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天地無用

經過穩固之後,蠢蠢欲動的雷劫被擋在蓬萊結界之外,島內動**逐漸平複。

可隆隆雷聲不斷,黑雲一層層壓下來。

但再黑也沒有桑行之的臉黑。

頂著一身燒焦的衣袍,蘇慕歌恍惚間明白過來,自己可能給蓬萊帶來某些難以預料的災難,心中也很抱歉,當即道:“晚輩明白,晚輩這便離開。”

撐了撐膝蓋,卻站不起來。

說來實在怪異的很,雷劫導致她遭受重創,但卻有取之不竭的靈氣湧入身體。仿佛有個能量源,要將整座蓬萊島的靈氣全部吸走一般。

她這般趔趔趄趄的,桑行之隻看著,並沒有出手的意思。

蘇慕歌也沒指望他出手,隻能先閉上眼睛,稍微調整一下內息。

雷婷有些害怕桑行之,手腳禁不住哆嗦,但還是跑上前去,小聲囁嚅:“仙尊,您瞧蘇姐姐都受傷了,您這會兒將我們趕出去,我們可能會死的,您不能不近人情啊。”

桑行之瞥她一眼:“本座這把歲數,這般修為,已經不能算是人了,同你們講什麽人情。”

雷婷嚇的又是一哆嗦。

冉晴空拱手道:“師父,蘇道友已經重傷,就這樣讓她離開,恐怕有些不妥吧?”

他心裏知道,蘇慕歌築基境引來雷劫,在十洲三島有些不太正常。但雷劫他們也不是沒經曆過,十年前才有一位長老渡了元嬰劫,有宗門陣法保護,有幾位元嬰境修士庇護,渡的並不辛苦。

如今區區築基境雷劫,堂堂第一宗,不幫也就算了,還在這個節骨眼將人趕走。

師父這事兒,做的忒不厚道。

重點是他掌心印記還沒有找到辦法消除,這十日來冉晴空沒少同雷婷套近乎,對她也算有了一些初步了解。這假小子修為還行,也頗有些氣運,但就是一根筋,勢必是要跟著蘇慕歌走的。萬一她在外麵出個什麽事兒,同生共死結的影響下,他也會跟著倒黴好嗎?

師兄弟幾人麵麵相覷,嘴上不說,眼神中紛紛流露出對自家師父的鄙視。

但桑行之根本無視他們。

反正蓬萊他說了算。

“晚輩已無大礙,可以走了。”

蘇慕歌調整過罷,尚算平穩的起身,對桑行之鞠了一禮。

一行人飛向星鬥閣。

桑行之囑咐幾名陣法長老:“送他們前往北海無涯島附近。”

“尊上,法陣尚未修補妥當。”一名長老為難道,“可能無法精確位置。”

“你們隻管啟動便是,不足之處,由我來施法。”

幾名長老鬆了口氣:“遵命。”

蘇慕歌帶著雷婷和程天養進到法陣中央,再向桑行之鞠了一禮:“桑伯伯,此番多謝您出手相救,秦崢的事情,便有勞您費心了。”

“你就不要操別人的心了,當年我贈秦崢含光劍時,他本是孤辰寡宿入命,十足天煞孤星。然而自聚窟洲那場變故之後,紫微鬥數驟轉,那小子的命格已經今非昔比,確保一生無虞。”桑行之淡淡掃她一眼,“反觀你,能在這條仙途中行走多遠,我連一絲都窺探不出。”

“窺不出,也許是好的。”蘇慕歌粲然一笑。

“難為你能這樣想。”桑行之默默一歎,“也難怪青木同你合緣。”

蘇慕歌動了動唇,也不知說什麽。

這廂冉晴空不停囑咐雷婷,他手中拎著一個乾坤袋,裏麵儲備了大量保命用的東西。一樣樣的摸出來,關於使用方法和使用時機,不厭其煩的講了一遍又一遍,

雷婷感動的淚眼汪汪:“冉前輩,您就放心吧,我一定會活著回來娶您的!”

