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方勁 錯!錯!錯!

我叫蔣憶秦。

很小的時候,我一直奇怪,為何我要叫著名字,也不明白我名字的含義。

直到九歲那年,跟著我爹從邊關回到京城,遇到那個讓爹無法釋懷的女人,我才明白過來,憶秦,憶秦,憶的是那個姓秦的女人。

我從小隻有爹,沒有娘。

我爹從小就對我很嚴厲,我看不出他對我有多少感情,可能是因為我不是那個姓秦的女人生的。

軍營裏很多叔叔伯伯在背地裏議論,說我娘之所以會離開我爹,會不要我,都是被一個女人害的。

這些事,聽得多了,便慢慢的在心底有了痕跡,見到姓秦的那個女人,我就知道,她就是那個害得我娘離開我爹,不要我的女人。

在我爹娶向她提親的時候,我找到她,直言不諱的告訴她,我討厭她,我不喜歡她。

我以為,她會生氣的,她會轉身向我爹告狀,讓爹打我一頓,或是背地裏做些見不得人的事,這些把戲,我太清楚了,因為給我爹做媒的人,很多,這樣的女人也很多,可很奇怪,那個害死我娘的女人,什麽都沒做,甚至拒絕了我爹的求親。

那個女人都二十九了,要是普通人,早就高興的分不清東南西北了,可那個女人,不是。

真是個奇怪的女人。

爹被拒親之後,很傷心,將自己關在屋裏,喝的爛醉,爹從不喝酒的,可卻為了一個女人,喝的躲在屋裏哭。

我聽到了,那是爹第一次哭,那麽沉悶嘶啞的聲音,聽得我躲在屋外,心像是被擰緊的韁繩,難受的難以呼吸。

我恨那個女人,是她霸占了我爹的心,害得我娘不要我。

我也討厭我爹,明明娶了我娘,生下了我,可心裏想的、念的,都是別的女人!

爹在屋裏關了幾日,再次出門,我有偷偷的跟著,發現爹去的地方是那個姓秦的女人的家門口,爹還在等那個女人,我也聽到了很多閑言碎語。

那個女人似乎不喜歡爹,有一天,她走到爹的麵前,和爹說了一番話,距離太遠,我聽不見,但從那以後,爹再來這兒等人,就等不到人了。

再後來,爹不知從哪兒得到的消息,說那女人住到了另一戶人家,於是,又繼續去等。

爹越是在意那個女人,我越是討厭她。

以前,在軍營的時候,我會想方設法的將事情做到最好,吸引爹的注意,但自從發現這件事,發現他對我娘的背叛,對我娘和對我的不公平,我再沒有主動和他說過話。

像是陌生人。

某一日,爹突然很早就回來了,整個人都很憔悴,像是突然間老了十幾歲,我猜測,肯定是那個女人又拒絕了他。

第二天,他就帶著我回了邊關。

離開前的一天,我因為好奇,而四處打聽,總算聽到一點兒消息,那個女人要嫁人了,嫁的還是一個癱子。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我想我有在笑,為何而笑,或許我自己都搞不清楚。

時光匆匆,轉眼三十年,我從一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變成了孩子的爺爺,這三十年裏,經曆了很多事,也明白了很多事,在那一天的冬天,我爹離開了這個世界。

