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卷 426 外婆到訪

楓城掛帥,領兵南征,哪想還沒有出三百裏,前方就送來了投降戰書。

此可謂不戰而勝,投降戰書上聲聲言明,高麗忌憚楓將軍實力,自知無法與之匹敵,所以送投降書,並願奉上黃金白銀三億兩,以求化幹戈為玉帛。

雖然知道楓城出戰,高麗和倭國這種彈丸小國必定沒有什麽好果子吃,但是滿朝上下卻不知道,楓城居然有這種能耐,部隊才出發,對方就已經聞風喪膽了。

不費一兵一卒,不傷一草一木,此仗可謂是完勝了。

楓城於十八日早上領兵掛帥出城的,十九日傍晚便已經拿著對方的投降書,班師回朝了。

沒有兵戎相接,隻是楓城的名聲,就把對方嚇的屁股尿流。

探子來報,倭國聽聞楓城親自掛帥出征,早已經和高麗散夥,撤退回了島國,高麗孤立無援,知道一己之力和泓朝對抗無疑是以卵擊石,所以才主動乖乖的送上投降書來。

如今,雖然楓城沒有親上戰場,可是倭國退兵,高麗投降,卻都是因楓城的赫赫聲名。

皇上金口玉言,一旦大獲全勝,必定封賞楓城為大將軍。

如今結果,豈不正是大獲全勝了?

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十九日楓城班師回朝,晚上宮裏就來了聖旨,擇康定四年元月十六吉日,封楓城為大將軍,賜虎符,領千軍。

聖旨既下了,這期間隻要楓城不出任何原則性的錯誤,就隻等著安心做大將軍,執掌千軍。

皇上特地將冊封之日推遲,大概是心頭不情不願,正等著揪楓城的任何把柄,以期達到撤銷這道聖旨的目的。

他這諸多算盤,路人皆知,而楓紅鸞,又豈能不知。

不過,離元月十六,也就二十來日了,這樣鐵增增的聖旨,除非有非常嚴峻的理由才可能撤銷,她想,皇上拖延時間找茬這出戲文,大概是演不下去的,因為除了皇上自己唱獨角戲,沒有人會陪他。

原本可以早些和楓城團聚,一旦虎符到手了,就不是皇上說撤銷就能撤銷了楓城的大將軍之職。

若是皇上要因為一個父女重歸於好的理由而撤銷楓城大將軍之職位,恐怕是說不過去了。

楓紅鸞這幾日,心情頗好,再熬上十數日,她終於可以同楓城將事情的原委說清楚了。

自幼喪母,她同楓城格外親厚,如今為了楓城複位,她不得不同楓城“決裂”,想來都是種煎熬。

總算,這種煎熬,也快到了頭。

十二月二十日,年關將近。

一場瑞雪洋洋灑灑的下了一個晚上,早上推開窗戶的時候,外頭是一片銀裝素裹的景象,美不勝收。

空氣沁涼,鵝毛般的雪花還在輕舞飛揚著,從窗戶伸出手去,那晶瑩潔白的雪花落在掌心,染了掌心的溫度,化作了一滴滴水珠。

昨日聖旨到了楓府之後,楓紅鸞心情就頗好,站在窗前玩雪起來,臉上露了幾分童真色彩。

泓炎今天沒去上朝,拿了一件金絲祥雲紋鬥篷替楓紅鸞披上,從後麵攬住她的肩膀,大掌落在她隆起的小腹上,輕笑道:“不冷啊!”

楓紅鸞笑著搖頭:“一點都不冷,若不是身子重,我還想出去外頭走走呢。”

“這雪下的還真大,快過年了,瑞雪兆豐年,來年肯定是個好年歲。”

楓紅鸞點點頭:“嗯,我也是這樣想的。”

康定四年,記憶之中的這年,淩澈在她父親的拔擢下步步高升,這一年過完年就隨著她父親一起赴邊關守城,而她,也開始了日夜祈禱,等待,思念和盼望的日子。

上輩子的她,大好的韶光都虛度在了淩澈和淩家身上,那一年的冬天,大概也有這樣一場美麗的大雪,隻是那時候的她,大概正在擔心邊關冷不冷,有沒有下雪,淩澈有沒有穿暖,有沒有吃好,淩母的腿疾會不會發作,要不要晚上睡覺時候,讓丫鬟給淩母多添一些炭盆子……

嗬,如今想來,那樣的生活,何其的諷刺啊。

“怎麽了?笑什麽?”

她忽然一聲輕笑,泓炎不解柔聲問道。

楓紅鸞搖搖頭:“沒,隻是想到了一些往事,覺得好笑。”

“往事?什麽往事?”

