741. 這才叫浪漫
吃過晚飯,秋子跟小麗又忙著收拾桌子。小麗招呼秋子:“你休息會兒去唄,我一個人就行。”秋子把碗筷遞給小麗,又在桌邊坐下來。三兒給高健派了支煙,又問他:“這幾年在廣州呆著,有什麽成就沒有?”高健給三兒點著煙:“不跟你說了嗎?就是畫畫賣給那些附庸風雅的人唄。不過我挺喜歡這種生活的。”三兒又問:“那以後怎麽辦呢?”高健舉煙向了一會兒:“以後,以後不就這樣了嗎?賣畫為生唄。我覺得比教書好點,多自由哇?”
“現在又想在北京自由了。”秋子插話,“其實我早想說他了,不好意思。三兒你來了正好,我就說說吧。哥,我們可是正而八經的家裏人,我要是說重了,你別介意。”
高健尷尬地搖搖頭。秋子接著說:“三兒,一會兒我把哥畫的效果圖拿給你看看。那叫家嗎?你都沒搞清楚家跟裝飾畫的區別。家得安靜祥和,光怪陸離的看著不累呀?藝術不是天馬行空閉門造車。任何藝術,都得考慮它的受眾,都得跟它存在的環境和諧一致。越是好的藝術,受眾就越多,大家都說好,那才叫好。隻有幾個人接受,或者隻有自己能欣賞,那不叫藝術,那叫偏執自戀。真有本事,你就搞個大家都喜歡、都說好的東西出來。做到這一點真難,有人窮畢生精力都沒成功。我不是說你的想法非得跟我的一樣,就是我覺得你不大成熟,心靜不下來。我也有追求,但我有自知之明,所以我特實際,爭取更多的承認,創造更多的財富,錢是成功的標誌之一。沒人承認追個什麽勁?你說想當流浪畫家,我覺得你還活在虛幻中。流浪畫家那麽多,幾個成功了?三十二了,就這麽浪著怎麽辦?你就要那種自由哇?那都是什麽自由哇?現實點好嗎?一生一會兒就過去了。”高健仰頭籲了口氣。
“生活不是問題,”秋子說,“一分錢不掙也有日子過。如果你固執地認為,那就是你要的自由,我都可以成全你。但哥你得考慮好了,給自己、給大姨大姨父一個交待。”
三兒低頭思考著,抬頭問高健:“不說在三號店開畫廊嗎?”高健無趣地搖搖頭。秋子接茬說:“這不又動心思了嗎?要不我說他呢?”三兒點頭哦了一聲:“哥在家裏畫的畫,真不錯,至少我喜歡。秋子也算藝術家吧?建築也是藝術,說什麽凝固的藝術。你說怎麽叫凝固的藝術呢?油畫也是凝固的。”秋子翻了三兒一眼。三兒暗自地笑了一下:“我真是一個藝術細胞都沒有,秋子說的我都聽不懂。就是哥,當流浪畫家有必要嗎?流浪畫家,在畫家前麵加上流浪兩個字,嘖,聽起來是不一樣,浪漫多了,藝術。”秋子笑了,高健也笑。
“不開玩笑了。”三兒捏著所剩不多的煙頭,“有一點秋子說的絕對正確。三十二,真不年輕了,就這麽浪著怎麽辦?浪浪就老了,老了再考慮其它事就來不及了。很早以前我跟小月姐說過,我說我怎麽覺得我老了,像是過了好幾輩子一樣,其實那時候才二十出頭。那時候真累,總有許多事做不完,我以為我永遠也做不完了。現在我也覺得我老了,就覺著,像是所有的事都做完了一樣。反正我怕老。哥,該成家立業了吧?就算你不著急,大姨大姨父肯定著急,當父母的都這樣,絕無例外。還是回到現實中來吧。北京你可以來玩,我以後就定居北京了,想怎麽玩就怎麽玩;當流浪畫家不行,就算大姨父同意,我也不同意。”
高健抬眼看著三兒。秋子在心裏笑著。三兒接著說:“要不就到我公司上班吧,在三號店上班,在三號店咖啡廳裏現場作畫。這創意太好了,簡直是天才的創意。想象一下,一邊品著咖啡,一邊看著年輕的畫家,玉樹臨風一樣,站在明亮的落地窗前,心無旁騖地揮毫潑墨,哎呀太美了,想想他媽的都美。這才叫浪漫,比當那什麽破衣爛衫食不果腹的流浪畫家強哪兒去了。”秋子得意地看著三兒。高健也看著三兒,想象著。三兒又說:“上班你還是自由的,不坐班,那也不能總不上班。你給我招徠顧客,我給你發工資,賣畫的錢歸你。你要是對自己有足夠的信心,認為肯定有人欣賞你的作品,哪怕隻是欣賞,你就答應。要是你連這點信心都沒有,那我就給你另外安排個職位,那你更不能當流浪畫家了,沒意思。”
客廳裏沉默了。小麗走過來,搓著手上的護手霜,在三兒身邊坐下來。
“我把咖啡廳包了。”高健捏著已經熄了火的煙頭,“不用你發工資。”
“這樣也行。”三兒又給高健派了煙,“我估計你手上那點錢花光了吧?我給你提供啟動資金,不用還,家裏人。明天叫秋子帶你去買幾身行頭,回去叫姐帶你買也行。別沒當流浪畫家就搞得跟流浪畫家一樣。藝術家非得不修邊福哇?就在營銷公司住,周過把房間都收拾好了,吃喝住都方便,朗叔紀叔他們都舍不得回家。想找靈感素材就回家去,你住的房間永遠是你的。以後到北京來玩也行,房間也多。你不是喜歡姐嗎?你也做點樣子出來。”
秋子趕緊插話:“那就算了吧。”三兒和高健意外地看著秋子。秋子說:“姐說了,這輩子就照顧三兒了。”三兒翻了秋子一眼。秋子嘁了一聲:“像是你不知道一樣。”高健笑著問秋子:“秋子,你一點不嫉妒哇?”秋子淡淡地笑著:“想獻身三兒的人多了,都妒嫉我還嫉妒不過來呢。”三兒指著秋子鼻子罵:“說著說著你就現原型了。”秋子沒理三兒,又跟高健說:“哥我告訴你,三兒誰也搶不走。”高健仰頭無聲地笑了起來。三兒無趣地扭過頭。
“我先洗澡去,”秋子站了起來,“還要畫圖呢。小麗,給我拿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