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潯淵死了。

這個消息很快就傳到了宋惜月的耳朵裏。

叫人意外的是,白嬌嬌殺了顧潯淵後也沒跑,而是待在前院,在李周等人的注視下,白嬌嬌肢解了顧潯淵,將他拆成了無數塊。

然後招來了蟲子,把他的屍體啃噬得一幹二淨,隻留下被拆得七零八落的骨頭。

天亮時分,白嬌嬌將一塊顧潯淵的喉骨打磨成了光滑的樣子,穿了個孔戴在脖子上。

隨後,拋下一地的狼藉,抱著顧知禮的屍體,在素蘭不要命的衝撞之下,踏出了前院的門。

宋惜月帶著人已經在門外等候著,見到白嬌嬌出來的時候,她從人群後麵走了出來,站在了她的麵前。

白嬌嬌看著宋惜月,許久之後,忽然冷笑一聲:“你沒有贏,我也沒有輸。”

宋惜月挽唇輕笑:“顧潯淵死了?”

“他沒有,”白嬌嬌摸著掛在胸口上的喉骨,麵上露出繾綣之色:“他隻是永遠和我在一起了。”

宋惜月看向那塊骨頭,隨後理解尊重地點了點頭,道:“我將殺你兒子的凶手交給了你,你該如何感謝我?”

聞言,白嬌嬌隻覺得心頭一痛,忍不住怒視宋惜月:“你怎好意思說這樣的話?”

“我為何不好意思?”宋惜月笑了笑:“殺你兒子的人又不是我。”

“……”白嬌嬌無言以對,隻能死死地看著她。

“況且,若非我派人叮囑了一番,你兒子未必活得過滿月。”

宋惜月說著,朝後看了一眼。

顧走被人推了出來。

宋惜月又道:“若是不信,你可以問問顧走。”

聽了這話,白嬌嬌的視線從宋惜月的臉上緩緩挪動到了顧走的臉上,隨後又挪到了宋惜月臉上。

“你想要什麽?”

她看著宋惜月,一字一句:“就算你護了知禮一場,但知禮還是死了,你所謂的護了一場,實在不足一提。”

宋惜月聞言,不可置否地挑了挑眉,隨後道:“若你是這麽想的,那我隻能說,顧知禮死得好。”

“宋惜月!”白嬌嬌怒極,死死瞪著她:“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如今拿這些出來說道,隻是希望我給你解蠱而已!”

“你死了這條心吧,你們宋家滅我蘭達族滿門,我就是死在這裏,也絕不可能給你解蠱!”

“你這輩子,注定要帶著你身上的情蠱,做一個人人喊打,避之不及的瘟疫之母!”

說著,白嬌嬌忽然大笑起來:“我不好過,宋惜月你也別想好過!”

“就用你一條命來為我蘭達族全族贖罪吧!”

見她如此,宋惜月一點也不急躁。

一直等到了她笑夠了,平靜了之後,才道:“蘭達族,不是宋家軍滅的。”

“放屁!”白嬌嬌怒吼:“宋惜月,你別敢做不敢當!你們宋家軍滅了我蘭達族,是我親眼所見!”

宋惜月不緊不慢,就這麽看著她,聲音淡淡:“當初是寧謙領了賀蘭承賢之命,率領夜煞冒充宋家軍滅的蘭達族。”

白嬌嬌冷笑:“我不信你的鬼話!”

“你信與不信與我無關,我隻是告訴你,你這麽多年不僅恨錯了人,還在為你的滅族仇人賣命。”

宋惜月淺笑道:“到了地底下,希望你麵對你族人的怨恨,也可以有這般強硬的態度吧。”

見她不似說謊,白嬌嬌的麵色一點點冷了下來。

她看著宋惜月,咬牙:“你有證據嗎?”

“我說了,我並不是來博取你的信任的。”

“宋惜月,”白嬌嬌大聲道:“你別以為這樣就能騙得到我!我根本不相信你的鬼話!”

見她如此,宋惜月也不多言,深深看了她最後一眼之後,轉身就走。

“吩咐下去,顧府所有人,不必攔著她離開。”

“是!”

話音落,宋惜月已經走遠。

白嬌嬌心慌極了。

她朝著她的背影急追了幾步:“宋惜月!你站住!你給我說清楚!到底是什麽意思!”

顧走攔在她的麵前,麵色冷冷道:“蘭夫人,不管是蘭達族,還是你的兒子,你都報錯了仇。”

“我很想問你一句,為什麽你從來都隻相信顧潯淵的話,不肯也不願意自己多打聽打聽呢?”

“就算你再愛顧潯淵,可你也是一個完整獨立的人,為什麽他說什麽你信什麽?”

“你明明很厲害,明明很有能力,為什麽偏偏要綁死在顧潯淵這樣的廢物身上?”

