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惜月都說得這麽明白了,趙嬤嬤還有什麽不懂?
她渾身抖若篩糠,顫聲道:“是……是老夫人……老夫人知曉將軍昨夜出府,與……與養在城西的女子相好去了!”
“老夫人擔心您疑心……所……所以一早就讓奴婢去喊您奉茶……也是……立規矩!”
說著,趙嬤嬤忽然大哭出聲,拚命求饒:“少夫人饒命,奴婢也是……也是聽命行事,老夫人十分喜愛那白姓女子,昨夜也是她故意讓人去叫走將軍的!”
聽了這話,宋惜月滿意地點了點頭。
“那白姓女子叫什麽?是什麽來曆?趙嬤嬤可清楚?”
聞言,趙嬤嬤點頭如搗蒜,鼻涕眼淚和了一臉,急促道:“奴婢知道,奴婢知道,那女子叫白嬌嬌,與將軍相識多年。”
“前年老夫人突發惡疾,大夫都讓準備後事了,是她用偏方給老夫人治好的,還在老夫人跟前伺候了許久,老夫人十分喜愛她!”
宋惜月:“哦?她是哪裏人?你知道嗎?”
趙嬤嬤忙不迭點頭:“南境的,南境玉城人!”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宋惜月卻也並不心急,而是又問道:“你方才說前年顧老夫人突發惡疾,是什麽病,那白嬌嬌竟然能治得好?”
“是消渴症!”趙嬤嬤已經被這樣的宋惜月嚇破了膽子,竹筒倒豆子一般都交代了。
前年,顧老夫人診出消渴症後便臥床不起,身子日益虛弱。
顧家旁支雖然不是窮苦人家,但也負擔不起她昂貴的湯藥費,顧父當年是打算讓顧老夫人直接病死的。
隻不過沒想到的是,顧潯淵恰巧回家探親,得知了顧老夫人的病後,帶回來白嬌嬌。
“白小姐……呸,白嬌嬌略通一些岐黃之術,說是跟著她家祖父學的,不過幾劑藥下去,老夫人的病症就有了好轉。”
趙嬤嬤一邊說著,一邊觀察著宋惜月的臉色。
見她臉上始終帶溫和的神色,就連眼神都沒有幾分變化的時候,趙嬤嬤心底的懼意愈發濃重,不由自主越說越多。
“那個白嬌嬌,她不僅給老夫人開了偏方,夜裏還會在老夫人的房中擺一些圖案,似乎是陣法的樣子。
“隻是她不讓人靠近,我隻遠遠見過幾次,所以也不知道是什麽,看起來……倒是有點像野獸的腦袋!”
說著,趙嬤嬤使勁用腦袋撞地上:“少夫人,她給老夫人治病的事我就知道這麽多了!”
“後來她每隔三個月便會托人送來藥包,老夫人服用至今,消渴症再也沒有發作,也不需要忌口,除了偶爾頭疼之外,身子骨和精神看起來也越發地好了。”
“老夫人因此十分喜愛白嬌嬌,得知將軍要隨宋家軍班師回京,她便帶著白嬌嬌先來了京城,在城西置辦了一座小院,本是想讓白嬌嬌嫁給將軍的……”
說到這裏,趙嬤嬤猛地刹住了脫韁的嘴,驚恐萬狀地看向宋惜月。
見她看來,宋惜月滿臉可惜地歎了口氣:“如此說來,倒是我搶了她的姻緣,怪不得老夫人今日那般護著她。”
聞言,趙嬤嬤有點沒懂:“少夫人,您說什麽?”
宋惜月起身走到她的麵前,將那張拓印了木牌的紙亮了出來:“紙上畫的東西,你可見過??”
趙嬤嬤趕忙仔細看了好一會兒,隨後怯怯地、小心翼翼地搖了搖頭:“從未見過……”
“這圖案,與你當年見到的,白嬌嬌畫的圖案像不像?”
