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心花園這邊的變故,自那老者和一群死士不計代價的出手再到沈況和長卿拚死抵擋,從始至終不過半刻鍾的時間。
徐嫣然沒怎麽受傷,不過受到了不小的驚嚇。
在湘東王府的護衛趕到後,餘下的死士自然再翻不起任何水花。之後不過數息時間,原本沈況幾人站立周圍已滿是屍體,遍地猩紅。
段宣等一眾參加武比的年輕人加入戰鬥後雖然都沒受太重的傷,但這突如其來的一幕多少讓他們有些錯愕。
而當下眼見徐嫣然和蕭湘已安全離去,死士也都被解決,一眾人這才放鬆下來。
有尚還不明就裏的人上前詢問段宣那兩位姑娘的身份,段宣沒有言說。
雖一字未提,但詢問之人已然明白,這般事情不知情才是最好。
段宣隨之叮囑道:“我們也走吧,今夜看到的所有事都不要說,等明天錦衣郎問完話我們就安全了。”
段宣身旁一眾人聞言皆應下。
花園這邊的動靜藏不住,很快就傳到了棲子堂。
蕭懷安在得到消息後的第一時間,他顧不得其他,立刻帶著護衛直奔湖心花園而去。
隻可惜在蕭懷安帶人趕到後東方茂和虞萬裏已經帶著徐嫣然等人離開,庾信也被家中護衛帶走。
除了狼藉不堪的庭院與一個皆一個的屍體,預料之中的畫麵沒能看到。
痛惜與不甘交織在蕭懷安內心,不僅是因為死了一批得力手下,這般機會下次也不會再有了。
蕭懷安一時間神色複雜,但他知道當下不是該多想的時候。
蕭懷安很快恢複自若,他隨即下令別院護衛立刻打掃戰場順便解決掉還未死透的死士。
而皇甫涯等四位先生在得知這件事後,一個個亦是無心再評判詩文,甚至今夜的上元詩會到這裏也算結束了。
這一切的一切,在有些人的預期之外,卻也在有些人意料之中。
所有人都知道,針對徐嫣然的這場襲殺是蓄謀已久,也是誌在必得。
但原本順其自然的一切,卻被一位突然出現在眾人視線中的青衫年輕人給攪亂了。
蕭懷安大概怎麽也想不到,這個不甚起眼的年輕人會是他今夜這盤大棋最大的變故。
越是即將唾手可得之時越容易讓人迷失自我,這般道理可能蕭懷安也忘了。
在事情發酵開後,各家公子小姐也在護衛陪同下陸陸續續離開了臨山別院,棲霞山上已有些混亂。
而在離開臨山別院後,蕭湘立刻派遣宮廷護衛徹查此事,她無暇分身,所以未與徐嫣然等人同行。
沈況也在離開別院後不久徹底昏死過去,方才那一戰他亦是受傷頗重。
皓月當空,滿色高掛,清冷幾千秋。
沒人會想到原本熱鬧的上元詩會會演變成一場針對湘東王郡主的刺殺,甚至她是與長樂公主同行。
湘東王徐牧,在當下這般世道,偏偏是實力最大的異姓王。
即便皇帝信任他,朝廷也信任他,但始終不可避免要提及藩王與朝廷的關係,甚至是要不要削藩。
內閣大臣中曾有人上書諫言,尤其是在當下外部形勢尤為敏感的時期,國家內部穩定便成了首要。
皇宮禦書房內,老皇帝今夜就寢時辰比平日晚了許多,甚至也沒傳喚哪位妃子侍寢。
蕭衍年事不算小了,他曾經的目標是隻要活過北魏那老頭就夠了,如今目標已經達成了。
稍前一會兒,隨侍皇帝左右的老宦官親自端來禦膳房烹煮的調羹,一碗銀耳蓮子羹。
蕭衍吃完後也沒著急繼續批閱繁多的奏折,他難得起身在房間裏來回走了兩步。
見狀,一旁的老宦官俯著身子輕聲開口道:“陛下,時辰不早了您該休息了。”
蕭衍聞言身形不停,繼續在房內慢慢走著,他笑道:“今夜不著急。”
一句說完,蕭衍似是想起一事,緩緩問道:“小七子,你進宮多少年了?”
隨侍的這名老宦官名叫朝七,至於姓氏,年月已久,蕭衍已經淡忘了。
而於朝七自己而言,隨侍皇帝身邊有無姓名都不重要。
當年蕭衍打下天下後不久朝七就被派過來服侍他了,如今多年已過,兩人都老了。
被朝七服侍慣了,所以蕭衍若是夜裏批閱奏折晚了他都喜歡讓朝七在一旁服侍,小七子小七子的這般叫著已經習慣了,而這在朝七眼裏甚至在宮裏都是件值得為傲的事。
蕭衍問完,朝七輕聲應道:“陛下,一轉眼都快三十年了。”
蕭衍聞言停下步子朝著窗外看了一眼,他淡淡道:“這一眨眼我們都老了啊!”