“一些,早已經無關緊要了的事情。”水眸望著窗外,若不是刻意去記憶,那些人,那些事,早已經淡出了她的記憶。

“你幼年時候的事情?”

他卻似乎很感興趣。

“不是!”楓紅鸞輕笑一聲,“太後是否還沒放棄尋找沁陽公主?你這裏,太後可有懷疑到?”

她輕巧的轉移了話題。

泓炎也不再追問,說到沁陽公主,他似乎有些發愁:“母後雖然還沒有懷疑到我,但是這是遲早的事情,我這裏,藏不了六姐一輩子。”

“那怎麽辦?”

身邊不幸福的人已經夠多了,楓紅鸞不想再多看到一個。

這樣美麗的雪景中,她的心總是特別的柔軟。

泓炎無奈歎息一口:“要不亡命天涯,要不……”

他停頓了一下,語氣中頗為為難。

楓紅鸞忙問:“要不什麽?”

“要不,就隻能苦命鴛鴦了,母後是絕對不允許黃定德,辱沒了我皇家聲譽的。”

心情陡然沉重起來,皇室啊皇室!前幾日去見了驪妃,回來後一直心頭難受,她在宮中也就隻有這兩個要好的人,難道真要眼睜睜看著一個打入冷宮萬劫不複,另一個不是逃亡就是離散嗎?

“沒有別的法子了嗎?”

“或許!”他走了過來,目光灼灼的看著她,“你可以說服母後。”

“我?”

自肖雲業事情後,同太後見麵,不過是兩廂都惹尷尬,除了日常請安和問候,她都不再和太後多言語了,要她去求情——

倒,並並非不可,隻是真的管用嗎?

“嗯,我想如果是你,母後多少會聽一些。”

其實泓炎也不確定,隻是從每次楓紅鸞進宮,母後都會賞賜她華清池浴來看,在母後心中,紅鸞的地位是非同一般的,甚至超越了皇後。

華清池,就算是皇後,也沒有這個殊榮享用。

母後一則疼愛紅鸞,二則對紅鸞心中有愧。

楓紅鸞看不出來,泓炎卻一目了然,母後分明想同紅鸞冰釋前嫌,隻是紅鸞太過冷漠,心頭無法釋懷所以一直拒母後於千裏之外,生分疏離,所以母後每次都惹一身尷尬,不敢和紅鸞多說話。

沁陽公主的事情,遲早是會被發現的。

如果到時候再做打算籌謀,隻怕以他母後的個性,很有可能處死黃定德。

現在先去商榷,事情即便不成,至少沁陽和黃定德所在之處沒有被暴露,大不了就走最後一步亡命天涯。

一旦被太後發現了兩人所在,到時候要逃都逃不掉了。

他想讓紅鸞去試試,除了給沁陽和黃定德求情,兩外他也是有一番私心的。

畢竟,太後是他最尊重的母親,而紅鸞是他最心愛的女人。

他總是希望兩人冰釋前嫌,多親厚一些。

沒有交流,何來的冰釋前嫌,他這是想趁著機會,讓紅鸞和太後交流一番,一旦太後看在紅鸞麵子上答應了沁陽公主的婚事,那自然是皆大歡喜,大概紅鸞對太後的感情也會改觀許多。

就算談不成,也不會比現在這樣的關係差。

而楓紅鸞,也確實有些躍躍欲試。

其實要成全沁陽和黃定德有何難。

以太後的權利,要在朝堂上給黃定德謀個一官半職簡直是易如反掌,太後不想沁陽下嫁,無非是覺得一介草民有損皇室體麵。

可如果黃定德不是草民了,那一切不就迎刃而解了嗎?

與其說是去說服太後同意沁陽和黃定德,倒不如說她是去給黃定德求官的。

泓炎說的對,太後不賣別人的麵子,她的麵子,就算不看也不會給弗了,她去說,確實是最好的。

“好吧,不過一切等到年後吧,年關近,宮中諸事繁忙,我想太後暫時還顧不上沁陽公主和黃定德,一切時好時壞不管,先讓沁陽公主和黃定德過個安穩年再說。”

“嗯,還是你思慮周全,對了,那天你不是說驪妃讓你送一包東西到她娘家府上,送過去了嗎?”

“嗯,早就讓下人送去了,我本想自己親自過去的,可卻不知道到了她娘家府上該說什麽安慰的話,所以就讓六二派人送過去了,驪妃,如何了?真的被打入冷宮了嗎?”

