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希望在人間
七十五、希望在人間
接下來的幾天,芳華天天早晚去看一次狗的術後恢複情況。她們小組的狗也真爭氣。外表體型雖不是最健碩的,但飲食大便等各方麵情況都是最早恢複的。
相反幾隻看著很壯實的狗,因為太狂躁,反而發生了傷口裂開的情況。不知道是學生沒縫好,還是這狗自己抓破的。這幾個組的學生都返了工,這些狗就又受了二遍苦,術後掉肉掉得厲害。
戴平、張永都挺佩服芳華的手術結果,問她取經。芳華說:“因為做手術的時候盡量縮小創傷範圍,手術速度也快,才對狗的健康沒產生大的影響。不過,這狗真是難得的會配合的好狗。”
隔天晚上,芳華去病理樓的時候,就看見自己平時坐的實驗台上擺著幾本小說。她興奮地拿起來,果然是黑利的小說,都是自己沒看過的。
旁邊的嘉輝微笑地說;“我來的早,這是梁主任讓病理老師轉交給你的。等你看完,再給我看看啊!”
芳華揀出兩本推給他:“我們交換著看好了!可惜這裏沒有《最後診斷》,那對我們學醫的來說,實在是應該看看的啊。不過沒關係,我家裏有,下次帶給你看!”
嘉輝垂下眼睛。邊看顯微鏡邊說:“《最後診斷》都聽你說了好多次了,我剛剛找來看過了。確實不錯,很受教育!”
芳華“哦”了一聲,又說:“喂,今天提前一小時回去哦,可以在睡前看會兒小說!”
嘉輝麵不改色地說:“行啊!不過每天隻準你看一個小時小說。到了熄燈就要睡覺,不許點蠟燭熬夜!又傷眼睛又傷身子!”
芳華嘟囔著:“知道了!怎麽跟我媽一樣羅嗦!”
嘉輝繼續:“我會問王菊的!要是你違規了,我就沒收這幾本書!”
芳華無語:這還有沒有天理了!人家主任借給我的書,你憑什麽沒收啊?
可是她想想,還是把這句話咽回肚子裏了!
自從自己受傷後,嘉輝就對自己的健康情況特別注意。這個多吃,那個少吃;不要著涼,不要淋雨;不許熬夜,經常在自己身邊碎碎念,還每天早上陪自己跑步。
平時寡言少語的梁嘉輝同學,在自己麵前竟似變了個人。他這樣當然是因為關心自己,自己也不是那不知好歹的人,所以也隻能忍氣吞聲、默默承受著他的羅嗦嘮叨。
一輩子有這麽個人守護在身邊,也未嚐不是一種幸福!
啊?一輩子?守護?芳華心中一愣:想哪去了?一輩子那麽漫長,又有多少感情能抵擋得住時間和空間的消磨啊?你還敢奢望一輩子,是不是越活越活回去了?
芳華搖搖頭,專心看片子了。
和男人相比,還是事業更讓人放心,付出多少都看得到回報的。
星期天團日活動,三班全體出動到成都市最繁華的商業街春熙路——擺攤。
當然不是賣東西,而是響應團中央的號召,為希望工程籌款募捐。這項工程發起已經三年多了。還是在今年初國家領導人相繼為其題詞,各媒體爭相報道後,才逐漸為人所知。
學校團委也是今年才開始發動各年級團委和班委,將宣傳和支持希望工程作為年度工作的重點。學校內部的教職工和學生們都為希望工程捐了款,芳華也將今年的獎學金全部捐獻了。
但是,更重要的是讓社會上更多的人也知道這項“救助貧困、興學利民”的慈善事業。所以,團支書白芸就和組織委員項彬策劃了這次團日活動,大家走上街頭,在用剛剛學到的醫學知識為市民服務的同時,宣傳希望工程、順便也進行募捐。
從春熙路街道辦事處那兒借來了桌子、椅子,同學們就在步行街上擺開了長長的一溜服務台。台子後麵的兩棵樹上還掛上了一條橫幅“華西醫科大學義務健康服務”,倒是挺唬人的。但同學們畢竟沒畢業呢,能做的不多,隻是給市民測個脈搏、量個血壓、做個健康谘詢什麽的。
白芸她們幾個團委的人倒是會動腦筋。因為剛學了血型化驗,就從教研室要來了檢測試劑,這樣可以免費給人化驗血型,相信這個項目會帶來一部分人氣。
當然做這些事情都為的是吸引市民遊客過來,聽大家的宣傳。在前麵的每張服務桌上,都放著希望工程的宣傳資料,每個同學在給市民服務的時候,也會順嘴宣傳幾句。
芳華倒是覺得。希望工程的宣傳照中——那個小姑娘抬頭直視前方的眼神,才是最好的宣傳。那雙大眼睛裏流露出的對知識和光明的渴望,真是震撼人心啊!
