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盼聽蘇晉庭這麽一說,心裏還是擔憂的,畢竟黎展明失聯已經很多天,可現在蘇晉庭都這麽說了,她也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麽。
擔心是肯定有的,不過想想,又覺得,可能爸爸真的是需要清淨?畢竟他在秦家的這麽多年裏,始終都被一個身份壓著喘不過氣來,他的那些不甘,美盼覺得自己可以體會。
“……他應該是安全的吧?”片刻的靜默之後,美盼還是問了一句。
蘇晉庭轉頭看著車窗外飛逝而過的景物,車子在高速上飛快的行駛,剛剛關了機的手機還在他的掌心之中,他不由捏緊了,耳邊不禁響起了之前接到的那個電話――
“……蘇總,我們找到黎展明了。”
“在哪?”
“……現在我們初步斷定,他應該是失足墜海,因為這段時間一直都找不到他,目前找到了和他體型非常相似的男性,撈上來的時候,因為被有毒的海水浸泡太久,麵目全非,不能找有關的機構來斷定是不是黎展明,我們正在進一步確認。”
“需要多少時間能夠確定。”
“這邊很多資源都是缺乏的,而且現在最重要的是,當初帶黎展明的那個人,也是找不到人影,我們是擔心有人從中作梗。”
“不管用什麽方法,用最快的時間確定一下。”
“蘇先生,給我們一個禮拜的時間,我一定盡快把死者的身份確定了。”
……
“不會。”蘇晉庭那深邃的眸子裏,翻滾著的情緒在轉過臉來的一瞬間,完全收斂起來,手機在男人修長的手指之間轉了一圈,他順勢放進了衣服口袋裏,笑了笑,“他當然是很安全。”
美盼點了點頭,蘇晉庭見她眉宇間還帶著幾分擔憂,順勢就扯開了話題,“累不累?等下到了之後,車子開不進去,還需要走一段路,先休息一下?”
女孩兒來了例假的時候,總是會比較困乏,加上昨天晚上,她休息的時間也不算是很充足,蘇晉庭伸手將她摟在了懷裏,美盼在車子穩穩的前進之中,慢慢就閉上了眼睛。
蘇晉庭感覺到她的氣息漸漸平穩,知道她是睡著了,那隻搭在她肩上手指輕輕動了動,不曾在她麵前展現過的情緒——是擔憂,可看著她的時候,那種深切的眸光,還是霸道強勢,最後又漸漸融在了複雜難辨的情緒之中。
他緊了緊她的肩,熟睡之中的美盼覺得有些不舒服,哼哼了兩聲,側過身,整個人都趴在了他的懷裏,蘇晉庭見她在睡夢之中,如此依賴自己的樣子,燥鬱的感覺,似乎也消弭了大半。
擁有著你的那種感覺,是如此的美好,如此放得開手?
寶貝兒,不要怪我今天總是隱瞞著你太多的事,我隻是希望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之內,讓你受到的傷害變得最小。
所以不管是發生什麽樣的事,這輩子,我都不可能對你放手。
他俯身,唇在她的額頭輕輕貼了貼,那樣虔誠的一個吻,不同於以往任何纏綿時候,不帶一絲一毫的情欲,可卻是透著前所未有的堅定——要將她一直一直留在自己身邊的堅定。
……
***
榮驚獨子對著一盤棋,局麵已經陷入了死局,他手中捏著一顆子,遲遲不能下手。
然而他的心思似乎也並不是在棋盤上,也不知是過了多久,有人敲門進來,榮驚手指輕撫了一下棋子,然後才丟在了一旁,看向來人,“怎麽說?”
來人頷首,“榮爺,醫生過來了。”
榮驚點了點頭,起身的時候,不知是不是因為衣服的一角勾住了棋盤,還是因為他魂不守舍,不小心撞在了棋盤上,起身的時候,隻聽到嘩啦一聲,整盤棋子都撒在了地板上,劈裏啪啦的聲音,讓榮驚不禁蹙起了眉峰,分明也不算是多大的聲響,卻是讓他覺得格外的心煩意亂。
進來的人當然知道,最近榮驚的脾氣簡直陰晴不定到了極點,原因是什麽,他貼身的那幾個下手,都是心知肚明的。
以前的榮驚,好像還有人生的目標,可現在,那個目標卻已經要徹徹底底的離開他,不管他再做多少努力,花多少心思,都不可能再有回轉的餘地,這樣的感覺才是最糟糕的,他的人生突然失去了重心。
……
“榮爺。”
下人上前,想要說點什麽,榮驚卻是擺擺手,“讓人來收拾一下。”
對方點頭,等到榮驚走了之後,才蹲下身來,把地板上麵的棋子一顆一顆撿起來。
其實這幾天簡莉瑤的情況還算是穩定,榮驚找了這方麵最權威的醫生過來,隻是他也不過就是一個凡人,可悲的凡人,哪有力量去和死亡抗衡?
