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於康熙末年

從京城到皇陵,送殯的隊伍共走了五曰,四月初二到抵景陵。

此處巍峨壯觀,是大行皇帝皇陵,從康熙十五年開始修建,康熙二十年竣工,大行皇帝已故後妃,都葬於的景陵內。

先有皇上率領宗室王公、文武大臣恭謁暫安奉殿,行禮、奠酒、舉哀、次詣,又祭拜了幾位皇後的陵寢與配殿,最後才在景陵碑亭南,跪迎梓宮。

低沉哀聲的禮樂聲中,曹顒心中也生出一種感傷。這梓宮中是後世功過是非不好判定的帝王,也是一個曾對他表達過慈愛與善意的長者。

隨著梓宮的到來,雍正放聲痛哭,跪著的王公百官自然是相合。一時間,數百王公大臣,數千的八旗護軍,齊聲哀嚎,那哭聲真是撼天。

曹顒跪在地上,隻覺得耳膜振得的“嗡嗡”直想,原本那點感傷隻剩下看大戲的荒謬之感。卻也不敢特立獨行,少不得要隨著大流,用袖子蹭蹭眼角。

薑汁的辛辣,刺激著淚眼,頓時淚如泉湧……等到梓宮奉安於享殿,少不得又舉哀悲慟。不少上了年歲的老大臣身子搖搖欲墜,嚎哭地嗓子都沙啞了。儀式完畢後,都需要人攙扶。

曹顒手上,也攙扶一個,正是戶部侍郎張伯行。

他身子已經打晃,卻是堅持落在百官後,看著享殿,畢恭畢敬地行了三跪九叩大禮,口中振振有詞,不知在說些什麽。

曹顒扶起他,道:“先皇英靈已遠,還請大人節哀!”

張伯行點點頭,道:“使曹大人受累,老朽失態了!”

曹顒沒有再說話,默默地陪著他,跟在眾人身後,步行回行宮。他早已擦淨眼淚,若不是前襟盡濕,雙眼都是紅血絲,也看不出他曾哭得那般失態。

送完張伯行,曹顒回到住處,精神有些恍惚。

即便曉得康熙是自己血親,又君臣了十幾年,但曹顒多數的時候,還是將自己當成一個旁觀者。

多數的時候,自己都在提防吧?

他揉了揉額頭,喚小滿道:“有沒有老太太與太太的消息?”

小滿回道:“太太使人傳話過來,說是老太太與太太將隨太後、皇後等謁陵、行禮。”

曹顒聞言,點了點頭,心裏想著不知道太後這回沒有生事,乖乖地來執禮,不知是對大行皇帝的恭順,還是因牽掛十四阿哥。

在已知的曆史上,十四阿哥在雍正朝的下場是“守陵”。

曹顒想到此處,望了望窗外,青山環繞之中,重兵把守之地,若是能心平氣和的待下去,倒是能修身養姓。

此時的太後,可沒有曹顒想象的那般鎮定。

在行宮住處,她抓著椅背,手背上青筋畢露,狠狠地瞪著雍正道:“老十四呢,不是說他在這裏,本宮要見老十四!”

這還是年後,母子頭一次相見。

太後身上的禮服莊嚴厚重,頭發絲絲毫不亂,眼神如刀般鋒利。

她原本身體豐碩,此刻卻是枯瘦羸弱,滿頭白發,明明才六十幾歲的人,看著卻是七旬老嫗更顯蒼老。

畢竟是生身之母,雍正不由有些心軟,剛想說話,就見太後恨恨道:“若是他有半點閃失,我到地下,也詛咒你不得好死!”

雍正聞言,身子一趔趄,直覺得心如刀割。

太後見雍正失態,還以為自己說個正著,一下子慌亂起來,起身一把抓住雍正的胳膊,尖聲道:“你到底將十四阿哥怎麽了?”

她的臉上,滿是驚恐與不安,還有濃濃的關切與惦念,眼淚已經“簌簌”落下。這一切,都是為幼子的緣故。

雍正的心,卻一下子硬起來。

他挑了挑嘴角,露出幾分嘲諷之意,道:“朕金口玉言,應允下來的,自不會失言;隻要太後做好了該做的,當然就會看到十四弟。”

太後瞪著他,掙紮了片刻,撂下了胳膊,淡淡道:“本宮知道了!不擾皇上,請皇上跪安吧。”

雍正聽了,轉身就走,片刻都沒有停留。

院子裏,皇後帶人候著,見他麵色不豫地出來,帶著幾分不安,上前道:“皇上,該謁陵、行禮了,太後她老人家……”

“使個人請太後吧,她也當預備的差不多了。”雍正說道。

皇後聞言,暗暗鬆了口氣,太後要是再不出來,隻能請太醫過來“請脈”,而後以太後“鳳體有恙”為名,由她這個皇後帶著內外命婦行禮。

那樣的話,少不得又有人猜測,什麽太後與皇帝母子不和什麽的。

畢竟關係到孝道,即便貴為國君,也要顧忌“人言可畏”四個字。

接下來,太後雖沒給皇後什麽好臉,但是一幹禮儀,總算在禮官的指引下,施行完畢。

再回行宮,太後終是見著了十四阿哥……雖無人知這母子說了什麽,但是相見過後太後就病了,十四阿哥則在次曰聖駕回宮後,接到旨意,於陵寢附近湯泉居住。

因這消息並沒有刻意隱瞞,所以很快就傳到王公大臣的耳朵裏。

有的人幸災樂禍,有的人則是鬆了一口氣。“首惡”都留下了,那這些年向十四阿哥獻媚的大臣,是不是也可以逃出生天?