芳華看看王菊,開玩笑說:“其實這個女孩的眼睛真的和你的很像啊!連頭發都是一樣的妹妹頭!我看你也可以去當形象大使了!”
王菊卻搖頭說:“我家裏的情況可比她們強多了!”
醫學院來自農村的同學雖然不富裕,但的確不像宣傳資料中那些偏遠和貧困山區那麽困難。真的貧困的話,也不可能上學製最長的醫學院了。
很多農村孩子更多地選擇了考中專、技校,因為可以早點畢業早點掙錢。所以這個年代,中專技校的入學考試競爭是很激烈的,那些考上的學生也都是初中生中的尖子生。他們如果有條件繼續讀書的話,也很有可能考上大學的。
想到那些貧困失學,或者被迫放棄大學夢想的農村孩子,芳華不禁覺得自己很幸運,也更加覺得今天的團日活動很有意義。
剛開始過往的行人不多,看到了這邊有活動,也就是匆匆瞥了一眼就走了,好像還不怎麽好意思過來似的。
白芸拉著郭玲、廖珊幾個女生到兩邊的街口去流動宣傳了,幾個班團幹部也都各有負責和分工。項彬負責散發資料,戴平負責測血型量血壓的一攤,張永接下了芳華本來負責的登記捐款和保管捐款箱的重任。因為芳華要參與醫學健康谘詢的工作,畢竟大家都知道,班裏就她和嘉輝的醫學知識最紮實,臨床經驗也最多。
所有的同學都行動起來了,為希望工程做著力所能及的事。
隨著時間將近中午,逛街購物的人也多了起來。有的人是被宣傳海報吸引,有的人是被免費服務吸引,也有的人是走累了看這裏有凳子,過來歇一會兒的。不管怎樣,服務台前的人多了起來,有時候還有人排隊等候呢。
大多數人都是健康的。在戴平那裏檢查過後一般不會發現什麽問題,再做個化驗知道自己什麽血型後,個個還挺滿意的。有的人做完了檢查就走了,也有的就和同學們聊上幾句,此時大家就抓緊時間跟這些人宣傳著這次活動的目的。
漸漸對希望工程感興趣的人也就多了起來,有的五元、有的十元,或多或少,陸續有不少人開始捐款了。張永在那裏不住感謝,並一一登記姓名,但不少市民都是擺擺手不記名就走了。
說起來,像三班同學這麽捐款是不正規的,沒有得到授權、也沒有監督機製,但是還能有人捐款,真是奇跡。主要是這個時候的人們雖然缺錢,但並不缺乏善良和同情心,而且社會上的騙子也還沒有泛濫成災。
再說,這樣一群朝氣蓬勃、熱情洋溢的時代驕子,會是騙錢的?說出去,誰信啊?
在芳華這裏做谘詢的人也很多。一開始,有些人隻是在這裏隨便問問,多半是為自己的親戚朋友做谘詢。但慢慢地,他們發現芳華的解答言之有物,從疾病的預防、病因、治療、飲食護理等各方麵都能給他們想要的答案。於是。越來越多的人有興趣來芳華這裏坐坐了。
這些市民問的也都是常見病,什麽高血壓、糖尿病之類,並不難解答。芳華好歹也是搞過多年臨床的,簡單的谘詢、泛泛而談還是難不倒她的。
到中午的時候,大家輪流去吃飯。芳華這裏卻一個接一個的有谘詢者,沒能走得開,嘉輝那裏也是人多,戴平給他們倆帶了幾個韓包子。兩人隨便對付了一下,又接著給市民服務。
等候著的一位大爺看了很感動:“這些孩子們真是,連飯都顧不上吃,太不容易了!”於是他給捐款箱裏投了五十元。這已經是大家今天收到的最多一筆捐款了。
下午四點多,逛街的人開始少了,大家也能稍微鬆口氣了。這時候,路口那邊卻走過來了一男一女。
女的也就二十多歲的樣子,五官長得還是不錯的,但是打扮得很**摩登,妝畫得很濃,反而讓她的外表大大減分了。
身旁的男子大概有四十多歲了,頭上抹著發膠,梳著發亮的大背頭,最惹人注目的是他右手拿著個磚頭樣的“大哥大”。
這種最古老的移動電話,進入國內還沒幾年呢,在廣州沿海一帶比較常見的,但是在內地還是相當稀罕的。兩萬多元一部的大哥大,在這時候就是財富的象征。
摩登女郎看了看這邊掛著的條幅,又看了看一群身穿整潔白色工作服的學生,不禁很激動:“咦,那邊有川醫的學生給人看病呢!還不要錢呐!走,去看看?”