聞言,趙嬤嬤趕忙又仔細看了幾眼,這才有些猶豫地點了點頭,道:“好像有點像,但……但事情過去太久了,奴婢年歲已大,當時距離又遠,記不真切了……”
聽了這話,宋惜月收起那張紙,轉身往外走去:“把人埋遠些。”
趙嬤嬤這裏,已經沒有可以挖的消息了。
好在也已足夠。
“是!”
趙嬤嬤驀地回神,顧不得渾身疼痛,朝著宋惜月的背影爬去。
一邊爬一邊大喊:“少夫人,奴婢知道真的都交代了,求少夫人饒了奴婢吧,少夫人,奴婢真的已經知道錯了啊!”
趙嬤嬤不是沒聽說過宋惜月心軟善良的名聲。
此前也並非沒有了解過宋惜月。
所以她實在不明白,為什麽那般溫軟好拿捏的人,一過門就忽然變得如此狠毒……
*
宋惜月回到房間換下了衣服,舒舒服服地泡了個澡後,坐在了梳妝台前。
青玉站在身後,正在給她梳頭發。
宋惜月一邊想著事情,一邊困得有些迷糊。
她在思忖著派誰去玉城打聽白嬌嬌的事。
可不知道為什麽,腦子裏總是冒出賀蘭雋的臉。
一想到今天竟在他麵前沒有忍住情緒,宋惜月的心裏就忍不住一陣發熱。
“小姐,別在這兒睡。”青玉的聲音從耳畔傳來。
宋惜月“唔”了一聲,含混不清地嘟噥:“青玉別怕,趙嬤嬤不會再傷害你了,我幫你討回來了。”
不知為何,聽到這話,青玉的心裏忽然生出一股莫名其妙的委屈和傷心來。
她放下梳子,輕輕推了推宋惜月:“小姐,秋夜寒涼,回**睡吧?”
“嗯嗯。”
宋惜月眼睛都沒睜開,順勢就抓著青玉的手,被她攙扶著躺到了**也不鬆開。
青玉見她睡得沉,便就這麽讓她握著手,坐在床旁睡了一夜。
夢裏,她又一次回到了前世。
被囚禁在將軍府荒蕪的院子裏,被打斷了雙腿棄於**,在渾身排泄物中被淩辱。
她又看到,顧知禮頂著一張天真無邪的臉,滿臉孺慕地撲進白嬌嬌懷中,轉頭用厭惡的目光盯著她。
“看見了嗎?這才是我親娘,你根本就不是我娘!”
“你是個癱子殘廢,整天睡在屎尿之中,還跟那麽多乞丐歡好,要不是爹娘說再忍忍,我才不願意叫你娘,我早就知道你不是我娘了!”
“書上說,人都有基本的羞恥心,很顯然你是沒有的,不然你早就自戕了!”
“你就是個破鞋,被你養過,我都覺得很是羞恥,在外都抬不起頭來了!”
宋惜月聞聽此言,心如刀絞,悲痛欲絕地看著顧知禮:“知禮,知禮,我怎麽不是你親娘,我十月懷胎難產生下你……”
“宋惜月,你是真糊塗還是在裝傻?”
顧潯淵打斷了她的哭聲,將真相送到了她的麵前:“知禮同你半分不像,怎麽可能是你的孩子!”
“當年你難產生下的那個孽種,一出生就被我溺死了!”
“知禮是嬌兒所出,嬌兒才是知禮的親娘!”
顧知禮從白嬌嬌懷裏探出頭,抱著她的腰滿臉孺慕:“娘,是不是她死了,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叫你娘了?”
“對,我們知禮以後都可以光明正大叫我娘了。”
白嬌嬌蹲下身子,抱著顧知禮,開心地笑出了聲。
一家三口仿若春遊一般有說有笑,迎著她痛苦和絕望的雙眼,輪流著往她身上和屋內撒上了桐油,點燃了大火。
宋惜月仿佛又死了一次一般,在大火中熊熊燃燒。
那一家三口的笑聲宛若魔咒,纏繞在她的耳邊,經久不散,延綿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