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遊龍舞 第五百零九章 人情

北小街,國公府邸。

今天是已故老公爺德茂的出殯的日子,塞什圖與曹頤夫婦,從天未明就開始忙活,準備發喪;天亮後,迎接宗親客人;巳時發喪出城,直到日暮送喪的隊伍才返回城中。

這忙忙活活下來,塞什圖與曹頤也都是筋疲力盡。

不過好在大事已畢,不用再繼續熬了。

曹頤服侍塞什圖更了衣,隨後叫人擺飯,夫妻兩個一道用晚飯。

這些日子見天的陪客,整日裏雞鴨魚肉,吃的人堵得慌了。塞什圖原沒什麽食欲,尋思填巴一碗對付一口就行。

沒想到,飯桌擺好,竟然是包飯。

包飯,也就飯包,說白了,就是用白菜心包著老粳米飯吃。吃的時候,用小鴿子或者野雞崽子肉切丁,與香菇炸醬,吃的時候拌在飯裏,再撒點蒜末,點些香油,味道最是美味。

塞什圖見是上了拍好的白菜心,果然是食欲大振,盤腿上炕,立時拿了一片擱在手心裏,包了個飯包,三口兩口地吃掉,又伸手去拿另一片。

他一邊包飯,一邊笑著說道:“怎麽想起吃這個來?卻是好東西,這是野雞崽子香菇醬吧?卻是下飯的好東西,額娘早先也最愛吃這口兒的。”

曹頤見他吃得香甜,臉上也露出笑意,親自盛了一萬羊肉粥送上,道:“爺慢著些,仔細吃快了不克化。”說到這裏,歎了口氣,道:“因是老公爺出殯。大格格哭了好幾日,聽**說,好幾頓了,都是不動筷子。說也愛吃包飯,我便使廚房預備了這個。想著爺這兩天吃的也少,這邊也預備了這個。

塞什圖用空著的手接了粥,喝了兩口,長籲了口氣,道:“舒坦,這下子卻是暖和到心裏去了。今年也是邪門。這都過了元宵節了,還冷得怕人。”

曹頤掃了窗外一眼,卻是黑漆漆的,哪裏能看到什麽?

“是啊。瞧著這樣,這場雪要下到明兒去。”曹頤轉過頭來,一邊給自己盛粥。一邊說道。

夫妻兩個吃著包飯,就著幾道小菜,喝著羊肉粥,一頓飯倒也吃得津津有味兒。

待夫妻倆兒吃完,春芽帶了幾個丫鬟撤了桌子。就見夏芙進來稟道:“爺,奶奶。張公公求見。”

塞什圖聞言,擺擺手道:“請他進來。”

這張公公是已故老公爺使喚過的舊人,是國公府地大管家。塞什圖與曹頤兩個不好怠慢,對這老公公帶著幾分敬重。

張公公進了,先是給兩個兩位請安,隨後將賬冊雙手奉上,俯首道:“爺,奶奶,這是這場喪事兒的人情往來。五七之前的冊子奴才已經奉上。這是近半個月的。”

“張公公坐下說話,今兒事兒多。想來你也乏了。”塞什圖揚了揚下巴,示意春芽將賬冊接了遞給妻子,又指了指椅子,道。

兩位新主子過來操辦婚事已經一個半月,張公公雖說曉得他們夫妻和善,但是也不敢隨意,讓了兩三遭,才挨著椅子邊坐了。

他的神情卻是有些恍惚,心事重重的樣子。

曹頤接了賬冊,卻是沒有立時翻看,而是擱在手邊。

她抬起頭,看了一眼張公公,笑著說道:“公公且放寬心,你侍候了老公爺一輩子,是府上的功臣。就算爺降級襲爵,府裏不好留公公,這養老的事兒也會先安置妥當。”

