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玲瓏的身世
臨近九月底,天氣漸漸涼了些,府裏的下人各自領了兩套嶄新的秋衣,裁縫們也紛紛忙碌了起來,給主子們量身定做秋冬衣裳。
以往諸葛鈺的衣裳都是裁縫們做的,但自從穿了水玲瓏做的衫,別人的手藝他再也瞧不上了。
水玲瓏給諸葛鈺做了一套冬衣、一件沉香緞麵錦服、兩雙鞋,又給郭焱做了一件藏青色雲紋錦服和一雙白底黑麵的鞋。吩咐葉茂送去郭府時,恰好聽到消息,冷幽茹從寺廟回來了。
冷幽茹每年九月都會在寺裏住上一段時日,表麵是禮佛,實際是替諸葛琰誦經超度。府裏沒有刻意避諱什麽,大家權當沒有過諸葛琰這號人物,但水玲瓏注意到上至老太君、下至諸葛姝,都吃了好幾天的素。諸葛姝……沒有怨言!這是否說明諸葛姝也知道諸葛琰的忌日,甚至諸葛琰的死因呢?
水玲瓏放下手裏的話本,揉了揉略酸的眼眸,道:“我記得四小姐愛吃玉米糖,把老太君賞的玉米糖給四小姐送去。”
枝繁停下手裏的針線:“好嘞!奴婢這就動身。”看了水玲瓏一眼,勸慰道,“您仔細自個兒的身子,看書看得太久傷眼睛,回頭世子爺又該擔心了。”
水玲瓏淡淡地道:“他最近忙得很,哪有功夫管我?”這是真話,諸葛鈺以往下了朝便會準點回家,在書房小坐半個時辰後就和她膩在一塊兒了,這些日子……卻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也不知在忙些什麽?
枝繁聞言就笑了:“這話聽起來怎麽酸溜溜的?”
水玲瓏睨了睨她,沒好氣地道:“誰酸溜溜的了?你這丫頭越發放肆!”
枝繁故作害怕:“奴婢多嘴多舌了,大小姐莫怪!”
水玲瓏忍俊不禁地勾了勾唇角,繼續看著手裏的話本。
枝繁把衣物放進繡籃,將玉米糖裝了一盒子,隨口問道:“大小姐您這個月的小日子好像還沒來吧?”
水玲瓏愣了愣,按理說應當二十五號來的,眼下都二十八號了……
枝繁的笑意加深了幾分,用帕子掩了掩麵,神秘兮兮地道:“大小姐,您是不是有小世子了?”
“哪有這麽快?”話雖如此,心裏卻是有些期盼的。水玲瓏坐久了有些困,便起身走走,一走,下麵兒一熱,水玲瓏微微一歎,“小世子又泡湯了。”
兩個月了,她怎麽還沒懷上?
枝繁眨了眨眼,寬慰道:“您還年輕,和世子爺多多努力便是了!”
九月三十號,郭焱和三公主大婚,三公主是帝後唯一的嫡女,其身份遠非大公主之流可比,加上姚家又有錢,三公主的嫁妝之多,史無前例,這還不算宮妃們給的添箱錢和賀禮。
鎮北王府派人出席了婚宴,諸葛流雲行動不便,冷幽茹不諳世事,老太君年事已高,便隻有甄氏帶了諸葛鈺、諸葛汐、水玲瓏和安郡王隨行,至於諸葛姝,甄氏以她年紀小不懂事恐衝撞了貴人為由將她留在了府裏和水玲清作伴。
這是水玲瓏這輩子第二次踏足郭家,和上回不一樣的是她沒直接去內宅,而是先在外院的筵席上陪諸葛鈺坐了一會兒,和達官貴人交際了一番,直到有婦人起哄說探望新娘子,水玲瓏才和她們一起去了內宅。
聽說尚書府也派人來了,但水玲瓏沒看到她們。
布滿喜字的婚房內,三公主一襲鳳冠霞帔端坐於床頭,郭大夫人和郭二夫人笑眯眯地站在對麵,在她們身旁分別是郭蓉、二房的五小姐郭素。
郭焱早先挑了蓋頭離開了,此時的三公主雙頰緋紅、微垂著頭,很是羞澀的樣子任人打量。
郭二夫人難掩豔羨地道:“三公主真真是生得標致!性情又好!還是郭焱有福氣呀!”娶了公主,從此後代都流著皇室血脈了。
郭大夫人毫不掩飾內心的自豪,雖說郭蓉沒能做成太子妃,但郭焱娶了身份最尊貴的公主也不差!郭大夫人喜滋滋地道:“是我兒的福氣呢!我閱人無數,還從沒見過這麽美的新娘子!哎呀,咱們這是祖上燒了高香了!”