“就這兩日的事情,我也不去打聽皇兄後宮事宜,但是最多也熬不到年底了,驪妃這個年,注定要到冷宮中去過,皇兄聖旨還沒下,但是我想,也就這兩天了。”

“到底是犯了什麽錯,非要把人打入冷宮中去,皇上,為何如此無情,昔日的枕邊人,就算如今不再親近,也不至於……”

想到驪妃,那美麗的雪景,也多了幾分淒然。

驪妃釋然淡薄的模樣,曆曆浮現在眼前,大約是心冷到了極處,所以才會漠然淡然安然了。

“聽說是皇後的關係!”

“皇後?”

倒是沒聽驪妃說。

不過就算是皇後從中挑撥,最後決定權也在皇上手中,真正狠心的人,說到底還是皇上。

這一代君主啊,何其寡幸薄情。

對於兄弟如此,對於愛妃如此,對於臣子如此,說不準,對太後也是如此。

一旦不要了,不想了,提防了,討厭了,倦惡了,無論是誰,他都可以棄之如敝屣。

看著泓炎,楓紅鸞擔心又湧上心頭,會不會有一天,皇上的刀子,對準泓炎來?

泓炎並沒有發現她眼底的一抹擔憂,隻是扶著她到邊上落座,道:“站了許久,坐會兒。——我聽說,太子死後,皇後思念過度夜夜啼哭,皇後的寢宮離驪妃的棠梨宮甚近,驪妃多次在宮女麵前抱怨皇後煩擾不堪,皇兄知道後,生了一場大氣,就說要把驪妃打入冷宮了,隻是聖旨還沒下,大概對驪妃,多少有幾分情在,等著驪妃悔過道歉呢。”

“哼!”楓紅鸞不屑,“若我是驪妃,我還巴不得住到冷宮裏去,如果此事屬實,我倒是明白了驪妃那天為何要和我說那句話。”

“什麽話?”

“她說冷宮和棠梨宮,對她而言也沒什麽區別,於她來說,甚至是冷宮更清淨安寧一些。”

泓炎微微一愣,旋即嘴角淺淺一勾:“哀莫大於心死,驪妃得寵多年,對皇兄全心全意,卻在她最為痛苦的時候失去了皇兄的寵愛,一哭二鬧三上吊皇兄都視若無睹,甚至於厭惡更深,她的心大約是死了,住在棠梨宮,緊鄰皇後寢宮,太子逝後,皇兄日日陪伴皇嫂,看著他們伉儷情深,她隻怕是比死還受煎熬吧。”

“所以,故意在宮女麵前抱怨皇後哭子煩擾了她,以此激怒皇上。進冷宮,無非就是一生一世孤燈相伴,而住在棠梨宮卻是一生一世備受煎熬,也難為了她。”

“皇兄對她,應該還有情分在,如果她願意,我倒是肯為她去求求情,大不了換個清淨點的院落,搬離棠梨宮就好,沒必要非要去冷宮,那個地方年久失修,多處漏水,驪妃身子嬌弱,肯定吃不消。但凡住進去的人,非瘋即傻,就算不瘋不傻,不出兩三年,也會因為惡病纏身而死。”

被泓炎一說,楓紅鸞心頭很是難受,她和驪妃交情雖然不是太深,可同為女人她心頭也疼惜驪妃。

“不然,我這兩天進宮一次吧,問問驪妃,可願意找個清淨住處。”

“不必,我明日進宮,帶楊芸去,讓楊芸去問問驪妃吧!下著雪,你身子重,不要四處走動,免得我擔心。”

“那,好吧!”

