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已至此,酒水就再沒了意義。
不過在等待沈況給出答案的間隙崔明朗又自顧自地喝了幾杯,眼神偶爾還會在穆雲弗身上停留片刻。
沈況不知道崔氏用了什麽辦法能讓韓師叔和雲師叔都尋不到時雨和湘兒的下落,但抉擇擺在他的麵前,他必須做出選擇。
“沈兄,我希望這件事你我隻涉及利益交換,其他皆可放在一邊。”
說話間,崔明朗還示意穆雲弗給沈況斟酒。
沈況就像聽了個最好笑的笑話一樣,對於崔明朗的這一句沈況沒有回應,但卻給了上個問題的答案。
沈況端起酒杯緩緩道:“你崔氏的要求我會盡可能完成,但你們需要保證時雨和湘兒的安全。其他事我可以說了算,但我師叔若是見不到時雨和湘兒往後你崔氏也怕是安生不了了。”
一句說完,沈況將手中酒一飲而盡。
眼見著再找到兩人的機會渺茫,故而沈況便也想著要讓崔氏有所畏懼,不能就這樣被牽著鼻子走。
被人一直盯著的感覺不好,尤其是被玄機山盯上。
沈況其實還有半句話沒說出口,他低頭自嘲一笑,似乎有意讓崔明朗明白他的意思。
玄機山可不止一個韓仲景。
崔明朗聞言也意會,雖心有所動但也至轉瞬,他很快便笑著回道:“個中厲害我自省得,玄機山的兩位前輩在下也都很敬重。沈兄放心,兩位姑娘在我崔氏不會受到任何傷害,我崔明朗還可以向沈兄保證,隻要沈兄殺了人,我們即刻放人。醫聖前輩若是不放心大可以暗中跟著,但希望前輩到時候莫要為難崔氏其他人。”
沈況回道:“師叔會怎麽做我說了不算,能不能殺了人我亦是沒法保證。但崔公子,我醜話說在前,要是時雨和湘兒在你崔氏受到半點委屈,玄機山與崔氏自此勢不兩立。”
該說的不該說到此其實都說完也說夠了,但這場酒局崔明朗似乎仍舊不願結束。
崔明朗道:“今日能請到沈兄我崔氏榮幸之至,沈兄今晚若是不嫌棄不妨下榻在府上,不知沈兄意下如何?”
沈況聞言先是輕輕抿了一口酒,而後才道:“崔公子既然盛情邀約,那在下就卻之不恭了。”
在沈況看來,崔明朗既然有膽子邀請,那他就沒有拒絕的道理。
崔明朗是想再給沈況一次機會,以此來讓沈況篤定他們輕易尋不到,而沈況便也遂了他的想法,一口答應。
來而不往非禮也,再縝密的謀劃也會有百密一疏的時候。
城門那邊對於離開人的圍堵往後已是越來越鬆散,因為坐鎮城門處的高言得到消息,崔明朗這邊就要成功了。
這番堵截到最好雙方各自有死傷,但相對來說周家傷亡更大,不過好的一方麵是他們終於逃出了生天。
未至月上中天,城門那邊就重新趨於了平靜。
也自然,這般大動靜沒有逃過城內其他人的視線,尤其是這波逃亡人中還有周家在內。
從崔氏高手撤離後,隋府上下就一直大門緊閉。
及至夜深,城門那邊的動靜傳來,隋府上下越發的寢食難安。
家族祠堂內,對著列祖列宗的排位,家主隋齊和一眾長老正在商議該如何應對。
雖然已經答應站在了兩大家族這邊,且付出了不小的代價,但東海城內局勢變化實在太快,兩大家族和樓外樓、星月神教等一眾人勢力瞬間插手使得城內大家族基本都沒有準備。
唇亡齒寒,他們害怕自己會是下一個周家。
今夜城內,如隋家這般驚弓之鳥狀的家族不計其數。
其實這般結局早有注定,隻是東海城內的大小家族都在觀望,而變化又來的太快讓他們沒法快速做出反應。
這一次無疑是關乎各個家族存亡的大轉折,甚至有禁不住驚嚇的已經準備向兩大家族遞交投名狀了。
