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何以逃避

六神無主的艾德琳儼然把諾南當成了救命稻草,卻完全忽略了少年那引人遐想的舉動,

被諾南擁在懷裏的一霎那,艾德琳才陡然記起,

她終於知道自己到底錯在哪裏,

“告訴我,是誰,”久久得不到回答,諾南又問了一遍,獨屬於他的氣息全然撲在艾德琳臉上,

這讓艾德琳本就混亂的思緒徹底亂成一鍋粥,她欲推開諾南,但看似並不十分強壯的少年,卻如磐石一般牢固,毫不動彈,

諾南感覺到了艾德琳的抗拒,反而更加貼緊她,沒人知道在他剛進門那一刻,看到艾德琳臉上的傷痕時,心裏的極怒,

偏偏他還得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與喬恩的家人…還有喬恩含笑寒暄,

這便是諾南從小到大接受的教育,明知是虛偽而可笑,但不得不照做,

艾德琳‘掙紮’片刻便作罷,靜靜的埋在諾南的懷裏,因為她實在沒有多餘的力氣再去與諾南講究什麽,而此刻她最需要的就是這暫時的安寧與逃避,

今天的訂婚宴,讓她心神俱疲,

“喬恩沒有照顧好你,”第一次,諾南沒有在喬恩的名字後麵加敬稱,足以表明他對他的不滿,

諾南還是鬆開了艾德琳,他不知道女孩是否還有別的傷,但他的雙手依然環著她的腰,讓她能靠在自己身上,

車外的景物飛快的略過,車內卻靜靜的,

良久,女孩的聲音才輕輕響起。

“是啊,他…”後麵的話艾德琳不知要怎麽說,有些東西複雜的難以想象,

一點小傷,卻讓整個米芙雅勞師動眾,諾南找來了頂尖外科醫生,為她徹底檢查了一遍身體,

讓艾德琳有種又回到醫院裏的錯覺,

情緒的大幅起落,艾德琳多吃了一顆藥粒。在藥力副作用下,她早早便睡過去,

諾南為她拉好毛毯,望著女孩沉靜的睡顏,他頓了半秒。還是俯身在她額上印下一吻,然後便關上燈離開了房間,

艾德琳再次醒來。已經是大半夜,一覺過去,她的心總算靜下來,她開始反省下午自己在對待喬恩與雪莉這件事情上的失態。

艾德琳深深的明白對喬恩,自己頂多算是半路插進來的局外人。喬恩的人生,她總共參與了幾分,又有什麽權利指手畫腳,

可當時她心裏猛的悶著一口氣,尤其在看到雪莉與喬恩之間的融洽之後,這口氣爆發了,

艾德琳望著黑漆漆的天花板,喃喃道,“我太衝動了,”極淺的聲音飄進空氣裏很快便散開。一絲都不再見聽見,

喬恩終有一天要結婚,那時她該怎麽辦。

艾德琳在心裏問著自己,她能承受麽。她至少想出了十幾種可能性,可沒有一種是艾德琳可以接受的,

漸漸的,她慢慢閉上了眼睛,平穩的呼吸聲響起,她又睡著了,或許這也是一種最明智的逃避方法,

……

天黑如墨,

整座小鎮都沉入深眠之中,千裏之外的海風在這裏已經‘氣若遊絲’,連拍起紅杉樹葉的力量也沒有,

空氣好像凝固,唯有時而起伏的蟬音,聲聲擊打在山林之間,

這是山區獨有的一種蟬,有著銀色透明的翅膀,淡黃色的殼背,從出生到死亡,都埋在土壤裏,或鑽進樹洞中,大部分生命都在黑暗之下度過,

可它的壽命隻有四年,它用四年的時間躲避著,煎熬著,…等待著,為的隻是能有機會在陽光下,吟唱三天,找到一生唯一的伴侶,然後雙雙死去,

大自然對每一種生物都是公平的,

“天,你在做什麽,”驚呼打破了醫院的寧靜,莫華德睜大了本睡意朦朧的眼睛,

走廊的盡頭,陽台的玻璃門敞開著,削瘦的身影直著背,坐在光滑的欄杆之上,兩手反撐在兩邊,飄散的發絲被暗淡的月光覆蓋,合著深沉的夜色,隱隱漾著銀光,

亞瑟文高高的抬起頭,似乎在仰視萬丈星辰,又似乎在守望不知名的遠方,

殷紅的唇,精致的鼻梁,還有那雙舉世無雙的眼,勾勒的是絕美的側顏,

他注定是屬於黑夜的男孩啊?,

可如果有一天,他能真正站在陽光下,那將會是何等的驚豔世人,

亞瑟文對身後的話語聽若罔聞,獨自活在自己構造的世界裏,

莫華德快走上前,用力拉下他,亞瑟文仰麵倒下,根本‘不堪一擊’,顫顫兩步,隨即跪坐在地上,雙手無力的耷在腿邊,但他的目光並沒有從那滿天繁星移開半分,

莫華德的手隔著單薄的病服,觸到他滾燙的體溫,讓這位富有經驗的老外科大夫驚得連叫上帝,

難怪…難怪他高燒兩周不退,他分明就是在‘找死’,

