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國子(一)
小徑紅稀,芳郊綠遍。高台樹色陰陰見。春風不解禁楊花,蒙蒙亂撲行人麵...
安德坊臨湖二十三巷內,李括卻是半倚在一張木**,出神的望著遠方。這繽紛絢麗的落花,這漫街紛飛的柳絮都好似與他無關。
饒是距著城郊藥鋪之戰已有三日光景,隻要稍一閉眼,少年便能看到一個個渾身血染的黑衣刀客嗔笑著朝自己走來......嘴角微咧,李括心頭苦笑道,若不是張府管事元伯差人知會了京兆府一聲,怕是自己現在也已變成一具枯骨了吧。自懂事以來李括便一直低調處事,與娘親相依為命,絕不涉足紛爭之中。可有時這些惱人的俗事,你越躲著它,它越似著了魔,追著你,攆著你,直累的人心力交瘁。
盡管左金吾衛的監門將軍裴仁驊滿麵春風的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一再保證此事不會交由京兆府處理,而是直接上呈大理寺。但李括卻清楚的知道自己已與長安城中的一位大人物結下了梁子,不論是右相大人還是太子殿下都不是他這一窮書生能惹得起的。事後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親自賜予自己正八品的給事郎以勉勵青年才俊“替國除害”。但這個正八品的文散職,在權貴多如牛毛的長安城中隻怕是賤如蚍蜉了。
正自思量間,卻聽得外屋的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小七哥,我來看你啦!”杜景甜大大咧咧的推門而入,順步坐在榻間,隨手將帶來的食盒扔至一旁。
“死小七,怎的這麽不小心,若是傷壞了身子,誰來陪本小姐玩!”杜景甜一拳輕擊少年的胸口,怨聲道。
“嘶!”李括倒抽了一口涼氣,身子下意識的朝後牆一縮。
“你怎麽啦,我...我不知道你這裏有傷,沒傷到你把?”杜景甜嚇了一跳,趕忙探身向前,欲察看少年的傷勢。
“沒,沒什麽啦。”李括大度的揮了揮手笑道:“你小七哥沒這麽容易死,你就不要瞎操心了。”
“還逞強!都怪阿爺,你剛一回來我便要來探你,可他說那些天你家進進出出的全是官爺,我們一升鬥小民來了反而落了你的麵子。要我說,小七哥才不會嫌棄我呢,哪像那些俗人見著肉好跟看到祖宗一樣兩眼放綠光!”
李括噗嗤笑出了聲,搖首道:“你可不是我的小祖宗嗎,說吧,這次來給小七哥帶什麽好東西了?”
杜景甜聞言大喜,微朝床內移了移,笑道:“我親自下廚給你熬得烏雞湯,最是大補。你剛受了傷,喝這個東西正好補血!”
輕掀開盒蓋,小娘將高湯滿滿的倒了一瓷碗,歡喜的端給了李括。
李括輕抿了一口,眉頭先是一皺,隨即笑道:“你這烏雞湯,當真是別有一番風味,便是宮中禦廚也熬製不出你這特別的味道!”
小娘一挑眉,得意道:“那是自然,本小姐熬得湯豈是誰都能喝的到的,就連張延基那個臭小子想蹭湯喝,都被本小姐一記老拳打了回去。”
聳了聳肩,杜景甜歎聲道:“不過阿爺有句話說的還真對,官這個東西啊還真是好,平時我還不信,直到你被賜了個正八品的官職我才知道官銜有這麽多好處哩!”
“哦?那我可得好好聽聽這官銜都有什麽好處。”李括輕笑道。
小娘用手指捅了捅臉窩,和聲道:“你是不知道,自從你被賜予官職的消息傳回茶館,這整個通濟坊可算是熱鬧啦。茶館斜對麵程家胭脂鋪的程小九你記得不,平時兩隻眼睛恨不得長到頭頂上去。咱們家“阿黃”總被他家“小黑”欺負,每次我要去找他理論,阿爺總是攔住我說什麽他家有個女兒嫁給了萬年縣主簿做小妾,咱們惹不起。這回可好了,他親自買了上好的胭脂來茶館給我賠禮道歉,那窘迫的模樣想想就好笑!”
“這樣...”
“這還不算什麽,隔壁綢緞裝的秦三兒平日裏沒少蹭吃蹭喝,阿爺看著他做縣尉的舅父的麵子也咬牙忍了。現在你被賜了個正八品的給事郎,和他家舅父一般高。這不,他立時認了小,送了三匹上好的蘇綢要與我修好。按輩分說,他可不還得叫我一聲姑母。哈哈,笑死了,哈哈哈。”
“哦,他...”