年事漸高,精力不在,人難免會回憶當年之意氣風發,便是皇帝也不例外。
朝七知道蕭衍怕老,但年歲不等人,一年年,一月月,緩緩就過。
朝七輕聲應道:“陛下您雖已暮年但龍精虎猛,身體康健,假以時日再率大軍北上討賊亦無不可。”
蕭衍聞言難得嘴角咧著笑意,北伐,多麽誘人的兩個字,開曆代雄主未有之壯舉他蕭衍盼望已久。
片刻後,滿眼希冀的蕭衍恢複淡然道:“小七子,連你也覺得我該再次發兵北伐嗎?”
蕭衍淡淡問完,朝七恍惚之間立刻跪了下去,朝七道:“陛下,這般軍國大事不是老奴可以言說的。”
蕭衍聞言倒也沒有追究什麽,他隻是獨自歎道:“北伐、北伐,國朝不安何敢北伐。”
蕭衍話畢,一道黑色身影悄無聲息走進了禦書房。
朝七見到那黑衣人後在蕭衍的示意下緩緩退了出去。
蕭衍今夜之所以久久不願就寢,其實也是在等袁真煥,有些事情料定了會有就不會出其左右。
朝七退出去後,袁真煥開口道:“陛下,有人動手了。”
“在何處?”
“棲霞山,臨山別院。”
蕭衍聞言微微有些意外,偌大的金陵城多少可以出手的地方對方偏偏選在了棲霞山,選在了人眼嘈雜的上元詩會。
“情況怎麽樣了?”蕭衍又問道。
袁真煥道:“回陛下,是一場針對湘東王郡主的謀劃,看樣子蓄謀已久。一名小宗師以大代價偽裝成了一位年輕公子混進了詩會,此外還有一批死士。那名小宗師離著最近,最後出手時隻有幾丈距離。”
說到這裏蕭衍忽而插了句話道:“湘兒是不是也跟著一起過去了?”
袁真煥聞言點了點頭,“公主一切無恙,而且公主已經派人在查了。”
“嫣然那丫頭有受傷嗎?”
“郡主也算安好,受了點皮肉擦傷,還有不輕的驚嚇。”
事情的發生於蕭衍而言不算突然,蕭衍笑道:“誰安排的人這麽不經打,我記得嫣然那丫頭身邊隻有一個侍女護衛,難道也有宗師境?”
袁真煥道:“郡主身邊的那位侍女名叫長卿,歸元境前期,天賦極好,為郡主擋下了致命一擊。長卿不是關鍵,陛下可還記得公主殿下失蹤那段時間與她一直在一起的那名年輕遊俠,那人今日也出現在了別院之中。”
蕭衍知道袁真煥不會說廢話,所以他既然開口,就說明這年輕遊俠的身份已經查到了。
蕭衍沒有詢問,袁真煥便緩緩道:“陛下想來也聽說過,是先前北魏江湖鬧得沸沸揚揚的那位年輕人。”
蕭衍聞言有些會意,“是叫什麽來著?我記得來頭不小。”
袁真煥道:“是叫沈況,北魏東海沈家後人。”
蕭衍聞言也便想了起來,當初康竹城的那場圍殺他也從袁真煥口中聽說過。
“可有查明他此來大梁目的?”
袁真煥道:“已經命人去查了,想來隻是為了躲避北魏江湖的風聲。”
聽到袁真煥為沈況說話,蕭衍意外笑道:“袁老為何會為一年輕小子說話?”
袁真煥聞言也笑道:“就算不相信他,他的那師父還是可以相信的。”
蕭衍聞言想起沈況的那位師父,鼎鼎有名的南柯劍神李成仁。
蕭衍道:“那兩位前輩進入大梁之後聽說去拜訪了許多江湖門派。”
袁真煥點點頭道:“我先前與陛下您提過一句。李成仁與祝潭有動作之前與我知會過一聲,我沒有阻攔。”
“他們是要做什麽?”蕭衍問道。
袁真煥答道:“康竹城的那場圍殺遠不像表麵這般簡單,他們在北魏江湖就已走過不少門派。李成仁好像從他師父那裏知道了些未來事,他似乎是在早做準備。”
“未來事?”蕭衍驚訝又疑惑道。
袁真煥點了點頭。
蕭衍見狀道:“我記得他們的師門名叫玄機山,是一個十分隱秘的宗門。”
袁真煥聞言點了點頭:“玄機山具體師承曆史,當下我們已無從考究,大部分江湖人都願意相信玄機山的秘密傳自上古。”
蕭衍聞言笑道:“那其中可有續命的靈丹妙藥?”
蕭衍雖是帶著些玩笑語氣,但袁真煥知道他的確有此疑問。
袁真煥搖頭道:“這般天才地寶奪天地之造化,竊陰陽之玄奧,即便有也早已被人服用。”
再說回正題,袁真煥又道:“李成仁所要做之事更多是要對抗未來天下之變局,無論什麽他們已經答應不會過多幹預梁魏兩國之間的紛亂。”
蕭衍聞聲道:“那就由他們去吧。今夜的事還是要給湘東王一個交代的,魚龍混雜的金陵城已經夠亂了,該是要好好收拾一番了。袁老,傳我口諭命錦衣郎徹查此事,該殺就殺,絕不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