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恨的暢快

“你是哪床的家屬,怎麽站在這兒不進去?”

陌生的聲音打斷了秋琳的複雜的心緒,她偏頭一看,是一個和氣的中年大嬸,手裏端著保溫壺,應該是病房裏某位病人的親屬,

“我走錯了,”秋琳微掩著頭,即使她戴著大墨鏡,頭發也被罩進帽子裏,

說完,秋琳朝電梯口快步走去,

“奇怪,大冬天還戴墨鏡,”大嬸望著遠去的秋琳,不過難得有人光背影就這麽好看,她莫不是什麽明星吧,

秋琳沒有停頓的往外走,該看的她看到了,再留在醫院就是耽誤時間,

成瑾從車上下來,幾乎第一眼就看到了秋琳,那個不管在何時何地,總會吸引他注意的女孩,

於是成瑾連母親的話都顧不上,直跟了上了秋琳,

“小瑾,你要到哪兒去嗎,小瑾,”楊愛之在後麵連叫了他兩聲,但成瑾哪裏還聽得進去,

“秋琳,”

還有誰會用如此至清的聲音叫喚她,秋琳停下腳步,還未轉身,笑意已經先浮於眼底,

“你怎麽在這兒?”

秋琳摘下墨鏡,看著麵前俊秀的男人,

“我陪我媽媽過來接她的朋友一起聚餐,”被女孩一雙幽美的大眼睛注視,成瑾其實是緊張的,就如同任何普通的年輕男人在遇到自己喜歡的女孩時的手足無措,成瑾唯一比他們強的是,他懂得掩飾,

不遠處的楊愛之看了看交談甚歡的兩人,從兒子那異於常態的神色。她想成瑾可能對這個女孩有意思,

“楊阿姨,”肖皓月笑容滿麵的喊了楊愛之一聲,

“皓月,等了很久了吧,”楊愛之見肖皓月鼻頭微紅,有些疼惜的說,“怎麽不去你媽媽休息室,”

“沒,才剛做兩分鍾。椅子都沒捂熱,”肖皓月的語氣微憨,“再說打小在醫院裏晃來晃去,我現在特煩這地方,”

即將高考的她打死都不會學醫學。

“那個外國女孩是成瑾哥的女朋友?”肖皓月指著秋琳,好奇的問道,

“我也不知道呀。”或許與父母雙方的工作有關,成瑾從小就獨立,楊愛之對他的個人生活幹涉甚少,

“我記得見過她。在去年的婚宴上,”即使已經過了半年多。女孩美好的身姿一直留在肖皓月的記憶裏,

楊愛之點頭,既然成瑾說她是王阿姨的孫女,那麽出現在楊沐和李玉的婚禮上自然不意外了,

“那是你母親麽,”楊愛之離秋琳隻不到十幾步的距離,秋琳想起王晴說過成瑾的母親為人很熱心,在成家沒搬去北京的時候,經常照拂周圍的鄰居,於是秋琳接著說。“我去和她打個招呼吧,”

她不知道自己最基本的禮貌讓成瑾心裏簡直高興到了雲端,在成瑾眼中。秋琳是多麽冷淡的女孩,能主動向他母親問好。說來好笑,他竟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

成瑾領著秋琳朝他母親所站方向走來,秋琳稍稍落後他小半步的距離,

成瑾微微側低著頭,不忘與她說話,明明是令人如沐春風的風雅,卻因為他狹長的鳳眼輕輕上翹,再添上眼底的歡喜,簡直就變成了如畫的桃豔,

秋琳臉上亦帶著淺淡的微笑,方才文元給她抹上的陰霾,轉瞬消散了大半,

文妍早在看見秋琳的那一刻,便站了起來,連連往這邊走了好幾步,最終隱在一顆大臘梅樹下望著他們,

一片被白雪擦淨的天空下,路兩旁是開著淡黃花朵的茱萸樹,美麗的外國女孩與俊秀的中國青年似朋友般隨意的走在一起,和諧如斯,

文妍心底有一股衝動,或者說某種靈感擊中了她,她想把這一幕畫下來,畫在油畫布上,

“媽,她就是秋琳,”成瑾向母親介紹了秋琳,

秋琳微微屈腰,“您好,”

“十多年前就聽說了你,沒想到現在才見到,”楊愛之打量著秋琳,心裏連連點頭,剛才站著遠,便都覺得身姿美好,此刻近瞧,真是越看越順眼,越看越漂亮,

王晴阿姨的孫女未免太出眾了,楊愛之隻盼自己的兒子對她的喜歡還停留在好感上,這樣的女孩不是誰都能要的起,

秋琳淺淺笑了笑,沒有說話,

“你的漢語真不錯,”楊愛之繼續道,幾乎每一個聽過秋琳說中文的人都會這麽講,關鍵是秋琳的外貌太西化,但寧靜舒婉的神色又常常給他人好感,仿佛這是一個受過中國儒道教育過的女孩,

寒暄幾句,秋琳就準備告辭了,畢竟成瑾和她母親是過來接人吃飯的,

“既然今天這麽巧,你就和我們一起吧,”楊愛之一聽秋琳要走,連忙說道,

肖皓月在一旁一直沒說話,這時也插了進來,“是呀,這都中午,正好,”她見秋琳在注意她,俏皮的衝她眨了眨眼睛,“還記得我嗎?”

