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得寸進尺

開春轉暖後,周君玉像隻剛剛結束冬眠的刺蝟一般,急切地鑽出自己的窩,抖擻渾身上下的刺。

她選擇加入社區文藝隊,跟著一群退了休的大爺、大媽扭秧歌。

她其實真心看不上這些老頭老太,但是,她需要大家當她的聽眾,方便她宣講兒子的豐功偉績。

於是乎,她每天早晚,除非下雨,必定會準點去社區廣場。

老頭老太們根本不了解計算機、互聯網,對股市、上千萬美元的財產也都沒有概念,自然不相信周君玉的吹噓。

周君玉心中不忿,暗罵他們沒見識、沒文化,偏偏又需要他們認同自己,隻好拿出登載著有關楊天成的新聞報道的報紙、雜誌作為證明。

這下子,正如一滴水落進燒開的油鍋裏,文藝隊裏炸開了鍋。

經過眾人口口相傳,沒出半個月,整個社區上上下下都知道X號樓X單元X號房間住著從美國回來的年輕千萬富翁。

身為千萬富翁的媽媽,周君玉自然備受矚目。

周君玉剛剛痛快了個把月,悲劇來了,家裏被盜了,貴重首飾、現金等等被洗劫一空。

她肉痛得涕泗橫流,打電話向楊天成哭訴,結果,接電話的人卻是總經理秘書。

她命令秘書立即把楊天成從會議室裏叫出來,讓他趕緊回家。

楊天成接到秘書匯報,得知家中被盜、母親情緒失控,隻好提前結束會議,急急匆匆往家趕。

他一邊安慰呼天搶地的母親,一邊勸導她協助警察辦案。

這下子,他總算知道了母親這兩個月來的“豐功偉績”,心中又氣又惱。

警察前腳剛走,楊天成就關門訓斥起來。

“瞧瞧你都幹了什麽!你就差拿著大喇叭到處宣傳你是有錢人了。賊能不來偷嗎?你有錢,偷著樂就完了。幹嗎非得宣揚得四鄰皆知?你這心態,絕對有問題!”

周君玉自知理虧,心裏後悔得要死。

她啜泣著說道:“我知道錯了,以後再也不這樣了。”

楊天成收起怒氣,安慰道:“算了,不過丟了點東西而已,人沒事就行。幸好賊來時,你不在家,要不然的話,可就危險了。”

周君玉想象了一下小偷闖進屋裏持刀搶劫的情景,頓時後怕地縮進楊天成懷裏,瑟瑟發抖。

“我害怕,我不敢一個人留在家裏。”

楊天成輕撫著母親的後背,無奈地說道:“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這兒沒法住了,搬家吧。”

“搬哪兒去?”周君玉抬頭問道,“這兒的房子要賣嗎?”

“放著吧,將來會升值的。我替你在其它區買套新房子,離這邊遠一點。你切記不能再這麽張揚了。做人要低調,明白嗎?”楊天成叮囑道。

周君玉連連點頭,一副悔不當初的模樣。

楊天成快速收拾了一下行李,領著母親住進自己的公司宿舍。

第二天中午,他跑到震風大廈頂層,請求沈修遠再幫忙購置一套新房。

沈修遠不解地問:“新房子不好嗎?這才住了幾個月啊?”

楊天成將周君玉的所作所為及家中被盜一事大致說了一下,無奈地說道:“我也不想這麽折騰啊。可是,那片社區的人都知道她有錢。她一個人住在家裏,很不安全。我已經讓她住到公司宿舍裏了。得趕緊買套裝修好的房子,盡快讓她搬過去。”

沈修遠看著愁眉苦臉的楊天成,嚴肅地說道:“光搬家不能解決問題,你得讓她有事可做,讓她過得充實。否則的話,她肯定還會再惹其他事。”

“她本來想進公司幫忙的,被我嚴詞拒絕了。我想把她養在家裏,好好孝敬她。偏偏她總是閑不住,老是要惹事。我現在覺得,她簡直就是一顆不定時炸彈,說不定什麽時候就爆炸了。真是讓人不放心!”楊天成苦惱道。

沈修遠思考了一會兒,提議道:“你安排她相親吧,找個男人嫁了,最好再生個孩子。那樣的話,她就沒工夫折騰了。”

“這事,我前年夏天就提過。她因為我的關係,現在眼界可高了,尋常人根本瞧不上。真正條件好的男人,又怎麽會看上她?”

楊天成頓了一下,帶著滿腔無奈,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師父,我跟你說實話,我媽現在真是越來越不可愛了。曾經的善良、淳樸,早就丟掉了。我猜,願意娶她的男人,要麽就跟她是同類,要麽就是衝著我來的。我哪能幹引狼入室的蠢事啊!”

