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一十九、利馬特河畔

二百一十九、利馬特河畔

中國的春節當然在蘇黎世是不會放假的。

今年的除夕卻是在周一,那時候大家都還要上課和上班,所以中國留學生會的人就將自辦的新年晚會預定在了周日晚上。

除夕下午也有個小型的聚會,讓大家一起看春晚,但估計那天能來的人反而會比周末少一些。

芳華和齊大夫、宋大夫在得到留學生會的通知後,也約好了周日那天一起去party和大家共度佳節。

不過,星期六的上午,芳華還是像平時一樣,和佩特拉一起出去散步。

她們帶了米婭給裝的食籃,裏麵是米婭親手做的黑森林蛋糕、咖喱香腸、德式小麵包,還有果汁和牛奶,因為她倆預備著午餐就在外麵吃了。

今天的陽光不錯,也沒有吹風,兩人先步行到河對岸的林登霍夫山丘,就當爬山鍛煉了。

林登霍夫山丘是羅馬時期一個廢棄了的堡壘,這一片山丘也是蘇黎世的發樣地。不過現在看起來,也就是個小土包,和紫禁城後的景山有點像,是個觀景的好地方。

從這個到處是菩提樹的山丘上可以俯瞰腳底流淌的利馬特河,也可以看到河對麵的蘇黎世大學和蘇黎世聯邦工學院,還可以欣賞到以三大教堂為代表的舊城區的美麗風景。

蘇黎世的空氣質量好,能見度高,所以芳華還看到了格羅斯大教堂南邊的河口,以及和利馬特河相接的、如月牙一般的蘇黎世湖,湖岸之南的緩坡也清晰可見。

可是這些都不算什麽,芳華還看到了遠方天際處連綿起伏的格拉魯斯山。那是隸屬於阿爾卑斯山脈的一處山峰,有三千多米,山上都是皚皚白雪。在晴朗的藍天下,美得不帶一點煙火氣息。但是遠遠望去,又讓人心向往之。

佩特拉說,難得今天湖麵上和雪峰那邊都沒有雲霧,這才能在這裏都看得這麽清楚。平時一般是在湖岸邊的山坡上才能看得比較清楚。

兩人在山丘上的長靠椅坐著休息了一會兒,又邊說邊聊下山了。她們到聖彼得大教堂前的廣場逗了一會兒鴿子。

在這裏,芳華還聽到了十一點時那些整點敲響的鍾聲。站在鍾表王國最大的城市,聽著歐洲最大的鍾樓發出的鍾聲,芳華不禁有種“這一生,我來過”的感覺。

大概是今天的運動稍微多了點,兩個“大胃王”都餓了。她們又向南走了一段,在河堤上,找了張長椅坐下來,一邊沐浴著近午的暖陽,一邊享受著米婭媽**愛心午餐。

佩特拉邊吃邊問著中國各處的風土人情,此外,因為北京今年的申奧成功,她也對北京特別感興趣,芳華就跟她閑聊著自己這些年來的所見所聞。

好在她畢業那年也算遊曆了半個中國,雖然是走馬觀花,但也還是有不少可說的地方。畢竟瑞士和中國一比,那就太袖珍了。就是歐洲,如果不包括俄羅斯,也才和中國麵積差不多。

而且,芳華還和佩特拉學說了好幾個地方的方言,聽得她嗬嗬直樂,也對複雜多變的漢語更有興趣了。

不過,這個十歲的小女孩並不是隻知道玩樂的,她也問起了芳華來到瑞士後的感受。

芳華便將瑞士和蘇黎世都好好地誇讚了一番。這倒也不是溢美之詞,這裏本來就是高度發達的國家,各方麵都確實做得很好嘛。

聽了芳華由衷的讚美後,佩特拉很高興。

她也很喜歡芳華呢,便問她:“林,既然你這麽喜歡蘇黎世,那能不能學習完了就不走了,留在這裏當醫師呢?”

芳華笑了笑:“那可不行,我留在這兒,考醫師執照就得好幾年。而且這裏的手術也不多。”

“可是,隻要考上了,我們這兒的醫師收入可高了。那湖邊山坡上的別墅,好多都是醫院的醫師們住的。我們家都買不起呢。你在中國應該沒有這麽好的收入,也住不起這麽好的房子吧?”

