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1. 清水又變了

看到二嬸,高姨驚呆了。二嬸跟出嫁的時候完全不一樣,就是大上海的闊太太,一襲寬鬆的深紫色無袖變形旗袍套在越發曼妙的身體上,露著渾圓白嫩的胳膊;發型又換了,和這時候的秋子、江斐一樣,染上不顯眼的粟色,燙成優雅的大波浪;描了淡眉,塗了不是很明顯的眼影,抹了肉色的唇紅,臉頰因為長期護理變得格外細白。童新華眨眼問:“這這四個女孩站一塊,到底誰是姐姐?”二嬸拽著發愣的高姨往沙發邊走,跺腳說:“都是朗琳那丫頭給我弄的!”大家笑出聲來。小麗舉手劃拉著:“童叔,嚇著了吧?我是姐姐了。”

“老童,”高姨盯著二嬸,坐到沙發上,撒嬌說,“我也這麽弄。”

童新華接過三兒遞過的煙,搖頭笑著:“你發個什麽嗲?”大家又笑了起來。秋子抱著孩子說:“你也這麽弄,你也這麽弄,都這麽弄,向我媽學習,向我媽致敬。”二嬸坐下拉著高姨的手說:“叫江斐帶你們弄去,江斐比朗琳還會弄。”江斐一邊泡茶一邊說:“明天帶你弄去。”三兒叫道:“換個好詞好嗎?弄來弄去的。”笑聲暴發出來,老太太笑彎了腰。

“哎呀。”童新華點著煙,打量著客廳,“這房子是秋子買的呀?”

高姨起身接過秋子手裏的孩子。秋子無奈:“本來想給三兒送個禮物,不行了,陳一把所有的計劃都打亂了。”三兒拉童新華到沙發邊坐下來:“不是裝修,不是懷孕生孩子,房子錢肯定掙到了。這房子漲價了,賺了。”童新華感慨地搖搖頭:“還是你說得對,現在哪兒都是機會,關鍵要本錢哪,門坎越來越高了。”三兒也坐了下來:“怎麽了叔,動心了?”

“我動個什麽心?”童新華搖搖頭,“老了,不老也下不了決心。”

高姨逗陳一:“你童爺爺就是受窮的命,是吧?笑了,笑了,小陳一都說是。”童新華又搖搖頭。二嬸怪道:“都掙錢幹嘛?三兒掙錢就行了唄。”童新華點點頭:“也是。”

晚上,三兒和童新華陪住酒店的客人吃了飯,九點多才往回趕。到小區門口的時候,三兒按童新華的指示,把車停在清水超市門口,下車跟童新華沿著越發熱鬧起來的街道緩步往北走。有顧客進出超市。童新華扭頭看了一眼,問三兒:“這超市怎麽樣?”三兒給童新華派了煙:“還行吧,我姐想開分店。”童新華給三兒點著煙:“你怎麽幹什麽成什麽?”

“不說了嗎?”三兒背手跟童新華接著往前走,“哪兒都是機會。”

“你說的。”童新華揣好打火機,“我就是沒出息,還要你接濟。”

三兒抽了口煙:“姨跟你說了?”童新華嗯了一聲:“去年就說了。你姨跟我說,這錢是三兒給我的,不是給你的,三兒說我摳縮一輩子了,叫我也做回百萬富翁。”三兒問:“罵姨了吧?”童新華搖頭歎了口氣:“不罵了。跟我這麽多年,從來沒放開了花回錢。我說你想買什麽就買吧,她還舍不得,說留給孫子。”三兒勸道:“應該的。大嫂懷孕了沒有?”

“說她幹嘛?”童新華揚揚手,“周傑買地了,做廠房。你說就那麽台二手機器,那麽賺錢呢?到北京一年了吧?清水又變了。老紀去年說,這回清水步子邁大了,扯著蛋了,又看走眼了。雙塘靠徐莊這邊的田地,賣光了,你要是明年回去的話,都是廠房。那天鄧格選跟我說,到零八年,合高公路還不修,他就把徐莊西邊的地開發出來,跟雙塘連起來。”

三兒感佩地說:“鄧格選能量是不小。”童新華嗯了一聲:“關鍵是頭開得好。他不用招商引資。別的鄉無償提供工業用地都招不到商,清水的地是有償的,商家還往清水跑。王勝現在後悔了,他上回不是沒買地嗎?清水商品房銷售比城關好哇,城關房子賣不動。吳起都意外,說炒房炒到清水了。我看不是炒房子。有個熟人找我買了兩套,自己住。他在城關租房子辦食品廠;也在清水買地了,建廠房。清水現在廠多哇,廠多搞配套就容易,要是跟營銷公司掛上鉤就發了。劉進財也在雙塘買地了,他想慢慢地把羽絨服廠搬到清水來,山邊也是沒法發展。劉進財不搞借貸公司了,正回收借貸,清退存款呢。高陽有個借貸公司資老板卷款跑了,虧本了,欠四五個億,害人哪。劉進財嚇著了,跟吳起說,不想吃牢飯。”

“劉進財脫困了吧?”三兒扶著脖子說,“他也買了茅草蘋的地。”

越往前走,街道越安靜,少有行人,偶或有車輛駛過。夜風帶來些許寒意,童新華抱緊胳膊問:“京劇學得怎麽樣?”三兒搖頭笑笑:“秋子待產以後,我就沒去了,陪她。不知道我老師現在在哪兒玩。這學了跟沒學真不一樣,我現在有樂感了。回頭唱一段。”

“男起解?”

“男起解。”

為了巴結高姨,第二天上午,二嬸叫江斐帶高姨到美容店好好地修飾了一番,還給高姨買了幾套時新的衣服。三兒知趣,叫江斐順便把二嬸回上海的機票也買了回來。江斐帶高姨回家時,童新華看著煥然一新的高姨,又傻了回眼,感歎說:“這女人哪,還是要打扮。”高姨還不習慣,扭扭捏捏地提醒童新華:“回清水我也這麽弄,你別罵我。再不弄我就沒機會弄了。”童新華揚揚手:“我是不管了。”秋子笑道:“強於娶小了,還管。”大家笑了。

“沒大沒小的,”童新華也笑,“哎呀,你跟三兒就是一個娘養的。”

“叔你也要打扮了,”江斐把高姨推到童新華身邊,“要不站姨一塊都不像。你看你穿的那是什麽褲子?冬天這樣,夏天還這樣。你還不如我伯呢,我伯現在都西裝革履了。”

“他不就那樣嗎?”高姨埋怨道,“摳門唄,買衣服跟割他肉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