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分別沒有長亭古道,更沒有煙柳清風。有的隻是一個人留在了昨日,另一個人衝向了明天。
於沈況而言,走的遠了,分別便再不是什麽接受不了的事。但對林晚照來說,分別就意味著無盡的思念。
清晨,靈山城外。
林晚照還是執意要送沈況離開,在林重山和憐雪的陪同下,沈況與三人在靈山城外的渡口分別。
來也去也,沈況想起從前的那場不算分別的分別。他們本從這裏啟程,如今又從這裏分別,一切宛如昨日。
知道的分別其實會少了幾分等待的煎熬,沈況在靈山城待了兩晚,兩人彼此之間已經說了很多話。
渡口外,林重山拉著憐雪靠後等待,刻意給兩人空出最後的單獨空間。
林晚照表現得很平靜,她細心得給沈況捋衣服,嘴中還不斷念叨往後路上事宜。
沈況安靜站著直到林晚照全部做完,沈況輕輕摟過她,在她額頭上吻了一口。兩人之間已再不需要更多的情話去解釋彼此的愛意,此般已足夠。
片刻後,沈況鬆開林晚照,翻身上馬。
他坐在馬上看著林晚照緩緩道:“我要走了,好好照顧自己。”
林晚照站在原地揮手作別,她目送著沈況的身影消失在遠方,淚水終是湧現。
說不傷心是不可能的,便是再清楚再明白也終是抵擋不但如潮的思念。
憐雪走過來輕輕抱住林晚照安慰道:“小姐沒事的,還有憐雪陪著你。”
林重山看了看自家小姐又看了看已然渺小不可見的那道身影,似乎一切相似,總是如此。
沈況策馬揚鞭,始終忍住沒有回頭去看那道清冷又孤單的身影。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姑娘家眉目如畫,眼含秋水,眸中倒影皆是他,他怕多看一眼就再也舍不得離開了。
走得再遠,知道得再多,終究還是不願與相愛的人作別,但身不由己往往必須如此。
沈況騎著大俠在清晨薄霧中漸行漸遠,不知過了多久,他回頭遙看那早已不見的靈山城,又是熟悉的山林曠野,但不知與它下次相遇又會在何時。
往後路上沈況一刻不停的趕路,直到五日後的傍晚,星夜兼程的沈況終是看到了秋落城高大的城牆。
先前路上,沈況又路過了那座山林茶攤。
夥計和掌櫃都沒變,隻是都沒認出來沈況是許久前那個少給了一文錢的年輕人。
沈況還是點了半斤牛肉,沒有要酒水,因為葫蘆的平山酒還有不少。
簡單休憩吃了飯過後,付錢的時候沈況將上一次少給的那一文錢補上了。
年輕夥計數著多出來的一文錢,一番糾結過後,終是沒有中飽私囊,告訴了掌櫃。
一樁是又不是的善緣,到此才算是有了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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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兒自從來到秋落城後就一直待在無酒客棧,如今她與時雨的關係好著呢。
那個看起來一點也不和善的白發老頭時雨姐姐稱呼他為師父,好像還是沈哥哥的師叔,不過湘兒就一直叫他白發老頭。
對此韓仲景也不在乎,因為若是真正按年齡來算,湘兒可比他大了不知多少。
無酒客棧生意還是一如既往的冷清,一天能有一波客人就是熱鬧了。
韓仲景平日裏無事,最常做的就是在櫃上打盹兒喝酒。時雨則還是一切如常,每日練功和學習醫術。
湘兒平日裏和韓仲景一樣都很清閑,後來她學著跟時雨一起認草藥,學習醫術。
劍靈出身的湘兒學的很快,而且還有模有樣的。
晚間這會兒,無事可做的湘兒和時雨又雙雙坐在門前看放學歸來的孩童打鬧。孩子們對時雨很親近,連帶著對新出現的湘兒也很友善。
自從湘兒突破至化形境後,時雨也常會向湘兒請教修行問題,兩人每日都在一起,關係極好。
湘兒坐在門檻上,杵著下巴無聊道:“時雨姐姐,你說沈哥哥到底什麽時候才會回來看我們。那位獨孤姐姐之前不是說沈哥哥已經安全的從康竹城離開了嗎?怎麽這麽久了還不見他回來,不會是把我們忘了吧。”
湘兒因為認主沈況的緣故且與沈況心靈相通,所以她對沈況有種天然的依賴,如這般每日討論沈況也是兩人之間常有的事。
湘兒說完,時雨笑道:“康竹城離我們秋落城很遠,而且沈大哥回程的路也不一定都是一帆風順。”
湘兒聞言點了點頭而後笑道:“沈哥哥要是知道我破鏡了一定會很驚訝的。”
時雨笑道:“我們湘兒很厲害。”
靠在櫃台上的韓仲景捋了捋耷拉下來的白發,很煞風景的道:“那臭小子指不定是去見哪家姑娘了,他的紅顏知己可不少,樓外樓的嫡女,獨孤家的七丫頭,還有那個已經去了南梁的蘇瑤,嘖嘖嘖,桃花運不淺。”
關於蘇瑤後來的事,時雨和湘兒都不知道,韓仲景也沒有告訴他們。
韓仲景笑著說完後,時雨和湘兒紛紛轉過頭看了過去。
湘兒老氣橫秋道:“老頭,你怎麽老是詆毀沈哥哥,怎麽說他也是你的師侄啊。”
不說師侄還好,一說起這個韓仲景就氣不打一處來。韓仲景抽了抽嘴角道:“詆毀?我需要詆毀那個臭小子?你說說我說的有哪句話不對?”