芳華說道:“是,你們這裏的醫師收入確實很好。據我所知,指導我的r教授,就不但在房價很高的老城擁有一套豪華公寓,還在蘇黎世湖北岸的富人區有一棟度假別墅木屋。我也真的很羨慕你們這兒的居住環境,真是世界上再找不出比這裏更適合人類居住的地方了。”

芳華環視四周,河兩岸的中世紀建築、石板橋、電車軌、林蔭道,最後視線落回青碧的河水上麵。

“在你們這裏,現代文明、古老文化還有自然風光都得到了很好的保護和發展,人與自然達到了完美的和諧統一。而我們中國,即便是首都北京也是各方麵都比這裏差遠了。不過,……”

芳華凝望著河麵上優雅遊過的白天鵝,搖了搖頭:“就像黑鴨子永遠變不成白天鵝,我生來是一個中國人,也就永遠是一個中國人。即使是能夠在這裏定居下來,我依然還是會覺得和周圍的人不一樣,我大概永遠都會有身在異國他鄉、沒著沒落的感覺。”

佩特拉眨巴著淡藍色的大眼睛說:“我不懂。我們瑞士就是由好多民族構成的國家,連語言都沒有統一呢,官方語言就有德語、法語、意大利語三種語音,我的爸爸媽媽也是十幾年前才從巴伐利亞搬過來的。可是,我們在這裏並沒感到有什麽不適應啊?林,其實你根本不用擔心在這裏會受排斥,因為我們瑞士是個包容性很強的國家。”

芳華很佩服國外的啟發式教育,讓十歲的小女孩也能說出這麽有道理的話。

和佩特拉說話真是挺有意思的,這也是她喜歡這個早慧的女孩的原因之一。

她幫佩特拉將耳畔垂下的金色長發捋到耳後,又輕輕捏了捏她雪白嬌嫩的臉蛋。

真可愛外國女孩還是小時候最漂亮,長大了以後,皮膚就容易粗糙了。

芳華微笑著說:“那是因為,你們歐洲的國家雖然多,但是一直在曆史文化各個方麵都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何況蘇黎世本來就緊鄰著德國,基本上和德國的風俗習慣都很接近,連飲食都差不多嘛。”

佩特拉點點頭:“這是沒錯,可是我看這一個月來,你不是也很喜歡這裏,也很適應這裏的生活嗎?”

“短期內沒問題,時間長了就不行了。”

“哦,我還是不明白。如果你是想念你的家人,就把他們接過來就是了嘛。我覺得,無論我在世界上哪一個地方,隻要能和爸爸媽媽在一起,就一定能過得好好的。”

芳華忍不住調侃她:“但是,還要能吃到黑森林蛋糕,對不對?”

佩特拉咯咯一笑:“嗯,沒有它是不行的”

“對啊,你也說還要能吃到黑森林蛋糕才行。因為這是你從小吃慣的東西,所以即使是你能吃到更多更好的東西,你還是念念不忘這個蛋糕。所以說,世界上最好的食物,就是媽媽做的食物。”

佩特拉若有所思地垂下頭,想了一會兒才說:“我有點明白了。”

小小的孩子能想通這一點,也不容易了。

芳華收拾好籃子,正要說和她一起回去。佩特拉卻又說:“可是隻要你自己學會烹調食物,不就行了嗎?”

芳華撲哧一笑,這孩子還真愛較真。

她拉起佩特拉的小手,站起來準備走了:“我們中國人的事情太複雜,你還太小了,我和你也說不清。等你長大了就明白了。”

佩特拉不幹地甩手:“林,你怎麽這樣?說不清,就慢慢說啊老師不就是應該給學生解答疑問的嗎?”

芳華汗顏,自己還真忘了身為老師的職責,而是不由自主地把她當小孩子對待了。

額——,這糊弄小孩,貌似是中國家長的一貫作風啊。

改,一定要改

芳華急忙耐心地對佩特拉說:“嗯,你說的對。不過,我們中國人有著很重的家國觀念,因為我們在近代有百年屈辱的曆史。而瑞士,是國際上唯一承認的永久中立國,上百年來都沒經曆過戰亂。所以,要想讓你理解我的心情,就要給你講一下中國一百五十年的近代史。那可不是一時半會能講清楚的。”

佩特拉卻笑嘻嘻地說:“那你每天給我講一年的事情,也就是一百五十天,五個月,正好在你回國前講完。”

“這……,”芳華隻能感歎這孩子真能順杆往上爬,她無奈地笑笑,“那好吧”

佩特拉這才滿意地說:“那今天晚上就開始講第一年的故事咯?”