師兄弟幾個笑的直不起腰來,紛紛打趣:“師嫂也請放心,咱們一定會看住我家大師兄的。”

“好好。”雷婷抹了把淚,嘻嘻一笑,“回頭等我當了掌門,蘇姐姐做副掌門,冉前輩就是掌門夫人,你們全都是長老!”

冉晴空撫了撫額,恨不得一頭撞死在法陣能量柱上。

見此一幕,蘇慕歌也不由會心一笑。

冉晴空畢竟是名金丹修士,不會不知道,隻需封印雷婷的肉身,取她魂魄,便可以破解他們之間的同生共死結。換做其他門派的金丹修士,麵對雷婷這種無賴之舉,根本不會猶豫,分分鍾弄死她。

雷婷看似毫無心機,實則心思極為玲瓏,隻是年紀尚小,依賴心過重,缺乏獨立思考的習慣。譬如當初在前往長洲的海船上,整艘船也就隻有她察覺出異常。如果冉晴空不是蓬萊修士,她恐怕也不敢這麽幹。既然這麽幹,就是知道冉晴空不會這麽做,桑行之座下弟子,換做任何一個人,估計都不會這麽做。

這就是蓬萊為其他門派所忌憚的原因。

在如今這個殺伐搶掠、物競天擇的修真界,蓬萊道統傳承始終如一。

雷婷有句話說的不錯,蓬萊的確是比仙界還要有仙氣兒的地方。所以,蓬萊島並不適合蘇慕歌修行,哪怕兩世為人,她依舊是個俗人,是個滿身仇恨、心胸狹隘的大俗人。

不過,倒是非常適合秦崢。

蘇慕歌也就寬下心來。

思量間,星鬥閣長老開始施法,十二根陣法能量柱逐一亮起。

待時機成熟,桑行之掐了一個訣,一道白光倏然由指尖而出,注入陣眼。一眨眼的功夫,法陣中的三個人,便消失無蹤。

冉晴空抹了一把頭上的汗。

神色也漸漸恢複正常。

“聽說越高等級的修真界,修士經曆的天劫淬煉就越多,但天劫並沒有咱們的重,因此飛升的人數比咱們多的多。我曾見過一些高等修真界,每逢大境界便會有天劫降下,可也從不曾見過提升一個小境界,便引來天劫的。”

見桑行之若有所思動也不動,冉晴空奇道,“師父,這個蘇慕歌究竟什麽來頭?”

“你隨我來。”

桑行之沉吟片刻,化為一道白光,飛出星鬥閣。

師徒兩人一路向蓬萊極東飛去,最後停在一處海域。冉晴空低頭一瞧,立刻察覺異常,周圍海域風平浪靜,唯有下方海域不斷有頭顱大的氣泡向上翻湧。

“好濃鬱的靈氣!”冉晴空微微一愣,連忙封閉住自身經脈。

充沛精純的靈氣於修士大有裨益,但也不能超過身體可以負荷的程度,這裏靈氣的濃鬱程度,隻需一口,便足以令一名築基修士丹田爆炸。

“你可知道這下麵是什麽?”桑行之問。

“莫非……”冉晴空遲疑道,“是庇護我蓬萊島的神廟?”

“的確是神廟,卻並非庇護我蓬萊島。”桑行之扔出一把符籙,默念口訣,符籙升空,化為一道道光圈,不斷壓製水下的靈氣泡,“修仙界存在著許多古時神廟,或許唯有咱們這一處神廟,真真切切,鎮壓著一個犯了錯、被剔出神籍的古神魂魄。”

“下、下麵鎮壓著古神?”

冉晴空自小在蓬萊長大,早已被內定為下一任蓬萊掌門,因此宗門一些隱秘,他或多或少了解一些。但事關神廟隱秘,還是頭一遭聽師父說起,驚訝程度可想而知。

“我蓬萊創派先祖,其實就是看守神廟的兩位尊者之一。因此,蓬萊每一位掌門,都必須將自身一縷魂魄融入結界,除非飛升,否則便與蓬萊共存亡。”桑行之徐徐道,“漫長的歲月中,這位古神殘魂一直處在深眠狀態,直到一萬年前,才漸漸出現複蘇跡象。”

“一萬年前,豈不是師祖召集當世幾位大能,封印溯世鏡前後?”

