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2 終見端倪

時間進入九月中旬,噩耗一件件傳來。

九月十九日,奉天失守!

九月二十日,長春失守!

九月二十一日,吉林失守!

十月八日,關東軍十二架飛機轟炸錦州!

……

餘真真已經不敢再看報紙了,雖然曆史上的這些她都知道,但前世她卻沒有現在這樣強烈的感覺。

去年的這個時候,她還帶著嘉睿生活在東北的屯子裏,而她們居住的屯子離錦州城不過兩百裏。

不知道石老爺子怎麽樣了,這個老頭子,該不會拿了槍杆子去找小日本拚老命吧,真真知道,這老頭是能做出這種事情來的,雖然年逾古稀,卻仍然性如烈火,嫉惡如仇,所以她更加擔心。

她決定待戰火稍息,就讓人到那邊把老爺子接到上海頤養天年。

九一八事件之後,天津各校愛國學生聯合成立天津學生救國聯合會,呼籲“停止內戰,一致抗日,以紓國難”。他們罷課遊行,想用自己的微薄之力,喚醒手握軍權某些人的抗日情緒。

工廠的工人也紛紛舉行反日罷工,並成立了全市工人救亡團體“天津市各業工會救國聯合會”。

天津各商號,也紛紛打出“誓死與日經濟絕交”,“拒收日本鈔票”的標語。

麵對迫在眉睫的民族危機,群情激昂,天津各界各階層人民衝破了當局阻撓,除了掀起了抗日救亡運動熱潮以外,學生和工人又分別組成請願團赴南京請願。

餘真真化妝成女學生,偷偷給請願團送去一張兩千大洋的銀票,做為他們的川資路費。

“我有親人在東北,我很擔心他,這點錢你們收下吧。”前生的她永遠也想不到會有這麽一天。她會為抗日捐款。

雖然明明知道他們的請願對於那些不肯出兵的家夥來說毫無作用,但是她還是把錢留給了他們。

宮島路雖屬於日租界,但憤怒的人們依然衝進租界遊行抗議。

在日本餐館工作的區榮,每天下班回到家裏,常常躲在房間裏用頭使勁撞牆,真真知道,他心裏憋得慌,一向冷靜的他,隻能用這種方式來宣泄心中的怒火。

終於有一天晚上,兩個經常出入大使館的日本浪人。從酒館出來後因酒醉“互毆”而死。

又過了一天,真真聽人說有個日本嫖客居然在日本堂子裏死於“馬上風”。

於是她問身邊正笑得看不到眼睛的小智:“是你幹的嗎?”

小智笑嘻嘻的說:“我才不會像老區那麽殘忍,所以讓他死得舒服一些。”

真真看他一眼。淡淡的說:“小心點。”

他們四人來到天津轉眼已經一個多月了,可是依然毫無頭緒,那個像駱駿的人,如同石沉大海,沒有一點線索。

如今國難當頭。時局動**,他們的心情也如這北方的秋風,寒涼蕭瑟。

他們都不是喜歡和人交流溝通的人,四個人在一起也很少說話,好在他們很快找到了發泄的樂趣,每當他們當中有人心情煩悶了。租界裏就會有日本人莫名其妙的失蹤或死亡。

原本有日本人失蹤或意外死亡,這在租界裏屬於大事,但是現在東北方麵戰火正緊。再加上常有愛國學生來這裏抗議遊行,租界的日本巡捕忙不過來,應接不瑕,對這些毫無線索的案子隻能高高掛起,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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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初的一天。小智像往常一樣在常盤街的常盤旅館門口等活兒。

這家旅館是日本人開的,也是日租界很有名的一間旅館。來來往往的日本人很多,有軍政要員,也有浪人閑夫。

他把洋車停在一邊,和車夫們蹲在地上抽煙閑聊,他是直隸滄州人,老家距離天津隻有幾百裏,方言原本就很接近,小智到了天津沒多久,便能說得一口標準的天津話,這點和區榮不同,區榮那條廣東人的舌頭總也捋不直,反而是美國長大的小埃,也能說上幾句原滋原味的天津方言。

忽然一輛汽車停在他身邊,兩個男人從車裏走下來。其中一個五十歲上下,又矮又胖,滿臉橫肉,小智在租界待了一陣子,一眼就能看出這是個日本人,另一個則是個二十左右的年輕人,顯然是矮胖男人的隨從。

