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著就要到年末了。

而我和魏馳的宅子裏,沒有年味,隻有醋味。

魏馳勢單力薄,能用來氣我的就隻有靈仙兒一個人,花招也就那幾樣,沒什麽新意。

可我就不一樣了。

我有於世、秦顧和趙書亦,可以換著拿來氣魏馳。

這幾日,魏馳家的大門檻都要被我給踏爛了。

我都是故意挑魏馳在的時候去找趙書亦。

或給趙書亦送點什麽茶點、小玩意兒,或者拉著趙書亦射箭下棋,又或者拉著趙書亦去我院子裏品茶彈古琴,偶爾還會帶著趙書亦跟著秦顧、於世一起去勾欄瓦肆吃酒聽曲。

且有秦顧給撐腰,我以身體不適跟守藏史告了幾日假,現在連文津閣都不用去了。

魏馳和靈仙兒每日在宮門外郎情妾意的場景,我可是有幾日沒瞧過了。

是日,晚膳過後,長生公公來請我,說是魏馳布了酒菜,想找我過去同他和趙書亦吃酒賞樂。

明擺著平日裏酸不到我了,便特意設局來酸我。

我痛快應承,帶著於世一同來到了魏馳的院子。

在長生公公的引領下,我和於世順著遊廊朝亭子走去。

後庭院的亭中,趙書亦坐在一旁,舉止文雅地正煮水熱酒,而魏馳則同靈仙兒站在亭子外麵一起看著玄掣放煙花。

玄掣用火折子點燃一筒筒爆竹煙花,嘭嘭幾聲,煙花接連衝天,在夜空中炸開一朵又一朵巨大的荼蘼,然後化成星星點點,如流星般墜落並消失在半空之中。

花火之下,靈仙兒滿心歡喜地拍手蹦跳叫好,好像一個懵懂而不知世事的純真少女,靈動鮮活,炫麗而奪目,竟比那煙花還要引人奪目。

靈仙兒挽著魏馳的手臂,仰著麵龐一臉幸福地說著什麽。

魏馳寵溺一笑,拍了拍她的頭,與靈仙兒並肩而立,一同欣賞著漫天煙火。

五彩的花火映照在他們的麵龐上,好看的五官在光影中忽明忽暗,看得我都忍不住駐足觀望,不忍過去打破那甜蜜且幸福的氛圍。

我忽然覺得,魏馳與這樣天真無邪的女子才是最般配的。

整日活在鉤心鬥角、爾虞我詐的漩渦之中,總是需要一個不用費腦子、不用費心機的喘氣口。

耳邊煙花聒噪地炸個不停,站在我身旁的於世則語重心長地低聲言語起來。

“若真是做戲,這戲做得未免也太真。”

“你就沒想過嗎,或許,他本就該是這個樣子。”

“未來東魏天子,即使對一名女子再癡情迷戀,費盡心思得到手後,也隻不過幾年新鮮而已。”

“到時後宮佳麗三千裏,像靈仙兒這樣的美人,前仆後繼,不知要有多少。”

“就算你能鬥得了一個兩個,可待容顏老去時,恐怕也隻能像現在這般,眼睜睜地看著他與其他女子甜蜜恩愛。”

於世說得句句在理。

在理到我已經開始在腦海裏想象那個畫麵,連帶著我看向魏馳的目光都不由地哀傷起來。

於世又說:“可是本侯不一樣,我隻想守著一個人過一輩子,更不會三妻四妾,你跟我過日子保證踏實無比,不用擔心這些。”

這句說得也極具說服力。

嫁給於世的確是最省心的。

不用擔心他會移情別戀、始亂終棄,更不用發愁後宮佳麗三千的事,平平淡淡、相敬如賓的一輩子,我現在一眼就能看到頭兒。

恰好此時,魏馳轉眼隔空看向我。

目光交錯的那刹那,我的心重重跳了一下,胸口酸澀得讓人想流淚。

想到他以後跟不同的女子親熱,說跟我說過的渾話情話,做我們之間做過的親密事,我的心裏就絞著疼。

我都想就此轉身離開,不再跟魏馳較著勁兒扔醋了。

任他做戲也好,認真寵那靈仙兒也罷,都與我無關,我隻要過好自己的日子就算了,我寧可一個人......

