廂房本不小,但一下子湧進來六個人多少也會顯得擁擠。
庾信幾人進來後仿若卸了周身疲憊,各自找位子懶洋洋的坐了下來。
謝思和顏青山倚著窗台看那窗外河景,窗外清風縈繞,碧波**漾,水煙開來,誰家女子坐立船頭,撫琴低唱。
廂房視野極好,放眼處兩岸風光盡收眼底。
另一邊,庾信與沈況笑言道:“想必薑兄從方才蘇媽媽身上也感受到了,此地可不是那等俗氣的胭脂窟可以比擬的。”
說著,庾信便領著沈況到了另一處窗台邊,遙遙望去,秦淮兩岸盡是數不完的風流。
沈況聞言接過話道:“的確與尋常看見的不一樣。”
庾信笑道:“此處風月話不盡,道是尋常俗客來。我等凡夫俗子在這般美景之下不值一提,倒是此間閑情少有,收於心可得短暫交融。”
一句說完庾信自顧自地笑了笑,“扯得遠了,說到底我是喜歡這裏的,無關於情愛之事。”
房中幾人,顏青山和謝思,沈況和庾信,黃九郎和蕭成業各自閑話。
沈況站在窗台前遠望,庾信的話他聽的清楚,那種感覺他自是省的。
視線飄遠處,是那畫舫輕搖,是那流水入眼,彷徨時光在此定格,一時間過往些許事一一浮現腦海。
庾信見沈況站立不語,也沒有出言打擾,跟著欣賞景色。
有些入人心的感覺說不清道不明,那般虛無縹緲所愛之人能為之沉醉。
蘇枕離開後,不多時便有隨侍的女子端來醇酒糕點。
房門輕響,離著最近的蕭成業應了一聲,“進來。”
房中幾人視線也隨即落在了門口。
房門被打開,最先出現在眾人視野裏的是一位身穿一襲淡綠色長裙的姑娘,姑娘手中還提著一個食盒。
而沈況最先看見的是她青絲上的那個步搖,一步一搖。
姑娘家臉上已經畫好了妝容,眉心上的花鈿是四瓣之梅花,眼妝、腮紅、斜紅皆是恰到好處。
姑娘模樣秀美,姿容嬌好。
庾信幾人看見這位姑娘後,顯然都有些詫異。
推門進來,姑娘先一步對幾人施了個萬福,而後自我介紹道:“小女子裴慕兒見過幾位公子。”
蕭成業聞言大喜過望,他轉過頭看向庾信幾人,似是在說哥幾個看見了嗎,真的是慕兒姑娘。
倚在窗邊的謝思和顏青山相視一眼,也各自從對方眼中看出了驚訝。
隨後,兩人和庾信一起快步上前各自與裴慕兒作揖道:“見過慕兒姑娘。”
見禮完畢,四人隨即做出一個請的姿勢,稍稍側過身子讓裴慕兒進來。
緊隨庾信之後的沈況在聽到女子的自我介紹後便想起方才那位中年婦人口中的裴慕兒。
沈況和黃九郎因為都是第一次見裴慕兒,所以是在庾信四人見禮完才各自回禮的。
黃九郎作揖還禮,沈況則還以江湖人的抱拳。
裴慕兒深處紅塵場,早就有了個七竅玲瓏心。
在見到沈況和黃九郎這兩個生麵孔後她難免多看了幾眼,京城有名的貴公子裴慕兒不說都認識但起碼都有個眼熟,但眼前的沈況和黃九郎她卻是沒有絲毫印象。
簡單見禮之後,庾信也便與裴慕兒介紹起了沈況和黃九郎。
“慕兒姑娘,這位是薑疑薑兄,是我偶遇的一位江湖俠客。我與薑兄一見如故,相談甚歡。成業旁邊這位是黃九郎黃兄,是薑兄的朋友。”
單從庾信的這一番介紹裴慕兒也便能看出,兩人中明顯沈況的地位更高。
庾信說完,裴慕兒笑問道:“慕兒觀薑公子儀表不凡,想來是出身大梁名門大派。”
裴慕兒的這句話雖然說的平淡,但若換個思路想便能看出,她是在無形中確認沈況的身份,且有以一種不唐突的方式。
裴慕兒說完,庾信看向沈況,既有讓沈況自言的意思也是在無聲詢問這個問題是否合理。
沈況神色如常隻是淡然道:“在下師門隻是一介名聲不顯的小門派,恰好師門有些傳承才得以延續至今,不提也罷。”
裴慕兒笑道:“薑公子過謙了。”
裴慕兒說完,庾信也跟著笑道:“身份高低都是外事,交朋友對胃口才最重要。”
初次見麵裴慕兒倒也沒有太多的寒暄,她領著幾名姑娘進門後便放下了帶著的食盒,她淺笑道:“這些都是蘇媽媽吩咐準備的酒水與糕點,這一盒是慕兒親自做得希望合乎諸位公子的胃口。”
一旁的蕭成業聞言急忙笑道:“既是慕兒姑娘的手藝,我等定要捧場。”
裴慕兒聞言嫣然一笑:“謝過蕭公子。”
裴慕兒會親自來庾信幾人的確有些意外,紅塵閣他們不是第一次來,但裴慕兒親自過來見禮卻是頭一回。
裴慕兒沒有在此寒暄太久,一番簡單的交談後她便帶人離去了,且說她就快要登場了請庾信他們多捧場。
幾人聞言自是笑著應下。
裴慕兒離開後,蕭成業難掩激動,哈哈笑道:“庾信,今日跟著來的不虧吧!”
