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兒,你讓我覺得我像個惡毒的人,但這世上並不是事事都能如人所願,你若是能早就告訴我眼睛的事,我一定會想辦法藏住知禮,而不是弄成如今的模樣。”

“你什麽都不說也就罷了,如今還來為難我,你不覺得你太過分了嗎?”

“知禮本身是必死的結局,如今我好不容易想到辦法能讓孩子活下來,你又要將他接回來,有時候我都想不明白,你到底是想他活還是想他死。”

說著,顧潯淵看向白嬌嬌。

那雙看狗都深情的眼睛裏蘊著濃濃的無奈和痛苦,好像整顆心都在油鍋裏煎熬,希望白嬌嬌能說點什麽來拯救他那般。

白嬌嬌看著他。

此時此刻,她很意外地發現,自己竟沒有像過去那般,看到他露出這樣的神情就忍不住心裏發疼發緊,恨不得馬上安撫他。

而是整個人好像分裂成了兩個部分。

一個部分冷笑著衝她喊,顧潯淵又開始表演深情和痛苦了,他其實一點也不難過,全都是在找借口不去接他們的兒子回來,這不過是他達成目的的手段罷了。

另一部分在憂心忡忡地皺眉,說著家和萬事興之類的話。

而白嬌嬌驚奇地察覺到,她竟然更在乎前一個聲音,也更接受更願意相信前一個聲音。

“顧郎!”白嬌嬌看著顧潯淵,薄唇輕啟,道:“知禮是我的孩子,我這輩子第一個孩子,這世上如今唯一一個與我血脈相連的人。”

“我不想與他分開,你能不能體諒體諒我?”

話音落,顧潯淵的臉色猛地一下就沉了下來:“你現在不是在不想與他分開,而是想將你這個世上唯一一個血脈相連的人推上死路!”

說著,他抬手指著外頭,聲音雖然壓低了,但卻有些猙獰:“你知不知道外頭有多少人想要抓到我的把柄,多少人想要把我從這個位置上拉下來?”

“我是陛下信任的人,是陛下的心腹,也是整個朝堂上升遷最快,能力最強的人,那些人死死地盯著我的一舉一動,就等著我行差踏錯!”

“你讓我把知禮接回來,好,我接回來,接回來然後呢?”

顧潯淵使勁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然後我們全家跟著知禮一起去死嗎?”

“嬌兒,你是要害死我們全家,害死這個世上所有愛你的人嗎?”

聽著這番話,白嬌嬌整個人有些發愣。

許久後,她咽了口口水,道:“可是你……”

她想說顧潯淵之所以能被皇帝選中,是因為當年她的驚鴻一瞥。

她想說他能入朝為官,是因為她將狼兵借給了他。

他此前一下子就從區區七品升到了五品,是因為他娶了宋惜月。

而如今升任四品禁衛軍中郎將,則是因為他把他的兒子顧知禮給獻了出去。

白嬌嬌此時此刻才有些恍然地回憶起這些,腦海裏不斷閃過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麵孔,他們無一例外都呆著滿臉厭惡的模樣,鄙夷地看著她腦海裏的顧潯淵。

曾經她因為這些視線和態度頗為憤怒。

可如今她想明白想清楚這些之後,忽然感覺,他們沒有任何問題。

顧潯淵除了那張臉一無是處。

自大、狂妄、虛偽、膚淺、惡毒、自私、自戀,這些字眼深深地篆刻烙印在他的身上,每個人都能看到。

可偏偏她這麽多年就像是瞎了一般,一無所知。

意識到這些後,白嬌嬌打從心底裏生出了一股子的厭惡。

她看著顧潯淵,道:“顧郎,知禮太小了,我真的無法放心。”

顧潯淵依舊是那副樣子看著白嬌嬌:“你不是無法放心,你是狠心絕情,你想害死我你就直說,何必拿那麽小的知禮來裝模作樣?”

“嬌兒,我從未想過你是這樣自私的女人,你真的太讓我失望了!”

聽到這裏,白嬌嬌又忍不住恍惚了一下。

他究竟對自己“失望”過多少次了呢?

她仔細回憶了一番竟然有些想不起來了。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就總是會把“失望”掛在嘴邊。

白嬌嬌曾經以為他是真的很看重自己,所以才會忍不住對自己失望,因此她總是不由自主地不想辜負這份失望,很想撫平他緊皺的眉心,一而再再而三地讓步。

可此時此刻,她忍不住想。

他並不是真的“失望”了,而是想用這樣的話來倒逼她妥協。

此時此刻,眼下如今,白嬌嬌的心裏,兒子顧知禮比丈夫顧潯淵是否“失望”更加重要。

她思忖片刻,道:“你就當我自私吧,顧郎,這麽多年我從來沒有勉強過你為我做些什麽,可如今事涉知禮,我無法不在乎。”

“要麽把知禮接回來,要麽把我送去顧家莊,你選一下吧。”

她說完,麵對著顧潯淵低下了頭。

“你真的要這樣逼我嗎?”顧潯淵問道。

白嬌嬌抬頭看他,眼神有些恍惚茫然,車廂內陷入了一片安靜,隻剩下外麵傳來的,車輪滾動的聲音,和街道兩邊的喧鬧之聲。

隔著一層薄薄的馬車,白嬌嬌有些恍惚,好似在夢中。

“嬌兒,你真的要逼我嗎?”顧潯淵又問,深情的雙眸死死地盯著白嬌嬌的臉,眼底有清晰可見的掙紮和痛苦糾結。

白嬌嬌看著他的雙眼,忍不住揣測他將會做出的選擇,控製不住自己想要期待一下。

顧家莊內的屍體還沒有掩埋,官府在那裏進進出出,宋家畢竟曾經是盛京的土著,白嬌嬌若是去了顧家莊,那宋惜月一定不會錯過弄死她的絕佳機會。

男人不必懷胎十月,是以白嬌嬌可以理解顧潯淵對兒子顧知禮的感情很淺薄。

但她不一樣。

二人這麽多年的感情,風風雨雨什麽都經曆過了,互相無數次救對方於水火,他又如今的成就,白嬌嬌想,自己即便是沒有全部的功勞,也有七八分了。

即便不看在這麽多年的感情,而是看在這些過往和付出的份兒上,白嬌嬌都無比篤定地認為,她的顧郎一定會為了她而低頭。

幾乎是無法克製地,她再次對眼前的男人充起了十二萬分的期待,甚至連看著他的眼睛裏都再次亮起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