“說到那王員外,我就直覺得解氣。他家那寶貝女兒王阿嬌,平日裏濃裝豔抹的,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家有錢。大紳士家的千金,哪裏看的上我們這些寒門女子。這次你發達了,她對我的態度也變得謙和誠懇,這不昨日還來到茶館約我改日去曲江踏青呢。我啊,先晾了晾她,你是沒看見她急的一頭的汗!”
“...”
“小七哥,你怎麽了,有什麽不對嗎?”杜景田疑惑的打量著李括,沉聲道。
“沒,沒什麽。”少年擺了擺手,笑道:“看來這當官啊還真是好,以後啊我還得再接再厲。”
“這還差不多!”杜景甜美滋滋的輕拍了拍李括,眉眼間滿是得意。“哦,忘了告訴你。張延基那小子托我來告訴你,傷好的差不多便回國子監。雖然他阿爺已經跟祭酒大人打過招呼,但難保底下那些老古董按章行事,腦子不轉筋!”
“你啊。”少年嘴角微咧,苦笑道。“我這傷啊隻要不騎射倒無大礙,反正閑著也是閑著,明日我便搬回去,倒不必讓人指摘。”
“伯母知道了嗎,這幾日倒也沒看到她。”
“娘親去周至探望姨娘了,估計得呆上小半個月。這樣也好,若是她在家中,看到我這副模樣,少不得又得掛念。”
二人正自閑聊,卻聽得屋外一陣聲響。
“括兒哥,我來了。”聲音還沒消散,張延基跌跌撞撞的衝進屋來,端起一隻茶盞便仰脖灌了起來。
“你慢些喝,小心嗆著!”無奈的搖了搖頭,李括和聲提醒道。
輕手抹掉嘴側的水漬,張延基揮了揮手道:“括兒哥,本來我沒打算出來的,反正要說的話都告知景甜妹子了。可是,這次,這次這事大喜啊!”
“什麽事能把我們張大公子樂成這樣,我倒要聽聽。”李括輕托著下頜,打趣道。
張延基卻是毫無在意,接道:“你例考得了頭名,算不算大喜?”
李括心中一驚,忙道:“你莫要說笑,參加例考的都是大唐各州縣學子中的翹楚,我怎會得了頭名?”
張延基撇了撇嘴道:“這有什麽不可能,你的才學那麽好,完全不輸於那些世家公子,何況若真要論家世,他們又...”
“延基!”少年厲聲打斷好友的傾訴,皺眉道。
“好好好,不說就不說。不過白紙黑字貼出的公告豈會有假。那個號稱“不世出天才”的陳三公子,位居次席。河東裴氏的長房長孫奪得了第三。之前與梁子恪那廝同進同出,穿一條褲子的蕭子喬居然沒有考進前十!”張延基又灌下一盞茶,接道:“這下甲等那些貴公子全都成了啞巴,再也不叫囂什麽包辦來年進士的鬼話了。前十裏有三名乙等,一名丙等,他們的人啊丟大發了。”
李括卻是有些漠然,歎道:“恐怕事情沒有你想的那麽好,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在科考前太露鋒芒未必是好事,況且科考看重的又不全是才學,家世品貌都要顧及到...”
“你管那麽多作甚!要比家世地位誰能比的過當今太子殿下,我就不信有殿下的推舉你能比不過那些所謂的‘名門世家’之後!”
“你說什麽?”少年吃驚的望著好友,雙眸中滿是驚疑。
“也難怪,你應該還不知道,太子殿下有感於你的剛直果敢,向陛下請了一個東宮屬官的告身。如今啊,你的官銜全稱應該是太子賓客、給事郎。”張延基得意的高聲道,好似這份榮譽是賞賜予他的。
“太子殿下這是何意,這是何意啊!”李括搖了搖頭,恨聲道。如今長安,幾乎無人不知東宮勢微,自身難保。如今自己得了太子賓客這個散職,雖說並無實權但已是和東宮綁為一體,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似是看出好友心中所想,張延基攥了攥拳頭,沉聲道:“怕什麽,路還不是闖出來的。太子殿下既然看重於你,你就好好幹,將來殿下登得大寶,你可是有著從龍之功。”
杜大小姐做的烏雞湯你們敢喝不?我是不敢...苦了我們家小七。
我咋把她寫的每次一出場都這麽有喜感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