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九章 得失之間

“遠德,你到了。”張居正向著來到自己跟前的張凡說道。

點了點頭,張凡說道:“老師,事情怎麽樣了,葛大人那邊……”

張居正並沒有說什麽,而是用一副微笑的模樣回答張凡。張凡自然不蠢,看到他這副模樣,也就明白過來,葛守禮必然是同意了張居正的要求,幫他在官員當中宣傳宣傳《考成法》。隻不過,張凡實際上所想要問的,並不僅僅是這個問題而已。雖然不知道張居正自己有沒有發覺,隻不過張凡早就有了自己的一番考量,他明白,在這件事情上麵,葛守禮必然是會答應張居正的這個請求的。畢竟,葛守禮是個永遠都以大局為重,將任何能夠給這個朝廷、這個國家帶來好處的事情放在第一位的。即便是麵對曾極度侮辱過他的張居正,他依然會是如此。

但是張凡所要問的並不僅僅是這個他已經猜測到,如今隻不過是想要確認一下的答案。張凡真正所希望知道的,實際上是另外一件事情。昨天張居正去找葛守禮幫忙,在去之前他是和張凡在一起的。而張凡自然是不會忘記,當時的張居正和他所說的理由是去給葛守禮道歉的。

而如今,張凡所想要問張居正的,實際上就正是這件事情,他想要知道,到底葛守禮有沒有接受張居正的道歉。隻不過,這番話張凡本來張凡是不想問的這麽明白的,但是,顯然,張居正的心中隻想著關於《考成法》的事情,卻是忽略了那件事情。或許,對於張居正來說,即便是去給葛守禮道歉,恐怕也隻不過是一種形式,是一種尋求幫助的條件罷了。

看到張居正的這幅模樣,張凡的心中又是一陣失望。看來,張居正當真是沒有將道歉的事情當成一回事。

不過,既然張居正想不起來,或者說是不關心這件事情。但是,張凡卻並不打算就這麽著將這件事情揭過不談,不管是從張凡的個人好奇,還是說從情理上麵來說,他都很想要知道,事情到底是什麽樣了。

“老師。”想明白了之後,張凡看著張居正,開口問道,“學生所要問的,並不是這件事情。看到老師這麽一副笑容,學生自然是能明白,事情必然是妥了。學生是想要問問老師,葛大人他……接受了老師的道歉嗎?”

聽到張凡提到這件事情,張居正麵上的表情立刻是一滯。而張凡本來就是十分地留心張居正的表情,看見他在聽到自己這麽問了之後,麵上的表情有了這細微的變化,他也是就明白過來了。很顯然,事情必然是有了麻煩的。

要說麻煩,實際上也隻是關係到張居正和葛守禮的。隻不過,在張凡看起來,兩人之間的感受也都是差不多的。

先從葛守禮那裏來說。張居正如此的身份,能夠親自上門來給他道歉,恐怕即便是葛守禮對於張居正再是另眼相看,想來也是會在很大程度上麵接受道歉,心中的感受也是會好上很多。但是,倘若葛守禮發現,張居正前去向他道歉卻是另有目的的,哪怕那個目的是一件對天下有好處的大事,想來葛守禮必然都會覺得有些不舒服的。

而張居正那裏也是相同的情況。以他如今的身份地位,能夠親自前去給葛守禮,不管他這麽做是不是帶著別的目的的,但是也絕對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會那麽做的。然而,到最後,葛守禮居然是沒有接受他的道歉,這給張居正的打擊或者說是挫敗感,恐怕也是相當的大。

而看到張居正麵上的表情,張凡就已經知道了,葛守禮肯定是沒有接受張居正的道歉。隻不過因為這件事情的特殊性,即便是葛守禮沒有接受,卻也是可以分成兩種情況的。

“這個自然。”雖然張居正麵上的所表現出來的顯然不是什麽快樂的模樣,但是他說出來的話語卻不是那個意思,“我都已經親自出麵了,葛大人自然是沒有理由不接受我的道歉了。”

看著張居正的表情,聽到他說出這麽一番話,張凡已經是完全明白過來當時到底是怎麽一副模樣了。肯定是,張居正去了之後,當葛守禮得知他是來道歉的,雖然不會表現的多麽高興,但是心情絕對也是不會差到哪裏去的。