兩大家族既然派崔明朗和高言來,也不無道理。
如此恩威並施又能不費吹灰之力就收攏一小波家族,此番做法更是兩全其美之策。而這般前後並濟的謀劃也都不是一朝一夕就安排好的。
寒鴉棲巢,月明星稀,夜半寒風起,曉來冷作衣。
東海城內沒了往日的吵鬧,隻不過在這安靜中暗藏著是一次更大的波瀾。
留在周府的林晚照三人見沈況和韓仲景遲遲不歸亦是擔心不已,時間越久恐生變故也會越多。
期間,薑凝好幾次坐不住都想去崔府看看情況。
沈況畢竟隻有一人,韓仲景和雲清幽又沒法時刻跟著,所以薑凝很擔心崔氏會另使詭計,不過再擔心也還是被林晚照攔了下來。
林晚照與薑凝一樣,便是一直不說話的獨孤南喬亦是在擔心沈況。
可雖然擔心,但林晚照更清楚這種時候她們更要鎮定,不能給沈況添麻煩。
隻要韓仲景和雲清幽沒有回來,就說明沈況暫時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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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崔府上下找了兩圈後,即便鬧出了大動靜,雲清幽還是沒能找到時雨和湘兒被藏的地方。
而最後,她也索性來到了韓仲景這邊。
對於屋簷對麵的楊天知,雲清幽還是第一次見,但她從氣息能感知到,對方是同道中人。
雲清幽在韓仲景身邊不遠處停下,她皺著眉頭開始打量起了楊天知。
楊天知見狀則看向韓仲景笑道:“得,第一次見麵老夫好像就得罪了。”
韓仲景聞言笑道:“這可不就不關我的事了。”
楊天知則苦笑一聲。
兩人這般閑話間,雲清幽也緩緩收回了視線,她偏過頭看向韓仲景問道:“這人是誰?”
雲清幽沒有刻意放低聲音,所以楊天知亦是聽見了。
不待韓仲景開口,楊天知便搶先一句解釋道:“老夫楊天知,要是論起輩分,與仲景和成仁的師父是一輩。我與那老頭隻是點頭之交,此番在這裏遇上你們倒也實屬意外。你就是成仁那傻小子未過門的媳婦兒吧,我都聽說了,你很不錯。今日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此番攔阻的確多有見外。小姑娘,你可莫要開罪於老夫。”
也不知多少年沒被人叫過小姑娘了,所以忽而聽到這個稱呼雲清幽還有些意外。
雖然知道了楊天知的身份,但她並未因此而散去心中那股無名怒意。
楊天知自也看得出來雲清幽沒有放下戒備心,於是他緩緩道:“小姑娘,崔氏這一次耗費了大代價,兩個娃娃不會輕易被你找到的。百足之蟲還死而不僵,更何況是一個傳承百年的崔氏。看樣子,李成仁那徒弟是得答應崔氏的要求了。”
雲清幽聞言冷哼一聲道:“那臭小子的死活我不管,但要是時雨和湘兒兩個小丫頭出了半點意外,他崔氏死多少人也賠不起。”
見雲清幽也頗是一番暴脾氣,楊天知不僅沒有意外反而會心一笑,倒是和李成仁般配。
楊天知聞言順勢道:“崔氏死不足惜,此番之後你們大可隨意出手,不過當下就莫要與老夫較勁了。小姑娘,以後有機會去我那兒坐坐我再當麵謝罪。”
話說到這,楊天知算是已經很給雲清幽和韓仲景麵子了,畢竟他們都還是晚輩。
其實韓仲景和雲清幽都清楚,楊天知在這裏很大程度上是崔氏為防兩人大打出手,也是一定程度上在保護崔明朗的安全。
