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 緊要關頭

柳老弟,你要的貨,我給你找到賣家了。”

五天之後,陳衛星就給我打來電話。

“好啊,多謝陳哥。”

我的語氣很誠摯,自然看不到電話那一頭,陳衛星猙獰的笑容,仿佛看到一隻小肥羊,正向著布置好的陷阱一步一步走過去,懵然不知。

“這個事情,在電話裏不好說。咱們約個地方詳細談吧。”

陳衛星的語氣也很熱情,絲毫看不出我們之間曾經十分齷齪過。

看來陳衛星在社會上混,也是有幾分本事的,不全靠的是老子的招牌。至少這個裝模作樣的本事就很了得。隻不過陳公子有一點沒想到。他要暗算的這個“柳老弟”,實際已經四十歲了。

“行。具體在什麽地方見麵,陳哥你定吧,我一準到。”

“嘿嘿,那還是海江賓館吧。部隊的地盤,安全。明天晚上七點,2018號房。”

我笑著答應了。

這個陳衛星。做戲還是做得挺像地。唯恐我心懷慮。定在部隊地賓館。又是我熟悉地地方。料來我定是絲毫不起心地了。

放下電話。陳衛星恨得咬牙切齒。

蓋因這個電話。他是打到俞可卿家裏地。接電話地卻是我。

現已是晚上十點。我還呆在俞可卿那裏。陳公子心情如何好得了?

其實我地心裏也十分不好受。

奶奶地。這個寧愛雲硬是了得。憑空就給我加了這麽一個靠山硬紮地對手。事已至此。想要與陳衛星和平共處。幾乎是不可能地了。

我靠在沙發裏,慢慢掏出一支煙來,叼在嘴上。

“噌”的一聲,一雙纖纖玉手伸將過來,為我打著了火。

“那邊怎麽說?”

“按照你說的,我跟四哥說了,你想要一筆大貨,準備帶到寶州市去銷售……”

俞可卿小心地答道。

四哥是那邊負責和俞可卿接頭的人。

和我裝模作樣演了兩個月的熱戀戲,四哥除了照例每隔幾天問一下柳俊的情況,按時將她要的白粉送過來,絕無其他音訊。

想起寧愛雲的陰險,她就不自禁地戰栗不已。

“他怎麽回答?”

“他說,知道了。”

俞可卿苦笑道。

“這個四哥,據你的觀察,是個什麽角色?”

“應該是寧愛雲的親信吧。上回我一下要了一個月的量,他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我點點頭,認同俞可卿的分析。

一個月的量不是個小數目,這個四哥如果是個小嘍,估計也沒這麽大膽量敢於一口應承。料必對於俞可卿這麽重要地“線人”,寧愛雲也不會掉以輕心。

“公安局那邊,為什麽還不動手呢?隻要抓住了四哥,八成就能逮住寧愛雲……”

俞可卿蹙眉道。

這種提心吊膽的日子,俞可卿也實在過得怕了,滿心希望早點了結。

我笑著說道:“別急,我估計也快了。專案組自有安排。”

這倒不是虛言安慰,寧愛雲既然將俞可卿送給陳衛星,可見與陳衛星關係非同一般。我向陳衛星要貨,他最有可能的就是與寧愛雲聯係。

如果說單是俞可卿這裏傳送的消息還不足以令寧愛雲取信的話,再加上陳衛星這個消息,估計也就差不多了。畢竟寧愛雲是一心想著要向我“討回血債”的。

“好了,我該回去了,你早點休息!”

