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髒水
把水玲瓏送回府後,諸葛鈺坐在水玲瓏剛剛坐過的地方,軟枕上隱有一點褶皺,像她蔥白指尖捏過的痕跡,他如玉修長的手指輕輕按入其中,像……覆著她冰涼的小手。
拉開抽屜,取出一幅畫,羅成的話開始在腦海裏盤旋——“玲瓏,這麽多年,我對你的心意難道你還不明白嗎?別人都在莊子裏給你臉色看的時候,隻有我替你劈柴擔水;你和鍾媽媽住的屋子漏雨,還是我給你找了一塊遮雨布;有一回你跟鍾媽媽餓了三天,也是我偷偷給你送了一籃子饅頭,你難道忘了嗎?”
看下人臉色,住漏雨的屋子,自己劈柴擔水,還一餓三天……
諸葛鈺忽然有些煩躁,掀開簾幕,問向車轅上的安平:“你說是以前的郭焱好,還是現在的郭焱好?”
安平回頭,瞧見諸葛鈺手裏的畫,大小姐前腳當了它,後腳世子爺便悄悄贖了回來。安平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大聲道:“當然是現在的郭焱好了!他從前遊手好閑不說,還囂張跋扈、頑劣成性,整日隻知道給郭府闖禍,儼然是個長不大的孩子!若三公主遇見的是以前的他,定也無法愛上。對了,世子爺,您今晚跟三皇子約了賭局,咱還去嗎?”
諸葛鈺冷冷地放下簾幕:“不去!”
末了,又道:“以後誰叫也不去!爺戒賭了!”輸誰也不輸給郭焱!
安平狡黠一笑,用力揚起馬鞭,渾身都充滿了勁頭,瞧,人都是會變的,誰說世子爺一定是朽木來著?哼哼,那是你們沒有化腐朽為神奇的力量!
“爺,現在去哪兒?”
“去玲瓏盤下的酒樓看看。”
安平嘴角一抽,明明是你高價買進、低價出售的呀,卻當個鋸了嘴的葫蘆:“世子爺,您真在意大小姐!”
“是嗎?有多在意?”諸葛鈺淡淡地問。
“比當年對……”
“回府!”安平話未說完,便被諸葛鈺厲聲打斷,安平狠抽自己的嘴巴子,叫你不會說話!又犯了爺的禁忌!
水玲語受傷的事很快在府裏傳開,水航歌特許馮姨娘搬到水玲語的院子貼身照顧,馮姨娘千謝萬謝,感激涕零,但水玲瓏隱約覺得馮姨娘氤氳著水氣的眼底一絲哀傷都無,倒是水玲清哭成了淚人兒。水玲瓏不由地疑惑,難道馮姨娘當真不在乎水玲語?
而誠如水玲瓏預料的那樣,秦芳儀也不知車上給水航歌灌了什麽迷魂藥,水航歌果真沒追查水玲語受傷一事,水玲月暗自竊喜,更多的卻是惱怒。沒整到正主,白花她幾十輛銀子!
水玲瓏瞟了她一眼,大難臨頭還不知悔改,仍心心念念要整死她,水玲月,就憑你這上輩子都沒能害我分毫的智商,這輩子還不給我乖乖趴下?
眾人準備各自回屋之際,老夫人身邊的王媽媽突然傳了話:“老夫人召見!”
於是闔家大小又匆忙趕往下一戰場,此時已月上枝頭,老夫人向來早睡,究竟出了什麽大事,竟打破了老夫人多年來的作息規律?
一進福壽院,眾人便被老夫人一千牛頓的高壓給震住,連請安都忘了。
老夫人狠拍桌麵,又指了指地麵,眾人順勢看去,這才發現冰冷的地板上躺著一隻渾身僵硬的白色小狗。原來,蘭姨娘聽說二少爺喜歡養狗,十天前便托娘家人送了一隻血統高貴的狗來,老夫人瞧著喜歡,放在院子裏養熟了才讓人送去二少爺的院子,可沒過兩個時辰,它就被毒死了!
死一條狗而已,還以為是什麽大事?水玲溪輕蔑地橫了一眼,但很快便換上一副悲痛欲絕的神色:“這麽可愛的狗,誰忍心毒死它?真是太喪心病狂了。”
水航歌怕老夫人氣壞了身子,忙上前賠了個笑臉:“您心疼敏輝是好的,我明天吩咐人去買,保準買條更漂亮的!您消消火兒,這事讓芳儀去查,若是哪個奴才丟三落四弄了不幹淨的東西,打幾板子逐出府就是了,何必動氣?”
老夫人冷冷一哼,用指頭戳了戳他腦門兒:“你呀!快讓人害得斷香火了還不警醒!”
水航歌一怔,不禁有些羞惱,當著女兒們的麵,老夫人這樣做讓他情何以堪?
王媽媽道:“老爺,這不是尋常的東西,而是毒蟲的粉末。”
水玲月一愣,這年頭都興用買這種玩意兒?
王媽媽又道:“這種粉末有毒倒也不是最可怕的,畢竟主子們不會撿起來吃,可一到春天,它最是招毒蛇,屆時……二少爺就危險了,它就混在防蟲藥粉中,隻怕出了事大家也不曉得毒蛇為什麽會爬進二少爺的院子,權當是一場意外呢!”
白蟻是秦芳儀扯出來的,曬東西、撒防蟲粉也是她吩咐下去的,敏輝是他庶子——
水航歌掄起一旁的茶杯便朝秦芳儀的腳邊砸了過去:“你可真是用心良苦!”
什麽有白蟻?什麽要小廝們進去搬箱子曬?原以為她隻是借機對付水玲瓏,看在她是嫡妻的份兒上他咬牙原諒她倒也罷了,萬萬沒想到她竟是把毒手伸向了他的兒子!
秦芳儀懵了,她有兒有女又是嫡妻,怎麽會傻到去謀害一個庶子?至多分他一點不痛不癢的家產,反正花的是董佳雪的錢:“相公,我沒有啊!我是冤枉的!不信的話你派人去查……”
“夠了!都過去半個多月了,該銷毀的證據你早銷毀了,我們還查得到嗎?你這種毒婦,怎麽配做我尚書府的兒媳?”老夫人怒火衝天,害她寶貝孫子,咬死你!
此話一出,所有人俱是一怔,老夫人這是要逼水航歌休妻?
水玲瓏用帕子擦了擦嘴,順帶著擦去一抹淺笑,老夫人能鬥倒與老太爺青梅竹馬、八麵玲瓏的章姨娘,絕對是有些手段的,休妻不至於,但——
水航歌怔了怔,他還需要丞相府,這妻……休不得!可若把老夫人氣出個好歹,宮裏的玉妃又繞他不得。左右為難之際,老夫人再度開口:“知道你疼她,舍不得她,但這回她的確做得太離譜了!我實在不放心把這個家繼續交給她來當!”
水航歌趕緊順坡下驢,生怕老夫人改口:“芳儀你這幾個月就在屋裏給我好好反省!家裏的事暫不用你操心了!”
秦芳儀的頭劇烈一痛,這盆子髒水扣得真是太迅猛、太避無可避了!實在是……委屈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