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咄咄逼人
向寒辰自己家也開有很多的工廠，對於工人的待遇，他還是覺得很公道的：“現在很多廠子都是計件工資，多勞多得，如果不想做那麽多的話，請假就是了。”
但是他這話一出，周琴像是看怪物似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苦笑了。
眼前這位是真正的豪門闊少，哪裏識得民間疾苦!
她帶著無奈說：“你是不知道，製度很多時候隻不過是製度而已，就像是國家還規定了每周的工作時間，超過了必須給加班費呢，有多少職工根本拿不到什麽加班費的？廠子裏的製度也就這個樣子，說是計件工資多勞多得，聽起來似乎累了就幹脆少做點，放自己的假算了，但是出來做工怎麽可能有這麽自由，加班大家一起加的時候你不想來，是要跟主管請假的，別說你想請假主管批不批了，就算主管心軟給批，廠子裏會要這些隨時請假不好管理的工人嗎？聽話的多得是。”
向寒辰一想也還真是這個道理。
工廠不可能一年四季平穩運行，總有個淡旺季。
生意少的時候，保持流水線不停，每天工作時間固定就好。
但是訂單像雪片一樣飛過來的時候，工人不為廠子分憂解難，不肯加班做工，這樣的人留之何用？
他要是負責人，也要把這樣的工作給清掃出門的。
果然是立場不同，想法就會不一樣。
向寒辰之前從來沒有跟社會底層的人接觸過，這會兒站在周琴麵前，才覺得自己真心像是個資本家，而周琴是被剝削的階層。
這讓他有些尷尬不好意思起來，輕輕咳了一聲掩飾地說：“做不下去辭職也就罷了，何必鬧自殺。”
周琴畢竟出門打過工，電子廠紡織廠之類的地方呆過好些年頭的，這會兒聽到這樣的話，忍不住就要為自己的工友們說話：“話不是這麽說，別說整天在流水線上機械勞作到腦子一片空白，人容易想不開了，就算是腦子不出問題，麵臨的壓力也是很大的。”
說到這裏，周琴看了看父母，似乎在猶豫要不要說這樣的話讓他們傷心。
但想想事情反正已經過去了，她現在早已經再也不必吃這份苦，說說也就沒什麽了，這才開口：“在流水線上做工的，很多都是初中畢業就出來幹活，根本沒有一技之長，進到這樣的廠子裏，食宿全包，每個月再拿到對家鄉來說很不錯的工資，尤其是富康這樣的廠子，在同行業裏來說是很不錯的，辭職了又能去哪裏？到條件更差的廠子裏去嗎？”
這個問題向寒辰還真的沒有思考過，被周琴這麽一問，瞬間啞口無言。
他所處的階層，根本不可能去考慮當年周琴這樣的打工者會是什麽樣的感受，在他的眼裏，富康不論是管理還是廠區設施，都已經是很不錯的了。
但周琴說的把人當機器使，讓他明白了流水線作業的工人所麵臨的，根本不可能改變的現實。
他這麽尷尬了，如果是稍微有些素質修養的人，肯定也就不會再繼續這個話題了，但周琴所受教育不多，難得能對一個“資本家”談談工人們的感受，身上不由就有了一種為民請命的感覺來。
再加上她本來就是個有些咄咄逼人的人，很少顧及別人的感受，所以繼續說：“有時候加班加到累極了，一點都不想做的時候，想想家裏的條件，想想有多需要這筆錢，隻能硬撐下來。像我這樣有理由硬撐的還好，最怕那種在家裏根本沒有受過多少挫折，但是讀書又不好所以才綴學出來打工的，他們雖然是農村人，卻在家的時候沒有吃過太多的苦，在廠子裏能掙到的錢對家鄉來說，又屬於非常豐厚的。打電話回家說累，連父母都會罵：‘你這也累那也累，別人能做的你怎麽就不能做？比在家裏種地好多了吧？有多累？你是搬不動還是扛不動？’這種連自己家人都不能理解的情況，才是最讓人絕望的吧。”
向寒辰被說得好像自己是個剝削了她們的資產階級、吸食她們血汗的壞人似的，有些站立不住。
但是周琴是佳雪的姐姐，他肯定做不出來跟她當場爭辯的事情，隻好點點頭，附和說：“是啊……”
但其中人真的是有階級的，根本就不平等。
他所處的階層注定了他無法理解周琴所說的情況。
在他看來每個人都是要為自己的所做所為負責的，既然不好好讀書，就該在以後的人生中付出更多的努力。
即使是因為家境讀不了，初中畢業一窮二白，也不是隻有進廠一個途境的，在街邊練攤也一樣會有收入。
腦子靈活與不靈活，有沒有魄力本身就決定了一個人的選擇，選擇肯定決定命運。
但這些他不能與周琴爭辯，那就成了說教，作為未來妹婿，他不至於沒眼色到去說教周琴，那可十足十的不可一世、目中無人的形象了。
佳雪站在旁邊對兩個人心情都有感受的，當下笑說：“寒辰，我姐曆害吧？”
向寒辰笑說：“曆害，曆害！我都無話可說了。”
因為進門就有了這麽一個插曲，向寒辰對周家人的印象、尤其是周琴的，瞬間就改觀了，一直小心翼翼生怕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一丁點兒的優越感來。
他可明白得緊，周琴這樣的人對“資本家”可是從心底有著抵觸情緒的，雖然周家的人還真影響不了他跟佳雪的感情，但是給佳雪的家人留下一個好的印象，對他來說是很重要的事情。
周家他也來過，但那時跟佳雪的關係遠沒有現在親密，所以還比較隨意，沒有試圖融入，在未來成為一家人的意識。
現在多了這樣的想法，又深刻了解了周家處於過社會底層，跟他的思想觀念什麽有著本質的不同，自然拘束得多。
他這樣放低姿態，佳雪自然是看得出來的，她心裏還真是挺感動的。
如果不是因為她，以向寒辰這樣的身份，周家所有人，還真沒有一個值得他高看一眼的，更別提時時處處如此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