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蘭雋的目光帶著一種令宋惜月感到不安的情緒,這讓宋惜月下意識緊張了起來。
她咽了口口水,正要說什麽的時候,賀蘭雋衝她道:“你不必多想,無論背叛與否,我們都得聽芝雲自己說。”
“是!”宋惜月用力點了點頭,眼眶不自覺熱了起來。
自重生以來,宋惜月除了對三玉交托信任之外,芝雲是她第一個信任的新人。
就算絮兒告訴她,芝雲對賀蘭雋有那方麵的心思,對宋惜月來說也不是不能饒恕的事。
儒醫聖人死得那般壯烈,他的後人沒道理是個軟骨頭。
“絮兒,”宋惜月深吸了一口氣,認真道:“芝雲的事不要往外說,不管她是因為什麽原因被北夷人抓走,我們都不知道她在北夷人的手裏經曆了什麽。”
“我不能因為她對什麽人有了不該有的心思,就認為她的背叛是早有預謀毫無意外,在她親口承認自己背叛之前,我們都應當用同伴的目光去看她。”
聽了她的話,絮兒有些發愣。
好一會兒才微微點了點頭:“是,絮兒記住了。”
她很意外。
她從未想過,宋惜月給出的信任是這般鄭重的。
這叫她忽然意識到,她和芝雲不是被賀蘭雋送出去討好誰的禮物,而是宋惜月的下屬,宋惜月的同伴。
這一刻,她忽然意識到,在宋惜月眼裏,她和芝雲不是任何人的物品,而是一個完完整整的人。
這個認知,叫她心頭湧動起了莫名的感情,眼眶驟然發熱,視線一下就模糊了起來。
她趕忙轉開臉,悄悄拭去了溢出來的濕潤。
正好此時外頭有人敲了敲門,賀蘭雋道:“尹老準備好了。”
宋惜月立刻鬆開賀蘭雋,走到了絮兒的身邊,十分自然地伸手攙住了她瘦如幹柴的胳膊:“我帶你過去。”
她的動作很輕很溫柔,就算絮兒已經說了自己沒有痛覺,卻還是像怕弄疼她那麽小心。
絮兒忍著心中湧動的強烈情感,配合地站起身來。
隨後忽然意識到,賀蘭雋還在這裏。
她頓時心生緊張,害怕賀蘭雋會訓斥她沒有尊卑,幾乎是下意識瞥了一眼他的方向。
這個時候,卻聽見宋惜月道:“子書哥哥,你走前麵吧,這裏太黑了。”
“好。”
賀蘭雋應了一聲,沒有片刻遲疑,當即就端起了屋內唯一的一盞油燈,高高地舉著,走在了她們的前麵。
宋惜月一隻胳膊握著絮兒的手腕,另一隻胳膊從後麵環住了她的身子,動作輕柔地帶著她往前走去。
絮兒在蠱牢裏受盡折磨沒有哭,在回來的路上被人當作怪物沒有哭,得知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姐妹背叛沒有哭。
這一刻,她第二次在宋惜月麵前落淚,泣不成聲。
宋惜月沒有像方才那樣安慰她,而是權當什麽也不知道地帶著她往外走。
隻是,在走進隔壁房間之前,宋惜月停下腳步,十分自然地用自己的袖子,輕輕地為絮兒擦臉上的淚痕。
“小姐,”絮兒哽咽著往後躲了躲,“我臉上……髒……”
她臉上的傷口早已化膿,惡臭就連自己都難以忍受,怎能讓宋惜月為她擦臉?
宋惜月卻按住了她的肩膀,手裏的動作依舊溫柔:“說的是傻話,說一次就夠了。”
這一刻,絮兒的眼淚再次決堤。
宋惜月極有耐心,用自己的兩個衣袖一點點為絮兒擦去了淚水,等到她完全平複了心情後,這才推開了房門,看著她走了進去。
房門關上後,賀蘭雋垂眸看她:“要在這裏等嗎?”
宋惜月搖了搖頭:“絮兒不會希望我記住她滿身傷痕的模樣,我相信尹老的醫術。”
賀蘭雋聞言,也看向關上的房門,道:“絮兒被你徹底收服了。”
他看得出來。
宋惜月方才對絮兒的一舉一動,一半是真心,一半是拉攏。
宋惜月轉頭看向賀蘭雋:“絮兒為了我受了這樣的傷,我卻趁人之危,趁虛而入。”
“子書哥哥會覺得我無恥嗎?”
賀蘭雋也看她,輕輕搖頭:“當然不。”
話音落,二人相視一笑。
從忘憂坊出來後,賀蘭雋一路將宋惜月送到了顧府後門,二人約定明日四海樓相見後,這才道了別。
回府的路上,賀蘭雋的心情極好,嘴角就沒落下來過。
看得星數蠢蠢欲動,很想幫星淩說兩句好話,讓賀蘭雋同意星淩回來做事。
但他又有點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掙紮了一路,終於下定決心的時候,馬車停下,鎮北王府到了。
“你是鎮北王賀蘭雋嗎?”不等星數開口,一個清麗的女音傳入了星數的耳朵裏。
月色下,一襲白衣的女子身披狐白鬥篷,手裏提著一盞宮燈,盈盈立在不遠處。
見星數看過來,那女子微微一笑,往邊上走來兩步,衝著賀蘭雋屈膝行禮:“民女桑鹿,見過鎮北王!”
*
顧府,棲霞居。
宋惜月剛走進棲霞居,立刻就停下了腳步。
顧潯淵渾身冷意地站在院子前麵的空地上冷冷地看著她。
在他跟前,青玉被扒掉了外衫,隻穿著單薄的中衣,渾身被打得鮮血淋漓,躺在雪地裏不知生死。
“這大半夜的,夫人從哪裏回來?”
顧潯淵皮笑肉不笑地看著宋惜月:“你這丫鬟好緊實的嘴巴,都這樣了也不肯出賣你。”
宋惜月不理會他,腳步不停地上前,要去護青玉。
才走了沒兩步,一條鞭子衝著她麵門直直抽來。
宋惜月不躲不閃,一手掀起身上的狐皮披風去擋這一鞭,另一隻手趁著鞭子打在披風上的那一瞬間,緊緊地將鞭子抓在了掌心。
隨後,她反手一拽,顧潯淵猝不及防被她拽了一個趔趄,手裏的鞭子就這麽被宋惜月給奪了過來。
“啪!”
一聲巨響,宋惜月反手一鞭子抽在了顧潯淵腰上。
“嗷——”
鞭子上帶著倒刺,顧潯淵被抽得痛呼出聲,當即捂著自己的腰,氣急敗壞地看著宋惜月:“你敢對我動手?真以為我不敢休了你嗎?”
“大人說的什麽話?”
宋惜月將自己被倒刺紮得鮮血淋漓的手掌舉了起來,語調平靜道:“是你對我動了手!”
“你……”
“雖然你是我的夫君,但我品階在你之上,按照大澤律法,大人這屬於以下犯上,我若是去告官,便是陛下袒護,你的仕途也要到頭了。”
宋惜月說著,掌心的鮮血汨汨而下,頃刻間染紅了她的衣袖。
“你……”顧潯淵咽了口口水,強自鎮定道:“你夜不歸宿,紅杏出牆,我打你難道不應該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