郭蓉也拍了個馬屁:“就是呢!我大哥以後怕是連上朝也不想去了,終日留在府裏陪大嫂!”
郭大夫人嗔了女兒一眼:“說的好像你大哥沒有上進心似的!娘告訴你,哪怕你大哥不上進,咱們公主也會督促他上進的!”還真有點兒怕這刁蠻公主整日纏著郭焱,不讓郭焱做正經事了。
三公主心花怒放!
全福之人拿著一顆花生送到三公主唇邊,三公主輕輕咬了一口,全福之人就明眸善睞地問:“生不生?”
三公主拽緊裙裾,臉紅得仿佛可以滴出血來:“生!”
一屋子人全都笑了起來。
郭大夫人給全福之人看了賞,又對郭二夫人眨了眨眼,意味深長的目光掃過過郭素,笑道:“你也是個有福的!我聽說吳夫人昨兒來找過你啦?”心裏卻覺著可惜,如果她再忍幾天,或許安郡王這個香餑餑就落進郭蓉的懷裏了!
說的是郭素和安郡王的事兒,郭二夫人美眸一轉,不敢像郭大夫人這般毫不掩飾內心的喜悅,隻微微笑著,語氣謙和道:“隻是問問而已,能不能成還兩說!”安郡王她剛剛在筵席上見了一麵,當前是一表人才,若是郭素能做郡王妃,她們二房的好日子就要來了!
三公主漸漸有些不喜了,她才是主角,這倆人怎麽談著談著談到了郭素的頭上?這種被人搶了光環的感覺可不怎麽好!
郭大夫人注意到了三公主的異樣,這才恍然驚醒,三公主先是皇家公主,爾後才是她的兒媳,從今兒起,府裏最尊貴的人不再是老太君而是這位矜貴的新婦!都說三十年的兒媳熬成婆,她好不容易成了婆婆,卻得比侍奉婆婆更加小心地對待這位兒媳!心裏,不免有了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算了,麵子上是有光的!
郭大夫人笑眯眯地道:“公主一整天沒吃東西呢,想必餓了吧,我吩咐小廚房給你燉點兒燕窩。”
三公主的神色稍作緩和,客客氣氣道:“多謝娘,娘以後叫我名字就好。”
郭大夫人露出受寵若驚的神色,叫兒媳的名字天經地義,偏她得感恩戴德……
幾人又說說笑笑了一陣,郭大夫人和郭二夫人帶著女兒們離開了新房,剛走出院子便碰到了水玲瓏和一群前來探望新娘子的婦人。
郭大夫人怕她們人多惹三公主不悅,便喊了她們一道去老太君的院子打葉子牌,她們雖覺著遺憾,卻還是遵從了郭大夫人的安排,唯獨水玲瓏執意要進去探望。郭大夫人不敢得罪鎮北王府未來的主母,便隨了水玲瓏。
水玲瓏和三公主交情泛泛,有過一點兒合作,卻不像與冰冰那樣推心置腹,若非發現了一個熟人,她大概也跟大家一塊兒離去了。
“仔細點兒啊!這可是德妃娘娘親自挑選的賀禮!”小安子揚著拂塵,指揮身後的五、六名太監將一堆堆包裝精美的禮物送入內院。
德妃依附於皇後,較其他宮妃更親近三公主,多送些賀禮本無可厚非,隻是水玲瓏眼尖兒地發現其中一名細皮嫩肉的小太監總是垂著頭、不敢和人搭腔的樣子,感覺……有點兒古怪!
水玲瓏踅步而回,在垂花門處碰到了小安子,她含笑打了個招呼:“安公公,這麽巧!”
