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下山難

夏天日頭長。估摸著還有點時間,三人把這座黃土長磚砌成的城池實地勘察了一遍。

蘇由在山腳下就看到的弧形城牆,正是他們最先到達的那個位置。它上麵可能有座開在斜側的門,也可能沒有,因為真相已經消失在了巨大的風化豁口裏。

從側麵豁口進去,就能看見一片半橢圓的空地,約莫有百八十平。黃土積了足有半米,碎磚起伏其中。越往裏砂土越厚,直接淹過了半扇大門。

這扇門上麵也落滿了積灰,完全淹沒在同色背景裏,以至於三人第一眼都沒看出來。但就算他們看到了也沒法進去,因為該是鎖頭的地方埋在黃土層下,必須先清理。

剛經曆過一次絕處逢生的三人,誰都沒有力氣做這件事。所以在確定門不能被輕易推開之後,他們轉而考慮,也許可以爬牆——

但事實上,黃土磚之間的聯係是如此緊密,以至於縫隙極小,他們隨身攜帶的登山爪根本抓不牢;徒手爬上去就更不現實了。

“這樣根本進不去,”靳勝眯著眼睛看頂上同樣缺了一角的半橢圓天空,“而從其他地方就更沒指望了。”

這話說得沒錯,因為這邊至少還有扇門,其他三邊上連門都沒有。

“這麽說起來,那弧形城牆上原本的確有門。”江思齊道,“否則這整座城就沒個出去的地方,建了做什麽用?”

“除非變身蜘蛛俠。”蘇由立刻貢獻了一個冷笑話。

如果杜英在這裏,就能肯定地告訴他們,這弧形的城牆是個城池的一部分,叫做甕城,最主要的作用就是防禦。但他們沒法知道,因為他們的手機出了國界線以後就沒信號了,更別提上網查找資料。

所以靳勝現時隻能對蘇由翻白眼。“天要暗了,”他攤手道,“我們就這麽在這裏將就一夜?”

四周都是黃土,連找個枯枝的機會都沒了。至於洗澡,更不用想,水留著夠喝就不錯。至於鬼之類的……誰知道它們能不能跟著跨越上千公裏啊?

最終,三人依舊在城牆豁口的避風處搭起了帳篷。因為在他們商量是在裏頭還是外頭紮營時,天邊最後一絲陽光也消失了。幾乎是一瞬間,狂風怒號,漫天黃沙遮天蔽日,帳篷搭在外頭有讓他們全員活埋的危險。裏頭雖然也落沙,但好歹還有一堵破牆擋一擋。

露天根本沒法待,所以三人團坐在帳篷裏,膝蓋挨著膝蓋,啃餅幹。沙子升溫快降溫也快;不出半小時,三人隻能老老實實地拿出薄毯睡袋等物,各自把自己裹成粽子。

隻能吃幹糧,沒水洗澡,沒火可烤,沒網絡沒信號,外頭還在刮沙塵暴……這待遇簡直是他們進山後最差的一次。

“沒爬上山就真完蛋了。”靳勝側耳聽著外麵沙子打在城牆上的劈啪聲響,不由有些後怕。暫且不提鬼什麽的,流沙和沙塵暴一比簡直小巫見大巫好嗎?

“所以我們碰上了比想象的大得多的麻煩。”蘇由不得不提高音調,因為太小會被淹沒在嘩嘩的背景音裏。“明天還不知道能不能打開那扇門!”

靳勝大致考慮了下他們的補給和事件進程的關係。“如果我們在這裏耗太久,東西就會不夠用。而如果我們能打開門,也不見得算順利——我們並不能預知裏麵有什麽,所以不知道會花多少時間,不知道我們能不能挺到走出來。”

“還有種最壞的可能。”江思齊悶悶地開口,“我懷疑,就算我們原路走回去,邊緣也不一定是我們上來的那座森林了。”

這話不好聽,但考慮到他們之前一步就跨越了那麽大的經緯度差距,說廢墟古城會移動也不是不可能。

“……上山容易下山難。”靳勝幹巴巴地總結道。

一時間,三人全都沒說話,默默地在心裏想事情。後悔不該這麽輕率地上山來,後悔上來之前該給親人留下什麽消息……這些想法大概都在三人腦海裏閃過,但沒人說出口。

他們都明白,大家都是成年人,事前同意,就該負擔起各自的責任與義務;如果失敗後互相抱怨、推諉責任的話,永遠不能解決問題。

“不管怎麽說,明天先試試那扇門,也許有機關啥的。”蘇由率先打破沉默,“而且,早上吃飽一點,我覺得我還可以嚐試直接暴|力破壞!”

江思齊噗嗤一聲笑出來。“連牆也一起砸了更好,哥!”

