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書亦並非獨自一人。

他身邊還有一名侍衛。

視線不由被那侍衛的腰間佩劍所吸引。

劍鞘和劍柄上的雕刻紋路,以及劍柄上懸掛的絳紫色劍穗,與影衛玄掣的那把劍是一樣的。

所以,那名侍衛很有可能是魏馳的影衛之一?

記憶回跳到上元夜我刺殺趙書亦那晚,我試圖從蛛絲馬跡裏尋找線索。

魏馳在收到趙書亦被害的消息,當即趕去了趙府,直到第二日才滿臉疲憊地回到王府。

若隻是去確認趙書亦生死與否,何須一整宿留在趙府?

難道那晚,魏馳是在趙府陪著趙書亦渡過了一場生死劫?

以魏馳的地位和權利,的確可以尋覓都城醫術最為高明的太醫,來挽救趙書亦的命。

另外還有,趙書亦出殯那日,我記得有人入殿來報,說的是......趙書亦趙大公子已經起程了。

據我所知,趙府那日也的確抬著棺槨離府,給趙書亦辦了喪事。

當時我認為是睿王府上的忌諱,不能說不吉利的話,那侍衛才用“啟程”這個詞,如今回想起來,那句“已經起程了”竟是一語雙關。

上元夜那晚,趙書亦沒死。

他在事發七日後被魏馳的人,暗中保護,送離了都城。

而魏馳與則趙府合夥演了一場戲,騙過了我,騙過了晏王,騙過了所有他懷疑的人,也騙過了都城所有人,斷了幕後主使繼續暗殺趙書亦的念頭。

確實。

晏王視人命如草芥。

以他那陰鷙狠絕又記仇的刻薄性子,得不到的,便要毀掉,豈會眼睜睜地看著趙書亦跑去豐滿對手的羽翼?

現在回頭再看,不得不歎一聲:魏馳這隻狐狸還真是狡猾。

一旁的於世顯然也認出了趙書亦,亦是錯愕不已。

“莫不是我們白天活見鬼,趙書亦竟然還活著?”

“嗯。”

我倚在窗框邊,瞧著趙書亦在下麵跟那客棧老板義正言辭地爭辯著什麽,唇角不由地彎起。

真好,他沒死。

老天爺還算有眼,好人還是會有好報。

“阿忍。”

“屬下在。”

“你下去打聽下,客棧老板和那兩位公子是為何事而吵?”

阿忍快速地扒拉了大半碗飯菜進去,放下碗筷,不拘小節地用衣袖抹了把嘴,一邊嚼著一邊走到窗前向外探頭瞧了一眼。

悶悶地同我“嗯”了一聲,轉身便離開了客房去樓下。

沒多久,阿忍回房同我稟告。

“那兩名公子是東魏人,前幾日剛到的邊城,也住在這客棧裏等通關文書下來再去南晉。”

“可剛剛來了一隊南疆鹽商要住三間客房,偏偏今日客房就剩一間,鹽商帶的人多,一間客房擠不下,就出五倍的高價,讓客棧老板騰房。”

“這客棧老板見錢眼開,但又欺軟怕硬,就挑著遠道而來的東魏人欺負,強行讓他們退房,不退房也行,但也得出五倍的銀子。”

“殿下,這事兒咱要管嗎?”

阿忍問我的時候,他體內的那股俠義之氣便已經躍躍欲試。

若是平常,這種閑事我定是不管的。

可那是趙書亦,我欠他一條命。

以前身不由己,現在,想還上欠他的這筆血債。

“阿忍,去跟客棧老板說,把我的房間讓給那兩位公子。”

“房間讓給他們,你睡哪兒?”,於世在旁問。

“睡你的床,你去跟阿忍擠一間。”

於世雙手叉腰看著我失笑,愣是被我氣得沒了脾氣。

“公主殿下倒是會借花獻佛。”

阿忍下去沒多久,又回來稟告。

“殿下,屬下說把你的房間讓給那兩位公子,可其中一位姓趙的公子卻拒絕了。”

“為何拒絕?”

“那位趙公子軸得很,硬是要跟客棧老板爭個是非對錯。”

“他說凡事都該有個先來後到,做生意更是要講究誠信,不能為了錢財便違背從商之人的本德。”

“反正那公子嘰裏呱啦說了一通,意思就是拒絕殿下的好意,不願助長客棧老板這種陋習。”

這事兒做的,就很趙書亦。

他剛直不阿,克己守禮,再加上文人學子向來都是有點風骨的,遇到這種不公之事,尤為地較真。

我又同阿忍吩咐道:“去跟客棧老板單獨商量,若他想不想事情鬧大,盡早落個清淨,就把我的那個房間讓鹽商,但......條件是要免點我們這幾日的飯錢。”

客棧老板後來答應了。

為了息事寧人,他還跟趙書亦當麵道了歉。

可趙書亦那個書呆子,又拉著客棧老板說教,不厭其煩地講起了商德。

我和於世趴在客棧二樓的閣窗看他。

想是我們看熱鬧看得太專注了,趙書亦訓完客棧老板後,竟下意識抬起頭,朝我和於世望上來。

反正趙書亦也沒見過我的真容,我頂著一張滿是紅疹的臉,也沒什麽好回避。

就任他怔怔地站在樓下看了我片刻。

我還在想現在我這臉有什麽好瞧的,於世卻一臉不樂意地把支窗的叉杆給取了下來。

木窗哢嗒落下,隔斷了我和趙書亦的對視。

“一個呆書生有什麽好看的。”,於世悻悻道。

“是沒什麽好看的。”

我走回飯桌前,還想拿筷子繼續吃飯,結果......

阿忍、玄武他們都已經吃完回房了,留了一桌子的空盤子、空碗,連勺湯都沒給我和於世剩,氣得我又將筷子扔回了桌子上。

我這個公主當的,可真是一言難盡。

沒享受什麽公主待遇不說,一路上跟著十個飯桶,我就沒吃飽過。

吃得清湯寡水的不說,每天都得搶飯吃,還不如在睿王府當柒娘呢。

“走,咱倆出去吃餛飩。”,於世提議。

我倒是很想吃,無奈本公主囊中羞澀。

撇嘴搖頭,我哭喪著臉:“算了,阿忍他們犧牲色相換來的銀子,我哪有臉拿著那銀錢單獨跑出去吃餛飩。”

於世想了想,極力點頭表示讚同。

“也對,這銀子都是阿忍他們用子孫袋裏的子孫換來的,咱倆拿著跑出去吃獨食,是不地道。”

我和於世看著一桌子空盤空碗,呆坐了半晌。

仿若真的心有靈犀,我和於世同時看向彼此,異口同聲道:“要不......”

“你先說。”

“你先說。”

最後還是於世先說:“去幹老本行?”

我用力點頭,“正有此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