小安子轉過身,看清來人後忙打了個千兒,眼底閃過一絲慌亂:“奴才給世子妃請安!世子妃萬福金安!”
水玲瓏就注意到那名有些緊張的小太監突然腳步一頓,但很快又走入了三公主的房裏。
小安子的眼神閃了閃,稍稍移步擋了水玲瓏的視線,諂媚地笑道:“許久不見世子妃,世子妃出落得越發標致了!便是宮裏新來的秀女,也沒一個比得上您的水靈!照奴才說,您哪怕成了親也和那未出閣的小姑娘似的,水靈水靈的!”
皇後上回大肆清理的宮中偷賣禦賜之物的宮妃和奴才,弄得宮裏人數銳減,選秀由秋季提前到了八月,而今九月底,已經經過了兩輪篩選。水玲瓏的注意力仿佛成功被轉移,順著小安子的話說道:“我這蒲柳之姿哪能與小主們相提並論?安公公謬讚了!”
說著,不等小安子回答,又道,“珍嬪娘娘和十二皇子可好?”
小安子低垂著頭,答道:“回世子妃的話,都好,前些日子十二皇子染了輕微的風寒,珍嬪娘娘悉心照料,已經無礙了。”
又不是親生的,水玲月當然不會費那麽多心思,小病小災的在所難免,至於這悉心照料,大抵也是做給帝後看的。水玲瓏笑了笑,邁步朝三公主的新房走去,而談話間,那名古怪的小太監已經退了出來,此時正站在大門口等候小安子的命令。
小安子捏了把冷汗,給對方使了個眼色,闊步離去。
“諸葛汐,我跟你說話你聽到沒?”郭府內宅靠北麵的一處芳香四溢的橘園裏,大公主扯了扯諸葛汐的袖子,皺眉問道。
諸葛汐拂開她的手,秀美絕倫的臉冷若寒霜:“雲欣你惡不惡心?王府出事的時候,你躲得十萬八千裏,生怕沾染了我們諸葛家的晦氣!如今我父王平安歸來,我弟弟又了立大功,你便開始巴巴兒往上湊了!天底下哪有你這種無恥的女人?”
大公主的臉一白,目光微閃道:“你有必要把話說得那麽難聽嗎?我不是說了我那段日子病了不方便出門嘛?咱倆這麽多年交情,我怎麽會做那種拜高踩低的小人?你也別太激動,懷著身子呢!”言罷,看了她高高隆起的腹部一眼,隻覺得六個多月的肚子是不是太大了些?
諸葛汐冷冷一哼,不以為然道:“你好意思和我提這麽多年的交情!就因為認識你這麽多年,我才是把你心裏的小九九看得清清楚楚!若說勢利,你排第二,誰敢排第一?我把話撂這兒了,喬蕙想嫁給安郡王,門兒都沒有!”
大公主癟了癟嘴,你當我稀罕這門親事?要不是喬旭一個勁兒地哄她、求她,還保證隻要促成這門親事他便再也不納姨娘,她怎麽會自個兒打自個兒的臉?當初鎮北王府落難,她的確……怕殃及魚池躲得遠遠的!
大公主壓製住火氣,軟軟笑道:“哎呀,小汐啊,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得了,看在我教給你懷孕秘方的份兒上,咱們把那些不愉快的事兒一筆勾銷,如何?”
她到現在都認為諸葛汐突然懷孕是她傳授的法子奏效了。
諸葛汐冷冷地撇過臉,沒必要將內幕告訴她!
兩個人僵持不下之際,不遠處的小路上傳來了刻意壓低的談話聲:
“他來了?”
“來了,在老地方兒呢!咱們得加快腳步,今兒郭府人多眼雜,怕又和上次一樣弄出誰誰誤闖院子的事兒!”
“知道了!”
諸葛汐和大公主順聲望去,就見小安子領著一名細皮嫩肉的小太監神色匆匆地朝著曲徑深幽處走去。奇怪了,按理說,他們給三公主送完賀禮就該立刻回宮才是,在郭府鬼鬼祟祟的……打算做什麽?
小安子是德妃的心腹,德妃是皇後的左膀右臂,難道是皇後派他們執行什麽秘密任務?倘若是皇後還好,不是皇後的話,豈不說明德妃這人藏了點兒不為人知的心思?