就算是葛守禮對於張居正的意見再大,既然張居正這當真是來道歉的,他就絕對沒有理由不接受。

可是,張居正在道歉之後,便是要說出此次前去的本意了,想要讓葛守禮幫忙在朝中的官員們當中遊說一番,讓那些保持中立的人能夠站出來讚同張居正的《考成法》的施行。而就算是反對的人,即便並不能讓他們轉而讚同,隻是僅僅能夠讓他們不要在這件事情上麵發表言論,這對與張居正來說也就是夠了。

而事情也正是如同張凡所想的那樣。即便是張居正所請求葛守禮的事情是一件利國利民的大好事,但是張居正這種帶著目的的道歉,就算是放在任何人的身上,恐怕都不會覺得好受的。

而葛守禮更是如此。他受了張居正那麽大的侮辱,雖然說張居正在那之後並沒有來向他道歉,哪怕是一點點悔過的意思都沒有。但是,葛守禮並不是完全不能明白的,他也知道想要張居正向他低聲下氣地道歉,不論是公開的還是私下的,都是相當困難的。

而昨天,張居正去了,並且還就是向他道歉的。遇到這種情況,葛守禮心裏麵自然是非常高興的。然而,這股高興的勁頭,就連一個時辰都沒有持續到,就被張居正突然間說出口的請求給變成了壞心情。

但是,張凡還了解一點。雖然那麽做比較無恥了一點,但是憑著張凡對於張居正的了解,既然他是有事要求,而且那對他來說還是一件必須要成功的事情,所以他自然也是會用出來一些特殊手段的。就比方說在這件事情上,即便是張凡當時不在場,也是能夠想得到的。

必然,張居正在道歉之後,說出請求之前,自然是先要葛守禮說出接受他道歉的話語的。當然,未必要如此的直白,不是非要葛守禮對張居正言明:“我接受你的道歉了。”可能隻要一句別樣的話語,甚至於他連口都不用開,隻需要一個眼神,讓張居正明白,葛守禮已經接受了自己的道歉了,這就夠了。然後,張居正才是會開口請求葛守禮的幫忙。

不得不說,張居正這絕對是好打算。因為到了他們如今的地位,說出來的話是不可能輕易出爾反爾的,葛守禮自然是不會,不過張居正也是不可能。甚至對於了解了很多情況的張凡來說,他也知道,哪怕是對於那些大奸大惡之徒,貪官汙吏之輩來說,這個道理也是一樣適用的。

就像張居正與葛守禮這樣的。張居正做了對不起葛守禮的事情,而現在,他去向葛守禮道歉。要是說他不說,也就罷了,但是既然說了,那麽也就不會收回。哪怕是葛守禮不接受他的道歉,他也是不會收回的。

而對於葛守禮來說,這個道理也是同樣的。張居正向自己道歉了,那麽自己自然是感到高興的。再說了,張居正都已經是親自到了他的麵前說了道歉的話語,即便是葛守禮心裏麵對於張居正再是覺得不爽,卻也不會根本不理。就算心中再是不想,但是既然已經說了,那就自然是要答應下來的。

但是,葛守禮剛剛接受了張居正的道歉。然而張居正是馬上進就換了個模樣,說要請求他幫忙一番。這種事情,就算不是葛守禮,哪怕是個脾氣更好的人,恐怕也是接受不了的。

然而,這也正是張居正聰明的地方。他明白,這麽做隻是會更加地激怒葛守禮。但是,如今的張居正為了自己的事情能夠順利,並且確保萬無一失,他也就是顧不了那麽多了。

而且事情倘若當著那是這樣的話,葛守禮實際上是根本就沒有辦法拒絕的。別說這件事情,本就是一件利國利民的好事。稍稍拋開一些,之前張居正有錯於葛守禮,但是如今,張居正道歉了,你葛守禮也已經是接受了道歉,那你還有什麽拒絕的理由呢?而且再說這件事情是好事,你葛守禮也一直是對朝廷盡心盡力,再加上如今張居正和你之間的矛盾也算是暫時解除了。實際上,那麽一來,葛守禮是找不到一點理由反對張居正了。從道理上來說不能,從事情上來說也不能,從人情上來說還是不能。

而且,葛守禮又不能做出如同市井無賴一般的舉動,不管怎麽樣,就是不幫忙,葛守禮做不出來。

所以說,實際上張居正這麽做,葛守禮根本就沒有反對的餘地。

隻不過,張凡卻也明白,張居正這麽做,不僅沒有讓兩人至今的矛盾化解,甚至還是更加加深了。

得失之間,恐怕就是張居正自己也未必能摸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