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超然的天分

“他的頭發沾了顏料,”艾德琳手上沒沾多少顏料,都覺得手澀澀的,?

喬恩看了看亞瑟文的頭發,又看了看他的手,無奈的很,又是一堆爛攤子,?

“這幅畫是他用手畫的?”?

“嗯,”艾德琳點頭,?

“如果他早出生一百年,恐怕就是某種奇特畫派的創始人了,”喬恩的語氣聽起來像是在開玩笑,?

……?

亞瑟文雖然神誌不清,但卻是一個極其愛幹淨的孩子,城堡頂層的那個房間就是纖塵不染的,白天他的身上會沾著泥土、水漬甚至動物的糞便,但是晚上洗澡最積極的也是他,?

起初喬恩還擔心以亞瑟文的破壞力會讓洗漱間水漫金山,可亞瑟文似乎在洗澡方麵出乎尋常的‘清醒’,喬恩都不用檢查水管是否沒關嚴,因為亞瑟文擰的比他還緊,?

“今天怎麽這麽慢,”艾德琳等了一個多小時,亞瑟文還沒出來,她坐不住,剛走到洗漱室門口,?

門就從裏被打開了,?

亞瑟文全身帶著氤氳,眼睛被溫氣熏的柔和了許多,至少沒那麽呆板了,淺色的長發濕漉漉的貼在白裏透粉臉頰上,嘴唇也難得增了些粉色,穿著一身米白色的睡衣,活脫脫一個從畫裏走出來的嬌弱小姑娘,煞是惹人憐愛,?

艾德琳心裏歎著,這要真是個女孩,長大以後,追求她的男孩子們指不定隊要排到哪裏去呢,?

“你今天很久,”艾德琳用剛學會的西語說,?

亞瑟文大大的紫眼睛望著她,長長的睫毛還撲扇撲扇的,他用手慢慢的執氣自己的一縷還在滴水的頭發,?

這樣的麵容,這樣的動作,看得艾德琳心裏直叫禍水,?

“誰讓你不用畫筆,弄得頭發上都是,”艾德琳用法語嘀咕了一句,“好了,我也要洗澡了,你趕緊回房間休息吧,別著涼了,我去問問喬恩熱水還夠不夠,”?

艾德琳說完,就快步朝樓下走去,?

亞瑟文看著艾德琳小小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嘴唇微微彎起,?

……?

自從那天之後,不知是不是因為體會到顏料弄到身上的麻煩,亞瑟文再沒用手畫過畫,而他其實也不是太逆天的天才,拿著‘礙事’的畫筆,不是打翻調色盤,就是擦破畫紙,沒有再畫出一幅像樣的畫,?

喬恩反倒樂於見此,沒有紮實的基礎,過人的天分早晚有一天會枯竭,?

艾德琳起先還想幫幫他,結果被亞瑟文無聲的拒絕了,到後來亞瑟文甚至天還沒亮,就背著畫板上山,天黑了以後才回來,喬恩說亞瑟文有種與眾不同的自尊心,?

亞瑟文專注於油畫是一件好事,同時艾德琳和他的交流也少了很多,?

艾德琳則抓緊寒假的時間,白天練習西語,晚上做傑森交給她的那個古怪的任務,?

喬恩同樣沒閑著,冬春交際,正是候鳥成群回飛的時候,每天清晨,天還沒亮,外麵那刺耳鳴翠的鳥叫不絕於耳,?

喬恩甚至比亞瑟文起的還早,背著巨大的相機包,徒步上了北山,那裏的海拔是整個山區最高的,可以看見壯麗的日出,如果爬到山頂,能俯瞰整個小鎮,甚至能隱約望見遠方的青藍的地中海,?

在越靠近天的地方,越能拍出好的照片,?

“我明天要和你一起上北山,”艾德琳都快憋壞了,喬恩和亞瑟文可以隨興走遍這片森林的每一角,一個拍一個畫,可她隻能呆在屋裏,除了看書看電視就是對著電腦,?

“不行,”喬恩毫不猶豫的拒絕了她,?

“為什麽?你送給我的數碼相機在角落裏都快發黴了,”艾德琳癟著嘴說,語氣帶著極淡的嬌意,連她自己沒注意,喬恩也沒注意到,隻有亞瑟文,他拿麵包的手頓了一下,然後接著默默的吃著晚餐,?