故而即便沒有楊天知在,他們可能依舊尋不到時雨和湘兒的蹤跡。
在韓仲景和楊天知之前閑聊間,其實他也一直在考慮崔氏可能會提的要求,但可能性太多讓他一時間也不敢確定。
而到得此時兩人也有些無可奈何,時雨和湘兒定然就在府上,要想尋得卻隻能另作他法。
良久之後,楊天知見兩人不說話,便主動開口道:“你們就先在這裏等那小子出來吧,要是談妥了之後你們就能離開了。”
雖然很不想承認這般事實,但他們的確也是沒了辦法。
沈況後來和崔明朗又各自說了些無關緊要的話,大都是彼此說的與對方的回答毫不相幹,但就是這樣等到沈況從廂房離開的時候也已經是月上中天的時辰了。
屋簷這邊的三人當然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但沈況移動的方向不是朝府門外去而是朝著府深處的另一座小院,像是崔氏專門為客人準備的廂房。
見狀,楊天知道:“看這樣子,這小娃娃是打算今晚在此住下了。”
韓仲景和雲清幽聞言都沒有回答。
遠處的沈況自然也很快就感受到了三股不同尋常的氣息,其中兩股他很熟悉,而另外一股與師叔們旗鼓相當的想來就是崔氏請的高手了。
在廂房外分別後,崔明朗輕聲笑道:“那就預祝沈兄今夜在府上住的愉快,我們將來細水長流。”
沈況聞言微微點頭算是做了回應,之後便獨自一人向著崔氏準備好的房間去了。
看著沈況離開的背影與愣在原地的穆雲弗,崔明朗有些不耐煩地催促道:“還不趕快跟上。”
穆雲弗聞言也便明白了崔明朗的意思,跟在了沈況身後,對此沈況也沒有反對。
在沈況看來,既然韓師叔和雲師叔都沒能找到那必定是崔氏花了大力氣藏了起來,而且既能瞞過兩位巔峰小宗師的手段也必然不簡單。
崔明朗讓穆雲弗跟過來的目的沈況也知曉一二,而沈況之所以沒有拒絕,其實也是想借穆雲弗的口了解一些不曾知道的消息。
當下,除了穆雲弗和沈況自己怕是所有人都不知道兩人認識。
看著沈況愈漸走遠,韓仲景和雲清幽沒有阻攔亦是沒有上前。
反觀另一邊的崔明朗嘴角不自覺上揚,雖然當初的一切謀劃都被打亂,但如今南轅北轍又回到了最初預想的結局,甚至比原先的結局還要更好,他崔明朗又有何理由不開心。
崔明朗隨即吩咐身旁一人道:“派人通知高言,就說一切已經妥當,若是還有人離開就放他們一條生路吧。此外,另派人將城外兩千兵馬帶進來,此後這四千人就常駐東海城了。”
崔明朗說完,那人拱手稱是,之後他又問道:“大公子,其他東海城內的大小家族我們該如何處理?”
崔明朗聞言道:“且等著吧,他們等不及會主動來找我們的。”
“公子,那這沈況要不要再派人看著了?”
崔明朗笑著擺手道:“不用了,穆雲弗就當是我送給他的。他,也不用再殺了。若他真能幫我們解決掉元池姝,那我們手上的籌碼就會更多了。”
說完,崔明朗便不再管其他事轉身離開了。
屋簷上的三位高手他自然知道,但如今一切盡在掌握也就不用再擔心了。
後來沈況緩緩走回了小院,穆雲弗也就這般跟著。
沈況一路放開意識都在感知周遭情況,有崔氏高手在周圍但並不是衝著他來的。
如此一路走回房間後,穆雲弗也跟著走了進去。
這是個單獨的院落,所以很是清淨,除非有人刻意探查,否則一切都很隱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