爹離開這個世界之前,還在想著那個姓秦的女人。

這三十年裏,他從未開心過。

他總是一個人望著京城的方向發呆。

而我是不理他的,甚至到他晚年的時候,也隻是請了幾個丫鬟照顧他,連住都沒和他住在一起,因為,我無法原諒他。

無法原諒,他為了別的女人,害得我從小就沒有娘。

他從不向我解釋什麽,似乎從他三十年前回了邊關,就變得像是沒有了魂似的。

他知道自己時日無多的時候,請我去一趟京城。

我知道他想做什麽,三十年了,他還是沒有忘記那個女人。

可是,我沒有去,我不會去。

許是在戰場待的時間長了,變得冷血而麻木,我看著我爹在我麵前死去,到死都還看著我。

他似乎想對我說什麽,但最終什麽都沒有說,隻是看著我、看著我,什麽都沒有說,他或許是死不瞑目的。

他也應該死不瞑目,因為,到他死,我都沒有沒有完成他的遺願,我沒有讓他再見那個女人,哪怕是最後一麵。

但我沒想到,在我爹離開人世的第五個年頭,那個姓秦的女人會出現邊關,那時,我已經四十多歲,而她已是七十的高齡。

我隻見過她幾麵,但是即便過了三十年,我也記得她的模樣。

因為我爹那兒有她的畫像,三十年,她隻是老了,但神態和容貌並沒有什麽變化。

她的身邊還有個陪著她的老頭兒,那老頭看起來老當益壯的,輕易能感覺到他年輕時的精銳和鋒芒。

陪他們一起來的,是一個十五、六歲,長得很是英挺俊逸的小夥子,似乎是他們的孫子。

和三十年前一樣,我還是不喜歡她。

我記得的,她嫁了個癱子,可現在陪在她身邊的老頭兒是個正常人,她或許是改嫁了,或許又騙了一個和我爹一樣的男人,害了個像我娘一樣的女人。

“你是憶秦?”我們是在我家見的,是我孫女將他們帶了回來,為此這小丫頭還被我訓斥了一頓。

她問我,“你爹可還好?”

我瞧了她一眼,不冷不淡道,“早死了。”

她聽到這話,似乎沉默了很久,具體沉默了多長時間,我已經記不清了,隻是她和我寒暄了一陣,便離開了。

她來之後沒多久,就是清明節。

我去祭拜我爹的時候,在他的墳前,發現了一根玉簪,我想是那個女人留下的。

我拿著玉簪,將身邊的人都趕走了,拿出身上的劍,當著我爹的麵,將玉簪劈成了兩半。

我爹肯定特恨我,沒辦法,誰叫他對不起我娘,對不起我。

我爹活了六十多歲,我的命比我爹還短,隻活了五十幾個年頭,本不該這般短命,但我,是被氣死的。

當年,她搶走了我爹,三十幾年後,她的孫子拐走了我的孫女。

那時候,家裏人,除了我,都同意這門親事,我兒子和兒媳都奇怪的問我緣由,畢竟連家的條件那麽好,但我如何能說出口?

這是我爹當年造下的孽,我就是讓我孫女這輩子都不嫁人,也決不答應嫁給她的孫子。

我不同意,甚至將孫女許配給了其他人家,但那丫頭居然逃婚了,還是半夜跟著那小子跑的。

等我們找到他們的時候,他們早已生米煮成熟飯,那小子還大言不慚的說,這是他們家的傳統。

我被氣的舊疾發作,倒在**就剩一口氣,後來那小子請來了一個大夫,據說是個神醫。

那神醫來了,沒有給我治病,而是將我臭罵了一頓。

那神醫,其實我是見過的,在去京城的那一次,遇到的那個和我爹搶孩子的那個女人。

我現在還記得,她罵的那些說,“你這小子,怎生如此沒趣?你反對什麽勁?你是不是還在恨秦姐姐?當年的事,你知道是怎麽回事兒嗎?你當年就是一個尚未出世的小孩兒,你什麽都不知道,你憑什麽亂下結論?你個老不死的,你還阻攔你孫女的婚事。”

她罵完,似乎解氣了,開始給我治病,我不接受也無可奈何,我雖不喜歡她,但不得不承認,她的醫術很高明。

半個月時間,她治好了我的中風,沒有多留,隻是從懷裏掏出了一份東西,砸在我的麵前,說,“你看完這些再下結論。”

我本不屑去看,但最終還是打開了那份資料。

那是五十多年前的一段往事,和我爹有關、和我娘有關、也和那個姓秦的女人有關。

有時候,人犯錯,不可怕,可怕的是,錯了一輩子。

我一直那麽恨著一個女人,覺得是她害得我爹和我娘搞成這樣,覺得是她害得我從小沒有娘。

但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一切和她無關,一點兒關係都沒有。

是我爹,是我爹當年為了國家,而選擇了拋棄她,娶了我娘,我娘是聖齊國的郡主,我娘是因為受不了我爹害得她家破人亡,而離開的。而不是因為知道,我爹的心裏愛著那個女人,而不要我的。

我是被氣死的,是被我自己氣死的。

當明白當年的往事之後,一向好強自負,活了五十多年的我,第一次像是被人當頭棒喝的打了一棍,打的我措手不及,無法接受。

那一刻,氣血上湧,一時間沒緩過氣來,我離開了這個世界。

我的出生或許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我爹不喜歡我,也是情有可原的。

當年的事,是誰的錯?

那個女人說得對,那時候的我還未出世,我沒有資格評斷,我更沒有資格恨任何人。

如果,我是我爹,當年,我會和他做同樣的選擇,即便,那樣會讓自己後悔一輩子,會讓自己的兒子誤會一輩子。

或許,當年的事,誰都沒有錯,錯的隻是在錯的時間,遇到了對的人,有緣無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