原來,老公爺德茂身上的爵位是奉恩輔國公,是入八分的。

入八分地公與不入八分公的區別,除了朱輪、紫韁、寶石頂、雙眼花翎、牛角燈、茶搭子、馬坐褥、門釘這八種禮製上的東西外,還有就是能不能用太監。

京城黃帶子、紅帶子那麽多,有資格用太監的,卻隻有奉恩輔國公以上地府邸才可以,要不就是僭越,會受到宗人府處置的。

在順治六年重新分封諸王,確定宗室分親、郡王至奉恩將軍十二等爵。除了睿、禮、鄭、豫、肅、莊、克勤、順承八王,因佐命殊勳,世襲罔替之外,其他親王、郡王則世降一等,有的至鎮國公延世,有地至輔國公延世。

要是旁支分封的話,則是降至奉恩將軍,迨世次已盡,不複承襲。

按照規矩的話,這邊國公府是宣獻郡王嫡支本家,降襲四代後應已奉恩輔國公的爵位傳承。==

不過,規矩是規矩,到底是降級承爵,還是襲輔國公爵位,還要都要康熙的安排。有地王府,降一級或者降兩級襲封,也是常有的。

要是降級襲封,這邊就是不入八分公府,那張公公就不能繼續留在府裏當差了,所以他心裏也是有些忐忑。

曹頤想到此處,才說出這番話寬慰。

張公公聽了,感激涕零,起身給塞什圖與曹頤磕頭。

塞什圖見他顫顫悠悠地,忙叫春芽扶起,嗔怪道:“這是做什麽,何至於此?老公爺既已發喪,想來用不了多久就有旨意下來。還是奶奶那句話,無論如何,公公別為養老犯難。”

張公公不住口的道謝,用袖子抹了抹眼淚,道:“老奴八歲入宮,十來歲分到這邊府裏,在這府裏待了四十來年,想著要去外頭,這心裏也是犯怵。如今隻盼著萬歲爺仁慈,將這爵位原封賞了爺,也能滿足了老奴的私心。”

塞什圖點點頭,道:“借公公吉言,這前院後院的,也一時離不了公公,公公還需多操心才是。”

張公公放下袖子,道:“爺放心,但凡老奴還在府裏當差一日。自然打足了精神,半分不敢怠慢。”

又說了幾句閑話,因天已不早了,所以張公公便沒有多耽擱,退了出去。

等他出了屋子,塞什圖轉過身,對曹頤道:“看著不言不語的,卻是個有主意的。這些日子,多虧他幫襯著,這府裏才安穩。是個妥當人。”

曹頤道:“是啊,這份忠心可嘉。要是能留在府裏,倒是叫人省心不少。”

說話間,曹頤已經拿了賬冊。上麵記錄的都是各府隨地份子錢。都是“某某府”、“某某爵”送的奠儀幾何這樣地。

翻到了倒數第二頁時,曹頤地神態卻是有些僵硬。

塞什圖瞧著不對,有些不解。問道:“怎麽了,可是賬目有什麽不對?”

曹頤搖了搖頭,似笑非笑,說道:“賬目沒問題……怨不得二太太今兒說話底氣十足,同幾位貝子夫人、國公夫人滔滔不絕的。原來是隨了大份子……”說著,將賬冊送到丈夫手中。

塞什圖低頭看了。除了禮金二十兩外,還有外送五百兩,確實是不少。

不過,這禮送得卻不算妥當。

曹家長房在京,給地禮金是二十兩,外送三百兩。曹頤名義上是長房的姑娘,二房的侄女,這二房的禮金本不該越過長房才是。

否則兩相一對比,倒顯得長房待姑娘、女婿不厚道。

這其中關係到妻子的傷心事。塞什圖也不好多說什麽。合上賬冊,道:“你也別太在意。二太太那邊剛分家,許是人情往來這邊不上手,疏忽了。”

別人不曉得兆佳氏地性子,曹頤卻是清楚的。

最是愛財如命的主兒,連妾室、庶子的月錢都能扣下一半,恨不得一文錢掰成兩半花。這樣地兆佳氏,會慷慨地送來五百兩銀子,要是說沒有目的,那誰會信?