顧走越說越難過。

他看著白嬌嬌:“顧潯淵最初其實並不是要把你兒子送來我們這裏的,是宋夫人說稚子無辜他才留了你兒子一條命。”

“顧潯淵最初是想讓我們把你兒子養死的,是宋夫人派人送了銀錢來,否則你兒子連豬圈都沒得住。”

“蘭夫人,你真的恨錯了人,從頭到尾,你都恨錯了人。”

說完,顧走放下手,轉頭就走。

白嬌嬌愣怔地站在那裏。

一陣風吹過,她瘦弱的身子晃了晃,直直跌在了地上。

錯了嗎?

原來從頭到尾,她都弄錯了嗎?

此時此刻,她忍不住回憶起當年親眼目睹的滅族之禍時,除了宋家軍的軍服之外,她竟然憶起了幾張熟悉的臉。

高舉宋家軍旗的那個人,是夜煞的冥影。

帶頭的小隊長,是寧謙。

將她的父母活活吊死的人,是暗影。

當年她年紀尚小,他們的麵容也還沒褪去稚嫩。

後來寧謙再次找到她的時候,臉上戴著麵具,她從未想過要探究麵具底下他究竟是何模樣。

直到……

直到她已經將滅族慘案淡忘了,寧謙也褪去了青澀稚嫩,成了皇城司一人之下的寧都督,才不再戴那張黑色的麵具。

“嗬……”

白嬌嬌隻覺得心頭一陣絞痛,一股劇烈的窒息感席卷了全身。

她想起來了,都想起來了。

小時候,阿爹阿媽曾說過,有個貴人很需要他們蘭達族祖傳的秘藥,所以每個月都會讓族人上山去采集大量的藥材,每個月幾乎全族都會分擔製藥的工作。

最後再將大家做的原藥送到她家,由阿爹阿媽最後煉製而成。

滅族之禍發生的時候,白岸聲是帶著許多藥方逃出來的,那些穿著宋家軍軍服的人也在蘭達山上找了好幾天,因為什麽都沒找到,還放了一把火。

想起來這些後,白嬌嬌更是痛苦不已。

她長這麽大,竟從未想過,為什麽賀蘭承賢最初需要的藥,和當初阿爹阿媽口中的貴人一樣。

為什麽白岸聲最初那麽警惕,不願意她與賀蘭承賢的人有半分接觸。

為什麽她認識顧潯淵之後,對相依為命的白岸聲也生出了排斥和異心,最後將他囚禁起來取血好多年。

原來……一切都是陰謀。

而她卻還以為自己走在正確的複仇之路,她還以為得到了賀蘭承賢的認可就有希望滅了宋家滿門。

甚至她對她與顧潯淵有共同的仇人這一點,深信不疑。

她竟是如此愚蠢,竟是被真正的仇人欺騙了這麽多年,竟是做了這麽多年的倀鬼!

她的爹娘族人在天之靈看到如今,對她或許已經失望透頂了吧……

“阿爹,阿媽……”

白嬌嬌痛苦閉上了眼睛:“嬌嬌錯了,嬌嬌知道錯了……”

可是大錯已成,後悔已是無用。

她跪在雪地裏,麵朝著南疆,深深地叩了三個響頭後,抱起了顧知禮的屍骨站了起來。

來到棲霞居門外,白嬌嬌叩響門扉。

“宋惜月,你出來!我有話要對你說!”

話音才落,棲霞居大門應聲打開,裏麵的人好似早就知道她會來那般,直接將她引到了暖閣裏。

宋惜月坐在茶案前,沏了一杯茶放在對麵。

“坐吧。”她聲音淡淡。

白嬌嬌有些恍惚。

這一幕太過熟悉,上一次在暖閣,宋惜月給她沏茶之時,顧潯淵被三言兩語便挑唆著將她狠狠斥責了一頓。

想到這裏,白嬌嬌忍不住蜷了蜷腳趾,站在那裏一動也不動。

“宋小姐,雖然我恨錯了人,但,你也不是什麽好東西。”

白嬌嬌冷聲開口:“若非你偽善做作,挑撥離間,我和顧潯淵不至於落到如今的境地,是以我對你,並無愧疚。”

聞言,宋惜月看向她,淺淺一笑:“你離開之前特意來找我,就是為了說這句話的嗎?”

“如果是這樣,那我還真是高估你了。”

聽了這話,白嬌嬌抿了抿唇:“不是,我來,是想告訴你另一件事。”

“願聞其詳。”宋惜月頷首。

白嬌嬌看著她,一字一句,緩聲開口:“宋惜月,當初慶功宴玷汙了你清白的人,不是顧郎,也不是你以為的賀蘭承賢。”

聽到這裏,宋惜月麵上的表情漸漸凝固。

白嬌嬌滿足地勾起了嘴角。

“是賀蘭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