這話在別人說來可能有嘲諷意味,但從江思齊嘴裏出來,那必然是誇獎。所以蘇由不特別好意思地撓了撓短發,“當然,能省力的話,還是省力點好。”

靳勝在一邊聽得隻想翻白眼。

他們中,誰都不是個會半路打退堂鼓的類型,所以不論後果是什麽,結論都隻有一個,繼續向前。

這根本就不需要討論。就算後果再多、再嚴重也不需要,因為他們要的並不是後果;或者用另一句話表達,努力不一定會成功,但不努力一定不會成功。

他們現在就在博努力會成功那樣的可能。蘇由說的話沒錯,但根本是廢話嘛!江思齊也是,酸,真酸!

……等?

靳勝猛地意識到自己的心態不太平衡。他又不是沒見過蘇由和江思齊宛如老夫老夫甜蜜秀恩愛的相處模式,為什麽就最近反應那麽大?莫不是……

他不想再想下去了,隻翻了個身,告訴自己把風聲當催眠曲聽。

帳篷裏陷入了沉默,隻有外頭時高時低的風聲。沙塵暴顯然不那麽容易消停;但帳篷在避風處,除了冷點、空氣還有股很明顯的塵土味,其他問題不太大,三人漸漸習慣了。

就這麽過了半小時。

因為身上黏糊糊不舒服,靳勝烙鐵餅一樣翻了很久,總算累極而睡。蘇由一向不太挑剔,睡得是最快最死的。

至於既不舒服還有心事的江思齊來說,那就是根本不可能睡著。其實他一直在等一個時機,而現在他終於等到了。“哥,”他小聲道,同時拉了拉蘇由靠他這邊的手臂,“哥!”

蘇由聽見了,意識模糊地翻了個身,一把把江思齊壓在手臂底下。“……睡不著嗎,小齊?”

雖然兩人身上都是一身臭汗——就算已經幹透,那味道也小不了——但連自己身上的汗味兒都忍不了的江思齊就是能忍蘇由的味道。“嗯,”他繼續小聲應道,“有點事情想和你說。”

“……嗯?”蘇由眼睛都沒睜開,鼻音濃重。

“知道今天什麽日子嗎?”

“……什麽?”因為睡意,蘇由反應略為遲緩。“沒什麽日子啊,不是你生日。”

雖然沒猜中他想要的答案,但條件反射也是自己生日……江思齊不由得對他接下來要做的事情信心更足了點。“的確不是我生日,”他說,略微撐起上身,附在蘇由耳邊道:“七月初七,是七夕啊!”

“……七夕又怎麽?”蘇由慢騰騰地回答。不怪他大腦不上線,實在是因為他是個連元旦聖誕都不在意的人,七夕當然更不放在心上。

“不怎麽,也就勉強算個情人節吧。”江思齊依舊保持著那個附耳低語的姿勢,“正好能表個白。”他短暫停頓了下,鄭重道:“哥,我喜歡你。”

如果說蘇由對情人節依舊反應遲鈍的話,對後半句也絕不是。事實上,他是如此震驚,以至於一消化掉“我喜歡你”的意思,就立刻想蹦起來——

當然沒能成功,因為江思齊幾乎整個兒壓他身上了。

“別說傻話,小齊!”蘇由這會兒完全清醒,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你發燒了嗎?”

“你明知道我沒有。”江思齊一把抓住蘇由想試他額頭溫度的手。“我知道你已經知道了,隻是一直裝不知道。”

蘇由在非常近的距離裏瞪著江思齊的眼睛。裏頭神色認真,看不出半分戲謔。

良久,他歎了口氣。“可你還是說出來了。”他縮回手,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直視江思齊。

“為什麽當不知道?”江思齊也不強求,隻追問道:“為了爸媽,還是為了我?絕不可能是為你自己,對嗎?”

這話翻譯一下,就是這樣的:蘇由裝作不知道,有可能是怕刺激到父母,也有可能擔心影響江思齊的前途,但絕不可能因為他自己——是直男——這樣的理由。

“我的回答還是和剛才一樣。”蘇由半支起身,坐了起來。“現在你能不能告訴我,我們怎樣才能回到過去?”

“我們為什麽要回到過去?”江思齊反問。蘇由起來,他也起來了,兩人膝蓋相對,大腳趾尖還擦著。“過去的就過去了,我們永遠要往前走;這不是你教我的嗎?”

“那也要先看看前麵有沒有路啊!”蘇由略煩躁,“反正不能……唔!”他瞪大眼睛,後麵半句話被堵了回去——

因為江思齊實在不耐煩用說的,直接用做的了!

靳勝還在一邊呢~雖然睡著了,但也要注意點影響啊小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