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水鄉每逢農曆一、六,便是趕集日子。這天又到了趕集日,但來趕集的人流卻少了很多。眼下農田裏早稻已經成熟,必須馬上收割後立即耕田插秧,不能耽擱晚稻種植,如果晚了季節,收成將大減,甚至絕收。短短大半月裏要搶收莊稼搶種莊稼,農村俗稱“雙搶”。很多在外打工的人都要請假趕回家搞雙搶,雙搶是重體力活,幾天雙搶,會累得你腰都直不起來。
小丫頭坐在售票桌前一邊整理著鈔票,一邊不無惋惜地說:“哎呀,搞雙搶呢,少了不少人啊,按道理今天趕集非把錄像廳塞得滿滿的,唉,少賺了好多錢啊,小禍害啊,你說是不是啊?”
“才十點鍾,你著什麽急?”
霍海蹲在店門口將十隻野斑鳩清理羽毛,李木憨則麻利地剖開斑鳩肚腹,扯出裏麵內髒,清洗幹淨。這野斑鳩是天底下最好吃的美味,滾油爆香,幹辣椒大蒜薑片鹽醬油等作料一放,再弄一杯冰啤酒,堪稱絕頂美味。
斑鳩這種鳥非常機警,隻要看見人影走近,它馬上就飛走了,很難打到。今天霍海在集市上看到有獵人賣斑鳩,而且斑鳩身上沒有鐵砂傷口,一隻隻活蹦亂跳的,一問,原來是網子捕捉到的,價錢可不便宜,六塊錢一隻,大喜,馬上掏錢買下,準備好好享受一下難得的口福。
別看李木憨呆頭呆腦的,家裏也一窮二白,可他做飯菜的口味還真是不錯,尤其是火候的拿捏堪稱精絕,不老不嫩,恰好到位。霍海索性讓李木憨包攬下他家和溫家的中餐了,每天都是他買菜做好,霍海再給媽媽商店裏送過去。兩位爸爸如果中午有時間就會回商店吃飯。
雙搶對錄像廳的生意影響還真是不小,比平常少了兩三成,貪財的小丫頭一整天都撅著嘴巴老不高興,霍海可沒這種小心眼心思,他拿一瓶啤酒,李木憨端杯土燒酒,兩人就著炒斑鳩,坐在門口,吹著風扇,吃喝得有滋有味。
夏柳生等幾個和霍海玩得很好的小孩子不敢學霍海的壞樣,如果被家裏大人知道敢偷喝酒的話,非被揍個半死,他們隻有縮在錄像廳裏蹭免費錄像的資格。
趕集日子來兌換錄像票來出售古舊玩意的人比往常多了兩倍,今天霍海的收獲不小,弄了三十多斤銅錢,十多斤光緒銅元,三塊墨西哥鷹洋,二十多本破爛的老醫書,一看出版年份,居然是雍正七年,將近三百年曆史,雖然殘缺了,但好歹算得上值得收藏的線裝書,才花二十塊錢就到手了。
另外還有人送來兩個仿宣德銅爐,做工很精細,表麵有鎏金,樣式也比較古雅,霍海出了兩百
塊外加十張錄像票,對方也賣了,這也算個不小的收獲吧!
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站在錄像廳門口盯著那塊大黑板看了很久,看著李木憨在裏麵,想喊又不敢喊,而李木憨對他視而不見。霍海看出了異樣,向李木憨努努嘴:“憨哥,那人是你熟人?你跟他有點意見?”
李木憨重重地喝一口酒,漲紅了臉,道:“論輩分,他還是我表叔,都是一個老祖宗傳下來的子孫,可這老小子陰毒著呢,仗著兩兒子橫蠻,硬是霸占了我兩厘土的菜園子!”
霍海笑了:“一畝地667平方米,一畝等於十分,一分等於十厘,一厘土還不到七平方米,兩厘土十四平方米,嗯,一間房子大小了,怎麽,憨哥你還想今後去種地啊?”
李木憨點頭道:“當然,我過兩天也要去搞雙搶呢,不種田不種地,吃什麽?”
“花錢買啊!你一個人一年能吃多少米?三百斤頂天了吧,喏,三百塊就可以買到,錄像廳的分紅你兩天就可以賺到,還用得著去種地嗎?”