數九隆冬,地凍天寒,那傲雪而放的梅花,開得那麽鮮麗。

股股清香,沁人心脾。

白裏透紅的花朵,花瓣潤滑透明,像琥鉑或碧玉雕成,有點冰清玉潔的雅致。

有的豔如朝霞,有的白似瑞雪,還有的綠如碧玉。

這場雪倒是下的持久,足足兩天,直下的沒了膝蓋,泓炎本要去上朝的,莫公公傳了皇上的口諭,這兩日就免了他入宮覲見,天冷路滑不好走。

自然,驪妃的事情也暫時擱淺了,皇上不讓泓炎進宮,泓炎無端端的也沒事要覲見,所以就一直窩在家中。

東暖閣中,焚了一盞玫瑰花盤香,這花精貴,甚是難養,萃取香料更是不易,所以得一兩盤香都是難得的。

氣味,果然是香中上品,馥鬱芬芳,優雅醉人。

不過終究是萃取之物,哪裏比得上院子裏開的熱熱鬧鬧的梅花來的香氣撲鼻。

隻可惜下著雪,刮著風呢,也不好開窗,放那香氣進來。

楊芸烹了一盞碧螺春上來,茶香清冽,與玫瑰盤香融為一體,倒也別有風味。

泓炎和楓紅鸞坐在暖炕上下棋。

旁邊擺著果盤糕點,一應的做的精致小巧。

楓紅鸞捏了一塊桂花糕放到口中,皺著眉頭看著難解的棋局,一著不慎則有可能滿盤皆輸,如今她被泓炎逼入了死角,眼看著就要輸了,她在找突破口,以期反敗為勝。

泓炎好整以暇的品著茶,也不催她。

這樣悠閑的時光,當真愜意,讓人樂不思蜀,隻願一輩子如此便好。

楊芸在宮中也學過下棋,看著這已經是死局了,可楓紅鸞卻還想險中求勝,不由多嘴了一句:“娘娘投降吧,再來一局,殺王爺個片甲不留。”

“我不!”楓紅鸞倔強道,“我寧可滿盤皆輸,也不投降。”

楊芸暗自吐吐舌頭,來到晉王府也有好幾月了,以前拘束的很,說話做事總是小心翼翼,現在和楓紅鸞泓炎相處過,才知道隻要不放肆,調皮玩笑什麽的,完全不用怕主子責罰。

這段時間,對她來說,好比是在天上一般,這是從未有過的幸福。

府上沒有人嫌棄她的出生,甚至因為她是伺候王妃的丫鬟而都對她恭順有禮。

六兒比她小兩歲,卻像個弟弟一般照顧著她。

有幾個知道她身世的老嬤嬤,看到她也並非如宮中人那般滿目鄙夷,反倒是一臉疼惜,同她話家常,從來不揭她傷疤。

如今外頭下雪,屋子裏頭暖洋洋的如同春日,香氣繚繞,氣氛溫馨,她隻願,一輩子都這樣陪在楓紅鸞身邊,那該多好。

手中,捏了捏那白玉佩飾,她會心一笑,替楓紅鸞換了一盞茶,又貼心的把楓紅鸞喜歡吃的桂花糕放到了她的麵前,同楓紅鸞一起看怎麽解局。

“楊芸,你說這真的是死局了嗎?”

楓紅鸞嘟嘟著嘴巴,一副可愛的模樣,倒是讓泓炎忍不住想投降認輸,讓她贏個大滿貫去。

“嗯,奴婢略通而已,依奴婢看,是死局了。”

“哎!”歎息一口,楓紅鸞一臉頹喪,“本想著打發時間的,沒想到接連的輸,真是沒勁。”

下棋本就不是她的專項,十六歲之前何吉祥早就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時候,她還在渾渾噩噩呢,下棋也不過就是為了和淩澈趣味相投而特地學的。

想來,為了淩澈學的東西還真不少,不過那些本事,在遇到泓炎這個下棋高手後,真是相形見拙,被殺的片甲不留她都不稀奇。

看不出來,泓炎的棋技不亞於他的畫藝。

“好吧,就下這,大不了輸了。”

一子落定,她知道已經輸了,泓炎卻故意不吃她的子,隨意下了一步,就算是楊芸都看出來了,這一步,分明是放水。

楊芸偷笑,王爺對王妃,當真是寵極了。

楓紅鸞卻氣鼓鼓的撅起了嘴巴:“誰讓你讓我了,誰讓了?”

“我沒讓啊,我真沒。”泓炎忍著笑意,認真道。

楓紅鸞鼓了腮幫子:“拿走,重下,誰讓你讓了。”

“我真沒……”

眼瞧著這小夫妻就要“小打小鬧”起來,門外,忽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王爺,王妃。”

是六兒。

“什麽事?”

“王爺,稟報王爺,外頭來了府衙的人,帶了個老婆子來,說是王妃的外婆,請王妃外出認一下。”

前一刻,楓紅鸞還是一副孩子樣兒,這會兒聞言,目光陡然一淩,冷豔的笑意,漸漸浮上了嘴角。

而泓炎,毅然。

“如何?出去會會?”泓炎笑問道。

楓紅鸞冷哼一聲:“來的倒挺晚,我還以為,早該來了。”

楊芸不知兩人這是打什麽啞謎呢,不過陡然想到那天馬車上,王妃和自己說的話,聰慧如她,忽然驚道:“丫,莫不是那日街頭賣藝之人,就是老太太。”

楓紅鸞起身,平了平衣服上的褶子,將手放到楊芸手中,平素裏她平易近人,可是此刻,卻全然一副高傲的王妃的態度:“走吧,就去會會那個老太婆吧,楊芸,我和你說過,她很快就會出來,這下,你信了吧!”

——題外話——

更的晚了,都淩晨了,抱歉各位,外婆來了,接下來,就輪到韓慧卿母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