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番外 女上男下 上
?(1)
千裏良駒一路狂奔在山路上,足足三天,不眠不休,終於,在一個轉彎的路口上,它的腿一絆,馬上的人來不及收身,雙雙滾倒在地。杜銀寶抱著安然打了個滾,地上的石頭霎那間膈著他生疼。
身後是一片肅殺,追殺的人越來越近。
前無進路,後有追兵。
杜銀寶的額上已閃亮著晶瑩,三天不曾吃飯喝水,他的唇上已經破了皮,幹裂開來。
可此刻,他已經全然察覺不到。身後緊追而來的壓迫還是其次,重要的是那個始終抱著他的腰的人——幾天追殺,幾番廝殺中險勝而出,此刻安然的身上已帶著多處的傷。
雖然他的身上也掛著彩,可他關心的是他。
“安然,安然!”杜銀寶使勁搖了搖安然,額上輕試,安然已是渾身是火,他竟是發燒了。
耳邊的馬蹄聲越發近了,再看那馬,已是抽搐著,再也不肯起,杜銀寶看了看頭上的毒火,不由地輕歎:莫不是天要亡我?
整整三天,他費勁了全部的法子都逃不脫身後的那些跟屁蟲,他人人多勢眾,他隻有一個受了傷發了燒的安然。
幾次三番,三番幾次,他動了多少次心思:算了,扔了安然。倘若隻有他一個人,馬兒決計能帶著他逃出生天。一個人死,總比兩個人抱成團死,要好得多。
可到底,他還是放不下。
受了傷的安然僅僅抱著杜銀寶的腰,身上灼熱的溫度探視著的杜銀寶的良知,讓杜銀寶一次又一次想起初見安然時,他一襲白衣,執著一炳折扇,儀表堂堂地站在他的跟前,眼底裏含著一絲笑意望著他,戲謔地問道:“你就是……杜銀寶?”
那副嫌棄的表情,讓杜銀寶終身難忘。
“杜銀寶,你怎麽這麽笨!”
“杜銀寶,你總是虎頭虎腦!”
“杜銀寶,你個傻瓜!”
“杜銀寶,有本事來和我打一架!”
“……”
他總在挑戰杜銀寶的忍耐力,每回他揚起下巴,杜銀寶都有股淡淡的憂傷。從前他總在想,一樣米養百樣人,可安然這樣一個瘦瘦弱弱像個娘兒們一樣的少年怎麽就這麽辦有勇有謀?
直到杜銀寶曉得他是女兒身,杜銀寶一口熱血險些噴出來:憑什麽呢?他一個女人,憑什麽生的比男兒風流,又憑什麽事事不落男兒?更憑什麽……憑什麽事事都贏他一招,叫他恨得牙癢癢?
於是,從此心裏便烙下了印記,於是,從此不忘——不忘,總有一日,要勝他一招。
可此刻,他渾身發燙在他跟前燙著,他的心卻軟了。
“你現在死了算什麽?”杜銀寶低聲自言自語,“你就迷迷糊糊地輸了我,即便咱們一同下了地府,你也是要賴賬的……”
額上的血漸漸沁下來,眼前的烈日頓時變作了殘陽,帶著血紅的凶殘味。杜銀寶抹了一把額頭,突又傻乎乎地笑道:“也罷,在世贏不了你,下了地府,再戰也一樣。總有一日我教你安然曉得我杜銀寶的厲害。”
那一刻,他釋然地笑了。
半昏迷中的人突而伸出右手,想像往日一般將手置於他的頭頂,可他努力了許久,終是失了力,放棄,手落在杜銀寶的臂上,低聲呢喃道:“杜銀寶,你這個傻瓜。”
手落下時,兩人終是雙雙昏迷。隻是昏迷時,不忘將這個事事高他一層的偽男子護在懷裏,另一個不忘緊緊抓住這個恨他在心的男子。
天漸漸下起大雨,一滴一點地打在兩人的身上,馬蹄聲漸去,卻見一獵戶模樣的人漸漸走近……
(2)
絕處逢生。
杜銀寶醒來時,人已在**。身上蓋著並不柔軟的麻被,屋子裏卻飄**著一股飯香。在那一刹那,杜銀寶覺得自個兒仿若又回到了安平村,他曾經居住的那個房子,粗糙中透著股踏實。
他摸了摸自個兒的頭,唔,已經被包紮好了。
這裏是哪裏?