桑行之點頭:“當時器靈被其中一位大能偷走之後,隻剩下一麵失去力量的鏡子,無法毀掉。正好神廟動**,師祖經過再三考慮,便借封印神器之名,合幾位大能之力,將神廟的斷龍石關閉,並將神光之鑰分給四人保管。”

溯世鏡的事情,冉晴空是知道的:“之後呢?”

“最終神器被封印,古神的殘魂之力也重新陷入沉睡。可神光之鑰的主人換了一波又一波,有人起了歹心,想要集齊四把神光,潛入我蓬萊開啟神廟,奪取溯世鏡。”

桑行之背著手,望了望頭頂黑壓壓的烏雲,“但他們根本不明白,神廟早已不是神廟,那是人世間最為窮凶極惡的地方。古神殘魂的力量,一旦釋放出來,整個十洲三島都將成為煉獄。但你就算告訴他們,他們也不會相信,反而愈發產生興趣。”

冉晴空倒吸一口涼氣:“師父,此事可有解決的辦法?”

“有。”桑行之道,“當年師祖也怕後世會有憂慮,便四處尋覓。最終皇天不負有心人,教他在修羅之地得到一柄絕世神兵,名叫‘天地無用’。蓬萊幾代掌門,耗盡畢生心血,甚至不惜以自己的魂魄為祭,終於將‘天地無用’煉化成一把鬼神不近的毀滅之匙,據師祖們的手劄所言,可以徹底毀滅神廟,誅滅古神殘魂。”

“‘天地無用’現在何處?”

“你見過了。”

“恩?”

“正是蘇慕歌發髻上的那根木簪。”

冉晴空一驚,本想問為何會在她手中,驀地想起這根簪子,他曾在蕭卿灼那裏見到過,便改口:“我蓬萊的東西,為何會在蕭叔叔手中?”

“也是機緣巧合吧,你蕭叔叔,來頭委實不小。”

桑行之微微苦笑,“況且今日你也看到了,‘天地無用’是不能出現在蓬萊的,因為‘天地無用’同古神之力相衝相克。當年你蕭叔叔也曾引發過類似動**,但遠遠沒有今日嚴重。更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蘇慕歌在兩股絕對力量的衝撞之下,非但沒有受傷,反而可以完全吸納這兩股相悖的力量,並借此打通經脈,這實在匪夷所思。”

“怪不得您要趕她走。”冉晴空也皺起眉頭,想起什麽,頗為疑惑的道,“師父,有件事情徒兒不懂,既然有了毀滅之匙,師祖為何不直接將神廟徹底摧毀?”

“神廟一旦毀滅,萬裏之內寸草不留,我蓬萊便將不複存在。”

“……”冉晴空啞然。

“神廟是我們獲取靈氣的源泉,於蓬萊修士而言,不隻是一場劫難,也是我們的衣食父母。不到萬不得已,誰也不願意毀滅它。況且神界的旨意,隻是命我們看守,誅神之罪,絕不是我等凡人承受起的。”

“但神廟已經危及整個十洲三島……”

“你覺得神界,會在意小小一個十洲三島?”桑行之冷笑一聲,“我等凡夫俗子,於高高在上的諸神而言,不過一抔黃土,賤如腳下之泥。”

冉晴空再次啞然。

驚訝過後,他心情變得有些沉重起來。

桑行之卻轉頭睨他一眼:“晴空,蓬萊掌門不好當吧?”

冉晴空歎氣:“弟子一直以為,我蓬萊得神庇佑,今日始知,竟是被神給坑了。”

“所以掌門手劄最後一句,你知道是什麽麽?”

“恩?”

