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9、病危

239、病危

芳華曾給江新華家裏打電話,但她卻總不在家,電話是趙岩嶺接的。

從他的隻言片語裏,芳華知道了江阿姨很忙。

因為軍事醫學科學院以全軍微生物檢測中心為核心,組成了包括病毒學、細菌學、流行病學、病理學等多個實驗室100多名科研人員的攻關集體,正在全力以赴尋找致病的病原體。

微生物所的科研人員在二月中旬就派專人到廣州搜集來病人的**、組織標本後,就開始加班加點地做實驗,到目前為止都苦幹了半個多月了,卻還沒找到病原體。

這是一場辛苦的戰鬥。找不到病原體,就像戰爭中找不到敵人一樣,隻能被動挨打,而無法給敵人致命一擊。

事態已經很緊迫了,廣州那邊已經有醫護人員殉職了,這個被稱作“**型肺炎”的疫病已經引起了全世界的關注。

可是,科學規律是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的。很多疾病在第一次出現的時候,都是花了很長時間才能確定病原體。

比如1975年全球出現萊姆關節炎,科學家用了7年時間才找到病原。1981年艾滋病出現後,科學家尋找病原也曆時3年。

像這次的疫情,雖然表現是在肺部,但是對它一無所知的人們還要先確定感染部位是不是在肺部和呼吸道。確定了,還要從呼吸道寄居或繼發感染的無數微生物中分離和確認出病原體。

這,真的不容易

雖然不容易,但醫科院的科研人員都知道早一天找到病原體,就有希望早一天找到有效的治療方法,所以他們在咬牙苦幹。連為他們做組織協調和後勤保障的江新華,也是天天披星戴月早出晚歸的。

趙岩嶺最後和芳華說道:“小林啊,你江阿姨還說呢——真是不能說嘴啊,剛說了對付細菌戰沒問題,沒想到就遇到了考驗廣東的這個怪病,可真是不亞於一場戰爭啊”

芳華深以為然:“是啊,我想困難還在後麵呢”

3月中旬的時候,消息靈通人士傳說——軍內的傳染病醫院302醫院已經出現了疫情。幾天之內就病倒了六名醫護人員,連一位七十多歲的傳染病老專家都被感染了。

總後衛生部一下子對此病高度重視起來,京內各大軍兵種的醫院,特別是給首長看病最多的**都加強了對門診發燒病人的管理工作。

各個單位也組織醫護人員學習該病的基本傳播特點、治療要點,資料都是現從廣州那邊搞來的。

芳華聽說連302醫院的醫生護士都中招了,也是驚訝無比。因為在所有的醫護人員中,傳染科的醫護人員一定是最具備防範疾病傳播意識的。

他們的工作雖然要天天接觸各種傳染病患者,但同時他們也是最不容易得傳染病的。像那位老專家,據說搞了五十多年傳染病都沒得過一次傳染病,沒想到現在終於體會了一次。

芳華在聽說302醫院的事情後,也趕緊給張永打了個電話。這才知道他們地壇醫院也收治了**患者,而且還有好幾名都是重症患者。

醫院已經成立了**病房,連本專業是艾滋病的張永都被抽調過去了。

芳華忙跟張永說:“你一定要小心防護啊還有,要注意休息啊千萬不要疲勞作戰”

張永還笑嗬嗬地說:“放心吧,我們這裏是專業治療傳染病的嘛。”

芳華雖然為老同學擔心,但也知道身在這個崗位,遇到病情是不可能退後的,隻有希望他能在履行職責的同時,也保護好自己。

然後,她又和張永討論了一下**的治療。

張永說,因為不知道病原體,試用過很多抗生素都沒有效果,大家都懷疑是病毒或者是衣原體這樣的病原體。

現在,也就是依照廣東那邊的經驗,用大劑量激素衝擊療法可以緩解病人肺部的症狀,另外給予營養支持治療。國外也是如此。

芳華知道**到最後都沒有特效藥,她也知道大劑量激素的後果也很可怕。

她馬上跟張永說:“我們從前在學校,老師就反複說過,大劑量激素長期治療的副作用很大。我們當時學的是,大劑量激素也就用到80~320毫克。可你們現在最少都是320毫克,你說還有用到640毫克的。太大了啊你們沒想過後果嗎?”

張永猶豫著解釋:“你說的確實沒錯,可激素的確是目前唯一能控製病情的藥物。你不知道那些患者的肺部炎症有多嚴重,隻有激素能暫時緩解炎症,保護肺髒,度過急性炎症期的難關。你說的劑量大的問題,我也覺得是有點太大了,而且現在的病人用了都有點撤不下來的感覺。不過,現在不是沒有更好的辦法嗎?”