銀寶低聲問自己,扭頭向身邊望去,卻著實被嚇了一跳:他的床頭坐著位姑娘,雖是側著身子背對著他,可長發披肩,身上著著粉色的衣裳。
一股淡淡的的清香襲來,銀寶立時從**跳了起來:這,這是誰?安然呢?
銀寶大著膽子去推了推那姑娘,可她一動不動,銀寶再次推了推,那姑娘卻是嚶嚀了一聲,側過身來。
眼前的人膚如凝雪,往日刻意提升的劍眉此刻換做換做一彎柳葉,緊閉的雙眼睫毛輕顫,那端莊美豔,足讓人生出“皎若太陽升朝霞,灼若芙蕖出淥波”的感歎,可虎頭虎腦的銀寶掃了兩眼,心裏卻念著了一句“阿彌陀佛”,起身便奪門而出。
直到衝出門外,銀寶仍未能喘上氣。屋外陽光燦爛,有一婦人打扮的女子見他似見了鬼一般衝出來,先是一喜:“咦,你醒來了。”繼而,卻是一驚,“咦,你這是怎麽了。”
“女……女人,那個人是誰?”銀寶此刻完全沒有顧及到這婦人他是認識不認識,指著屋子哆哆嗦嗦地問。
“相公……”身後的人笑靨如花地望著他,直到銀寶僵硬轉身,一副如遭雷劈的神情望著她,安然的嘴唇終是彎了又彎,加深了笑意,“相公,你醒拉?”
“啊……啊啊啊啊……”一連串的驚叫聲起,杜銀寶終是奪門而出。
“誒,小兄弟……”那婦人正要追,安然卻是擺了擺手,笑道:“我相公這是……興奮的。”
逗這個有些傻的杜銀寶,真乃人生一大樂趣也——望著遠去的杜銀寶的身影,安然默默笑了。
“假扮夫妻是權宜之計,外頭現在都在追捕咱們,咱們若能在這養好傷,再去雍州不遲。”
“哦。”
“咱們不能在這白吃白住,得幫忙幹點活。”
“哦。”
“你去幫著打獵,我在家幫忙做飯。”
“哦。”
“……”
“哦……”
連續一個時辰,不管安然說什麽,杜銀寶都是“哦”,連續七個“哦”之後,安然終於發飆了。
“杜銀寶!!!!”
一聲驚天怒吼,將杜銀寶從呆愣中拉了回來。直到小半天,銀寶方才慢慢接受,此刻,他和安然的身份是一對亡命鴛鴦,為了不被家裏人棒打鴛鴦,他們玩了命逃了出來。那日,他們暈倒之際,卻是被獵人運回了家裏,方才那婦人便是獵人的妻子。
也是他不該絕,救他的獵人屋子在大山深處,便是官兵也極少到他這來。是以,杜銀寶暈了四五天,竟無一個官兵到這來搜查。
當日他和安然重傷,便是那些官兵也以為他們必死無疑,是以上報時,索性報了已死。他不過昏睡了幾日,已經變成了“已死”的人,好在獵人夫婦為人極為熱忱,見銀寶和安然兩人皆是一副好人的模樣,什麽也不問,倒是好吃好喝地供著。
杜銀寶隻道自個兒命比天高,隻是眼前的人化身瞬時化身女子,日裏夜裏兩人四目相對,這著實讓杜銀寶吃夠了苦頭。
“怎麽,我穿這身女裝,不好看?”初醒時,安然略略提了裙角,在他跟前轉了個彎兒,眼裏眉間,全是揶揄的笑意,教杜銀寶閃神了好一會,待他回神點頭稱是時,安然卻是加深了唇邊的笑意,一手輕挑了他的下巴,一邊湊過來,在他的耳邊,低聲呢喃道:“那我……娶了你可好。”
那笑語如絲,帶著極度的魅惑,杜銀寶的世界片刻間似乎全是安然,她像是帶著妖術的魔女,就這麽掠住他的心,緩緩間,他就這麽淡淡的點了頭,低聲說了句,“嗯。”
明知前有蠱毒,他卻甘之如飴,緩緩點頭,似要承諾,可偏生,那撩撥他的人卻是瞬時退了兩步,叉腰仰天長笑,“哈哈哈。”
安然直笑地一個花枝亂顫,半晌,扶著腰指著杜銀寶道:“杜銀寶,你傻了麽?我是男人,如何娶你,你也是男人,如何嫁我”
妖術散去,誤入的男子頓時清醒,他原意沉淪,可那魔女已不願再魅惑。
杜銀寶臉色漲紅,終是拂袖出了房門。
事後,杜銀寶想了許久,到底為什麽安然要自欺欺人……那日他在房門外,確然聽到安然提及自個兒是女子,如今安然的裝扮,更是讓銀寶確信,她是個風華正茂的少女,無疑。
可偏生,她還是堅持,自己是個男子。
是因為他是個男子,她怕他占了她的便宜,還是……她並不信任他,至少,沒有他們的關係,還沒熟稔到,讓她可以向他坦白秘密?