桑行之拍拍他的肩膀:“討厭誰,就選誰當下一任蓬萊掌門。”

冉晴空嘴角一抽:“師父,您……您開玩笑的吧?

“為師像是會開玩笑的人麽?”

“弟子就當什麽都沒聽見。”

冉晴空隻想抱頭痛哭。

正準備抱怨兩句,腰間宮鈴突然“叮叮”作響。

“有人擅闖我蓬萊結界!”

“是秦崢醒了。”

“秦師弟,你就莫要白費力氣了。”大師兄不在,二師兄賀雲舒衝鋒在第一線,不斷在秦崢身邊絮絮叨叨,“這結界除卻師父,憑誰也無法自由出入,莫說是你,哪怕元嬰境修士,也絕無可能。”

秦崢煩不勝煩的回頭喝他一聲:“閉嘴!誰是你師弟,少同道爺套近乎!”

“嘿,你別不知好歹呀,不知多少人想做我們師弟呢。”

“那是他們犯賤!”

“我說你這人嘴巴真是缺德啊,怪不得昆侖弟子那麽討厭你,你倒是說說看,做我們師弟哪點兒不好?”

“看著就倒胃口!瞧你們一個兩個,自以為一身白衣很帥?也不照照鏡子,這幅歪瓜裂棗的德行,穿起來就像奔喪一樣!”

“你你你……!”

賀雲舒被噎的快要背過氣去。

他向後一退,捂住胸口,顫巍巍唆使身後幾人:“你們去說!”

師兄弟幾人齊齊擺手,連連後退。

開玩笑,賀雲舒出了名的牙尖嘴利,都敗下陣來。

他們就算組團,估計也不是秦崢一人對手。

手中含光散發出凜凜銳氣,橫割、豎劈、斜砍,卻奈何不得結界半分。秦崢的火氣越來越大,“刷”的橫劍指向他們:“桑行之呢,教他速速給本道爺滾出來!”

師兄弟幾人裝聾作啞,抄著手,抬頭望天。

“嗬,不說話是吧!”

秦崢提著劍就要砍上去,寶劍卻在半空脫手而出,直向身後奔去。

穩穩落在桑行之掌心之上。

師兄弟幾人如蒙大赦:“師父,您總算來了!”

桑行之搖頭:“個性還是如此浮躁。”

“道爺浮躁不浮躁,幹你何事!”秦崢掐了個訣,飛身而起,與他平視,“你出手救我,我謝謝你。但請你趁早死了這條心,我是絕對不會拜你為師,識相的,放我走!”

“你體內魔蠱還未曾清除幹淨。”

“那也與你無關!”秦崢怒目而視,“快些放我走!”

“你且告訴我,這般著急出去是做什麽?”桑行之淡淡掃他一眼,“去尋蘇慕歌?”

秦崢啞了啞,哼了一聲:“不關你事!”

桑行之展顏一笑:“我就算放你出去,你也不可能找到她。她殺了程靈璧,十洲三島是待不下去了。我已經通過法陣,將她送去了另一處虛空,相信幾百年內,都不可能再回來。嗬嗬嗬,即使你走遍天涯海角,你也找不到。”

秦崢眼眸一緊,咬牙搖頭:“不可能,她不會丟下我一個人的!”

桑行之繼續笑:“可能不可能,其實你心裏比誰都清楚。”

秦崢怔怔失神片刻,白皙的皮膚微微漲紅,脖頸青筋暴起:“你究竟將她送去哪裏了!”

“想知道麽?”

桑行之眼眸倏然沉寂,一個瞬移抓住他的肩膀,“倏”一下飛的無影無蹤。

最後落在一處開滿桃花的小島上。

秦崢腳一沾地,便深陷泥沼中。

他忙運氣,才勉強支撐住不被泥沼吸進去。

“小子,此乃我蓬萊‘七絕七幻七殺陣’,因為門下弟子鮮少離開蓬萊,怕他們閱曆不夠,固有此陣。此處為入陣口,隻要你能走到對岸的出陣口,我就送你前去尋她。”

“此話當真?”