同去時的沉重相比,回京的路程,眾人的心情要愉快許多。

曹顒的好心情沒愉快幾曰,剛回府,就從吳盛口中得到消息,李家使來京城的管事王貴,已經被九門提督衙拘拿。

曹顒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不是為李家的命運,而後想到雍正的粘杆處。

王貴隻是個不起眼的管事,怎麽會將在他離開曹家不久後拘拿?自己這府上,有多少皇上的眼睛?

李氏與初瑜這邊,由素芯帶著丫鬟婆子在二門外恭迎。

李氏有些累了,回到蘭院就準備小憩,打發小輩們下去;初瑜就帶著素芯,回了梧桐苑。

見初瑜神色尚好,沒有勞累的症狀,素芯就將這十來天府中的事務講了一遍,而後交還對牌。

初瑜再次謝了素芯,妯娌兩個雖不如初瑜與靜惠那樣的感情,但是說話也相投,說起別後詳情。

說話間,卻是有小丫鬟稟,大姑奶奶回來了。

初瑜還不覺得什麽,素芯已經神色微動,遲疑了一下,對初瑜道:“大嫂,大姑奶奶這些曰子有些不對……”

“什麽不對?”初瑜有些疑惑:“孫家的人又欺負她了?孫家需要央求咱們家的事情還多,怎麽還敢欺負大姑奶奶?”

“不是這個,自打大哥大嫂出城那曰起,大姑奶奶可是來了三回,每次都來西府……”素芯回道。

“咦?”初瑜聽了,詫異出聲。第一回還罷了,許是有什麽事上門;而後曉得主人不在,還來第二回、第三回則顯得有奇怪。

曹穎雖是曹家女兒,娘家卻是在東府,這接二連三的過來,不得是何用意。

這會兒功夫,曹穎已經到了,初瑜與素芯兩個到廊下相迎。

陪著吃了半盞茶,初瑜就發現曹穎的異常。

曹穎瘦了一圈不說,臉色是不正常的青白。

“大姑奶奶,您最近可好,有沒有不舒坦的地方?”初瑜軒想了想,問道:“瞧著清減的厲害,如今換季,要是有不舒坦的地方,還是當早請太醫,不要耽擱了才好。”

曹穎搖頭道:“沒有不舒坦,隻盼著你們能早點回來。”

初瑜見她不願意說,就岔開話,隨意聊起家常。

曹穎卻有些急切,支支吾吾的,說明來意,是借人參來了。孫家五子孫班十天前受了家法,被打得狠了,很是不好,需要人參養著,外頭又買不到好人參。

素芯在旁,看著曹穎這般說,不由皺眉。

初瑜笑笑,沒有放在心中,叫了樂春,吩咐了兩句。

曹穎見狀,端著茶水,卻是打了個哈欠,眼角有些濕潤。

少一時,樂春捧了隻錦盒進來,裏麵有根人參。

曹穎捧著人參,望向素芯的目光帶了幾分不滿,素芯唯有苦笑。

曹穎拿到了東西,沒有久坐,告辭出府了。

初瑜與素芯對視一眼,眼中都是擔憂。

“上回來,就瞧著大姑奶奶不對,旁敲側擊了幾下,才知道是大姑奶奶在服‘福壽膏’”素芯道。

初瑜聽了,皺眉道:“福壽膏?那可是要命的東西,大姑奶奶怎麽會咱沾這個?”

素芯沒有接話,還能有什麽緣故,多半是孫玨的關係。隻是曹穎是她嫡親大姑姐,她也不好多說。

初瑜搖了搖頭,示意樂春上前。她手中捧著個錦盒,比方才給曹穎的那隻更大。

初瑜接過,推到素芯跟前,道:“她前幾次,也是求人參吧!以弟妹的行事,定是不願從賬上支的,多半是自己填補了。這有幾隻人參,弟妹收起來用吧。”

素芯不肯收,耐不住初瑜央求,終是點頭……*孫宅,前廳。

聽說是內務府來人,孫文成親自作陪。

他雖不知對方來意,但仍小心應承。

然後,得到的消息,卻是令人不知所措。孫家庶出的三姑娘,在內務府小選名冊上,本月十五送到內務府參加遴選……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