醫生見到榮驚,恭敬打了個招呼之後,還是那幾句話,最後加了一句,“……她的時間不多,其實我的意思就是,勉強她這樣下去,她會更痛苦,可以讓她在剩下的時間裏,做點她最想要做的事。”
榮驚看了醫生兩眼,那種眼神讓人心生寒意,那醫生還以為是自己說錯話了,連忙低頭,好半響過後,才聽到榮驚問:“什麽事是她最想做的?”
醫生一愣,“……這個,這個得問問病人。”
“你走吧。”
等到醫生走了之後,榮驚在門口站了好一會兒,浮躁的情緒太過難捱,他反反複複的深呼吸,卻始終都壓抑不了,最後煩躁了,直接推門進去,正好看到簡莉瑤撐著一隻手,另一隻手在吃力地勾著床頭櫃上的水杯,估計是想要喝水。
聽到開門的聲音,她動作一僵,沒撐住,整個人往床鋪上跌了一下,一時,更是氣喘籲籲。
榮驚見狀,心裏五味陳雜,什麽樣的滋味兒都有,可他的肢體動作,還是比心裏的想法要來的更快,他邁開腳步,朝著那邊走去,直接給她倒了一杯水,送到了她的嘴邊。
簡莉瑤看了兩眼,然後才接過,喝了兩口,忽然笑了一聲,“我真是沒有想到,原來我簡莉瑤躲了那麽多年,死之前,還是要在你的身邊。”
榮驚居高臨下的看著那個坐在**,臉上滿是絕望之色的女人,不由捏緊了拳頭,“你認為我拿你沒有辦法了?”
“你不需要再找醫生給我看病。”簡莉瑤低聲說:“我知道自己的身體情況。”
“不找醫生給你看?”榮驚嗤笑了一聲,身體陡然上前,屈膝就跪在了床沿邊上,他伸手,惱怒地掐住了簡莉瑤的肩膀,咬牙切齒帶著濃濃的恨意和無奈,“你想這樣一死了之是麽?那你欠我的呢?你打算怎麽償還?”
“我的命。”
“笑話!你這樣一條賤命,你認為我會稀罕?”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簡莉瑤搖了搖頭,對榮驚的嗤之以鼻,她沒有多少情緒,隻輕聲說:“我知道,你可能現在做事也是越來越小心了,再也不會有人能夠抓住你的把柄,但你也是為了自己的行為付出過時間代價的人。我不知道你是什麽時候知道盼盼是你的女兒這個事實的,但是到了現在為止,她都是安全的,我就知道,你不是喪心病狂的人,虎毒不食子,我不求你別的,我隻是希望你可以繼續這樣,繼續這樣無視所有的一切,讓她好好走完這一輩子……”
“簡莉瑤!”榮驚低吼了一聲,怒火不甘全都寫在那張飽受滄桑的臉上,他狠狠的瞪著她,一字一句,“你真他媽是個自私的女人!既然這樣,你當年為什麽要生下盼盼?你為什麽要生下她?你生下了她你他媽的到底算是怎麽回事?你現在以為自己死了就可以一了百了?這個世界上你真以為有什麽不透風的牆麽?你死了,你如何和你自己生的女兒交代這所有的一切?既然你決定不和她相認,你為什麽要讓蘇晉庭去秦家?”
“晉庭要去秦家不是我能阻攔的。”
“可你也推波助瀾了。”
簡莉瑤點頭,“是,我太自私了,渴望讓自己身邊最相信的人,去接近自己的女兒,我想知道她到底好不好,想知道,她到底缺了什麽,也想知道,秦家的人對她好不好,我不甘心隻在生硬的相片之中看到她的容貌,我為了能夠見她一麵,大費周章……是的,我就是這樣自私的一個女人,所以我現在遭到了報應,我活該的。”
她的眼淚掉下來,大大一顆,狠狠砸在榮驚的手背上,這個堅硬如鐵一樣的男人,從來都不知道,原來一個女人的眼淚,竟真的是比硫酸還要厲害,能夠腐蝕人的皮膚,再慢慢滲透到了心裏,那種滋味兒,大概是真的比死都要難受。
榮驚忽然就覺得沒有任何的意思。
他頹然鬆開了掐著她肩膀的手,倒退了兩步之後,問了一句,“你為什麽要生下她?”
當年處心積慮接近了我的人,恨不得讓我毀滅了的人,為什麽還要生下我的女兒?
知道這些年我有多麽的痛苦?
知道她是我的女兒開始,我也是遠遠望著,不斷的提醒著自己,這個女兒是我的恥辱,卻還是在心底深處渴望著,是不是你生下她,也是因為你對我有不一樣的感覺?
不去接近她,隻是為了克製著這樣的衝動,我想要一直都痛恨你,連同痛恨著你生下的女兒,哪怕她的身體裏流著的血是屬於我的,我還是要告訴自己,有一半,也是你的,隻要是和你有關的,我都想要毀滅。
……
簡莉瑤的眼淚更多了,是啊,為什麽要生下盼盼?
因為舍不得。
那是唯一和你有聯係的,怕是想盡辦法,傷害了善良的人,也想要留住,讓她好好的,延續著你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