李木憨渾身不自在,傻傻一笑:“嗬嗬,我也不知道。”
霍海指指那個老頭,道:“我看你表叔真有事找你,算了,我幫你去問問吧!”
霍海放下酒瓶,走到老頭麵前,笑道:“老人家,你是要找李木憨呢還是想賣點什麽東西,喏,我這裏隻要是古時候的老東西好東西,都要。”
老頭聞言一喜,低聲問:“小老板,這錄像廳,聽說是你開的?也是你想買這些什麽瓷器家具之類的東西?”
“是啊,看貨論價,我可以跟著你去看貨,也可以你自己拿來給我看,現金交易,一手交錢一手交貨,買賣一完,不準反悔。”
老頭連連搓著手:“是這樣的,我跟這李木憨是同一個老祖宗的後人,我們那老祖宗在道光年間做過提督,隻是後來家道敗落了,不過以前的老式家具有一些傳了下來,很重很重,是紅木和梨木的,聞起來還很香,做工也蠻好,我扛不動,如果老板你真有心意想要的話,能不能請你跟我回家看看?”
霍海不動聲色:“嗯,都有些什麽,你說說。”
“有床,有櫃子,有供桌,還有幾張椅子凳子。”
“那好吧,我和李木憨跟你走一趟。”
“等等,小老板,能不能請你跟李木憨說一聲,以前的事,我有點對不住他,我就那個拗脾氣,這個——”
“嗬嗬,沒事,你等著吧。”
回到屋裏,便對李木憨道:“你表叔要我轉告一句,他以前對不住
你,請你原諒。”
李木憨悶悶地答道:“我不稀罕。”
“得咧,有矛盾有意見也得放在心裏,走吧,跟我去他家一趟,看有沒有什麽好東西。”
李木憨不屑地:“他家有什麽東西?兩個兒子都是勞改犯,兄弟兩個偷牛被判四年,還關在監獄裏,家裏窮得買不起電視機,比我以前強不了多少!”
“走咯,走咯!”
表叔家在路邊,距離李木憨家有三百米,走到路上時,李木憨指著路邊一塊小菜地,憤憤不平地大聲道:“小老板,你看,這本來是我的菜地,就被他橫蠻無理霸占走了!”
表叔頓時停住腳步,囁嚅著說:“木憨,表叔對不住你,這都是我那兩個不爭氣的畜生造的孽,我向你賠罪了,這塊菜園子你拿回去吧!”
李木憨剛想答應,忽又趾高氣揚起來:“我才不要!再多十倍土地我也不要!哈哈,李誌貴,告訴你吧,我從此再也不用摸鋤頭把了!”
表叔萬般難受地低聲道:“是啊,我聽好多人說了,說你遇到了貴人,過上了好日子,鄉長都親自遞煙給你抽,唉,唉,我的日子難熬啊,木憨,你表嬸住院了,眼看著挺不過去了!”
李木憨剛剛得意的臉色立即沉鬱下去,悶頭直往前走,走了好一會,突然扭頭甕聲甕氣地道:“表嬸以前對我還不錯,這樣好了,等你兒子出來了,要他們對我磕三個頭,服服帖帖認個錯,我那些田土分一半給他們!你教育好他們,今後學好,做好人,不要再做壞事!”
表叔大驚,想說什麽,李木憨卻快步走了。
表叔家是幾年前建的紅磚瓦屋,隻不過隻建成了一半,另一半邊空空落落隻打了地基,旁邊用土磚壘了茅房和牛欄豬欄,回廊上都是雞屎,東西擺放十分雜亂。進門便嗅到怪異的豬食氣味混合黴味,不過霍海絲毫不在意,他的目光已經被堂屋正中央的方桌吸引了。
桌麵是一方整板木麵,紋理清晰,如行雲流水,遍布形如狐狸頭老人頭形狀的木癤,別致有趣,顏色紫赤,正宗老黃花梨材質,而且用的是寬一米多的超大整板材,它的原木至少生長五百年以上,才可長成如此寬大的樹徑!
霍海上前敲敲,又看到放在供台上的佛龕,造型典雅,色調紫黑如漆,華光深沉內斂,回紋和條紋隱透光澤,如同牛毛,又如攪絲。正宗小葉紫檀。
霍海扭頭問表叔:“這兩樣東西不錯,其他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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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