芳華拍了拍她的後腦勺:“好,好,好走吧,我們該回家了。”

她心裏卻也暗暗好笑:我這不但當了中文家教,還要當曆史老師了,看來萬一失業又多了項選擇。

佩特拉卻說:“林,時間還早呢?我們還可以去湖邊的花鍾那兒玩嘛。”

芳華抬頭看看鍾,快十二點了。走到哪裏都能看到鍾樓,她也就經常不帶手表了。

“還是回去吧我們回家後,可以睡個午覺,然後下午我還要看會兒書,這樣晚上我才有時間給你講故事啊”

小佩特拉也知道芳華要看那些很難很難的、厚的跟磚頭一樣的醫學書,便跟著芳華沿著利馬特河岸往回走了。

不過,佩特拉還有點意猶未盡,便說:“林,你再教我唱中文歌吧?”

唉,這個小孩的審美獨特,不太喜歡兒歌。而自己會的那些流行歌曲大多是講情情愛愛的,也不太適合小孩子唱。部隊學到的如進行曲一樣的隊列歌曲,也不太合她胃口啊。

芳華忽然想起了一首老歌,倒是比較應景,隻不過歌詞是粵語的,自己可不會粵語,那就用國語唱好了。

於是,芳華將《萊茵河畔》這歌改了些詞,邊走邊唱給佩特拉聽:

“…………

河流象替我輕奏曼陀鈴,悠悠地細唱心中戀情;

搖著那小小花傘看山色青青,你的歌可更動聽。

利馬特河,象畫那樣美;

利馬特河,清新的意境;

童話搬的堡壘添心中幻想,公主的戀歌今天再靜聽。

利馬特河,象詩那樣美;

利馬特河,美麗又寧靜;

童話般的戀愛是多麽天真,美麗動聽。”

佩特拉聽出來芳華這歌是在讚美她的家鄉風光,而且旋律是很歡快的三步舞曲,很好聽,她自然一下子就喜歡上了這歌。

她蹦蹦跳跳地合著旋律,還將拉著芳華的手也一甩一甩的。

受到她歡樂情緒感染的芳華,也童心大發,她帶著佩特拉,在古老的石板路上,跳起了輕快的華爾茲。

一大一小兩個女孩,一邊唱著,一邊跳著,還不停地笑著,讓周圍的路人也不禁頻頻駐足觀看。

不過玩瘋了的兩人可不管那麽多,別說是當著路人。

隻是,就在快走到聖母大教堂,即將拐彎上橋的時候,芳華不小心被地上鋪設的電車軌小小地絆了一下。

雖然她及時站住了,沒有摔倒,不過手裏的提籃沒抓穩掉在了地上,並且骨碌碌地滾出好遠。

籃子倒是沒事,裏麵裝的吃剩下的麵包就滾了出來。

芳華衝佩特拉聳聳肩,意思是這麵包不能要了。

佩特拉指著橋下的天鵝說:“喂給它們吧”

芳華也正有此意,於是二人撿起麵包,趴在橋頭的石欄杆上,將麵包一點點地撕碎,向橋下遊弋的幾隻白天鵝撒去。

那天鵝早就習慣接受市民們的喂食了,馬上圍攏了來,要麽昂首期待,要麽彎下優美的長頸頻頻啄取河麵上的麵包屑。

芳華和佩特拉正在玩得高興時,她斜挎著的小背包裏的手機響了。

這真奇怪了。芳華雖然配了手機,但是在這裏其實很少用到手機的。她一般也就是用手機和嘉輝偶爾發發短信用,兩人的通聯大多是在網上的。

芳華拿出手機,一看號碼,是嘉輝。

糟了,一定是出什麽事,他才會打手機找我吧?

可是,他不是說昨天回四川去了嗎?能有什麽事呢?

莫非是家裏出事了?

芳華的心有點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