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慢慢好轉
“艾德琳，”
這是一個艾德琳從未聽過的聲音，好像從沉陰了百年的頑石互相摩擦般的沙啞，偏偏他的語調又是那麽的稚嫩，稚嫩的仿佛剛出生的嬰孩，
艾德琳腦中有一霎那的恍惚，她喃喃低語，“亞瑟文，剛才是你在說話嗎，”
即使她心裏已經無限肯定，仍忍不住想問一次，
可是她的話就如石沉大海，再無反應，
芭比卻聽出來了艾德琳的聲音，興奮的圍著木桌繞圈子，嘴裏的叫聲也沒停，
“艾德琳，不要和手機貼的太近，”喬恩說道，艾德琳的聽力並沒有好全，
隻要聲音偏大，音調偏尖，她的耳膜都會發脹，牽扯到麵部神經一起疼，
當身體最重要的兩個部分同時受到了損傷，其康複的過程是極其漫長的，
為了保證她能恢複到最好的狀態，那位默魯博士不允許艾德琳看電視，用電腦，醫療器械的輻射對女孩已經足夠多，如果再增加，難免血栓不會複發，
至於手機電話，當然也要盡量少用，
所以這個給亞瑟文的電話，喬恩本來是準備自己打的，
但艾德琳堅持，他隻好妥協，
艾德琳依言，把手機拿遠了些，對喬恩說，“亞瑟文剛才叫了我的名字，”艾德琳的笑雖然很輕，但語氣裏有著說不出的高興，
可喬恩隻頓了一秒，然後說，“把手機給我，剩下的話我來說，你好好休息，等會兒還要打針，”，他附身從艾德琳手裏拿走電話，離開了病房，
而艾德琳嘴角的笑怎麽也止不住，亞瑟文能說話了，太好了，
艾德琳與喬恩的對話悉數傳進了亞瑟文耳中，他如星空般華美的眼，逐漸暗淡下來，
動物都是格外敏感的，芭比咬住他的褲腳，一雙圓圓的黑眼睛汪汪的瞅著亞瑟文，嗚嗚直哼聲，就好像在安慰亞瑟文，
之後喬恩對他說的那些，他什麽也沒聽進去，直到最後電話裏嘟嘟的掛斷聲響起，
枯瘦的手指重重按上掛機鍵，木屋裏又重新恢複了寂靜，
亞瑟文垂下頭彎腰，把地上的畫一張一張的撿起來，然後推開後門，把它們全部丟在木屋後強角邊的泥坑裏，
喬恩在後院開墾的小田長滿了野草，即使秋天了，也依舊旺盛，不見枯萎，
背牆腳下，整整齊齊擺著一排紫紅色的土豆，上麵還沾著濕土，它們是亞瑟文剛挖出來的，
沒有精心的照料，任其風吹雨打，這些土豆卻並不比農戶田間的差多少，
幾十分鍾以後，屋外傳來了老爺車的轟鳴聲，莫華德來了，因為喬恩也給他打了電話，問了亞瑟文的近況，
對亞瑟文，莫華德可謂是盡心盡力，亞瑟文帶走了芭比，他也不生氣，在他看來這個可憐的男孩有芭著至少可以減輕孤獨，
每隔三天莫華德還專程過來為亞瑟文和他的寵物送食糧，要做一位好醫生，善心果然是首要的，
莫華德進來的時候，客廳已經幹幹淨淨，亞瑟文就好像有先見之明，提前把那些畫處理了，否則，真不知這位老醫生看到了要如何作想，
……
醫院的生活之於艾德琳真是如白開水般平淡，
在藥性的作用下，一天裏的一大半，艾德琳都是在深度睡眠中度過的，
剩下的時間，艾德琳頻繁的接受各種檢查，抽血與化驗對她來說和吃飯一樣平常，
隨著身體的好轉，喬恩也不再一天二十四小時陪著她，喬恩的朋友遍布世界各地，他的攝影同行們很多都是美國人，在聽說喬恩就在美國以後，都熱情的邀請他參加聚會，還有大大小小的攝影活動，
而對艾德琳，他們或者托喬恩，或者郵寄來了各自的營養禮物以及攝影圖片手劄，但沒有一個人貿然的過來探望她，這樣嚴重的病情，孩子最需要的是靜養，
艾德琳也感覺到喬恩的心情一天天舒緩下來，能和誌同道合的朋友相聚，對於幾個月來他的憂心與累心來說，實在是一種最好的放鬆方式，