我抽完煙,站起身來。

“柳俊……”

俞可卿叫道。

我轉過身,很溫柔地望著她。

“你……你今晚上留下來吧……”

俞可卿白皙的臉上泛起一片紅潮,咬了咬嘴唇,水汪汪的大眼睛有些迷離。

“我知道,你……看不上我……我也不想別的,就……就一個晚上,行嗎?寧愛雲抓到之後,我們就再沒機會見麵了……給我留個念想……”

俞可卿說的是事實。

寧愛雲一旦落網,俞可卿也會牽涉其中,就算法院能寬大處理,不追究她地刑事責任,她也不能在華大繼續呆下去,起碼要先戒毒。

我笑了笑,將她輕輕攬入懷裏。

俞可卿伏在我懷中,瘦削的雙肩微微聳動,我胸口感受到點點滴滴的涼意。

“傻丫頭,不是那樣子的……”

我拍打著她同樣瘦削的脊背,柔聲安慰。

“等寧愛雲落網後,你戒掉了毒癮,還要回到華大完成你的學業,以後的路,寬著呢,哪裏會沒有見麵的機會?”

“真的?”

俞可卿抬起頭,極其無助的眼神中閃爍著一絲希冀。

“當然是真地。我一定會幫你的,相信我!”

“嗯……”

俞可卿點點頭,又依戀地伏在我懷裏,滿足地歎了口氣。

……

金萌西餐廳不遠處的一家小茶館裏,一個威嚴的中年人和一名略微年輕一些,但十分精明幹練的男子坐在我和俞可卿對麵。

威嚴肅穆地那位,赫然乃是南方市公安局武局長,身邊那位略微年輕些的,是市局緝毒支隊支隊長呂梁。

這個茶館,本就是專案組和我們約定地會麵地點。

這一次,武局長親自出麵,料必是專案組覺得,已經到了要緊關頭。

“你是說,軍區陳副參謀長的兒子陳衛星也牽涉進去了?”

轉述地情況,武局長兩道濃眉瞬間糾結在一起。

武局長與何長征一樣,也是軍中元老的子弟,熟知部隊內部地事務,他自然明白這個情況有多嚴重。

我點點頭。

沉吟稍頃,武局長臉上露出堅毅的神情,說道:“不管涉及到誰,都要一查到底。”

俞可卿鬆了口氣。

她雖然與武局長不是第一次見麵,不過每次見到武局長,都情不自禁的充滿畏懼。開始還有點擔心公安局的人不敢動陳衛星,如今聽武局長如此表態,總算是放心了。

“呂梁,你和柳俊解釋一下下一步的行動計劃。”

“是!”

呂梁望了我和俞可卿一眼,緩緩開了口。

……

“二哥,是我,武秋寒。”

“哪裏用得著自報家門嘛……”

電話裏,何長征爽朗地大笑起來。

“秋寒,你可是大忙人啊,有一陣子沒打過電話來了。”

能夠叫何長征二哥的,整個南方市,大約也隻有武局長一人而已。看來不僅僅隻有兩位老爺子是親密戰友,何武兩家更是世交。雙方第二代子弟,都是互稱兄弟的。

“有個事,要向你匯報一下。”

何長征止住笑,臉色凝重起來。

盡管武秋寒平日裏不芶言笑,但也很少用這麽慎重的語氣和他說話。

“你說!”

“是關於陳副參謀長的兒子陳衛星的……”

武秋寒在電話裏將情況做了說明。

何長征臉上最後一絲笑容也消失不見了。

“情況確實嘛?”

“確實。根據華南大學那兩個學生柳俊和俞可卿提供地情報,我叫專案組的同誌又進行了秘密偵查,基本可以確定,陳衛星與這個販毒團夥有很密切的往來。你看這個事情,應該怎麽處置?”

對於南方軍區高層人事變動的微妙情勢,武秋寒雖然身在地方,卻也是了如指掌的。

何長征笑了一下:“秋寒啊,這應該是你們地方政法部門的事情,我可不好置喙啊!”

武秋寒便會意地說道:“我明白了。”

慢慢放下電話,何長征沉思稍頃,又抓起電話撥通了另一個號碼。

“爸,是我,長征!”

