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變態”的醫學生
學生幹部的換屆競選終於結束了。先是年級上的競選:競選人上台做一番講演,談談所謂的“施政綱領”,然後大家投票。其實這競選就是看一個人的口才怎麽樣,有沒有煽動性,還有就是平時人緣好不好。戴平也去競選了學生會宣傳部長,居然成功了。
後來的班級幹部選舉中,張永成為了新的班長,其他人員基本沒什麽變化。林芳華和張永是同一個化學實驗小組,對他有點了解。這個人雖然沒有戴平那麽熱情開朗,但是更沉穩和有自製力,在班裏人緣也不錯。有一次,同學們去早了,開門的實驗老師還沒來。大家都開始嬉戲打鬧起來,而張永卻在一片喧鬧聲中拿出英語書,旁若無人地看了起來。有女生打趣他如此用功時,他隻是笑笑說了句“笨鳥先飛嘛!”就繼續埋頭苦讀了。
一天,戴平在年級學生會“以權謀私”,弄到了三張學校電影院的票,讓林芳華叫上羅曼麗一起去看。
芳華無奈地說:“我說,你幹脆和她挑明了,直接單獨約她就好了。別老讓我當電燈泡啊!”
戴平搖搖頭:“不行啊,時機還沒成熟。雖然大家現在混得比較熟了,但是我感覺她對我沒什麽感覺呢!再說,你不是說她媽不許她太早談朋友嗎?所以,我還是維持現狀好了!幫幫忙!”說著還拱手作揖。
林芳華還能說什麽,隻好去藥學院宿舍找到羅曼麗。
羅曼麗倒是很高興。她早就聽老生們說過,這部電影《聖保羅醫院之謎》是在醫大校園內取景拍攝的。去年拍的時候,即使沒什麽大明星,仍有很多老生去圍觀過攝製組拍戲的情景。現在它要在學校公映,自然大家都想去看看校園那些熟悉的地方在電影裏是什麽樣子,所以還一票難求呢。羅曼麗在藥學院學生會也隻弄到一張票。她不由感歎,醫學院就是老大啊,財大氣粗、人多勢眾的。不過,她還是很開心地把自己那張富餘的票讓給了同寢室的一女生,然後和芳華、戴平她們一起去看電影了。
等看完電影出來,大家卻都有些失望。因為電影裏都是陰森黑暗的鏡頭,隻大概看出來像是在教學樓的地下室拍的。就連學校最漂亮的鍾樓也是在雷雨夜電光一閃時亮一下相,就沒了。讓想看看自家校園的人們,都有點受騙上當的感覺。
不過這也是可以理解的,畢竟這片子反映的是剛解放時敵特搞破壞的故事,為了營造氣氛的需要,也就不需要美麗明麗的景色來裝點了。
盡管沒看到校園風光,羅曼麗還是中肯地評價說——作為恐怖片,這電影還是挺嚇人的。林芳華和戴平都笑了:“這算什麽,你要是晚上去一趟一教,包你不覺得這電影有什麽可怕了!”
第一教學樓是學院保存完好的最古老的建築。雖然曆經七十多年的風雨,期間也接受過多次大大小小的修整,教學樓那地麵兩層、地下一層的樓體仍堅固如新。她的外觀一如其他老教學樓那樣中西合璧、古色古香,隻是大多數醫大學子心中對一教的感覺卻是特別的。也許是特別陰森,也許是特別恐怖,也許是特別刺激,總之都不是什麽特別美好的感覺。
原因無它,隻因為她是專用來教授人體解剖學的教學樓。
要說醫學院確實是非常重視解剖課這門課程,不但想方設法弄來充足的屍源讓五到六名學生就可共用一具屍體,還有大量寬敞的教室作為醫學生學習的場所。每個班在學習解剖課期間都有兩間大教室可用,因此可以分成兩組,每個組坐在本可容納五六十人的教室中那真是太寬敞了。當然,也不是平白無故這麽寬敞的。因為教室裏除了擺放三張解剖手術台,更在四周擺放著大量的玻璃櫃,裏麵陳列幾百件各式各樣的人體標本。而這隻是供給一個十五人小組學習專用的。(這些教學條件,恐怕是擴招後入學的學生無法奢望的!要知道,這個時候的大學隻是象征性地收點學雜費而已,幾乎相當於免學費的!)