“狼分很多種,你挑一匹有弱點、容易馴養的狼就行。這也是對你自身判斷能力、領導才能、控製手段的訓練。”

沈修遠拍了拍楊天成的肩膀,語含鼓勵。

“我給你做最後的把關,你放手去做吧。”

楊天成抬頭仰望著一臉慈愛的沈修遠,隻覺師父是此生永恒的堅實依靠。

他伸手緊緊抱住沈修遠的腰,以臉頰輕蹭那柔軟的棉布襯衫,像個愛撒嬌的孩子一樣。

沈修遠想起周君玉的戀子情結,想起楊天成潛在的性向問題,心頭的一片陰影揮之不去。

1997年6月14日,是俞永平的博士畢業典禮。

為了將一直不肯出席自己畢業典禮的沈修遠從中國薊京逼到美國斯坦福來,他提前三個月,頻繁地以電子郵件、電話、視頻等等方式,對心上人進行信息轟炸。

沈修遠了解俞永平的個性和韌勁,知道小家夥這次是動真格的,隻好舉手投降,答應赴約。

為了使自己的出現顯得不太突兀,他找上已經收到哥倫比亞大學錄取通知書的楊劍成,要求對方陪同自己一起前往斯坦福大學。

“俞書呆的畢業典禮,你不是一直都沒去嗎?怎麽這次要去?”楊劍成不解道。

“永平上初一的時候,曾經帶著妹妹在我的店裏玩過。他爸媽知道後,嚴禁他與我來往,怕他被我沾染商人習氣、小人作風。”沈修遠解釋道,“我不敢去參加他的畢業典禮,怕引起他父母的反感。這次的畢業典禮,是永平學生生涯的最後一次,他特別堅持,非要我過去。你媽跟他媽不是閨中密友嘛,我想,如果有你在,我的出現,就不會太突兀。”

“商人習氣?小人作風?”楊劍成撇撇嘴,不屑道,“我看他們夫妻倆才是小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思想狹隘,愚昧無知!”

“好了好了,別詆毀人家!”沈修遠笑著揉了揉楊劍成柔軟卷曲的頭發,提醒道,“他們可是永平的父母唉!”

楊劍成皺了皺鼻子,奚落道:“一對書呆子,養出兩個書呆子。兩個書呆子,再各找一個書呆子。然後,再各生一個書呆子。全家上下,都是書呆子!”

沈修遠忍俊不禁,輕輕揪住楊劍成嘴角的肉肉,笑罵道:“瞧你這張嘴,真夠損的!”

楊劍成順勢握住沈修遠的手,埋怨道:“你知道劉書呆多討厭嗎?她竟然想把她家的二書呆嫁給我。那家夥比我大5歲唉,她可真敢想!

“我媽跟我提過這事,被我一口回絕了。此後,我就不願意跟書呆家的人接觸了。

“俞家兄妹倆的畢業典禮,我媽一直都去。現在,我媽沒了,我得代替她履約。

“我本來挺煩這事的。既然你要過去,那就再好不過了。”

沈修遠眼前一亮,摟著楊劍成笑道:“咱倆這是難兄難弟嗎?”

楊劍成側頭看著那笑成兩彎新月的明亮眼眸,唇角**開溫暖的笑意。

鑒於8月下旬就要開學,楊劍成懶得在短短兩個月時間裏於大洋兩岸來回奔波,便帶上所有行李,先飛紐約。

梁鴻烈心疼外孫,嫌大學宿舍條件不好,早已命人在哥倫比亞大學附近租了一套高級公寓。

沈修遠跟著楊劍成入住環境幽雅、裝修精致的公寓,歎道:“太奢侈了!你哪裏是來讀書的,分明是來享受的!”

“這麽一套小公寓,也能叫享受?”楊劍成鄙視道,“等我將來掙了錢,在紐約中央公園旁邊買套公寓給你住!”

“行啊!”沈修遠伸出右手小拇指,嚴肅地說道,“你可要說話算話!”

“你今年3歲啊?還拉鉤?幼不幼稚?”

楊劍成帶著不屑的表情,與沈修遠拉鉤。

沈修遠瞧著楊劍成故意裝出的臭臉,悶笑不止。

臭小子,總喜歡裝小老頭!

鑒於楊劍成學的是金融專業,正是杜逸彬的本行,沈修遠便將杜大教授叫到楊劍成的公寓來,吩咐他收徒弟。

杜逸彬將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板著臉說道:“本教授從不收徒。若想讓本教授破例,必須要有足夠的誠意。”

“我都讓劍成親自下廚做拜師宴了,這誠意還不夠?”沈修遠挑眉道。

“不夠。”杜逸彬嚴肅地說道。

“那你要怎樣?”沈修遠問。

杜逸彬伸手指了一下自己的嘴唇,麵容整肅。

沈修遠抬腳踢了一下杜逸彬的小腿,罵道:“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杜逸彬不為所動,依舊板著一張撲克臉,目光平靜。

沈修遠猶豫了一下,轉頭看了一眼抽油煙機嗡嗡作響的廚房,探身在杜逸彬的唇角飛快地親了一下。

杜逸彬心中竊喜,麵上卻不動聲色。

他斜睨著沈修遠,批評道:“沒誠意!”

“你別得寸進尺!”沈修遠橫眉立目。

杜逸彬知道,沈修遠最看重楊劍成這個小孩子,所以有恃無恐地繼續裝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