在那瞬間,銀寶想起了安然無數次在他跟前提起他的姐夫範子正時,那充滿崇拜的語氣,那闔掌敬仰的眼神,一股小火苗悄然無聲的在心裏,默默的拱氣火來……
唔,這讓人不舒適的悶熱的山裏天氣……銀寶撇了撇嘴,暗自捶胸。
這事兒一旦擱在心底,便如一個疙瘩,如何都化不去。好在銀寶事兒都擱心底,不顯在臉上,平日裏跟著獵戶上山打獵,回到家便能看到安然同那獵戶家的大嫂子縫補漿洗,卻著實過出一些小夫妻的日子。
這日子,像是偷來的一般,靜謐安逸,讓人不忍離去。
直到那一日,安然提出要離開,送別宴上,兩人都喝到酩酊大醉,一覺醒來,兩人四目相對時,安然的衣裳褪至腰間,身上穿著件兒繡著小荷才露尖尖角花樣的圍兜,身上如雪的肌膚在清晨的薄光中,帶著朦朧的光暈。
杜銀寶的視線從她的脖子間往下挪了兩寸,在看到那片微聳的雪-白時閃爍了片刻,忙將頭轉開,那片刻,卻是聽到安然咬牙切齒的聲音:“杜銀寶,把你的胳膊從我的身上拿開!”
兩人自到獵戶家,便在一個屋中住著,盡管安然堅持稱自己是男子,可杜銀寶卻沒那個膽量同他睡在一張**,平日,他到了夜裏便卷了鋪子在地上躺著,那晚他為何會爬到安然的**,為何兩人差一些便裸-裎相對,兩人在這之前到底又做了什麽,杜銀寶真是一點都沒記得——杜銀寶的眼睛被那片雪白險些閃瞎了,他真的,什麽都沒能想起來……
隻是下了那座山,安然到底還是選擇同他分道揚鑣,送別的禮物,是安然響亮的一個耳光,兼之安然咬碎了銀牙的威脅:“杜銀寶,昨兒咱們什麽都沒做!你什麽都沒看到!我他媽是個男人!你給我記住了!”
虎頭虎腦的杜銀寶心裏竄了好些天的小火苗終於受到了挑釁,那一刻,他也不知自個兒是張博興附體,抑或是哪根筋兒走錯了,他彎了唇,直愣愣地抓住了安然高揚起還未放下的手,趁著安然還未回過神來,直接按著安然的腰將她帶到了自己的懷裏,低頭,便吻住了安然紅潤欲滴的唇。
淺嚐輒止。
這一個吻,終是在安然更大力度的耳光下停止。
“杜銀寶,你是不是瘋了!”安然抹著唇,不可思議地望著杜銀寶。卻見杜銀寶慢慢靠近,唇邊帶著笑,一字一句,緩慢卻真誠,道:“我沒瘋。安然,我要娶你。”
“你……”震驚中的安然唇開開合合,終是落了一句,“你瘋了。”
安然終是……倉皇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