芳華也知道他說的是實情,但還是對他再三強調:“我也知道用激素沒錯,但是你們用的時候,還是應該對劑量慎重一些。”

“嗯,我會注意的。”

芳華剛放下電話,就感覺肚子裏的孩子狠狠地踢了自己幾下,不自覺地哼了出來。

嘉輝忙過來扶著她問道:“怎麽了?”

“寶寶又鬧了,最近兩天動得有點厲害。”

“那是你這幾天都沒休息好。”

嘉輝把她扶到**向左側躺好,然後把手放在她肚子上輕輕地揉著。每次當小家夥鬧得厲害的時候,隻要她爸爸把手放上來,她就會安靜許多。

這不,她剛在媽**肚皮上隆起個小包,爸爸的手掌溫柔地按上來後,她頑皮地頂了頂,就慢慢縮回去了。

嘉輝問:“好點沒?”

“嗯,好多了。”

“你那邊講課還要多久?”

“馬上我的課就結束了,再去一兩次就可以了。”

“嗯,那就好。真想孩子快點出來,這樣你就沒這麽辛苦了。”

嘉輝一手安撫著她的腹部,一手輕揉著她的頭部。

芳華抬起眼,看了看嘉輝,又笑嘻嘻地說:“其實現在還好啦,等她出來了,吃喝拉撒睡什麽的,才煩人呐。”

“不怕,除了不能給孩子喂奶,其他的都交給我。”

“哼,說大話。”

“不是說大話,我準備請長假——休產假。”

芳華撲哧一笑:“真的假的?”

“我什麽時候騙過你?”

“那你的實驗……”

“暫時告一段落,等孩子大點,我再去回去上班。反正,孫飛也懶得管我。”

“嗯?你到底要請多久?”

“從4月到年底吧,嗯,那時候孩子大點了,我也放心。”

芳華一下子翻身坐起來,雙手把住嘉輝的肩頭,嚴肅地看著他的眼睛問:“怎麽了?不是被孫飛打擊得不想幹了吧?”

“不是,”嘉輝衝她安慰地笑了笑,“我就是想好好照顧你和孩子。”

“不用,沒必要啦我休產假,再加上吳嬢,照顧孩子沒問題的。我可不想你停下實驗。”

嘉輝看著她半響才說:“其實也不一定要一直做實驗才是搞科研啊我也需要時間看書查資料,還有思考嘛。”

“好吧,我最多同意你休一個月,”芳華側身靠在嘉輝懷裏說,“有你這個大博士伺候我坐月子,我就心滿意足了。”

嘉輝親了親她頭頂的頭發說:“一個月不夠,我要……”

芳華卻打斷了他的話:“不要——,你的聰明才智,可不能浪費在家務瑣事上。”

“可是……”

“別可是了你就是這點不好,老是把我看得很嬌弱。女人生孩子,養孩子,不都這麽過來的嗎?以前我爸老是出差,我媽還不是自己帶大了兩個孩子,還沒有保姆幫忙呢。”

“嗯,話是沒錯。可咱媽不是也落下了月子病嗎?我可不想你和咱媽一樣。對了,是不是可以讓媽過來了?我媽也說下個月就過來呢。”

芳華忙說:“不好北京現在都有**患者了,別讓她們過來。她們年紀大,萬一有個好歹怎麽辦?”

“沒那麽嚴重吧?”

“有那麽嚴重她們一個都別過來。我就守著醫院呢,她們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嘉輝沒再堅持,反正他覺得自己也可以照顧芳華,再加上有經驗的吳嬢應該沒問題的。

不過,後來的事情卻並沒有按著他預想的樣子發展。

兩天後的晚上,嘉輝接到了白芸的電話——張永病倒了,**。

白芸挺擔心老班長的,因為他過去得過肺結核,肺部功能弱於正常人,很怕他的肺部並發症比普通人更重一些。

但是,張永在電話中說他現在還沒什麽,就是發燒,隻是他的妻子和一歲的兒子也被隔離在醫院內,讓他們幫忙照顧照顧。

白芸答應了,並已經讓海闊買了些生活用品和營養用品給小李送去。

她還跟嘉輝說,暫時不要讓芳華知道這事,因為她也就半個多月就要生了,怕影響她的情緒。

嘉輝考慮了一下,還是決定告訴芳華,因為他覺得芳華挺關心這個**疫情的,這些天老聽到她給江新華家或張永打電話,瞞是瞞不住的。

芳華一知道情況,臉色就變了,她怎麽也沒想到張永真的運氣這麽差。

嘉輝摟著她,安撫她:“別急,我們先打電話問問張永現在怎麽樣了,看我們有什麽可以幫忙的。幹著急,可沒用。”

芳華握著嘉輝的手,感覺安心了不少,點點頭。

嘉輝撥通了張永的手機。

張永的情況還可以,說話的中氣也還充足。

芳華問他是怎麽感染上的,他還輕鬆地說:“噢,就是前天晚上搶救一個重病號。他因為呼吸衰竭引起了心髒驟停,我們給他做氣管插管上呼吸機的時候,病人的痰液和血液噴得到處都是。

我們幾個人的臉上、口罩上、還有衣服上都有,當時誰都來不及擦,堅持搶救了兩個多小時。就這樣被傳染上了。“

“那個病人怎麽樣?”