秋琳笑著說,

“婚宴上做錯位置的女孩,”

當秋琳看到換好衣服的卓樊從醫院大樓走過來的時候,她才知道原來這個肖皓月是卓樊的女兒,

的確,仔細瞧的話,秋琳還是能從肖皓月身上找出幾分卓樊年輕時候的影子,難怪她會對她產生好感,卓樊的女兒

卓樊與王秋是高中同學,她又與成瑾的母親楊愛之是大學摯友,是以她們才能在這裏再次相遇,

不過卓樊依然不可能認出秋琳,她甚至不記得若幹年前,她曾救治過的那個淺發女孩,卓樊瞅了秋琳好幾眼,

“這是…”

“成瑾哥的女…”肖皓月本想調侃成瑾,結果話被對方警告性的眼神壓回去,“…的朋友,”

秋琳本不打算與她們‘摻和’在一起吃飯,畢竟與楊愛之不熟悉,現在又加上了卓樊,

她不知道要以怎麽的心情與語態來麵對昔日對她友善的同學,亦或是朋友,

恰好此時,秋琳的手機響了,

“你在哪兒,”是狄登,

“我馬上過去,”秋琳回答的牛頭不對馬嘴,

那頭的狄登疑惑的問,“你在說什麽?”

秋琳卻擱下電話,對成瑾等人說,“我朋友找我有急事,抱歉,不能和你們一塊用餐了,”

“沒關係,反正咱們是鄰居,以後有的是機會,”楊愛之還關心的說,“如果事情太急,要不我送你過去吧,”

不過楊愛之覺得自己的兒子更像當這個護花使者,

“不用了,不用了,”秋琳連忙擺手,“謝謝您的好意,我做出租車就可以了,”

待上了車,秋琳才又撥通了狄登的電話,“怎麽了,”

“隻想問問東西都買好了嗎,”狄登絕不會告訴秋琳,他擔心她的安危才特意打的電話,

“沒,…還差點,”秋琳頓了下,她出來一趟兩手空空,而她在卻還在心裏慶幸胡欣和文傑沒成功找到她母親的麻煩,

“你在哪兒,我過來找你吧,”狄登非常自然的接過秋琳的話,

“別,你好好在屋子裏呆著,”短期內,狄登就是她媽媽的保鏢,論潑婦的本領,王晴可不是胡欣的對手,

秋琳在市區裏轉悠了一下午,買齊了凱特需要的商品,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回來,仿佛什麽也沒發生,什麽也沒看見,

而王晴當然不會主動向她提起文元的絕症,

第二天,又是大晴天,一早晨,秋琳起來與狄登開始整理行李,他們後天便要離開中國了,

往日寧靜的園子裏隱隱傳來談話聲,從昨天下午開始,隔壁的方家就好一陣熱鬧,王晴說方若海的侄子與侄孫從北京趕過來給兩位老人拜晚年,

秋琳下樓,看著正為她和狄登準備早點的母親,終是開了口,“媽,胡欣是不是來找過你,”

將死的親生父親,讓秋琳既感到痛快,又深覺擔憂,她猶豫了一晚上,還是決定找王晴好好談一談,

王晴擱碗筷的動作停下,她抬頭,望著站在樓梯口旁精致的女孩,或許她有時會為小秋如今的臉龐而感到陌生,但此時秋琳眼中的憤恨似的暢快,她再熟悉不過,

隻有文元,才能讓她失態成這樣,

給幼小的孩子內心造成嚴重的創傷的父親,足以讓成人後的她記恨一輩子,

這種恨是對殘缺親情曾經的奢想,是從小埋下畸形心理的女人執著怨氣,

“我知道他快死了,昨天上午去醫院看到他了,”秋琳對王晴說,

王晴大驚失色,“你去哪兒做什麽,他看到你了嗎,”

“沒有,我連病房都沒進去,”秋琳說,“就算她看到我又如何,一個隻有半條命的老頭,還能威脅我嗎,”

“哎,”王晴隻深深的歎氣,秋琳表麵上想強調自己的不在意與對文元的冷酷,卻適得其反,至少王晴知道文元在秋琳心裏所占的位置很大,或許是整一片負麵,

因為她女兒的童年就是在文元罩給她陰影下躲過的,

“如果胡欣再來敢出現在你麵前,不管她要做什麽,一定要報警,”早年她和王晴被胡欣欺上頭,但幾十年的變化,她們早已不是軟柿子,

王晴正要開口,有視鈴聲卻響了起來,聲音從小揚聲器裏傳出來,

“王阿姨,您能到門口來一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