皇後是姚成的姑姑,對她的事諸葛汐自然萬分上心。至於大公主麽,好奇心作祟,也不願放過眼下這麽個打探秘密的大好機會。
二人暫時將喬慧和安郡王的事兒放在了一邊,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之後便遠遠地跟了上去!
喜房內,水玲瓏和三公主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郭老太君和郭大夫人都挺好的,你婚後的日子想必會很幸福……郭焱年紀不大,責任感卻很強……將來你們有了孩子……”
都是些場麵上的客套話,三公主卻聽得津津有味,想著自己和郭焱終於做了夫妻,她整個人都是飄起來的,她打斷水玲瓏的話:“你以後沒事多來看我,我在府裏也無聊,郭焱的幾個姐妹都出嫁了,郭蓉也快了,就剩二房的郭素,我瞧著是個二愣子,估計聊不到一會兒去。”儼然是命令的口吻!
水玲瓏笑了笑:“我有空的話一定多來探望公主!”可惜姐沒空!
三公主並未聽出水玲瓏話裏的玄機,又和她天南地北地聊了一會兒,水玲瓏心中記掛著小安子的行蹤,便尋了個如廁的借口告別了三公主。
無人看守的別院內,小安子拉著小太監的手跐溜鑽進了東麵一間毫不起眼的廂房。
諸葛汐和大公主躡手躡腳地緊隨其後,繞到另一側的窗子邊蹲了下來,借著矮叢的遮掩,二人隱蔽了身形。
而她們前腳剛穩定,後腳水玲瓏也進了院子,不同的是,水玲瓏耳力較好,能聽到常人聽不見的聲響,於是她選在了隔壁房間。
“你的身子怎麽樣?”問話的儼然是女子的聲音!
諸葛汐和大公主麵麵相覷,小安子她們認得,如假包換的男太監,莫非另外一個太監是宮女假扮的?
“我好得差不多了。”
男子的話音剛落,諸葛汐就不淡定了,這聲音……怎麽聽著這麽耳熟?
“那就好,那就好,郭焱的事你考慮得如何?”
“郭焱……應當是奉了皇命才屠戮了董氏滿門,把罪過全部加注到他的頭上似乎有些不妥。”
“沒有!皇上沒有頒布這項命令!當時董氏族人全部投了降,是他非要大開殺戒,非說董氏負隅頑抗!他就是怕董氏不戰而降他會沒了軍功!”
話題進行到這兒,水玲瓏已經猜出這兩人的身份了,對郭焱有如此深仇大恨的除了德妃再無他人,而與德妃勾結的除了諸葛流雲還能有誰?水玲瓏就詫異極了,諸葛流雲明明在府裏養傷,眼下卻溜進了郭府,想來他的腿傷早就好了,隻是一直瞞著眾人。別看皇帝好像把鎮北王府捧得很高,在皇帝眼裏,鎮北王府的人就是牽製喀什慶的質子,諸葛流雲在外的一舉一動大抵都有人暗中盯梢,稱病不失為一個掩人耳目的好法子!
諸葛流雲和德妃都是易了容的,不細看瞧不出破綻,諸葛流雲穿著鎮北王府小廝的衣裳,混在隨行的下人中,以抬賀禮為由進入了內宅。他的時間並不充裕,因為二進門處有郭府的管事等著。
諸葛流雲上前一步,定定地看著德妃,語重心長道:“你聽著,事情遠沒你想的那麽簡單,這段時間我暗中觀察了郭焱,他不像那種好功喜大的人,況且留著郭焱比殺了郭焱更有益處。”
這話簡直太沒說服力了!董氏一族盡毀郭焱之手,新上任的泰氏皇族不知道多親厚郭焱!泰玖皇子成天和郭焱稱兄道弟,還附贈了大量漠北奇寶,郭焱……又怎麽會願意助她複國?德妃咬牙,杏眼圓瞪道:“我不管!我就是要郭焱的命!你想讓我幫你盜取《觀音佛蓮》的話,就拿郭焱的人頭來換!”
言罷,將手裏的一杯溫熱茶水朝窗外潑了出去!
