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景元年三月,亭望湖畔,止情崖發動四大聖使,欲取你項上人頭,是我,為你擋了那致命的一劍,從此心脈受損,再不能武;同年九月,你迎我入宮,有宮人意圖行刺,是我再一次擋在你麵前,鮮血將我的衣裙染遍,甚至分不清是裙子的眼色還是我的鮮血了;月貴妃是天禮國公主,身份高貴,所以一憂忍住了她明裏暗裏的各種刁難,就算是她要我伸手去油鍋裏替她撿根本就不存在的夜明珠,一憂也做了,你誇讚我的這一雙能彈琴能作畫的手也廢了;來年春天,南越使者猖狂,拿蠍子蜈蚣酒進貢,要你當麵飲下示好,還是我,搶先一步奪過酒來一飲而盡,那一晚,我腹痛到幾乎要咬舌自盡的地步,我們的第一個孩子也就沒了……難道現在,這第二個孩子也要保不住了嗎?”

楚一憂纖指如玉,撫上那一條長綾,白色素雅,是她往日最喜歡的白色,今日看起來卻比紅色還要刺眼。

“我全身上下共有四十七處傷口,這裏麵有劍傷、刀傷、燒傷、燙傷各種傷口,就算是天下間最好的雪花玉肌露都沒辦法去掉,但是你知道我受的最重的傷在哪裏嗎?”楚一憂緊咬著唇,握在袖中的手早已在掌心掐出一片淤青,她半捂著胸口說道:“是在心裏,什麽刀槍箭陣,都比不過二哥在我心裏刺的這一刀,這一刀下去沒有半滴鮮血,卻已經讓我整個人整顆心都死了!”

“阿憂,你在怪我心狠嗎?那你背著我與其他男人廝混的時候考慮過朕的感受嗎?朕送你的定情之物,怎麽會落在別的男人的手裏?你爺爺最疼你,他要造反你會半點都不知情嗎?還有這個孩子,如果是朕的,你為何要偷偷摸摸到被發現了才說?”上官且行仍然沒有回頭,他雙眸裏閃過一絲痛苦卻又轉瞬即逝,嘴角浮起一絲冰涼的笑意:“時候不早了,你好生去吧,朕會為你立個無名的衣冠塚,

以後好歹有人去祭拜。”

“筆染朱砂輕蓮步,依稀一曲然為君舞。月老廟前,你衣白衫如初,我紅裳如故。本應嚐相思味苦,怎知眷戀半點卻無!二哥,想不到我們也會走到這一步!”楚一憂聲音哽咽,唇瓣綻開一抹詭異的笑意,就好似那開到極盛的海棠花,豔極盛開卻又將轉瞬即逝……

端起白玉杯,卻看見了自己手腕戴著的那條鴛鴦紅線,兩人月老廟前相許願的情形又不禁浮現,那時的他扶著自己的手虔誠地跪在月老麵前,輕聲呢喃:“月老作證,上官且行願用一生去守護阿憂,此情不移,不離不棄!”

他的聲音比自己聽過的所有樂曲還要動聽,生生地撞進自己的心……

那一根牽錯的紅線,終究是讓自己淪陷了……

楚一憂腳步微晃,哀莫大於心死,一杯毒酒又算什麽,她猛地一個仰頭一飲而盡,這是她第一次這麽粗獷地喝酒,也是,最後一次了……

眼前忽地有些黑暗,不是說喝下這種酒馬上就會死,一點痛苦都沒有嗎,為什麽下腹那裏好痛,想不到死去的會先是她的孩子,他會怪她這個沒用的母親嗎?

心,也好痛,如千萬隻螞蟻在撕咬著她全身……

看著門口那個身影愈來愈遠,從頭到尾,他竟然連一眼也沒有看過自己,不,他甚至連踏進這宮門一步都沒有……

知覺漸漸沒有了,心底卻有一個聲音在強烈地躍起:上官且行,若有來生,我楚一憂一定不會愛上你,一定!

“啊!”的一聲驚呼,楚一憂驀然驚醒,大口地喘氣,額上冷汗淋漓。

紅色,一眼望去,全是紅色,紅色的牆壁,紅色的桌椅,紅色的血花,眼前的一切事物,都好像是紅色的猙獰的厲鬼……

“哎呀,我的祖宗!總算是醒了!”耳邊傳來一

個老嫗的聲音,楚一憂一睜眼,就看見了劉嬤嬤端著一碗泛著熱氣的湯藥走了進來。

她突然想起,這是自己重生後回到從前的第五天了,還是在這偌大的楚府,和上官且行的一切仿若隻是做了一個噩夢,而自己卻沉浸在那裏麵怎麽也掙紮不出來。

現在的她,是莊周夢蝶,還是蝶夢莊周,好像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重生了!

楚一憂掀開被子,坐了起來。她素潔的中衣上隱約有滲出來的血漬,這是五天前被楚老國公,傳說中最疼她的爺爺所打的,隻因為她言語間衝撞了忠順王府的世子年尋華。

忠順王府勢大,在宮裏有年太後和年皇後這兩後坐鎮,在宮外年王爺南征北戰,為朝廷立下了汗馬功勞,手中更有年家軍這一支驍勇作戰的軍隊,當今皇上也得忌憚三分。她這國公府裏的喪父無母的孤女竟然敢公然拒絕年家父子的上門求婚,膽子的確不小啊!

“哎呀,我的祖宗,你怎麽起來了?”周嬤嬤將盤子放在桌子上,端著藥碗急忙走過來,微微試了下溫度,而後喂了她一小口,說道:“小姐,你可嚇死老奴了,整整五天五夜,你沒有醒過來,你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叫我怎麽跟死去的夫人交代啊!”聲音到後麵漸漸成了啜泣。

“嬤嬤莫要哭了,我這不是沒事嗎?”楚一憂伸手拭去她那半是皺紋的臉上的淚,其實她早就醒了,隻是,不願醒來罷了。

她一直不明白,自己一心向善,從無害人之心,為何到頭來會落得如此境地?因為她父親早逝,母親離去而要被人奚落嘲笑嗎?因為她命賤如蟻,低至塵埃而要任人宰割嗎?

不,不是這樣的。這個世上,隻有強者,才能立於雲巔,將眾生踩在腳下。過去的她就是太柔弱了,才會被人欺淩,而這一世,她發誓要做一個強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