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鳳凰於飛6

第三日的恩科大考如常舉行,那撞柱而死的李吉明似乎突然間被所有人都忘了一樣。但是,如果有人來到考場,看著考場中那些沉默的卻嚴肅的寒門士子,看著他們緊握手中的筆墨,看著他們死死皺緊的眉頭,還有他們全部都統一的白素衣服,身上所批的麻衣,束發的白色帶子,以及……那李吉明撞死的柱子下的一杯白酒。

——就可以知道,李吉明的死不是結束。

宋鳳德定定的看著那杯白酒。

那杯白酒是周文德敬上的,而白酒旁邊的素色點心是李雲鶴放上去的。

李吉明一案尚未查清,本不該有此供奉,但今日,周文德一身官服,但頭上束發的帶子卻是白色,李雲鶴並非官身,今日到來的時候,卻是一身素白錦服,手上未曾離開過的扇子也是純白扇麵。然後,這兩人,周文德在考試尚未開考前先是灑了一杯白酒,接著就奉上了清酒,李雲鶴就直接從身邊書童那裏接過糕點,供奉了上去。

於大人來後,見此,自然冷嘲熱諷了一番,但李雲鶴和周文德都並不理會,李雲鶴也就罷了,周文德這麽做就不怕被人彈劾嗎?但細想這周文德的性子,若是他會害怕他人彈劾,就不是今日的區區六品了。

而這次恩科大考本就是周文德主持,如今出了這麽一個案子,隻怕恩科結束,周文德也定會收到連累,甚至罷官都有可能。

誰叫周文德卷入了世家和寒門的爭鬥?

不過,周文德若是害怕,就不是周文德了。而且看今日寒門士子的穿麻戴孝,這事……沒有那麽容易結束!

鼓聲響起,三日大考終於結束了。

收卷,封卷。起立,站好。

然後,寒門士子朝著那柱子的地方,齊齊跪下,默聲不出的磕了三個響頭。

周文德沉默的站著,直至寒門士子磕頭完畢,站起身來,他才沉聲開口,“請諸君記住,恩科大考不容玷汙。”

宋鳳德有些意外的看向周文德,這話……什麽意思?周文德這番話是站在寒門士子這邊?不容玷汙?是指李吉明?還是說……利用恩科大考來達到不可告人目的人?

而周文德在說完這番話後,便轉身大步離開。

陶明看著周文德離去的背影,有些衝動的寒門士子已經站起來憤怒的就想叫罵起來,但陶明等人立刻馬上攔住,陶明低聲嗬斥著,“周大人是好官!大家切莫如此。”

“他明明……”

“他沒有指明說的是誰!”另一個冷靜的書生說著,同時指著大柱那邊的清酒糕點,“那些……是周大人和李先生所供奉的。”

“什麽?”

“怎麽可能?”

“事實的確如此。”陶明說著,低聲道,“現在最重要的是給李兄正名!為他伸冤!”

“沒錯!”

“好,那我們現在回去吧!”

……

這邊,寒門士子們準備回去好好商議一番,而這邊的周文德在緊盯著卷子都安全的送進帝宮後,他便轉身離去了。李雲鶴忙追趕上去。

“周兄!且留步!”李雲鶴急急喊著。

周文德此刻的心情並不好,千防萬防到底還是出了李吉明的事情,如今他心裏正壓抑沉重得很,不為自己的這次辦不好差事,他壓抑沉重的是——世家豪門如此不擇手段,不惜犧牲恩科大考也要達到爭權奪利的目的……大夏朝已經如此*了嗎?

“周兄,不必如此,正所謂不破不立啊。”李雲鶴見周文德陰鬱的神色,便歎息一聲,安慰著。

“李兄,他們實在不該在恩科大考上做出這樣的事情!世家果然可惡!”周文德恨恨的說著。

李雲鶴無奈的苦笑一聲,扶額,他們李家可是真的無辜的,這次的恩科大考,他們李家甚至暗中相助,和宋家為恩科大考保駕護航,隻是這次的事情實在出乎他們的意料。他們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於家竟然會做到這種地步,這種不惜一切的做法實在是古怪啊。

“無論如何,請周兄務必冷靜,最好聽聽博雅的意思。”李雲鶴壓低聲音說著,他擔心,以現在周文德如此暴怒的狀態,若是被有心人挑撥一二做出什麽事情來,那就麻煩了。周文德可不能折進去。博雅的身份是必須保密到底。

周文德看著李雲鶴,默然了一會兒,才低聲說了一句,“博雅已經回來了。”說罷,周文德便隨意拱手,就大步離開了。

李雲鶴聽著,眼睛一亮,回來了?那可真是回來的太及時了!