“嗬,我隻能說相機上的黴菌比阿曼尼塔小蘑菇長的還快,”阿曼尼塔小蘑菇是森林最常見的野蘑菇,尤其是夏天,一晚上暴雨過後,樹下就憑空冒出無數褐黃色的小蘑菇,?

艾德琳明白喬恩的意思,他是鐵了心不願意帶她去,小女孩的臉立刻就耷拉下來了,?

“艾德琳,你覺得自己的身體可以爬山嗎?北山的路特別崎嶇,土又濕,稍不留神容易摔跤,更何況,山上的氣溫要比這裏還低十來度,”?

喬恩說的在理,艾德琳當然也都懂,悶悶的說,“那我還是呆在家裏好了,”?

喬恩不忍掃艾德琳的興,見她麵色如常才放下了心,又看著仿若影子般無聲無息的亞瑟文,哎,他真是養了兩個與眾不同的孩子,“亞瑟文,你這幾天有沒有收獲?”?

經過高強度西語速成練習,艾德琳已經可以勉強聽懂喬恩說的句子裏幾個單詞,連在一起,基本上可以猜出大致意思,?

亞瑟文抬起頭,望著喬恩,突然站起來,跑上了樓,?

“他怎麽了?”喬恩疑惑的問,?

“誰知道,”?

過了一會兒,男孩手上拿著一卷紙,又下來了,?

他單膝跪在地上,把畫紙鋪開來,?

父女倆都好奇的很,走到他身後,?

一位美麗的少女矜持的坐在奢華的長椅上,穿著中世紀的白金色長裙,笑的含蓄,?

艾德琳怎麽也不會忘記這幅畫,在那個被釘死的房間裏,它陪了她整整一晚,還有前不久的噩夢,她又夢到了這個少女的笑,笑的那麽可怖,?

“我在迪亞迪斯見過這幅畫,他把城堡裏的畫帶回來做什麽?”艾德琳奇怪的問喬恩,?

喬恩蹲下來,用手輕輕觸了觸畫麵,“這是他畫的,”?

“什麽,”艾德琳不可置信,她仔仔細細的觀察著,絕對和城堡裏的那副完全一樣,包括年久發淺掉落的顏色,?

亞瑟文一直低著頭看著地上的畫,似乎在檢查哪裏還有瑕疵,?

“這是用畫紙畫的,是我買給他的畫紙,”喬恩說,“城堡裏的那幅畫一定是畫在亞麻布上的,因為沒有哪個畫家會犯如此低級的錯誤,”?

聽了喬恩的解釋,艾德琳已經吃驚的說不出話來,某些奇特的人他們能做出自己永遠也做不到的事,正常人自然會對他們有種盲目推崇的心態,此時艾德琳第一次也產生了這種心理,因為亞瑟文的畫技近乎於神了,?

“雖然可以以假亂真,但是仔細看還是有不同,”喬恩的工作好歹也是藝術,觀察也就細些,“比如這裏,自然的脫色不會有這麽重的印痕,很明顯是用顏料調成灰色畫上去的,”?

艾德琳了解的點點頭,?

喬恩又看了看把後腦勺留給他們的亞瑟文,?

“但是我不得不承認,他的天賦實在太驚人了,”這才幾天,從完全不會使用畫筆,到現在臨摹出畫作,不知會不會有一天,他的父母對曾經做過的決定後悔不已,?

……?

正月十五,新春最後的一個**,不想來的還是來了,?

多少年的春節都沒主動上王晴家拜年的王開雨領著一大家子被物業保安堵在了錦繡雅灣門口,?

“我是A-9棟房主的弟弟,小心我姐知道了,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王開雨好歹也算是一個小芝麻官,何曾如此丟人顯眼過,?

春節期間,物業公司嚴管小區的治安,所有出入的陌生車輛必須持證件,或者有房主的電話確認,?

王開雨上午開車帶著妻子兒子兒媳孫女大老遠的從湖口經濟區到市中心,結果被拒之門外長達半小時,眼看這都要中午了,?

王開雨當然跟王晴打過電話,可是手機座機全部無人接聽,他又氣又急,?

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徐蕊抱怨著,“王晴怎麽回事,大早晨跑到哪兒去了,”?

嫌這樣還不解氣,徐蕊又說,“一大把年紀的糟老婆子,發個什麽神經買這麽好的房子,還東跑西顛,也不怕…”?

“媽,你少說兩句吧,”王清遠實在聽不下去,“當初我和書玲結婚,你們都不願意通知姑媽,現在又有什麽立場怪她,”?