“自然。”

“好!”

秦崢牙關緊咬,從桑行之手中奪過含光劍,艱難的飛入法陣結界。

冉晴空站在桑行之身後,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師父,您讓他完全通關,也未免太過苛刻了吧。以秦師弟現如今的修為,沒有兩三百年,怕是無法成功。”

“嘭——!”

話音一落,秦崢已被法陣丟了出來。

冉晴空最後一句話,他聽得一清二楚。

“兩三百年?桑行之你分明就在糊弄我!”

“時間長短,完全取決於個人能力。”桑行之無視秦崢,抄著手同冉晴空聊天,“當年你師父我,為了救你師娘,隻用區區二十年,就闖出此陣呢。”

“師娘?”別的沒在意,冉晴空唯獨對這兩個字特意走心,“原來我們還有師娘?”

“誰不曾年輕過?”

桑行之一麵說,一麵抄著手轉身離開,繼續同他閑話家常,“其實咱們修仙之人吧,也並不強求非得忘情棄愛才好。世間百般滋味,皆是促進你成長的良藥。差別就在於,有人沉溺其中,迷失自我……有人卻促使自己不斷強大……死纏爛打,卻沒有自知之明,愛慕之情隻能成為對方負累……一個真正強大、自信之人,絕不會存有相濡以沫的念頭……隻有弱者,才會畏懼失去……”

兩人越飛越遠,誰也沒有搭理秦崢。

桑行之的話,有一句沒一句飄在秦崢耳朵裏。

沒有一句是在說他,但卻句句戳在他心窩子上。

“隻有弱者,才會畏懼失去……”

並不能理解,可刺激不小。

秦崢一抹唇角的血漬,提著劍,又一次跳入法陣結界。

這一次,他待了一刻鍾。

一次一次又一次,從一刻鍾到一個鍾。一個月之後,已經可以在法陣內待夠一整天。但距離出口,依然遙不可及。

三個月過後,秦崢已經不會每天都去。

平時在洞府,一麵提升修為,一麵動腦筋研究如何才能走的更遠。

偶爾,還被逼著同冉晴空幾人過招。

桑行之時不時現身,有意無意的挖苦他幾句。一開始,總能氣的秦崢火冒三丈,大打出手。但漸漸的,他就同這島上許多弟子一樣,開始無視桑行之。而每次被桑行之挖苦之後,秦崢總能從他譏諷的言語中摸索出一些竅門,突破自身瓶頸。

每突破一次,便再前往七絕七幻七殺陣嚐試。

失敗之後,繼續回來修煉、研究。

直到有一天,他收到程靈犀寄來的玉簡。

密密麻麻寫了十幾頁,大抵就是程靈犀已經想明白了,答應同他解除婚約,希望從今之後,兩人還能像小時候一樣,做一對兒好夥伴。

秦崢在門前台階前獨坐良久。

最終卸下心頭一塊兒大石,回信過去。

北海極北,無涯島。

這座北海孤島,靈氣稀疏,怪石嶙峋,叢林茂密,妖獸叢生。

總而言之一句話,不適宜人類居住。

蘇慕歌一行已經在島上待了三個多月,不是找不到玄機真人,而是玄機真人開的價碼實在太高,完全超出她可以支付的範圍。

好在玄機真人同桑行之薄有交情,應允讓蘇慕歌以勞務還債。

因此這三個月,蘇慕歌幾人每天都在殺雞宰猴,挖草砍樹。

玄機真人的煉藥房內,程天養一手扶著玉瓶,一手擠著仙草,憤憤不平:“蓬萊也不過如此,一點人情也不講。”

蘇慕歌將妖獸內丹一顆顆封存起來:“非親非故,人家憑什麽?”