雖然隻是對著電話,何長征依舊挺直了腰板,軍人神態十足。

何老爺子戎馬一生,何長征更是在戰火中出生,在硝煙中成長,一輩子沒離開過軍隊。父子之間談話地時候,從來都是如此嚴肅,不芶言笑的。

“什麽事?”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蒼老但清晰的聲音。

何長征說話的聲音不是很響,可見老爺子還是耳聰目明的。

“剛才秋寒打電話來,跟我說了個事……”

何長征在電話裏複述了武秋寒匯報的情況。

“地方上的事,就由得地方上的同誌去辦吧,你不要隨便插手!”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老爺子緩緩說道。

“嗯,我也是這麽和秋寒說的。”

“哦,那就好……”

這兩個電話,隻是說了陳衛星牽涉到毒品交易的情況,除此之外,基本上都是不置一詞。但是何長征和武秋寒卻像吃了定心丸。

放下電話後,一貫不動聲色地何軍長臉上也難得地露出了笑顏。

看來南方軍區這個參謀長的位置,鹿死誰手,很多人都在關注著呢。

除了陳副參謀長,最有希望爭奪這個參謀長職位的體係內大員,就是何長征了。大軍區參謀長的級別是大軍區副職,何長征如果能順利當上參謀長,絕不僅僅隻是提了半級的問題。一般來說,能夠出任參謀長的人,都是未來大軍區司令員最有力的競爭者。

所謂“不幹涉地方上的同誌辦案”,其實已經清清楚楚表達了老爺子在此事上的態度。

大有可為啊!

……

晚上七點,我準時來到海江賓館2018號包廂,單身一人,沒有任何隨從。

“柳老弟,來了!”

陳衛星見了我,立即擠出一個笑顏,甚至還想要與我來一個擁抱。

我微微抬起手肘,止住了陳公子過於親熱的動作。

奶奶地,你小子心裏不定怎麽恨我呢,殺我一萬次地心都有。盡管大家都是在演戲,也不必演得如此逼真,意思一下就得了。

“來來來,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四哥!”

包廂裏,還坐著一個神情陰鷙的男子,約莫四十歲年紀,中等身材,麵目黝黑,深陷的眸子裏閃現著狼一般的神情。倒是和俞可卿描述地模樣一致。

“你好,四哥!”

我大方地伸出手去。

四哥伸手與我握了一下,用了些力氣,手勁還不小。

“柳老弟是個練家子?”

感受到我手掌心裏的粗糙老繭以及手上地力道,四哥略略有些詫異。

“小時候隨著老家的師父練過幾天鄉下把式,倒叫四哥見笑了。”

我淡淡地笑道。

“這就難怪了。”

四哥點點頭,說道。

“四哥,什麽難怪了?”

我故作不解。

四哥隻是微微一笑,並不答話。

料必他不斷得到俞可卿地稟報,說柳俊如何如何墜入彀中,已然吸毒成癮。

如今一見之下,卻是好一條彪悍的漢子,與絕大多數癮君子迥異

練過武術,這才釋去心中疑慮。

毒品為害雖烈,畢竟我接觸時間尚短,三兩個月時間,不至於將十數年寒暑苦練之功悉數毀滅。

瞧他眼中隱隱地譏諷之意,大約是在想,這小子別看現在神氣活現的,不久之後就變得和陳衛星一樣了,連上個床也要先吸幾口才有勁。

嘿嘿,你這樣想就好!

“柳老弟,請!”

陳衛星盛情相邀。

桌上倒沒有多少菜肴,卻樣樣精致,舉凡魚翅鮑魚之類珍貴海鮮一應俱全,再看酒也是軒尼詩幹邑,價格不菲。

海鮮就紅酒,倒是正配。

瞧來陳衛星是有心要在我麵前擺闊了。

眼見得本衙內業已“墜入彀中”,陳衛星也便加意殷勤,竟然放下身段,親自為我斟酒。

我居之不,伸出食中二指輕點桌麵,以示感謝。

陳衛星舉起酒杯:“來來來,大家搞一個!”

他倆都是滿飲杯幹,我隻是沾沾唇,意思一下。

“哎,柳老弟,你這樣子可不夠意思啊。”

陳衛星嚷嚷道。

我微微一笑:“陳哥見諒,談正事的時候,我不喝酒。”

陳衛星就是一滯,臉上閃過一抹怒意。

四哥笑道:“想不到柳少年紀輕輕,就這麽成熟穩健,四哥我佩服……陳少,既然柳少不愛喝酒,咱們也不勉強了,大家隨意吧,怎麽樣?”