今天喬恩也是一大早離開了醫院，因為他的兩位墨西哥攝影師朋友，為了他特意趕到曼哈頓，
吃了藥，納達照舊推著艾德琳去曬太陽，輪椅的搭架上擺著一本自然攝影集，是喬恩前天帶回來的，說是一位朋友的作品集，以艾德琳現在的身體，她甚至連報紙都不能多看，所以圖片類的書本成為她唯一的讀物，
納達為艾德琳鋪好毛毯，今天的風有些大，著涼對她來說可以是致命的，
“今天怎麽沒看到路易斯博士，”艾德琳問納達，默魯上周就離開了，畢竟他不是這家醫院聘用的醫師，
所以每天的檢查由路易斯進行，而今天卻是他的助手，
“他去參加哥倫比亞大學辦的學術研討會了，”納達說，
“不應該是在八月嗎，”艾德琳記得很清楚，因為哥大計算機大會結束以後，緊接著就是醫學研討會，至少在她從教的那幾年裏，年年如此，
納達麵色頓時變得有些奇怪，她說，“大前年開始，把八月改成了十月末，”
非從事醫學專業工作的人，誰會去注意這些，況且艾德琳隻是一個小女孩，三年前她才多大，更重要的是她並非美國人，
不管是誰，與艾德琳相處的越久，對這個孩子也會越發疑惑，
倒是艾德琳並沒有注意到自己的口誤，她還在想，這才幾年，變化就已經這麽大了，
艾德琳再沒說話，翻看著麵前的照片集，喬恩朋友的攝影水平定然是非常高超的，每一張圖片都是藝術，
納達不能閑著，她時不時看一看手表，艾德琳服用每一種藥物的時間都是固定的，
時間一到，她便回小樓裏準備，
安靜的花園裏，就隻有艾德琳一個人，她認真的看著圖集，陽光照在女孩的側顏上，泛起一道美麗的弧線，
“HI，艾德琳，”
艾德琳順著聲音偏過頭，露娜抓著花園的欄杆，正對著她招手，露娜一身卡其色的風衣，黑色的百褶裙，還背著一個皮質書包，顯然是剛放學，她旁邊還站著兩個穿著風格相似的女孩，
艾德琳已經很長時間沒見過露娜，上次她提著一大袋的零食過來，苦惱的說，她要開學了，之後便再也沒來過，因為露娜讀的是寄宿學校，
艾德琳微微笑著，也抬起手示意，
露娜馬上從欄杆上下來，繞到醫院正門，一路小跑到艾德琳旁邊，氣喘籲籲的說，“艾德琳，我好想你，”
露娜的笑容依舊那麽燦爛，青春洋溢，
“我也是，”，
不知是不是因為穿著打扮的原因，艾德琳覺得露娜變高了，她才六年級，身材已經有了雛形，一頭長長的卷發披散著，頗有幾分成熟的韻味，
“學校放假了嗎，”
“沒有，”露娜很興奮的說，“明天晚上學校有化妝舞會，所以今天我們可以出校做準備，”
艾德琳這才想起來，原來萬聖節到了，這個節日是學生們的最愛，
巧的是自重生以來，每年的萬聖節，艾德琳都因為各種原因錯過了，顯然今年也不例外，
“我一出學校哪兒都沒去，最先來看你，”露娜似邀功般強調，
“等你的病好了以後，我帶你去參加我們學校的舞會，你這麽漂亮，肯定有很多帥氣的男孩搶著要和你跳舞，”
聽起來像是開玩笑，不過露娜心底是有幾分認真的，因為醫院的孤單和無聊她已經領教過，艾德琳呆在這裏實在太可憐了，
“我不會跳舞，”艾德琳笑著說，
“別騙我了，”露娜一點也不相信，這個年代還有誰不會跳舞，那絕對是學校裏的異類，
可艾德琳就是異類，前世參加過的舞會屈指可數，還都是傑森拉著她去的，現在就更不用說，
艾德琳也不去爭辯，
露娜接著又和艾德琳叨咕了一番校園生活，
“露娜，時間不早了，”兩個女孩終於等得不耐煩，走了進來，說話的是右邊金發的，餘光一直在打量著艾德琳，
另一個褐發女孩抱著臂站在一邊，眉頭皺在一起，似乎不喜歡醫院的氣氛，很有些傲氣，