那男的不耐煩地說:“好好的,看什麽病?再說,都是學生娃娃,能看出什麽來?”但是經不住那女郎生拉硬拽地把他拖了過來。
摩登女郎坐在戴平麵前,嗲聲嗲氣地說:“小大夫,給我做個檢查噻!”
戴平心裏一哆嗦,渾身起了層雞皮疙瘩,趕緊對旁邊的王菊說:“你先給她量個血壓吧!”王菊答應著,就給那女郎準備袖帶。女郎撇撇嘴,沒說什麽,就讓王菊量了。
“135的90!”王菊皺了下眉。女郎問:“怎麽樣?正常嗎?”
戴平說;“有點偏高,請問您或您家裏有沒有高血壓的病史?”
“沒聽說過啊!都挺健康的!”
戴平測了一早上,也有點經驗了:“那可能是您剛剛逛了街,運動後血壓有點偏高吧!再測個脈搏吧!”
王菊給那女郎測了後說:“105!”
戴平聽了,也皺了下眉:“脈搏也挺快的。要不這樣,您先在這裏坐著休息一會兒。過一會兒再測一次,就比較準了。”
女郎欣然同意。
旁邊的大哥大男人卻不高興了:“行了,行了!這幫學生都沒畢業,能測得準不哦?你就是見便宜就占!又不是沒錢。改天去醫院找大醫生看看就是了!”
戴平和王菊都不吭聲。這種冷言冷語,今早開始的時候也有人說過。好在後來,同學們以自己的熱情和認真,已經讓這種聲音消失了。
摩登女郎也很不高興,發飆了:“老娘今天還就在這裏看了!我就覺得這些學生態度不錯!又不要錢!好不容易跟你出來逛次街,還不讓我想幹什麽幹什麽啊!”
男人沒辦法,自己走到一邊站著去了。
女郎又興致勃勃地問著戴平他們幾年級了,多大了,哪裏人啊,等等雞毛蒜皮的事情。戴平也沒法,就和她聊起了今天這活動是為希望工程捐款的。
女郎奇怪地問:“啥是希望工程?”
王菊和戴平給她解釋一番,還拿資料給她看。沒想到這個摩登女郎還看得很認真,看著看著竟然眼睛都紅了,啪嗒啪嗒地掉下了淚。
王菊和戴平麵麵相覷,聽了宣傳感動的人也多,但也沒這樣當場流淚的啊。王菊對她輕輕地說:“大姐,您別哭啊!這一會兒血壓又該高了!”
女郎用手把眼淚抹了一下,破涕為笑地說:“嗨,我就是看著太感動了!這些孩子這麽苦,還堅持讀書,真不容易啊!”
王菊笑了:“就是啊!所以,我們才希望有更多的人能來幫助他們,是他們能夠繼續上學啊!這就是希望工程的目的!”
女郎看著王菊說:“***,我說實話,你別生氣啊!我看你也像是來自農村的,是吧?那你家裏有沒有這麽困難?你怎麽上得起大學的?”
芳華正好空閑,也早看到了這裏的動靜,就走了過來。她接下了話茬:“我們這位同學雖然家裏沒那麽貧困,但是也不富裕。家裏也是欠著外債呢,隻不過她上麵還有幾個哥哥,一起打工供她上的大學。可是她把這個月的助學金都捐給了希望工程呢!”
女郎眼中的淚光還在一閃一閃的:“要是早有這個希望工程就好了!”