兩人下車後,並沒有直接進旅館,矮胖男人拿出一張報紙假裝看新聞,巧妙的把臉隱藏在報紙後麵,年輕人卻是不停張望,好像是在等什麽人。

這時又來了一輛汽車,停在他們的車後,車上也下來兩個人,走在前麵的也是個矮個中年人,有點謝頂,頭發稀稀拉拉的。

而走在他身後的那個人,小智隻看了一眼,就已經認出來了,這人雖然戴著墨鏡,但他還是能清楚認出來,因為這是一張他無比熟悉的臉!那是駱駿的臉!他穿著件黑色風衣,高高的個子,和那個矮個的中年人站在一起顯得很是突兀。

後麵來的這兩個人走到那個看報紙的矮胖男人麵前,為首的中年人湊過去低聲說了幾句話,看口型像是說的日語,小智雖會唇語,卻無法知道他們是說的什麽。

這時那個矮胖中年人衝這兩人笑著點點頭,四個人便快步走進了旅館。

小智四下張望,見一旁有兩個車夫的孩子正在玩耍,他衝小孩招招手,叫他們過來:“小家夥過來,幫叔叔跑個腿兒。”

說著從懷裏掏出幾個銅板:“你們去宮島路大野裏三號,告訴俺妹子,今晚上大表哥來了,讓她來常盤旅館附近一起吃飯。記清楚啊。把信兒真的帶到了,明兒個叔叔再多給你們幾個銅板買糖吃。”

小孩接過銅板,滿口答應著,興高采烈的跑開了。

小智並沒有離開,依然坐在旅館門前,一邊和車夫們東拉西扯,一邊注意著門口動靜。

十幾分鍾過去了,除了幾個做生意的“跑合兒”的從裏麵走出來以外,並沒有什麽人。

這時打遠處來了兩個騎自行車的年輕人,在旅館門口停了下來,其中一個戴鴨舌帽的卻朝著小智他們走過來。

走到近前,那人從懷裏掏出香煙,遞了一支給小智,假裝不經意的問道;“夥計,生意怎麽樣?”

小智伸手接過來,順手把香煙夾在耳朵後麵,然後操著一口流利的天津話說道:“不行,這整日價兵荒馬亂的,哪兒有人坐車啊。”

那人隨手指指旁邊停著的兩輛汽車:“可不是嗎,有錢人都坐汽車了。這車上的人你看到了吧,也是有錢人吧,沒準兒是日本人呢。”

小智知道他是在套話,雖然不清楚這人的目的,但還是順著他的話說:“看著像日本人,矮胖矮胖的。”

那人看起來很滿意他的回複,又扔給他一支煙:“哥哥,你忙著啊,我也該找點生意做了。”

說完走到另一個年輕人身邊,背對著小智和那人嘀咕了幾句,然後兩人也抬腿進了旅館。

小智笑笑,心裏明白,這兩個年輕人是跟蹤那個日本人來的,但看上去卻不像受過專業訓練的,還有點愣頭青的樣子,不知道是哪路人馬。

但願不是那些年輕衝動的愛國學生,不然硬闖進這種日本人的地方,會很危險的。

他一麵記掛著裏麵那個長像酷似駱駿的人,一麵又有些擔心這兩個年輕人的安危,竟沒有注意身邊出現了一雙穿著繡花鞋的腳。

不過他馬上機警的反應過來,一抬頭,就看到一張濃妝豔抹的臉,如果不是看到那雙冷誚的眼睛,他幾乎認不出她了,這是洛小埃。

她穿著件紅底碎花的旗袍,兩條白花花的大腿從旗袍開叉中露出來,頭上還插了朵大大的紅絨花,不用開口也知道,這是個下等窯子富貴胡同裏的窯姐兒。

“大哥,今兒生意好做嗎?”她衝他媚笑著,一股廉價香水味差點把他熏了個跟頭。

他連忙誇張的一捂鼻子:“哎喲,這是哪個堂子的花大姐啊,怎麽長得這麽俊啊,您啦從香水盆子裏鑽出來的吧,這裏麵都是有錢人,你快點進去做生意吧,別看我們窮拉車的寒磣了。”說著,他的眼睛向旅館門口瞟了瞟,衝她使個眼色。

小埃白他一眼,一甩手裏的帕子:“啐,挨千萬的,老娘才懶得搭理你們這些沒羞沒臊的呢。”

說著扭著水蛇腰,踩著繡花鞋,向旅館裏走去,身後小智和那些車夫們,不懷好意的笑成一片。

備注:

日租界宮島路:即現在的天津市和平區鞍山道。

日租界常盤路:即現在的天津市和平區遼寧路。

跑合的:是日租界特有的一行,專門給暗娼做拉攏介紹的中間人。

富貴胡同:富貴胡同,直通四麵鍾大街,那裏有幾家窯子,屬於三等妓院,許多妓院混不下去的妓女多降級落在這裏。提起“四麵鍾”後的富貴胡同來,天津人大都知道不是個好地方,常繞著這塊地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