“還好,那天他算是過了一關。現在病情稍微平穩了一些,不過,以後的情形還不知道呢。廣東那邊可是說了,這種病人到了要氣管切開的時候,切一個死一個。”

芳華忙說:“也不是那麽恐怖的。廣東那邊不是已經有不少病人痊愈了嗎?”

“嗯,我知道。”張永又開玩笑說:“我現在得了病也好,有了這個病的第一手資料了。正好可以試試不同的治療方案,找一找更好的辦法。”

當年和張永同來地壇的同班同學這些年都出國、跳槽什麽的走了,不過目前負責張永的主治醫生,倒也是同級不同班的同學。所以,張永才可以既是病人又是醫生,為自己決定治療方案。

芳華聽他這麽說後,眼睛濕潤了。張永這是在當戰場上的“滾雷手”啊,他是以自己的生命為代價替後人指引一條治療的明路。

嘉輝聽了,也是眉頭緊鎖。他也不由回憶起當年在學校的情形,他和張永的情誼也並不亞於和戴平的。

芳華和嘉輝的手不知不覺地越握越緊,不用明言,他們都是一個心思:一定要幫助老同學,不能讓病魔奪走這個憨厚的好人。

芳華開動著腦筋,給張永出著主意:“你現在就是要保持這種心態啊我剛從網上知道,香港大學醫學院和美國國家疾病控製中心實驗室都報告了,冠狀病毒可能是引起sars的元凶。我覺得這個應該就是真正的病原體了。所以,你現在就是要用一些抗病毒的藥物,還有最關鍵的是要增強自身的免疫力。總之,你在裏麵一定要好吃好睡,不要擔心小李和孩子。外麵有我,嘉輝,還有白芸,都會全力幫你的。”

“好,隻要你們幫我照顧好老婆孩子,我就放心了。”

這話聽著太別扭,芳華忙說:“我們是臨時照顧哈,你自己的老婆孩子還是要等你自己來照顧。”

張永笑了一下:“好了,知道了。”

收了電話,芳華和嘉輝對視一下,說:“我還是給小李打個電話問一下情況吧。”

“嗯,我去網上查查國外有什麽最新進展。”

芳華給小李打電話,發現她的精神狀態卻很不好。

小李說著說著就哭了:“我真怕他這次過不去。可憐我們兒子還沒叫過他一聲爸爸呢。”

芳華勸了她半天,她才好點。說起來,她雖然被隔離在家中,但是醫院裏有人管送飯什麽的,生活上倒是沒有什麽不便,孩子的情況也還好。

芳華要小李不要自己嚇自己,在和張永通話的時候一定不要這麽激動,否則會加重他的心理負擔,影響病情的。

聽她這麽說,小李也明白過來,表示會控製好自己的情緒的。

芳華最後說:“別擔心,一切會好起來的。”

可是,接下來的兩天裏,張永的病情真的一天比一天重了。他已經被診斷為重症sars患者,並用上了激素。

還好在張永的堅持下,劑量用的並不大,隻用到每天80毫克。但是,他的症狀控製得就不太好,人也開始昏昏沉沉的。

芳華聽主治醫生同學介紹了病情後,知道他現在也是頂著壓力,遵守著和張永不加大激素用量的約定。

芳華讓他一定要堅持住,不要被嚇到了而盲目用藥。其實激素就是靠抑製機體的免疫反應來緩解肺部炎症症狀。但是量大了,就會抑製過度,反而使機體自身抗病毒的能力大大下降,也就更會放任病毒的肆虐。

芳華又想起,自己那兒還有兩盒周玉送的蟲草膠囊。當初自己嫌太貴了,年紀輕輕地吃補藥,沒的折了福分,她就送給了婆婆。不料懷孕後,婆婆又給自己寄回來,讓自己補身子用。不過,芳華還是一直沒吃。

蟲草據說是有很好的提高機體免疫力的功效,周玉也說過她的這藥口碑很好。芳華忙讓嘉輝把東西找出來,給張永送了去。不管有沒有用,先試了再說。

嘉輝自然沒能見到張永,他是在醫院門口托人送進去的。

他回來說,張永已經下病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