還是小孩子心性的湘兒對於男女之事知之甚少,不過她知道老頭這樣說時雨姐姐會不高興,所以才會出言阻止。
湘兒無話反駁,隻是哼哼了一句。
韓仲景消了氣,笑著走出櫃台,也跟著坐在了門檻上,宛如一個老小孩。
湘兒湊到韓仲景身邊笑道:“老頭兒,你這麽厲害,說說看沈哥哥什麽時候會回來看我們?”
韓仲景聞言故作深沉的閉上眼,他輕抬手掌而後大拇指在其餘四根手指上來回點動,活脫脫一個算命先生。
湘兒其實知道他在作假,不過還是很配合的問道:“怎麽樣?算出來沒有?”
韓仲景睜開眼胸有成竹的笑道:“快了,快了。”
還是永遠的老句子,連字都不帶換。
湘兒了無生趣的切了一聲:“老頭,你騙人能不能也換個法子。”
韓仲景沒好氣的在湘兒腦袋上拍了一下:“知道我在騙你你還問,是我逗你玩還是你拿我尋開心。”
湘兒捂著腦袋氣笑了,她站起身加入了門口玩鬧的孩子中。
時雨抬頭看了看西邊即將落下的太陽,感覺今日應該不會再有客人登門了。
晚間這會兒,街上大多是些準備出城回家的小販,因為之前陸陸續續已經走了不少,所以當下街上人也不算多。
時雨遠遠看見西邊街道上,一道牽著黑馬的身影正在緩緩朝這邊走來。
因為離得遠,所以時雨看不清那人長相,隻是笑道:“師父,你說那人會不會在我們客棧住宿?”
韓仲景聞言也遙遙看去,原本滿不在意的他當看到那道愈漸走近的身影後陡然有些驚訝的瞪大了雙眼,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看到師父的奇怪模樣,時雨好奇問道:“師父,怎麽了?”
韓仲景道:“師父再仔細看看是不是眼花了?”
時雨聞言也越發奇怪:“師父你認識那人?”
又仔細看了一眼的韓仲景終是篤定他沒有看錯,故而笑道:“何止認識,認識的不能再認識了。而且時雨你也認識?”
“我也認識?”時雨奇怪道。
她微微探出頭窮極目力想要看清那人長相,隻不過隻能依稀得見那人身形輪廓,牽馬背劍,穿的還是一身青衫。
時雨在腦海中回憶了一番,自己印象裏似乎沒有這麽個人得存在。
“師父,我怎麽一點印象也沒有?”時雨問道。
韓仲景白了一眼道:“一會兒你就知道了。”
好奇的時雨視線一直在那道人影身上沒離開過,牽馬的青衫年輕人越走越近,直到時雨看清了他的麵容。
時雨有些不可思議的瞪大了眼睛,她轉頭看向韓仲景,韓仲景早有預料,點了點頭。
“師父,真的是沈大哥!”
韓仲景看著喜出望外的時雨也笑道:“是那臭小子。”
與孩子們一同打鬧的湘兒轉過頭看到時雨姐姐異常開心,她意外道:“時雨姐姐,是有什麽開心的事情嗎?”
時雨沒有說話而是對著西邊街道指了指。
湘兒見狀轉身看去,那一人一馬此刻尤為惹眼。
“是沈哥哥,真的是沈哥哥。”湘兒驚訝道。
無酒招牌已經近在眼前,沈況亦是看到了街道上的湘兒還有門口的時雨和韓師叔。
回憶頓時湧現,良多感慨擠滿心間,最終都變成了一句輕聲呼喚:“湘兒,時雨,韓師叔,我回來了。”
這一別後,再見時,除了開心其實更多的心安。
見到無酒客棧,時雨、湘兒還有韓師叔,於沈況而言就是真的回家了。這樣的平靜是除了這裏和紅泥巷意外的任何地方都給予不了的。
湘兒和時雨早已激動的飛奔到了沈況身邊,韓仲景站在無酒門口看著三人,遙想當年自己也曾意氣風發。而且這樣看那臭小子,也沒那麽礙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