曹頤心裏生出一陣厭惡,不過想到曹頌,歎了口氣,不想再與其計較。

不過,這送禮送得不妥當,對長房卻是失禮。

要是讓不曉得內情的人知道,指定以為兩房有什麽不對付,才會這樣攀比著送奠儀。

看來,明兒要打發人將曹頌叫過來說道說道。二太太行事有些不著調,他做長子地,總要挑起二房的門戶,省得讓曹家成了笑話。

曹頤看著賬冊,心裏想著。

雖說她對兆佳氏這個嫡母實生不出親近之心,但到底要看在幾個弟弟妹妹的情分上,不好對那邊不管不顧。

況且,雖說娘家長房、二房分家,但是一筆寫不出兩個“曹”字,要是鬧出什麽不妥當的,丟的還是曹家地臉麵,連累曹寅父子的名望……府,不過一天功夫,但是莊先生這邊卻得了不少消息。

那個苦主黃大魁確實是昌平人士不假,但是卻沒什麽正當職業,說是打零工,但是訊問之下,又說不出所以然來。他隨口說了幾處地方,一打聽,也不過是做了三五日地勾當。

通過走訪得知,這黃大魁的老娘不是頭一遭“挨撞”了,隻是原來撞得是車,這次撞的是人。

一個不學無術、遊手好閑的光棍,加上個愛“撞”人的老太太,這母子兩個怎麽看都不像善類,應該就是市井中“碰瓷”而為生的。

如今,案子就卡在一處,那就是老嫗是怎麽死的。

要是真因與智然想撞,倒地觸石頭而亡,那智然的“過失殺人”罪還是免不了。隻是據順天府捕快在案發地查看,那是青石板路。

雖說有積雪,但是也甚是平坦,並沒有見其他石塊等物。這致人以死地的石頭,顯得有些唐突。

是這老嫗運氣不好,倒地撞到附近唯一地石頭;還是有人渾水摸魚,在眾人不留意時,動了手腳?

就是順天府衙門那邊,也覺得出不對來,順天府尹王懿正在挨個地問當時的路人,看其中是否有什麽異樣之處,目前好像還沒有什麽頭緒。

曹寅揉了揉額頭,說道:“夏清,你怎麽看?如今八阿哥受挫,其他皇子都是偃旗息鼓,不見硝煙,這幕後之人,何苦拿曹家做筏子?”

莊先生道:“在下亦是不解,這三番兩次針對大公子地事件到底是因何緣故。說起來,這些年,大公子在京裏得罪的人家,都是數得過來的。這般緊逼不舍,周密布局的卻想不到是哪個。”

曹寅的麵色有些沉重,心裏算著兒子的行程,生出幾分惦記來。

就聽莊先生接著說道:“對了,有消息說十三阿哥昨兒晚上出門,往四阿哥府上去了,許了得了智然出事的消息。”

曹寅點點頭,道:“嗯,確實如此,今兒四阿哥還曾到禮部,向我詢問了大致緣由。我還想著他怎麽會關注這些個,想來是十三阿哥托得他。”

莊先生聞言,有些皺眉,道:“怪不得今兒四阿哥府派出不少人來,也是在北城這片出沒。隻是,這是曹家的事兒,要是他出頭,兩相裏卻是有了嫌疑,鬧到萬歲爺麵前不好辯白。”

這點,曹寅倒是不太擔心。

君臣相交五十年,也不是那麽好產生嫌隙的。

他心裏思量著,是四阿哥這番舉動,是真愛護弟弟,受了十三阿哥的請托出力;還是順手推舟,要送份大人情給曹家……

兒子對這位四阿哥向來不同,他所提過的夢裏,新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