等下......

趕緊打住!

這莫名其妙的悲傷是從何而來?

怎麽就覺得哪裏不對勁呢?

我轉頭看向於世,回味著剛才於世的話。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於世這耳邊風吹得,如今竟吹得比我都厲害了。

我都差點要就被他給催眠了。

思緒登時清明起來。

笑話!於世剛剛說的那番話怎麽會發生在我身上?

我堂堂南晉歲和公主,放著麵首不養,跑去東魏嫁給他魏馳,他還敢給我搞後宮佳麗三千?

他魏馳敢搞,我就跟他不死不休,燒了他的三宮六院,然後閹了他魏家的子孫根基,再留他一條狗命,親眼看我天天跟不同的麵首酒池肉林,最後活活氣死他。

還自艾自憐地看他跟靈仙兒這樣的女子甜蜜恩愛?

沒可能的事!

煙花結束,幾人都披著大氅或鬥篷,圍坐在石桌前,吐著哈氣,大冷天在外麵飲酒閑聊。

真真是“閑”的!

靈仙兒又給魏馳倒酒,又給他夾菜的,魏馳也來者不拒,兩人有說有笑地全然不把我們三人放在眼裏。

吃醋吃得差不多了,該輪到我給魏馳心口添堵了。

我同趙書亦謙和笑道:“歲崢本有樣東西想要送給先生的,今日正好魏太子邀請在下和於侯爺來吃酒,就順便帶了過來。”

言語間,我從袖兜裏取出一個荷包遞給了趙書亦。

趙書亦受寵若驚,恭敬起身接過。

“讓歲世子破費了。”

我笑意盈盈地看著趙書亦,“不破費,先生快打開看看。”

趙書亦從荷包裏取出裏麵的東西後,手一抖,嚇得又將那東西塞了回去。

他為難又錯愕地看向我,當著魏馳的麵又將荷包塞還給了我。

“這禮物,在下不便收。”

魏馳的視線落在我手中的荷包上,挑眉問道:“本宮倒很好奇,歲兄送的是何物?”

我將荷包裏的東西掏出,放在桌上推到了趙書亦的麵前。

並同魏馳說道:“前些日子,我和於世同秦顧出去狩獵,在一個獵戶家裏借宿時,從獵戶那裏討了九顆狼牙。”

“回到洛安城後,我便找了個作坊都做成了腰間佩飾,一份給文淵先生,一份給十殿下,剩下的明日去文津閣,打算給每位質子都送一個。”

話說到一半,我又滿是歉意地同魏馳賠笑。

“但,魏太子身份高貴,想來是看不上這類東西的,且獵戶就剩九顆狼牙,便沒備魏太子的份兒,還望魏太子莫要見怪才是。”

魏馳看著桌上的那枚狼牙佩飾,起初是怔愣了一瞬,隨後是一臉荒唐地偏頭嗔笑了一聲。

他緩緩掀起眸眼看向我,目光鷹銳,濕紅的雙眼噙著盛怒,唇線和下頜緊繃,額頭隱隱有青筋凸起,搭在石桌上的手也緊握成拳,極力克製隱忍著。

這次,顯然是被我狠狠擊中到了痛處。

我唇角噙笑,毫不示弱地回視著他。

“魏太子不會是生在下的氣了吧?”

神情說變就變,我佯作愧疚萬分的樣子。

“哎呀,是在下思慮不周了,想著這麽一個小玩意兒,著實配不上魏太子的身份,怕送了也是會被丟棄,便沒有備魏太子那份。”

目光從魏馳臉上移向靈仙兒身上,我笑意恭維道:“見魏太子甚是喜歡美人兒的,不若,在下改日從南晉那邊也尋個美人獻給魏太子來賠罪如何?”

魏馳一瞬不瞬地看著我,默了半晌。

他扯唇冷笑,沉聲吐出幾個字:“本宮乏了,幾位慢用。”

話落,魏馳倏地起身,攜著翻飛的衣袍,他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的魏馳又生大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