不過,一教的教室環境雖然寬敞明亮,但是樓道的光線卻總是那麽昏暗,何況走廊兩邊擺放著的大棺材裏泡的都是屍體,任誰走在樓裏也不會感到自在。
白天來這裏上課還好點,畢竟光天化日之下,人多勢眾之時,想來什麽魑魅魍魎也不敢現身。但是由於解剖課必須要對照實體標本來學習,而白天的課時又不夠,所以醫大的傳統是晚上也開放解剖樓,讓醫學生進去自習。
這夜晚的一教和白天相比,就像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本就昏暗的樓道,還總有一兩個燈泡因電路接觸不良而忽閃忽閃的。老式木製結構的建築裏的空氣本來就不甚新鮮,而這裏更是總彌漫著揮之不去的福爾馬林味。各個教室、櫥窗裏擺著的那些人體標本,在晚上看起來也顯得特別得奇形怪狀,煞是詭異。還有那曆經多年早已鬆動的木地板,人一走上去嘎吱嘎吱作響,不用配樂,都感覺是進入了一部超級恐怖的鬼片場景中。
似乎還嫌這些不夠,一教的管理員也是一個看上去有點恐怖的“極品”。老師和學生都叫他孫大爺,也不知道他有沒有家人,反正是在這裏幹了很多年,吃住都在一教。孫大爺看樣子大約有五十多歲,人長得很醜、又很幹瘦。電影裏那個看守太平間的“王駝背”和他比起來,簡直就是慈眉善目了。而且他孤身一人,就養了隻白貓做伴。男生們都傳說那隻白貓吃學生解剖屍體後拋棄的一些碎肉組織,要不怎麽長那麽肥呢。不管這傳言是真是假,反正女生們都對這一人一貓敬而遠之。
一開始大家去一教晚自習的時候,都要約上好幾個人,一起結伴而去。人多好壯膽唄!不過,人的適應力還真是強大。很快,大家都可以獨來獨往而麵不改色了。林芳華更是因為常常在下午去醫院急診見習,所以往往晚上都是一個人去。因為她去得比較晚,也就常常是最後一個走的。
有一天晚上,又是她一個人在教室中。不知不覺中,看標本就看得忘了時間。忽然,她聽到教室門“嘎吱”一聲被推開了,孫大爺幹瘦的臉露了出來:“同學,太晚了,宿舍快熄燈了!”
芳華一看表,居然都十點四十五了,一教一般晚上隻開放到十點的。她忙給孫大爺道歉,就急急地收拾了書包走出教室。
一教的正門一般在下午下班後就鎖了,學生晚上都走後門。後門處的樓梯口那兒的電燈又壞了,芳華隻好慢慢扶著牆,一步步往下摸索著走。這時,一道手電筒的亮光從後麵打過來,在黑暗的樓梯間顯得格外明亮。後麵傳來老孫那濃重的口音:“同學,小心點,別摔著!”
芳華答應了一聲,心裏不禁湧上一股暖流。手電筒光一直陪著芳華走出一教的後院,走到校園內有明亮的路燈處,老孫才回去。芳華看著孫大爺佝僂的背影,不禁想:人還真是不可以貌相啊。
當林芳華給羅曼麗講了她在一教上解剖課的經曆後,曼麗嘖嘖稱奇,說:“你們的膽子可真大啊,還能守著屍體,邊吃東西邊看書。要我,肯定會做噩夢的!”
芳華說:“做噩夢?你知道我們班還有個更變態的男生,從老師那兒拿來個骷髏頭,晚上對著它研究。看累了,直接和骷髏同床共枕了!”
曼麗大駭:“暈,我可真當不了醫生啊!你們簡直都不是正常人了!”
林芳華想羅曼麗的潛台詞就是,醫生都是變態。
某種意義上說,的確有點變態。試想,一個人要在別人身上動刀子,給別人開膛破肚,恐怕沒點變態精神還真做不好呢!幹醫生這一行要經常麵對生老病死,怎麽還可能和正常人一樣呢?
正常人都有害怕的東西。有人怕狼,有人怕蛇,有人怕屍體,也有人怕鬼,歸根到底都是怕死。如果連死都不怕,那就什麽也不怕了。
有人說,怕死別當兵。其實,怕死也別當醫生。
醫學院就是要將一個普通的人培養成為一名敢於麵對死亡的醫生。所以,學校安排的解剖課不僅是要學生們學習解剖知識,也是在潛移默化中鍛煉著他們的膽量和勇氣。
看淡了死,才會更珍視生。現在認識死亡,還是為了醫“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