大公主被澆了滿臉,差點兒叫出聲來!
諸葛汐一把捂住她的嘴,給了她一個警告的眼神。
大公主委屈死了,偷聽什麽牆角嘛?弄得她成了落湯雞,丟人!
諸葛流雲徐徐一歎:“郭焱……殺不得啊……”殺了郭焱,兒子會和他反目的。
德妃賭氣地背過身子,很快便一抽一抽地哭了起來:“你……你就隻想著鎮北王府的榮耀,絲毫不顧我在宮裏的死活……諸……”
“葛流雲”三字未出口,諸葛汐便仿佛沒站穩似的身形一晃,腳尖提到了一塊碎瓦,發出不大不小卻十分突兀的聲響!
水玲瓏瞬間警覺,還有……別人?
諸葛流雲和德妃俱是一怔,上次被人聽了牆角,這回又噩夢重演?諸葛流雲深邃的眼底流轉起無盡的暗湧和殺氣,他三步並作兩步行至窗邊,探出腦袋一望,就看見一片紫色衣擺消失在了轉角處,那衣擺他認得,是小汐的……
“誰?”德妃警惕地問。
諸葛流雲的眼神閃了閃,轉過身來時臉上隻剩一片從容:“哦,一隻小野貓罷了,無需大驚小怪。”
德妃鬆了口氣。
隔壁房間的水玲瓏納悶了,她明明聽到了漸漸遠離的腳步聲,以諸葛流雲的耳力應當也聽到了才對,他卻說是隻小野貓,擺明了是在替對方遮掩,能讓諸葛流雲如此維護的人,會是……誰?
諸葛汐托著大大的肚子和大公主健步如飛地離開了院子,閃入不遠處的橘園,諸葛汐發誓這是她有生以來經曆的最驚險的事!那人是他父王她聽出來了,以他父王的謹慎程度,如果他發現了大公主,一定會殺了大公主滅口。
二人扶著橘樹,不停喘氣,不是累的,是嚇的!
剛剛諸葛汐阻止得及時,大公主並未聽到小太監叫出那名男子的姓名,但她不是傻子,對方是鎮北王府的人,而且極有可能是諸葛汐認識的,所以諸葛汐才故意打斷了他們!大公主沒好氣地哼道:“諸葛汐,你們鎮北王府好大的膽子!居然把主意打到漠北敬獻給我父皇的藏寶圖上了!勾結皇宮的宮女,盜取禦用之物,這是抄家滅族的死罪!”
禦用之物和禦賜之物,一字之差,意義卻天壤地別!皇帝賞出去的東西你糟蹋了至多砍頭,皇帝自個兒要用的東西你把它弄沒了,往輕了說是不敬天子,往重了說那是藐視皇權、密謀造反!
諸葛汐當然明白其中的利害關係,所以才不惜暴露自己也要打斷那名女子叫出她父王的名諱,若大公主實在把這事兒給捅到禦前,大不了王府推個管家或暗衛出去頂罪。諸葛汐的聲線一冷:“這事兒我回了王府會仔細查證,你別給諸葛家亂扣帽子!”
大公主的美眸一轉,拉著打算轉身離去的諸葛汐,詭異地笑道:“其實吧,要我守口如瓶也不是不行……”
諸葛汐柳眉一蹙:“你想幹什麽?”
……
諸葛汐走後,藏在林子裏的秋女官迎了上來,剛剛她們二人的對話她都聽明白了,她擔憂地道:“大公主,您真的要替鎮北王府瞞下這樁罪嗎?”
大公主揉了揉太陽穴,歎了口氣:“我欠她一條命呢!”剛剛逃走的時候,諸葛汐讓她走前麵,就是不希望對方發現她的存在,如若不然,對方極有可能殺了她滅口,將心比心,她也不能把諸葛汐往絕路上逼。再說了,《觀音佛蓮》是個好東西,誰都想要,別說鎮北王府了,肅成侯府、平南侯府隻怕都有這鬼心思,不過是沒讓她撞見罷了!