陳衛星皮笑肉不笑地道:“柳老弟這是不給哥哥麵子啊……”

我笑道:“陳哥誤會了,兄弟哪敢不給你麵子。實在是不大會喝酒,要是喝高了,怕耽誤正經事。下次吧,下次一定陪陳哥好好盡興……”

“好,柳老弟果然是快人快語,陳少,來,我陪你搞一個!”

四哥又出來打圓場。

“好,搞一個!”

陳衛星別過臉不再理我。

其實陳衛星也是在裝蒜。大家各懷鬼胎,誰會真的有心思喝酒?他這麽做作,無非也還是要我不起心罷了。

大家喝酒吃菜,聊些閑話,酒桌上氣氛看上去甚為融洽。

“柳少,聽陳少說,你想要點貨?”

四哥喝了幾杯酒,忽然很隨意地問道。

我心裏一凜,終於說到主題了。

“嗯。以前沒玩過,現在想玩玩!”

我也裝作很隨意的樣子答道,語調極是輕鬆,盡可能讓自己看起來像一個紈絝子弟。

“那,柳少想要多少呢?”

我笑笑:“四哥有多少?”

四哥先是一怔,隨即笑了:“柳少真是大氣。你要多少我就有多少!”

“既然如此,那麽四號給我來二十公斤吧!”

“二十公斤?”

不但四哥嚇了一跳,陳衛星也張大了嘴。

須知當時是八八年,四號海洛因的價格貴得一塌糊塗,二十公斤差不多就是個天文數字了。況且那時候地吸毒販毒,也遠不如後世之烈,二十公斤海洛因如果破獲的話,就足以震驚全國了。

“放心,隻要有貨,錢不是問題!”

我淡淡道。

四哥笑道:“陳少介紹的朋友,我從來不擔心錢的問題。我隻是想知道,柳少要這麽多貨,準備怎麽散出去呢?據我所知,柳少現在還在華南大學讀書吧?”

那言下之意就是說,你要是想在南方市搞這個,趁早免談。這可不是你的地盤。

這位四哥,倒也蠻會裝蒜的。

我就不信寧愛雲沒有將我的底細告訴他。

“怎麽散出去,是我的事吧?四哥隻管見錢發貨就是了。”

我手一揮,衙內的驕橫氣息十足。

四哥眯了一下眼睛,盯著我陰**:“柳少,話不是這麽說的。一行有一行地規矩。我們幹的是殺頭的買賣,話不說清楚,對不起,我是不會發貨的!”

我將臉一沉,說道:“這麽說,四哥是不給麵子了?”

“嘿嘿,柳少,這個麵子不是我不給你,實在事關重大,柳少不把話說明白,四哥隻好對不起了!”

我臉上浮起一抹怒意,端起酒杯來喝了一口,板著臉想了一陣,眼見四哥沒有讓步的意思,這才揮了揮手,說道:“好吧,既然大家都是自己人,我也不瞞你們說,這些貨,我準備帶回寶州市去。”

“寶州市?n省的寶州市?”

我微微一笑:“難道別的省,還有一個寶州市嗎?”

“柳少在寶州市有路子?”

四哥繼續裝蒜。

“嘿嘿,我索性直說了吧。我爸爸柳晉才是寶州市的市長。”

我露出得意洋洋的神情。

四哥與陳衛星都是一驚。不過很明顯,四哥的驚訝是裝出來地,而陳衛星是真的沒料到,禁不住又上下打量我,似乎想要重新認識我一次。

寶州市市長雖然職務不如大軍區副參謀長那麽顯赫,但若論手頭掌握的資源,隻有更多。畢竟一地庶政,是掌握在地方政府手頭的。

陳衛星心道:怪不得這小子拽兮兮的,原來也是個衙內。

“原來是這樣,那我就放心了。柳少要地貨,兩天之後保證送到。

四哥笑著點點頭,深陷的雙目裏,再次閃過一抹猙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