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6患難與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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座落在上海南翔的一所大宅裏,一個女人正在燈下若有所思。

她穿一身花布唐裝,身材嬌小但卻凹凸有致,潔白如玉的俏臉上,一雙大眼睛分外靈動。

這時,木門吱的一聲,一個男人走了進來,帶進一股涼風。

他穿一身黑衣,燈光下,就連那張英俊的臉上也似有一絲蒼白。

“老公,成了嗎?”這個女人就是餘真真,她和駱駿扮做普通夫妻躲在這裏已有月餘。

駱駿點點頭,臉上卻無絲毫欣喜。

真真感覺到了什麽,拉住他的手,顫聲道:“是不是區榮......”

駱駿的臉頰一陣抽搐,澀聲道:“區榮犧牲了。”

真真鬆開手,找了張椅子緩緩坐下,夫妻二人相對默然,誰也沒有再出聲。

假扮司機林阿成的就是區榮,而老張則是龍滄海多年前安放在霍五身邊的釘子!

深入虎穴,從天津協助真真救出駱駿時,區榮沒有死;眾目睽睽下,刺汪巨案中,區榮沒有死,可是今天,他在逃離時中彈,一顆子彈打入他的動脈,他沒有讓自己給特務們留下一絲線索,臨終之前引爆了藏在身上的手雷,連人帶車炸成灰燼!

“小埃曾經傾心於他,我怕你不同意,阻止了,我是不是做錯了?”

此時想到此事,真真心裏一陣愧疚,區榮一直未婚,孤苦一人。雖說是了無牽掛。但是個中淒苦隻有自知。

駱駿也是直到今天方知此事,他沉默許久,這才說道:“你沒有做錯,縱使小埃喜歡區榮,區榮也不會接受,他與我出生入死多年,我能想到他會怎麽做,況且小埃也就是少女懷春,她和羅炳現在不是很恩愛嗎?或許她終於明白了,羅炳才是她可以托付終身之人。像區榮這樣的人,絕不會讓自己被兒女情長牽絆。”

他頓了頓。看向真真,眼中有一絲憐惜:“你說過霍五前世是你幹爹,他們夫婦待你不薄,這件事我原本不想讓你知道,但現在我們夫妻共赴生死,我也就不想瞞你,我殺他。你怨我嗎?”

真真抑起頭,無限深情的看著自己的男人:“老公,霍五忘了江湖道義,賣主求榮做了漢奸,人人得而誅之,但幹娘區碧桃隻是一介婦人,凶狠潑辣有餘,卻並無大錯,我們放過她。讓她安渡餘生,好嗎?”

駱駿也霍五相識多年,自是知道他們夫妻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區榮之死讓他殺心驟起,他剛才正在思量著要將區碧桃一起做掉,以泄心頭之恨,現在真真情真意切的懇求他,他那顆冰冷的心一下子融掉了。

他拉她入懷,揉搓著她那短短的秀發,輕聲說:“我答應你,但也會讓人把她弄到一個安穩的地方,讓她不能聯合日本人,操控霍五的門生再為虎做倀。”

真真伸出手臂,環住駱駿精壯的腰,柔聲說:“謝謝你,老公。”

他想了一下,又對真真說:“如果我們可以活著回去,區榮的事,不要告訴小埃。”

瞬間,真真為自己的男人所感動,駱駿和以前不同了,以前的他從來不會去考慮別人的感受,大少爺想怎樣就怎樣,看上餘真真那就一廂情願的當她是老婆,不去管她是否接受,想把她從龍滄海手裏搶過來,那就直截了當一見麵就撩裙子,即使對妹妹小埃,也是一副大家長的作風,動不動就是一頓訓斥,可是現在,他懂得考慮妻子和妹妹的感受,他變得更有責任心,更加包容。

夜已更深,屋內一燈如豆,昏黃的燈光下,一對儷影緊緊相擁。

這一世,上天待他們不薄,讓他們早早遇到,在最年輕最美好的時候,又讓他們傾心相愛,他們有過富貴榮華,浪漫迷情,也曾生離死別,槍林彈雨一路走來,從粥鋪外,小兒女的一瞥驚鴻,到如今生死相依,二十年來他們共經患難,至死不諭。

不論後世之人如何演繹,對駱駿和餘真真來說,這一次回到上海,都將是他們一生中最危險也最艱難的一場戰役。

在來這裏之前,他們已經把孩子們托付給龍滄海,龍滄海也要跟著一起來,駱駿打趣道:“這個時候你還要和我搶老婆,太不厚道,你留在香港做支援,我才最放心。”

他們夫婦一到上海,便和吳昊秘密會麵,汪氏已經公開叛國,吳昊和駱駿見麵,自然不必再有任何顧忌,雖然他們之間曾有過幾次殺戮,但國難當頭,那些都可放下。

在此之前,由龍滄海牽頭,吳昊、駱駿和龍滄海三股力量組成鋤奸團,由吳昊負責提供情報,龍滄海的門生和駱駿的殺手,在全國各地製造了一次次暗殺,將一個個罪大惡極的漢奸斃命於槍口之下。

這一次是霍五,下一個輪到誰,駱駿清楚,餘真真也清楚,這才是他們夫婦親自前來的真正目的!

