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用過了晚宴，沈川舅舅正想將唐老爺子一行人引至會客廳，繼續東拉西扯，卻不想唐老爺子主動提起想給顧爸爸上一柱清香。顧芸初沒有拒絕，也想不出什麽理由拒絕。其實每一次一家人聚餐時，總會額外多備一份碗筷，即便是剛才也是如此。在這個家裏，顧爸爸一直都不曾離開過。
顧爸爸的遺像一直就擺放在連著書房的小臥室裏。唐老爺子望著顧爸爸那張黑白大頭像。嚴格講，這還是這對父子倆第一次見麵，誰也沒想到會是這般情形。唐老爺子上完香後，將顧爺爺跟顧芸初留了下來，很顯然這是有話要說。其他人雖然有疑惑，但還是遵照唐老爺子的意思，暫且離開了書房。
“三兒出生幾天，就在醫院裏被人抱走了。”唐老爺子伸出布滿老年斑的手，輕撫著照片，很努力地想將眼前這個從未在自己身邊待過一天的兒子永遠的記在腦子裏，“當年我們也派人找過，最後隻查到抱走三兒的人出了車禍，被撞成了植物人，孩子也當場……這件事，老太婆一直很內疚，生下小四後，身子就不是很好……”
唐老爺子陷入了沉思，一點一點慢慢地回憶著當年發生的事。相親相愛的兩人戀情是幸福的，可若再多一個那隻會是痛苦。即便在那個純真年代，也是如此。誰能想到心高氣傲的白家大小姐會對唐老爺子情根深種，甚至不在乎唐老爺子已婚的現狀。
“對不起……”顧爺爺的話還未說完，卻被唐老爺子打斷了。
“老哥，別說了。當年若不是你，三兒或許早就死了。”唐老爺子擺了擺手，抬頭看了一眼顧芸初。有一件事，唐老爺子並沒有說出來。其實這些年，唐老爺子一直堅信著當年那個被偷走的三兒還活著：畢竟才出生的嬰孩跟出生二十多天的孩子是不一樣的。
“唐老爺子，阿吖。你們就這麽肯定？”顧芸初忍不住插嘴道。
“芸丫頭，你……”顧爺爺驚訝地抬頭看向顧芸初，聽著芸丫頭那意思，好像並不願意認祖歸宗似的。
唐老爺子挑了挑眉。瞧這架勢這是不願意了？想來也是，若是真的，這芸丫頭跟澤小子就是名正言順的堂兄妹了。
“阿吖，從小你就跟芸丫頭說過，多大的腦袋戴多大的帽子。芸丫頭從小就是個滿大街亂跑的瘋丫頭，而爸爸生前也隻是個給人蓋房子，賺了點小錢的小小爆發戶而已。”顧芸初自然能看出唐老爺子那細微的神色變化，嘴角不由地微微向上一翹，露出一抹嘲諷，“爸爸也好。媽媽，芸丫頭，甚至團團圓圓跟小小，都沒想過有朝一日攀上富貴，能進唐家這樣大家世族。”
顧芸初之所以這麽說。也是想將有些事徹徹底底地說清楚。這些年，與唐澤多年的同學交情，跟唐媽媽的關係也是一直就很不錯，尤其在磕到腦袋後，更是隔三差五地能跟唐媽媽這位腦神經外科的大醫師來個親密接觸。時間久了，自然知道了唐澤老爹跟唐媽媽這一對苦命鴛鴦熬得有多辛苦。
唐媽媽的娘家是魔都林家，書香門第。杏林世家。可即便是林家這樣充其量隻能算末等三流世家，在顧芸初這類世代在土地裏刨食的普通老百姓眼裏，也是有點高不可攀的。唐澤老爹在地方磨練了好些年，前途才慢慢好轉。之所以會好轉主要原因也是因為唐媽媽生下了唐澤這個唯一的男孫。像唐媽媽這般的家世，唐家姑且要嫌棄，更何況是平民百姓的她？
顧芸初那根代表著感情的神經線是要比旁的更遲鈍一點點。唐澤的情誼。也是很後來才慢慢擦覺到了。可即便察覺到了，顧芸初也沒想過要捅破這層窗戶紙，直截了當地問唐澤“小澤子，你是不是喜歡我？我也中意你啦，要不咱倆來談個戀愛”之類的。絕對不屬於顧芸初的性子會做的事。尤其當顧芸初知道唐澤那高不可攀的家世時，更加躲得快了……
