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匠營子
經過綜合分析,最終四個人把首站定在了河源地區的城黃口市。
河源地區並不是個確實的地名。顧名思義,它就是沁河源頭所在之處。源頭定義十分廣泛,以至於河源地區是個非常大的區域概念——從平原到高山,從森林到沙漠,幾乎都在它之上有所體現。
靠近中原——也就是東南——部分,河運依舊繁忙,沿岸甚多名勝古跡;而往外的西北方向,因著過度砍伐,氣候幹燥,大片荒林變作黃土,人們知道或不知道的曆史也漸漸湮沒其中。雖然近幾年情況有所好轉,但植樹造林非一日之功,沙塵天氣依舊常見。
最為不幸的是,照杜英的說法,沁河古道上遊就在那些已經荒漠化的地區裏。
“荒涼,但卻壯觀。”在從飛機舷窗往外看時,江思齊情不自禁地讚了一句。
這兩個形容詞似乎有哪裏衝突,但其他三人都同意他的描述。因為放眼望去,遠處連綿的沙漠邊緣已經連上了戈壁,昏沙漫黃。還沒到秋天,就已經顯出了一派蒼涼景色。
“要不是必要,我可真不會到這裏旅遊。”蘇由感歎。沁河邊上的六朝古都之類的還可以嚐試,至於就是奔著沙漠去?不好意思,他還沒閑到那種程度。
作為土生土長的南方人,哦,不,南方樹,杜英再同意不過。“太幹燥了,”他低聲道,“不知道……”
“不知道什麽?”靳勝接話,“靈氣有沒有、又或者夠不夠?”
這話過於一針見血,以至於杜英馬上就轉頭盯了回去。然而他立刻意識到自己反應太激烈——靳勝不一定知道他能堅持到現在的原因,有可能隻是猜測——就露出了個慣常的笑。“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沒問題。”
靳勝很想哼一聲,但忍住了。對於迷宮裏發生的事情,他已經有八成把握確定是杜英。隻要有杜英不想讓他發現他們發生了某種關係這個前提假設,一切就都說得通了;順道,還能解釋他後頭的迷宮之路變成單行道的問題。
可杜英為什麽要當作這件事沒發生過?是怕他死纏爛打,還是覺得那是個該被避免提起的錯誤?
不論是哪種猜想,靳勝都很不滿意。他自認沒有蘇由和江思齊萬人迷的程度,但左看右看條件都不差,哪裏至於讓人避之如猛虎?
隻可惜,這種糾結心塞的感覺,目前沒人能感同身受。比如說和江思齊並排坐著的蘇由,這時候隻探出身子看窗外的風景,根本沒注意到簡短對話裏的暗潮洶湧。
“城黃口看起來還好,後麵牛背山倒也明顯。”他一邊看一邊將看到的現實和手機上的地圖相比對,“匠營子和黑虎頭根本看不到。”
必須要提的是,就算不會五行八卦,蘇由、靳勝、江思齊的方向感也都是值得稱道的。換句話來說,就是看圖走路絕對沒問題。而蘇由提到的那些,就是沁河古道上將要經過的地名。
“匠營子地方不大,而且早就廢棄了。”杜英從那種“完蛋靳勝好像知道了什麽”的糟糕感覺中回過神,趕緊解釋,“黑虎頭要從側麵看才比較容易發現,從上往下一點特色也沒有,難找是正常的。”
蘇由點頭。那個酷似江思齊、有實體的鬼已經很多天沒有出現,江思齊看起來也好端端的,他勉強放下了心。雖然這一連串事件都可能是那家夥在背後操縱,但至少是他們幾人一起處理。而且,江思齊就在他眼皮子底下這點很重要,因為他覺得一模一樣的臉絕不可能是偶然,必須和江思齊有關!
這時候必須得插一句,蘇由絕對是個標準的弟控。隻不過,江思齊在兄控上表現得更明顯也更深刻,衝淡了人們的這種印象。
所以,江思齊對蘇由想法的估計十分準確——哥哥什麽的,就該照顧弟弟嘛!
幾人各有心事,所幸都還記得他們是來幹嘛的。本來城黃口能算曆史古城,還頗有景點可以溜達,但沒人有心思去參觀。他們下了飛機,連落腳點都沒找,就馬不停蹄地出了城。靳勝已經定了車,直接把他們送到牛背山腳下。
夏天天黑得晚,所以他們到達時太陽下了山,但依舊能看見遠近起伏的山巒。暮色四合,山風陣陣,猿聲隱隱,住慣了鋼筋水泥房的人大都會產生穿越錯覺。
“又是山,”蘇由沒忍住問杜英,“這次該不會是裏山外山什麽的了吧?”
杜英也在打量四周,聞言搖頭。“我看不太像。”
“那就好。”蘇由鬆了口氣,又意識到另一個問題:“你之前沒來過?”