即使已經慢慢步入夏季,樹木的遮眼,泥土的保溫,以及南麵吹來的濕風,讓山區夜晚的溫度仍然低得刺骨,

莫華德沒有懷疑,如不是今晚輪到他守夜,亞瑟文一定會在陽台的欄杆上坐一夜,

燒得混沌的腦子,何以撐得住他的身體,如果從三樓掉在青石地麵上,莫華德不敢想象後果會是怎樣,

莫華德抓著亞瑟文的手臂,把他提起來,男孩就好像沒有靈魂的木偶,垂著腦袋,任他‘拿捏’,

“你難道不要命了嗎?”?莫華德痛聲對他怒道,過大的聲音在寂靜的走廊上回**,險些吵醒其他熟睡的病人,

沒想到男孩對他的話起了反應,枯瘦但修長的手,扶住牆壁,穩住腳下,慢慢直起背脊,

他想死?真可笑,

等待了這麽久,終於等到艾德琳身體痊愈的一刻,

現在去找死,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亞瑟文嘴角邊輕諷,淺的根本看不出來,

在艾德琳病危的那一刻,亞瑟文在外麵淋了整整一夜的大雨,那時的他知道這個世界再沒有什麽值得留戀,

躺在秋葉與落花中,泥土凝結了他的全身,但雨水卻終於喚回了了他塵封的記憶,也徹底清醒了他的意識,亞瑟文仿佛又感覺到媽媽輕柔的吻,溫暖的擁抱,以及那聲‘亞瑟’,

但美好總是短暫的,不堪忍受的過去又重現在他的眼前,可這次,他不再發瘋,

而是在心底悲哀,他,還有媽媽嗎,…

恐怕早已經沒有了罷,即使他曾把那當做自己唯一活下去的希望,

那麽他到底還剩什麽,亞瑟文睜開眼睛,質問老天,

當淚水混合著雨水模糊了他的視線,在他意識即將消散的最後一刻,

亞瑟文腦海裏隻有一個人的人影,…

男孩對著莫華德,突然冷不丁的笑起來,高燒的他,嘴唇紅的似滴血,無聲無息的笑容,愈發絕豔,,

既然是他渴望的,被拋棄了又如何,奪回來不就是自己的,以前他是‘傻子’,‘那個女人’不要也罷,

但這次,他絕不放手,

越美的,越有毒,

亞瑟文的笑讓莫華德背後直冒陰氣,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拽著男孩就往前走,嘴裏還念念有詞,

“既然還想要這條命,馬上給我回病房,好不容易安寧一陣子,怎麽又發起瘋來,”

亞瑟文真的還是瘋子嗎,

莫華德身後的男孩垂著眼,長而卷的睫毛擋住了所有心思,

……

“呀,你破相了,”貝絲盯著艾德琳眼角的劃痕,本來多麽漂亮的小丫頭,居然突然有了傷口,連貝絲都覺得刺眼,畢竟愛美之心人皆有之,

貝絲今天她難得早起,和大家一起吃早餐,因為下午她就要到新學校報道了,

悠閑的假期一晃眼就過去,貝絲真是不習慣,不過她能待在學校,就盡量不回來,因為這裏並不是她的家,

“蹭破了點兒皮,過兩天就好了,”艾德琳下意識抬手想摸摸傷口,

但被諾南扣住了手腕,

“不要碰它,醫生說過,這邊的皮膚最容易留下疤痕,”少年溫和的語氣卻有著不容反駁的強勢,

偌大的餐桌,華麗的軟椅被傭人特意挪動,艾德琳幾乎在諾南旁邊坐著,甚至兩人的手肘不經意間會挨在一起,

“對不起,我忘記了,”艾德琳說著想收回自己的手,因為諾南掌中的熱度,讓她無所適從,

以前諾南幾乎凡事都依著艾德琳,但自從那個吻以後,他徹底變了,

“我還要吃早餐,”諾南紋絲不動,讓艾德琳別扭至極,

單獨在房間裏的親昵,都足以讓她羞得欲找地洞鑽下去,更別提大庭廣眾之下,而且貝絲還在這裏,

艾德琳臉又紅了,不知是害羞還是生氣,

貝絲撐著下巴饒有興趣的看著對麵兩個孩子的互動,以前怎麽就沒看出來她堂弟還是‘性情中人’呢,

不過把小姑娘逼太急了可不好,

怎麽說都是未來肯特家族的女主人,不如她就趁現在‘巴結討好’,貝絲從不懷疑自己堂弟的手段,既然艾德琳被他從小定下,基本也八九不離十了,

“真想不到你也有失職的時候,”貝絲對諾南總是一副嘲弄的語態,已經改不了,“昨天出去還好好的,怎麽一回來成這幅模樣,”

諾南放開艾德琳,把桌前的牛奶擺到她跟前,然後才對貝絲說,“艾德琳摔了一跤,準確的說是被推倒的,”

諾南非常平淡的敘述了一遍,但貝絲知道他心裏的怒氣絕對不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