庾信也笑道:“回去被父親責罰我也心甘情願了。”
一旁的謝思聽了也不免笑道:“咱們來過的這些次裏,慕兒姑娘還是第一次來。”
顏青山聞言卻是笑容和煦,自信道:“大概是來見我的。”
這一句出口,難免被其餘幾人口水淹沒。
見幾人笑言,庾信偏過頭看向沈況笑道:“薑兄,慕兒姑娘的姿容是不是當得起美若天仙?”
沈況點頭附和,裴慕兒的容貌的確是一等一的,但於沈況而言,他覺得這裴慕兒同樣不是善茬。
而庾信就像看出了沈況的心思一樣當下又自顧自地道:“慕兒姑娘雖然美麗動人,但身處這種地方的女子哪一個會是善茬,薑兄看看就好可莫要沉醉其中。”
謝思三人聞言也笑著應和道:“哥幾個愛美但絕不好色。”
沈況點頭笑道:“是這麽個道理。”
裴慕兒親手做的點心味道很好,就連沈況也一連吃了好幾塊。
後來幾人又在房間裏坐了沒多久,便有人過來輕喚說是慕兒姑娘快上場了,庾信幾人聞言便急匆匆下樓去了。
走出廂房後,小樓中駁雜的吵鬧聲便縈繞在了耳畔,也有不少像沈況幾人這般剛剛離開房間的,想來都是如庾信幾人這樣有些身份的。
在那名姑娘的帶領下,六人很快到了一樓一處視野絕佳的地方。
沈況幾人周圍座位不是一般人可以做的,所以目前還空著不少,而在遠些的地方已經聚集了不少人。
沈況坐下後,下意識地四下看了看。
陸陸續續又有不少人進場,當下沈況幾人邊上的一桌也坐了四人,再有就是稍稍靠後的一桌坐著一對主仆。
沈況視線落過去的時候,那對主仆顯然也意識到了,紛紛投來視線。
沈況有些驚訝,竟還有男扮女裝來這種地方的,不免自笑一聲。
那對主仆看到沈況的反應後都難免皺了皺眉頭,名叫長卿的侍女看向自家小姐咬牙恨恨道:“小...公子,那人也恁的討厭了些。”
名叫徐嫣然的姑娘穿的是一身男子裝束,頭頂也束了各發髻。
徐嫣然聞言卻是讓長卿消消氣,她也不喜歡方才那人的反應,可對方一眼就能看穿她的感覺讓她有些不自在。
“長卿我們好好看舞便是,莫要多生事端。”
但長卿還是有些不順暢,她看著已然轉過身去的沈況道:“公子,那人是和庾信庾公子他們一起來的。”
方才徐嫣然也沒仔細看,這會兒聽到長卿的話才發現沈況周身坐那幾人竟是庾信、顏青山、謝思和蕭成業。
“除了那人,還有一個生麵孔。”長卿念道。
徐嫣然在沈況他們六人身上看了一眼,唯獨沈況一身江湖人的打扮。
“可能是庾信他們的侍衛吧。”徐嫣然道。
長卿聞言也點了點頭,雖然不太可能,但她也懶得再想。
徐嫣然的視線從庾信幾人身上離開後便又落在了並排坐在另一桌的四人。
“段宣他們也在。”
長卿聞言掩麵笑道:“那他們說不定會為了慕兒姑娘生出爭執。”
徐嫣然聞言也笑道:“詩會還未開始就先結下梁子,那今晚的詩會一定很精彩。”
長卿聞言卻是搖頭道:“論文采段公子他們和庾公子幾人差了太多。”
徐嫣然卻道:“年年摘抄也總有找到幾首好詩的時候,就看今年有沒有更好的了。”
長卿笑道:“四館的那些先生教習明明都知道他們是抄的為何每年還不管?”
徐嫣然道:“一來是段宣他們幾人文采確實是半桶水,二來先生們也是想讓詩會更有意思,年年如出一轍的吟詩作賦,時間一久就沒什麽看點了。”
聽到這裏,長卿忽然想起一事:“公子,難道那人是庾公子他們請來專門對付段公子他們的。”
徐嫣然道:“也許吧,他們各有能壓製住對方的方麵,可能今年庾信他們想在武之一道也壓過段宣他們一頭。”
徐嫣然說完,長卿在雙方身上各自看了看,雖然詩會還沒正式開始,但長卿已經覺得會很精彩了。
京城小團體眾多,庾信四人是一,這段宣幾人也是。
而且段宣這一撥人都是武將後代,向來看不起庾信這種掉書袋的才子。
當然,這些話也就是小輩們在一起放狠話的時候說,自不是真的看不起,否則少不了要挨全天下文人的口誅筆伐,文人的筆可比刀子更能殺人。
庾信和段宣他們有過節有梁子,不過不涉及你死我活這般,大都是小輩們之間爭勝的吵鬧,所以啊旁人見了更多是看個熱鬧,所有人也都清楚。
一樓陸陸續續又進場了許多人,慢慢的,舞台下的空位也漸漸坐滿,坐滿後反倒安靜了不少。
原本空曠的舞台又上去了幾名伴奏的姑娘,他們拿著樂器坐在一邊等待著主角登場。
長卿見有人登台便小聲興奮道:“小姐,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