杜英繼續搖頭。“靈氣限製,我們都很少離開排雲山。知道的事情,大都是口舌相傳的。”
靳勝對此的反應是翻了翻手裏的地圖。“這麽說來,要不是網上有3d實景地圖,我們到這裏還得親自踩點?”
“有地圖也得踩點。”杜英提醒他,“風水也不是一成不變的,看到實際情況才能下定論。”
“至少大致地形錯不了。”蘇由接話。“照前秦皇帝修宮殿的大手筆,他們留下來的東西肯定不是普通的風水寶地。而根據山脈走向來確定的風水寶地,除非山崩地裂,也跑不太遠。”
雖說蘇由這是臨時抱佛腳以後的現學現賣,但好歹顯出他有認真研究了,杜英表示十分欣慰。“沒錯。不過那是很大一塊地方;現場觀察,就是為了確定最後的地點。”
“先是牛背山,”江思齊研究地盯著遠處一座脊背拱起的山峰,“經過匠營子,然後找到黑虎頭。朝著虎頭的朝向走,就會發現沁河的源頭龍洞。”他重複了杜英擬定的路線,畫風一轉:“但我怎麽覺得,如果資料沒出錯的話,虎頭正朝著沙漠戈壁的方向呢?”
這話裏的疑問很明顯,就是,水源所在地怎麽可能是沙漠?
“這我的確不清楚,”杜英承認,“所以就算是我,也不能打包票一定對。”
幾人麵麵相覷,然後江思齊自己岔開了話題。“不過現在更重要的是另一個問題。”他搖了搖手裏的地圖,“這裏的水,能算河源水了嗎?”
河源水來自於他在前秦書裏找到的一段描述。“昆侖觴,其色赤。泛舟其上,匏壺取河源之水,隔夜視之,色沉如絳,味甘而美。”
這句話的意思大致就是,有種酒叫昆侖,顏色赤紅;釀酒用的水來自河源,放一晚上顏色和味道就變了。
不得不說,形容實在太泛泛。但除去這個,就沒有更符合要求的答案了。並且,河源地區也符合樣本分析的結果。
於是他們知道,目雷杯裏原來盛著的酒名字是昆侖觴,產自河源;酒杯很可能也是在河源鑄造的。但具體哪個地方,還是得靠兩條腿走出來。
“我也想知道這個。”蘇由肯定,同時十分納悶,“什麽水放一晚上就能變成紅色?怪不得前秦書被有些人認為是山野怪談呢!”
“不管是什麽東西,隻要它宣稱自己能永葆青春長生不死什麽的,那聽起來都像是山野怪談。”靳勝客觀地說。水源描述就這麽一句,剩下的古籍記錄全是功效吹捧,也不怪人家不相信。
“所以這裏的河水到底算不算河源水?”江思齊緊追不放。
杜英張了張嘴,隻能道:“如果一定要知道的話,就拿個笨辦法吧。等我們明早起來,就會看到結果了。”
所謂的笨辦法,當然是照著古籍裏的描述,把水盛起來、然後靜置一夜。為了更貼近要求,蘇由還特意管當地農戶借了個幹葫蘆製成的水瓢。
等他把裝滿水的水瓢放進屋之後,天也差不多黑了。眾人對這種事情半信半疑的同時又忍不住好奇,所以四個人挨個兒檢查了一遍,確定沒什麽可挑剔的之後才出去吃晚飯。
牛背山下的村莊不大不小,他們很容易就找到了一家小飯館,點了一盤當地特色的玉米麵窩窩,還有羊肉疙瘩湯等等麵食不提。杜英不太適應這種口味,所幸他也用不著吃飯,就跑去打聽消息。
等湯碗見底的時候,杜英也回來了。“沒錯,”他壓低聲音道,“不能告訴他們我們要去匠營子。向導找不到是肯定的,因為他們認為那地方不吉利。”
“有什麽說道嗎?”蘇由喝得滿頭大汗,聞言好奇問。
“匠營子那地方,早前隻是林間空地而已。後來皇帝大動土木,要修宮殿,那裏就被辟了出來,權當工匠們的臨時住所。然而,宮殿做到一半的時候,皇帝又突然改了主意,就一把火全燒了。”
“連人一起燒了?”連江思齊都震驚了。“史書上沒說這回事!”
“當地人是這麽傳的,說那裏全是工匠們的冤魂。而且,也有正規考古隊來過,鑒定結果是不值得發掘。”杜英聳肩道,“所以現在根本沒人往那裏去了。”
江思齊沒忍住盯著蘇由直看。蘇由膽子大從小出名,尤其不怕鬼怪之類。
雖然知道江思齊是無意,但杜英沒忍住在心裏為江思齊點了個讚。如果別人去還真可能見鬼,但他們有蘇由——煞氣大得連精怪都要退避三舍,更何況鬼怪?鬼神辟的外號可不是白叫的!
專注於羊肉的蘇由完全沒察覺這種想法。他一口氣把湯喝幹,抹了抹嘴,大手一揮,毫不在意地道:“鬼算個毛?哥帶你們過去,保證百分之三百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