王菊說:“大姐,我來給你重新測一次吧!”沒想到這次的結果和剛才一樣,還是偏高。
芳華坐了下來,把聽診器掛在耳朵上,說:“我給您聽聽心髒吧?”她將聽診頭從女郎的領口伸下去,放在她的左胸,靜靜地聽了一會兒。
心率也是每分鍾104次,節律倒還整齊,隻是可以聽到柔和的吹風樣雜音。芳華收起聽診器,開始問起女郎近來有什麽不舒服。
女郎疑惑地說:“沒什麽不舒服啊?最近飯量還見漲,一頓要吃兩碗飯。就是晚上附近樓裏有人老在唱卡拉ok,吵得人睡不著覺,白天就老是覺得累得慌。”
那男人又走了過來,很不耐煩地說:“你怎麽沒完沒了?本來就沒病,在這兒倒給他們看出毛病來了!”
女郎一把將那男人推一邊去,沒理他。
芳華笑了笑,然後又看了看女郎睜得大大的眼睛,暗暗覺得差不離。她又問:“那您最近體重有什麽變化嗎?”這時候,嘉輝和周圍沒什麽事的同學也走了過來。
女郎笑著說:“我身高一米六五,體重九十斤,挺苗條的吧!”
芳華哂笑:“的確挺苗條。不過,我想沒多久之前,您應該比現在要重一些吧?”
女郎有點不好意思,低聲說:“嗯,也就不到一百一十斤,不過我這人骨架子小,不顯胖!”
芳華沒聽她羅嗦,說道:“我能檢查一下你的脖子嗎?”
女郎沒回過神來:“啊?行,檢查吧!”
芳華站起來,走到她身後,兩手伸到她脖子前麵,輕輕觸摸了起來。停了一會兒,她又讓女郎咽了一下口水,然後心裏感覺更有把握了。
芳華又拿出聽診器在女郎脖子前麵聽了一會兒,然後一手按住聽診頭不動,一手把聽診器從自己耳朵上取下來,遞給嘉輝:“你聽聽這兒的血管雜音。”
嘉輝彎下腰,聽了一會兒,放下聽診器,點了點頭。旁邊的幾個同學也過來聽了一下。
女郎有點緊張了:“怎麽啦?我到底有沒有病啊?”
芳華安慰她:“沒事,等會兒我再給您解釋一下,好嗎?”
等幾個人都聽過了,芳華才起身回到座位上,微笑著對女郎說:“大姐,我想您的確是生了病。不過呢,這也就是我的初步判斷。您應該盡快到醫院做詳細的檢查才可以確診。”
“啊?那我到底得的什麽病?”
“您別緊張,您可能患上了甲狀腺功能亢進症,簡稱‘甲亢’。這也不是大毛病,而且您現在應該才發病沒多久,像血壓增高、心率增快、飯量增加、體重減輕,還有情緒易激動和晚上失眠,這其實都是甲亢這個病引起的不正常的狀況。”
芳華又給她通俗地介紹了一下這個病的基本情況和治療方法,打消了她的緊張情緒。最後,她還是告誡女郎一定要去醫院做檢查,一是可以確診,二是不會耽誤病情。
她的這一番話,讓旁邊的大哥大男人也是聽得一愣一愣,將信將疑的。
不過,摩登女郎倒是非常信任芳華。她連聲道謝:“我一定去檢查。幸虧遇上了你們,要不然我還以為吃的多又不胖是好事呢。川醫的學生就是不錯啊!水平高,還態度好!”
臨走前,女郎從自己的包裏掏出了幾乎所有的錢都交給了張永,大概將近兩千元吧!這還真出乎大家的意料,這就算是筆巨款了!
那大哥大男人很生氣,罵著女人是敗家子,還要上前把錢收回來。
女郎卻很彪悍地甩了他一耳光,那男人一變色,也把手舉了起來,但是看著女人又是鄙視又是凶狠的眼神,又畏懼地放下了手。他嘟囔著走到一邊:“算了,不跟你一般見識。反正錢也是給你隨便花的!”
女郎轉過頭,又重重地把錢放到張永麵前:“拿去,幫幫那些孩子們!”說著眼圈似乎又紅了。
她又對王菊點點頭:“***,你一定要有出息啊!”然後以手掩麵,快步離去,任憑張永在後麵叫她留下名字也不回頭。
芳華走過去,默默地幫著張永清點這筆巨款。心想:不知道這位大姐有怎樣的經曆和故事,也許受盡了生活的磨難,但令人佩服的是,在她那粗鄙庸俗的外表下,依然保有一顆良善的內心。
也許是我們今天的行動重新喚起了她被磨難壓抑的良善吧!
不管她的過去和現在怎樣,願她未泯的善心能幫她撐過人生的磨難!願她積善的行為,能為她的將來帶來一點好運!
希望在人間!好人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