高占群!

不錯,他們是為了高占群而來。

和高占群比起來,其他多名漢奸都不算什麽,高占群重生而來,兩世為人,他知道很多事,也知道要如何行動,並且,他還有超越自然的能力——催眠!

一旦他像前生一樣,成為六十七號的當家人,那麽他會做出比前世更加令人發指的事情。

隻有餘真真清楚,高占群有多麽邪惡的,那是慘絕人寰的邪惡,他曾號稱,在他手中不會放過一個人。

而現在,他的催眠術可以讓他比以前獲得更多,他可以輕輕鬆鬆的將人催眠,甚至置換記憶,為他所用,即使駱駿這樣強悍的人也曾是他的手下敗將。

餘真真相信。隻要高占群多活一天。危難也就多一天,所以她一定要除掉他,這一次也前生不同,她與他之間所有的個人恩怨都已經不算什麽了,有的隻有仇恨,一個中國人對漢奸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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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在香港的駱小埃坐在窗下,拿著一份報紙看得仔細,她的中文底子很差,以前幾乎是大字不識幾個,和羅炳在一起後才漸漸的會看中文報紙。

“上海灘大亨被殺身份。凶手自殺屍骨無存!”

這是香港的報紙,對時局自是沒有忌諱。新聞中詳細說了霍五的漢奸行為,更是帶進了記者的個人情感,稱霍五為江湖敗類,民族罪人,文章中提到殺死霍五的是他自己的司機林阿成,但此人已經自殺身亡,而將林阿成引薦給霍五的老張。也已經消聲匿跡。

霍五的主人日本司令部,查不到一點線索,最終將此案歸咎為江湖仇殺。

文章大讚舍身取義的“林阿成”,稱他為無名英雄,鋤奸豪傑。

小埃對霍五並不熟悉,僅限於聽哥哥嫂嫂提起過,對他的死本是不會太過關心,但是不知為何,今天的這個新聞。她卻看了一遍又一遍,總覺得裏麵有些什麽,是她想知道卻又令她牽掛的。

這時女傭端來消夜。

“太太,喝碗雞粥吧,趁熱才好喝。”

小埃放下報紙,把雞粥端到麵前,拿起勺子喝了一口,雞粥有些油膩,她微微蹙眉,不想再喝。

記憶中曾經有過一碗雞粥,稠糯潤滑,雞肉鮮嫩,肥而不膩,那種甘美的感覺現在想起來,依然縈繞在唇舌之間。

那是多年前的一碗雞粥,那時她隻有十九歲,住在天津,她吃不慣北方的飯菜,也是這樣的夜晚,他默默的端來一碗雞粥,粥色雪白,上麵飄著幾粒青翠的蔥花,讓她一下子食欲大增。

她知道,從那一天起,她就再也忘不了那粥的味道,也忘不了那個給她煮粥的人。

忽然,她的大腦中靈光一閃,放下粥碗,重新拿起那張報紙,一字一句的讀了起來。

“眾人皆不知林阿成來曆,隻知其為粵人,有粵腔,擅槍法,更精通蔡李佛,遂為霍五重用,聘為司機,隨之出入內堂。”

一滴晶瑩的淚珠順著小埃的麵頰流淌下來,落到麵前的粥碗裏,淚水模糊了她的眼睛,她放下報紙,無聲的哭著,她知道,那個曾給給她煮粥的男人已經不在了。

一起消失的,還有她曾經有過的少女時光......

“小埃,這是怎麽了,怎麽哭了?”不知何時,羅炳已經站在她的麵前,看到嬌妻那滿臉的淚,他的心一下子揪了起來。

“炳哥,我好傷心啊。”小埃撲進丈夫的懷中,再也不想忍耐,嚎啕大哭。

羅炳沒有問她為什麽哭,隻是不停的揉搓著她的秀發,柔聲道:“都是當媽媽的人了,還是動不動就哭鼻子,哭吧,想怎麽哭就怎麽哭,天大的事,有我頂著!”

在羅炳那並不強壯但卻寬厚的懷抱中,小埃感到了無盡的溫暖,她知道此時的區榮一定也在天堂看著她。

她抹抹眼淚,對丈夫說:“我想喝粥。”

羅炳微笑:“這粥已經涼了,我去給你熱一熱。”

看著丈夫端著粥走出去,小歡心頭一熱,她知道這碗粥也許並不是最美味的,但卻一定溫暖,而這種溫暖會陪她走完這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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