“我知道，我知道，別催我，”露娜似乎對金發女孩的催促很不滿，
“艾德琳，我得走了，”
“明天的舞會玩得愉快，”露娜能過來，艾德琳已經很高興了，
褐發女孩估計就等著這一句，轉身就走，倒是金發女孩還對艾德琳微微點頭，
她們一走，花園又恢複了寧靜，納達拿著藥走出來問，“露娜來過？”露娜的聲音很有特點，納達在配藥室聽到了女孩們的談話聲，
“是啊，才走沒一會兒，”
……
“醫院裏結識的難姐難妹？”褐發女孩‘嘲笑’著露娜，“看來你斷手的日子過得也不錯，如果我是你，在傷養好以後，一定會衝到邦妮絲麵前，狠狠給她一巴掌，或者扯掉她的衣服，”
“穆塔莉，不說話，沒人把你當啞巴，”露娜瞥了女孩一眼，她知道好友想為她出氣，誰讓自己沒用被人從二樓推下來，
在最初進醫院的時候，露娜確實恨的要死，腦子裏想著法子要報複邦妮絲，但是在認識艾德琳以後，她真發現自己的想法可笑而幼稚，
“和艾德琳比起來，我那點小傷算什麽”
“看起來是的，她連頭發都沒有，”金發女孩說，她最寶貝的就是這一頭漂亮的金色頭發，
“但是你對那個女孩可比對凱瑞米未免好太多了，”穆塔莉說，“小心你妹妹知道了吃醋，”
“說真的，我覺得她要比凱瑞米可愛了不知多少，”
“夏奇，穆塔莉，”露娜停下腳步，對兩位好友說，“不要把艾德琳和凱瑞米相提並論，”
露娜的小妹妹凱瑞米隻比露娜小一歲，因為露娜的心髒病曾經休學過一年，所以姐妹倆在一個年級，凱瑞米比露娜高，發育的也要比露娜好，長得也比露娜討男孩子們的喜歡，如果姐妹倆站在一起，陌生人裏沒有誰會認為露娜是姐姐，
至於凱瑞米的性格，可以從她沒關心過甚至鄙視姐姐的傷勢中窺得一二，
“好，不說就不說，”夏奇聳肩，“不過她現在正猛追這學期剛轉過來的男孩，根本顧不上你，那個男孩很帥氣，除了稍微矮了一點，對了，他叫什麽來著，”
“狄登?克勞爾，”穆塔莉顯然特意注意過，否則以她高傲，根本不屑記這些，“從俄亥俄轉來的，”
……
“我現在去工作，”莫華德拿起外套對趴在地上畫畫的男孩說，芭比蹲坐在一旁，好像在欣賞似的，“外麵在下雨，你最好不要出門，就算要出去，也不準跳窗子，前天有鄰居看到了，差點報警，”
萬聖節以後，天氣越來越涼，莫華德主動向喬恩提出把亞瑟文接到自己家來，他可不想有一天看到全鎮唯一‘流浪兒’和自己的狗一起凍死，
能讓亞瑟文乖乖聽話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為即使感覺到莫華德的善意，亞瑟文已經不再抗拒他，甚至開始接受他的友好，可艾德琳的話就像金科玉律，讓他牢牢記住，
最後當然還是艾德琳開了口，她跟亞瑟文聯係的次數並不多，不管是喬恩還是醫生都在限製她使用電子產品的時間，僅有的幾次電話，亞瑟文再沒有出過一聲，仿佛那一天全是艾德琳的幻覺，
隻有熟悉了亞瑟文，才能知道他其實是一個好孩子，莫華德也同樣如此，
隻要不發瘋，亞瑟文安靜的可以和空氣沒有兩樣，除了沒日沒夜的在紙上塗塗抹抹，他不說話，不亂動，甚至連他為他準備的房間都幹淨的沒有人氣，
若曾經莫華德還有要把這孩子送到福利院的想法，現在是一點也不想了，而他自然也發現亞瑟文畫畫的天賦好的出奇，
家裏多了一個人，總比空房子要好的多，至少莫華德覺得自己的生活變得有意思了，
“看來下次我要把手機放遠一些，”喬恩走過來，拿走了艾德琳的電話，
艾德琳訕訕道，“我隻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