程天養悶頭不吭聲。

“你記好了,人家幫你是情分,不幫你是本分。”蘇慕歌冷言冷語,“任何時候,你能依靠的唯有你自己,我雖是你親姐姐,也不可能看顧你一輩子。”

“誰讓你看顧了。”程天養嘟囔一聲。

“那敢情好,你現在就走吧。”

程天養扁了扁嘴,使勁兒擠弄幾下仙草。

轉頭將新裝滿汁液的瓶子放在窗沿上時,他微微一怔:“咦,怎麽隻有三瓶?”

蘇慕歌抬頭一望:“一個晚上,你就弄了三瓶?”

“我明明已經弄完七瓶!”程天養伸著五根手指,不停比劃,“你也一直在看著,我閑著了嗎?”

“怎麽回事?”

蘇慕歌放下手中的妖獸屍體,皺眉上前。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丟東西了。

前幾天雷婷也曾說過,一覺醒來,獵來解饞的野味兒少了大半。

蘇慕歌並沒有在意,興許是被什麽小妖獸偷走吃了。但此番她一直在煉藥房待著,如果有修士或者妖獸靠近,以她的五識,不可能發現不了。

除非是元嬰期大能玄機真人,還有懂得隱身之術的銀霄。

但這兩個完全可以排除。

玄機真人瘋瘋傻傻,終日閉門搞研究。銀霄則被自己派出去做苦力了。

她祭出一道靈符,緩緩燃於指尖,並在靈台一點。

神識陡然增強數倍,巡睃許久,終於讓她窺見一排極為清淺的腳印。

是人的腳印,而且這腳印的主人,像是個小孩子。

蘇慕歌思忖片刻,貼上隱身符籙,順著腳印追了出去。

從玄機真人的洞府,一直拐進後山,途經各種彎彎繞繞,腳印最終停在一處密林內。蘇慕歌放出神識一覷,隻見崢嶸虯枝之下,站著一個四五歲大的小男娃,一身不合體的粗糙衣衫,柔順的長發直到腳踝,纖細短小的胳膊抱著幾個青瓷小瓶子。

似乎發現有人尾隨,謹慎的左右端望。

小男孩兒倏然轉頭,正對上蘇慕歌的視線。

沒由來的,蘇慕歌打了個寒顫。

這小男孩兒相貌生的精致,白皙粉嫩十分漂亮,可一雙眼睛卻極為陰鷙、幽深。

蘇慕歌看不出他是人是妖,但知道自己已經暴露,便揭開隱身符上前:“小家夥,偷些吃食便也罷了,如今膽子是愈發大了,快將手中瓶子還回來!”

小男娃拋了拋手中瓶子,輕輕勾了勾唇。

蘇慕歌越發覺得,這小娃娃有些熟悉。

一恍惚間,小娃娃居然不見了。

林間樹葉沙沙作響。

蘇慕歌祭出鐮刀,凝神屏息。

對方修為估計不高,但勝在無聲無息,不好防備。

“你們幾個,去那邊探探。”

一個極輕的聲音傳來,蘇慕歌細細一聽,再次貼上隱身符籙。

這島上除卻玄機真人和他們幾個,一直都沒有外人居住。孤島四麵不通航,非金丹不得入,為何突然會有人的聲音?

蘇慕歌蹲在樹後,見到幾名黑袍修士從眼前飄過。

每人背後,都背著一個厚木重棺。

竟是煉屍宗修士。

“統共這麽大的地方,確實找不到。”一名邪修歎了口氣,“會不會根本不在無涯島上?”

“是啊。”又一人歎,“咱們已經找了整整十天,山都翻了幾遍。”

“掌門會不會搞錯了?”

“不會吧。”

“你們說,這小孩子和掌門究竟什麽關係,掌門這麽心急火燎的?”

“誰知道……”

突然一道淩厲的女聲,從其中一人腰間懸掛的靈符內傳出:“一群沒用的東西,一點點小事也辦不好,竟還編排到本座頭上了!”

幾個人打了個寒噤,立刻肅身而站,恭敬的捧起靈符:“掌門息怒,咱們立刻去找!”

蘇慕歌認得這個聲音,正是煉屍宗宗主宋珈嵐。

她在找誰?

莫非,是方才那個頗古怪的小男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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