秋女官不再多言。
大公主隨手掐了一片綠葉,若有所思道:“你給母後捎個話,讓她轉告父皇多加派人手看住藏寶圖,就說我無意中聽到有人談起它,好像很感興趣的樣子。”
秋女官不明所以地看向了大公主。
大公主的眸光漸漸變得複雜,歎道:“我不僅是肅成侯府的兒媳、諸葛汐的朋友,我也是大周的公主,是父皇的女兒。”
經此一打岔,諸葛流雲沒了和德妃談話的心情,匆匆叮囑了幾句之後便先一步離開了院子。
水玲瓏卻是不願放過這麽一個知曉自己身世的機會,她在諸葛流雲走後,即刻也邁出了院子,等候在從小別院到二進門的必經之路——一條開滿茉莉的小路旁。
當德妃和小安子神色凝重地經過此地時,水玲瓏忽而從樹後竄出,直直撞向了德妃!
德妃猝不及防,被水玲瓏給撞了個四腳朝天!
水玲瓏就仿佛很是詫異和抱歉的樣子,看了看小安子,又看了看德妃,皺著一張白皙小臉道:“哎喲,對不住了,我有些急,正要去如廁的!沒撞傷你吧?”
探出手去拉德妃。
德妃趕緊撇過臉,小安子的易容術不算高超,若是仔細看……不是瞧不出破綻的!
水玲瓏就盯著她其實沒看出太大破綻的臉,掩麵驚呼:“德……德妃娘娘?!你怎麽出宮了?還穿著太監的衣裳?你要做什麽呀?”
小安子嚇得魂飛魄散,一把捂住了水玲瓏的嘴,並壓低音量,顫聲道:“小祖宗喂!算奴才求您了!您……您小點兒聲!”若換做別人,他早一刀子殺掉了!偏偏是她!德妃定是不會允許她有事!
水玲瓏心裏偷著樂,這下她撞破德妃的秘密了,德妃為了封她的口,總得和她套點兒近乎,譬如告訴她,她其實和她娘親認識!
德妃從地上爬起來,小安子仍舊捂著水玲瓏的嘴,德妃怕小安子捂出什麽岔子,忙咽下驚懼的口水,道:“你別大聲喧嘩,有話好好說!”
水玲瓏睜大眼睛,點了點頭!
德妃給小安子打了個手勢,小安子心有餘悸地緩緩鬆開水玲瓏,並低頭道歉:“對不起,奴才莽撞了!”
水玲瓏很大度地道:“哦,情急之下的正常反應,我不會怪你的!”又看向德妃,“倒是德妃娘娘,您怎麽易容來郭府了呀?”打破砂鍋問到底!
德妃的手緊握成拳,睫羽顫出了一個不規律的節奏,連帶著臉頰也有些不易察覺的顫抖,卻還是擠出了一個淡淡的笑:“是這樣的,我奉皇後娘娘之命前來辦點兒事兒,具體什麽我不方便透露,你隻需相信若無皇後娘娘的首肯,我沒膽子也沒能力混出宮就是了!”
若是水玲瓏沒一次又一次地撞見她和諸葛流雲的會麵,大抵便要相信她的這套說辭了。水玲瓏露出一副“原來如此”的表情,眸光一轉,道:“哦,三公主不知道的,對不對?剛剛她還問我小安子旁邊的麵生的小太監是誰呢?”
德妃的心一揪,臉上的血色霎那間褪去:“你……你怎麽回答的?”
水玲瓏麵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起了謊:“我呀,我說我待會兒幫她問問。”這是在告訴德妃,她待會兒得向三公主複命,趕緊賄賂她吧!
德妃一時間捉摸不透水玲瓏到底有沒有撒謊,直覺告訴她,三公主沒這麽機靈,可水玲瓏一臉無辜又渾然不似作假,最主要的是她如今到底是背著皇後偷溜出來的,心虛得不得了,判斷能力便直線下降,小安子也好不到哪兒去,二人就這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水玲瓏發現二人還在躊躇,趕緊添了把柴火:“我……我不大會撒謊,怎麽辦?我一撒謊就會臉紅,待會兒三公主問起我可怎麽答呀?要不我還是……直接回府得了?可這樣的話,我會得罪三公主……下場會不會很慘?我有點兒害怕呢……”
那眼神,無辜得像新生的小貓。
德妃就慌了!她的喉頭滑動了一下,眼珠子左右動了一下,抿了抿唇,糾結之色徐徐浮現在了眼角:“玲瓏啊,你娘……其實是漠北人對不對?”