沈書玲抱著女兒坐在丈夫旁邊,哄著女兒,沒有插進夫家的對話,?

“你懂個什麽,王秋留下了的錢,將來可都是你的,包括這裏的別墅,”徐蕊回過頭說,“等湛湛長大些,用這些錢送她出國讀書,”?

“不行,”沈書玲突然說,她下意識的抱緊了女兒,沈書玲雖然沒見過王秋,可是從王清遠口中聽過很多這個表姐的傳奇般的故事,她走過的艱辛的每一步,直到成為美國名校教授,再到後來不幸的英年早逝,?

王清遠那麽崇拜的姐姐,最後不還是死在國外,連屍骨都永遠的沉入太平洋,她決不能讓自己的女兒步王秋的後塵,?

婆媳關係是亙古不變的話題,徐蕊和沈書玲之間何嚐沒有,沈書玲的尖利的反對就像火上澆油,徐蕊狠狠的盯著媳婦,開口就要教訓,?

“媽,現在說這些未免太早了,湛湛才兩歲,”王清遠夾在中間趕緊打圓場,“再說那些錢都是表姐辛苦掙的,姑媽憑什麽給我們,”?

“我怎麽就養了你這個窩囊兒子,”徐蕊氣極,轉過頭,不想再和他們說話,?

王開雨還在外麵和保安爭執,這時又有一輛車在他們後麵停下,?

一個年輕的保安走過去,“請出示證件,”?

車窗被緩緩搖下來,露出一張被精心保養過的老臉,“怎麽搞部隊的一套,我沒有證件,我是來找人的,”?

王開雨哪裏認不出這個聲音,他回頭一看,可不就是文元,?

“你來這裏做什麽,”王開雨看到文元的臉就一肚子氣,?

“喲,還真是巧啊,居然碰上了‘公務繁忙’的小舅子,”文元捂住嘴就笑了起來,?

王開雨嫌惡的看著他,一直以來大家都以為王晴和文元離婚的原因是文元在外麵有了小三,王開雨也不例外,他第一次見到文元就覺得這個男人不對勁,即使到現在依然有這種感覺,到底是他看人的眼神,還是他的動作,王開雨也說不清,?

“你還有臉來找我姐,”?

“你都有臉過來,為什麽我就不行?”文元反問一句,笑的理直氣壯,?

“你,”王開雨剛開口,?

文元伸手一欄,“得,先別說我,你自己比我強不了多少,我們啊,半斤八兩,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和你家那位母老虎在打什麽注意,錢嘛,可惜那是我的,我是王秋的親爹,就算改了姓,但她留著的是我文元的血,”文元笑的很刺眼,讓王開雨火氣直往上冒,?

“瞧,你和我不是一樣被攔在外麵嘛,王晴真的把你當親弟弟嗎?我看不是,”文元好像就是要故意激怒王開雨,?

從他們年輕的時候到現在年過半百,兩個男人至始至終看不順眼,?

幾個保安都看出來他們都是認識的,可即使這樣,他們也不能放行,?

王清遠看到了文元,當即打開車門下了車,?

“姐姐,你為什麽哭,”那年才四歲的王清遠扒著王秋的胳臂問,?

女孩抬起頭,黑色的眼瞳周圍紅成一片,眼眶裏布滿了淚水,“清遠,你真幸福,”?

王清遠迷惑的看著她,?

“至少舅舅對你很好,你有一個好爸爸,”?

王秋說著說著,泣不成聲,抱著王清遠肉呼呼的身體,嚎啕大哭起來,?

王清遠至今還記得他背上那股冰冷的觸感,還有王秋悲傷至極的哭泣,?

那天以後,沒到一個星期,王晴和文元就離婚了,?

“這是清遠吧,哎喲,一晃眼都這麽大了,”即使王清遠看起來來者不善,可文元沒有絲毫懼意,?

王清遠拉開車門,手就要扯文元?

“怎麽,公然動粗?膽子挺肥的啊,”文元當然抵不過王清遠的力氣,王清遠像拎猴子似的把他拎出來,不過他倒是相當鎮定,還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塵,?

……?

同一時刻,天才剛剛亮,?

艾德琳還睡在溫暖的被窩裏,不過她還是被盡量放輕的腳步聲吵醒,?

是喬恩還是亞瑟文?他們兩個最近都是這個時間點出的門,?

艾德琳睜著眼睛想著,?

這時,門口傳來了極輕極輕的敲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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