“你不想回唐家？”唐老爺子聽明白了顧芸初的意思。之前，那那份厚厚的調查書上，其實不止一次有提到顧芸初拒絕唐澤。隻不過在唐老爺子看來，這不過是小女孩玩的欲拒還迎的把戲而已，而且還是相當粗陋的那種小把戲。現在，此時此刻，唐老爺子有點點真的相信，眼前這個小丫頭是真的沒想過要跟他那唯一的寶貝孫子在一起。
“唐老爺子，您又在說笑了，您的三兒子出生不到一個月就因為車禍死了。而我姓顧，爸爸顧家明是顧連安二兒子。”
“是啊，當年出生不到一個月就已經死了。”唐老爺子回轉過頭，看了一眼被清香縈繞的那張黑白照片。照片裏，那張陌生的臉笑得很祥和。
“丫頭，你若哪天到帝都玩，方便的話，就來看看老頭子。”唐老爺子的精神瞧著還不錯，但比之下午來時，還是差了不少。有一點唐老爺子看明白了，不管顧家明是不是他的三兒，她顧芸初都不可能嫁給他最寶貝的孫子。不知為何，也不曉得是近期女兒在自己耳邊嘮叨次數多了，還是見到了本人的緣故，唐老爺子突然意識到，那個顧家明不是他的三兒該多好。可惜，造化弄人。
隨後，唐老爺子帶著女兒外孫以及孫特助就這麽離開了，走得幹淨利落，若不是桌子上大大小小地擺放了好幾個禮盒，以證明這絕對不是錯覺，顧家人隻當是自己眼花看錯了。
“姐，沒事吧。”團團乘著沒人注意，將顧芸初拉到了角落裏。
“能有什麽事？”看得出顧芸初心情很不錯。也不曉得是因為終於長大成年了，還是因為唐老爺子的突然造訪，跟唐老爺子說開了某些事。
唐老爺子回去後會如何，顧芸初並不清楚，反倒是顧爺爺，許是因為一下子放下了積壓在心裏四十多年的秘密，人輕鬆了不少，整日裏笑嗬嗬的。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這人心情好了，飯量也增加了，連帶著身子瞧著也比之前活絡了不少。
“阿吖，今年過年……”這一天，顧芸初乘著顧爺爺心情正好時，冷不丁地突然問了一句。顧芸初的話沒說完整，不過顧爺爺還是聽明白了顧芸初話中的意思。大年三十肯定是一家人一起守歲迎新年，可年初一原本要給老祖宗們上墳。因為考慮到顧芸初生日，這些年上墳的時間一直改在了初二。而初二其實是媳婦回娘家的日子。
顧爺爺嘴唇微微動了一下，抬頭望著顧芸初四個，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開口道：“還是去看家明吧。”
“其實我們可以初一去看爸爸，然後初二回鄉下掃墓。到時候開車直接過去，掃完了再回來。”顧芸初也明白顧爺爺之所以這麽說，還是因為在顧爸爸葬禮上自己曾說要跟顧奶奶幾個斷六親的話。可說是這麽說，真的能斷的了麽？最起碼在顧爺爺跟顧奶奶兩位老人在世時，是斷不了的。即便顧爸爸並非顧家子孫，好歹顧家也養大了顧爸爸。就算顧芸初這邊斷了，別忘了還有團團圓圓跟小小在呢。
“真麻煩。”圓圓小聲地嘀咕了一句，換來顧芸初不客氣的癢癢肉攻擊。
“小滑頭兒，那天我開車送你們過去吧。”沈川舅舅想了想，不放心地說道。
“謝謝老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