水玲瓏的眼神兒一亮,轉瞬即逝,德妃看向她時她的眸子裏隻剩無盡的詫異和慌亂:“娘娘……我……”
瞧著她這副嚇得不輕的樣子,德妃的心稍安,話音便少了一絲顫抖:“你也不用瞞著我了,那種鈴蘭香據我所知天底下隻有一人會調製,我曾經找她要了好幾回方子,她都不給。”
“娘娘,你認識我娘,你也是漠北人?”水玲瓏瞪大了眸子!
德妃正欲開口,小安子插嘴道:“世子妃真會說笑,京城哪兒能有那麽多漠北人呢?奴才是漠北人不假,娘娘卻隻是在漠北居住過一段時日,結實了一些漠北權貴而已。”
權貴,這麽說,她娘的身份還不低了?!
水玲瓏眨了眨眼,決定今兒一定得問個水落石出,可惜的是別人家的孩子都有傳家玉佩之類的,她娘卻沒留給任何象征身份的東西!水玲瓏的眼神一閃,詫異地問道:“德妃娘娘,你真的認識我娘?不可能吧?我娘一直用的是一個江南女子的身份,連我都不知道我娘的漠北名字呢!”
德妃見水玲瓏有意與她親近,又安心了幾分,笑了笑,問道:“你娘的後背可是有一個月牙形的胎記?”
這麽隱秘的事德妃都知道!水玲瓏是真的詫異無比了,水玲瓏按了按眉心,難以置信地道:“我娘有,我也有,你到底是誰?我娘又是誰?”
德妃幾乎是想也沒想便脫口而出:“你娘是……”
“表妹!”小安子突然抱住水玲瓏,打斷了德妃的話,聲淚俱下道,“你娘是斯琴家族的大小姐,名喚斯琴塔娜,是”珍珠“的意思!她的背後就有一個月牙形的胎記,祖父曾說有這是老天爺給姑姑的恩賜,所以我絕對不會記錯的!
沒想到姑姑在大周成了親,還生了一個女兒!祖父和祖母若是在天有靈也該感到欣慰了!我和妹妹當年就是隨姑姑進入大周邊境采購年貨,卻一不小心失散了十多年……我一直在尋找姑姑和妹妹的下落……沒想到……妹妹死了……姑姑也撒手人寰了……好在找到了你……”
……
水玲瓏走後,德妃的笑容一收,聲若寒潭道:“赤那!你是不是太過分了?”
小安子撲通跪在了地上,大義凜然道:“公主殿下,您忘了鎮北王與您合作的原因了嗎?僅僅是為了一個藏寶圖?”
不,當然不是!十幾年前,平南王府和鎮北王府同時駐紮漠北邊關,當時還隻是孩童的諸葛鈺和荀楓悄悄越過邊境,潛入了小公主的帳篷,偷了小公主的夜明珠,後來被小公主身旁的暗衛察覺,小公主下令將他們兩個亂棍打死!諸葛鈺逃了,荀楓被抓了,後來諸葛鈺返回營帳救荀楓,結果二人雙雙落入暗衛的毒爪。要不是諾敏公主及時出現,二人怕早就命喪黃泉了。
因為諾敏的救命之恩,諸葛流雲才對她另眼相看……
德妃仰頭,將淚意逼回眼角:“但她是諾敏唯一的骨血,也是我在世上除了十一皇子之外僅剩的親人了。”
小安子的眸色一厲,道:“娘娘!正因為她骨子裏也流著皇族的血脈,您才絕對不能和她相認!若是讓鎮北王知道諾敏公主有了一個女兒,而這人陰差陽錯成了他的兒媳,試問,他到底會襄助毫無血緣關係的十一皇子複國,還是讓自己的孫兒成為新一任的漠北國君?!”
當初,諾敏救了諸葛鈺一命,如今,諾敏的女兒成了諸葛鈺的妻子,難道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嗎?可她的十一……
德妃闔上眼眸,淚水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卻說諸葛鈺在筵席上和郭焱拚了不少酒,直把酒量差得不行的郭焱灌得爛醉如泥,報了當日郭焱堵他門的仇,這才心滿意足地朝二進門走去,水玲瓏離開有一會兒了,他不自在。
剛走了沒多久,水玲溪便追了上來!