周文德陰鬱著臉,大步走進院落,進了堂屋,就見周樂雅笑眯眯的坐在李繡娘身旁,不由心頭一鬆,見到自家小兒子這健健康康的模樣,周文德陰鬱的心情多少緩解了一些。

但,目光轉到一旁微笑坐著的周博雅時,周文德的臉色就沉了下來,“博雅,你過來!”

周樂雅有些擔心的看向周博雅,昨日傍晚,他們才進了周府,本該回京都時就拜見爹娘的,但因恩科一事,他隨兄長趕赴清暉園,兄長召見了很多人,商議了許久,直到夜色深沉,才帶他匆匆回了周府。

因此,今日一大早,他才和兄長拜見爹娘,可爹爹卻是去了恩科大考的儒學院。這會兒才算是見了爹。隻是,爹爹這陰沉的臉色,是為了何事?難道還因為他和兄長的事情生氣?

周博雅拍拍周樂雅的肩膀,柔和一笑,輕聲說著,“別擔心,好好陪娘說話,我很快就回來。”

周博雅說完,就轉身走了出去。

書房裏,周文德一臉陰沉的坐在主位上。

周博雅拱手做禮,抬頭看向周文德,低聲喚著,“爹……”

“蠻族大汗被刺殺一事是桃源社做的?”周文德沉聲問著。

“是,征召令。”周博雅垂眸說著。他從未想過在這些事情上隱瞞周文德,畢竟,那是撫養他長大教導他的父親。

周文德微微點頭,看著周博雅,肅然問著,“為父要加入桃源社。”

周博雅一愣,抬頭看著周文德,他剛剛沒有聽錯吧?“爹……您……”

“我說,我要加入桃源社!”周文德臉色一沉,看著周博雅,“怎麽,為父沒有資格?”

周博雅忙搖頭,“不,隻是,爹……您這是為何?”

“哼!大夏如今已經被腐蝕,連恩科大考此等延續千年的大事都能夠玷汙!他們還有什麽做不出來的!為父雖然不濟,但卻不能看著大夏岌岌可危而獨自逍遙!博雅!我加入桃源社是為大夏盡心!你無需顧忌!”

周博雅輕輕一笑,恭敬拱手,“是,兒子明白!隻是,爹,兒子卻不能讓您加入桃源社。”

周文德瞪眼,“這是為何?”

“爹,因為您是我爹啊。”周博雅有些無奈,哪有兒子領導老子的道理?即便他們不是親生父子,但在周博雅心裏,周文德就是他的父親。

——頂天立地的忠正耿直的好父親。

周文德一默,博雅的這句話讓他心頭一酸,輕咳一聲,周文德轉開話題,“那你須多多盡力,此次的事情決不能到此就算了!”

“是!兒子曉得,爹請放心!”周博雅恭敬做禮。

隨後,周文德就揮手,讓周博雅退下了。

而此時的李繡娘也正與周樂雅細說——

“……你且記得,雖然爹娘答應了,但在外頭還是要多多留意,京都之地,龍蛇混雜,有些事情過於複雜,你和博雅的事情最好不要讓外人知道。”李繡娘低聲囑咐著。

特別是帝宮裏的那位據說極為受寵的雨妃……想著這雨妃之前對博雅的心意,她就莫名的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周樂雅乖乖點頭,認真聽著。

“還有……既然打算在一起了,就要好好的相處知道嗎?你哥寵你,你也不可恃寵而驕,知道嗎?當然,如果你哥欺負你,你也不可傻乎乎的。知道嗎?”李繡娘又擔心的囑咐著。

唉,雖說博雅對樂雅的心意很深,但是樂雅實在是太簡單了,博雅又是那麽精明幹大事的……現在還好,他們兩老還在,若是將來博雅不喜樂雅了,樂雅怎辦?

李繡娘憂心忡忡的看著周樂雅。

周樂雅歪頭,見李繡娘擔憂不已,別拿過木板,寫著:

——娘親,我會照顧好自己的。兄長有他自己做的事情,樂雅也有自己做的事情。

他可是藥王的弟子呢。豈是被圈養在家裏的金絲雀?

娘親種種的囑咐,他豈會不明白?但是,他不覺得自己就是應該被兄長保護的人,哪怕將來……兄長對他不喜,他也不會就無法活下去。

李繡娘愣了一下,隨即慢慢的微笑起來。她怎麽就忘記了,樂雅可是藥王弟子呢。

此時的周樂雅並不知道,已經走回堂屋的博雅就在外頭,那木板上的字,包括之前李繡娘說的話,他都聽得一清二楚。

周博雅的手慢慢的攥緊,樂雅說他也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可是,……他卻隻希望樂雅在他的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