水玲溪今日顯然是特地裝扮了一番的,她穿著玫紅色束腰羅裙,外襯透明繡金牡丹紗衣,胸襟微微敞開,露出素白色鑲紅寶石抹胸,女性的曼妙柔美、婀娜多姿被淋漓盡致地體現了出來。她梳著瑤台髻,簪一支紅石榴金釵,並一對碎玉扇形花鈿,與珍珠耳墜交相呼應,越發襯得她冰肌玉骨、臻首娥眉。
“姐夫!”她出言叫住了諸葛鈺。
諸葛鈺停住腳步,略顯愕然地回頭,看清來人後眼底閃過一絲莫名的冷光,卻語氣如常地道:“二小姐啊,找我有事嗎?”按理說水玲溪喚他“姐夫”,他稱呼她“小姨子”或“二妹”才是,偏他摘得這樣幹淨,倒是令水玲溪狠狠地失望了一把。
水玲溪揚起一抹顛倒眾生的笑,聲若天籟道:“哦,是這樣的,我想問問五妹的情況,五妹在王府住了一個多月了,我有些想念她呢!”
若是正常情況下,接著她的話就該回答“若是你想她,便抽空去看看吧”,諸葛鈺卻看也不看她,隻油鹽不進地淡聲道:“五妹挺好。”
看吧!叫水玲清就叫五妹,叫她卻叫二小姐!而且,他是沒聽懂她的暗示還是怎麽著?水玲溪心裏的挫敗感像潮汐一般澎湃地打來,她忍住不適,溫柔地笑道:“這樣啊,祖母和母親都挺記掛五妹的,我想尋個機會去王府看看五妹,不知道姐夫意下如何?”
諸葛鈺的雙手負於身後,濃眉一蹙,又麵無表情地道:“這種事你過問你大姐比較好,平日裏都她做主的,告辭。”言罷,不帶絲毫拖遝地轉身離去。
水玲溪聞言差點兒溺斃在諸葛鈺對水玲瓏的深情裏了,諸葛鈺該是有多寵水玲瓏才事事交由水玲瓏做主?這要放尚書府,父親絕對一句話定乾坤,根本不會過問母親的意思!諸葛鈺果然是與眾不同的!水玲溪望著諸葛鈺偉岸的背影,腦子裏不由自主地浮現了諸葛鈺親吻水玲瓏的一幕,雙頰“唰”的一下紅了,她真想變成水玲瓏……
水玲瓏告別德妃和枝繁之後便往二進門的方向而去,她和諸葛鈺說隻一會兒就回的,現在卻離開得有些久了。
誰料,她剛走到後花園處,郭焱神色匆匆地趕了過來:“金尚宮那邊有消息了!”
水玲瓏的眼睛一亮,笑了:“這麽快?”
郭焱點頭,醉過酒的緣故,臉上殘留著不正常的酡紅:“我的人一直暗中盯著她,確定她沒有任何異常,交易地點在城西的竹林,暗衛傳回消息,金尚宮是獨自前往的,且周圍未見任何埋伏。”
水玲瓏握緊了拳頭,幽若明淵、燦若流波的眸子裏閃動起興奮的鋒芒:“好,你把和暗衛的聯絡方式給我,我帶金尚宮的父親去!”
郭焱上前一步,鄭重其事道:“我和你一起!”
水玲瓏笑著搖了搖頭,看向他這張故作老成卻稚氣未脫的俊臉,道:“今天你大婚,可別撇下新娘子!再者,你也喝多了。”
郭焱的眼神一閃,提高了音量:“我和三公主打過招呼了,放心吧!不過是一手交人一手交貨,又不耽擱什麽,到頂了也才一個多時辰的功夫!至於我喝的酒,嘿嘿,我都用內力逼出來了!”
“這……”水玲瓏仍舊有些遲疑。
郭焱根本不理水玲瓏的猶豫,隻迅速牽起她的手,拉著她往前走去:“從後門走,前門人太多,容易被纏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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