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2章 六殿下宇泓瀚 文 / 白色蝴蝶

紅木雕花的精致雅間,飄散著淡淡的茉莉清香,四周懸著秀麗雅致的字畫,八寶閣上擺著香鼎寶琴,豪奢而不失風雅。舒骺豞匫柳恒一端坐在圓桌前,握著手中的福壽雙全紋青玉佩,凝神思索著,神情時而激動,時而猶豫,時而權衡,眼神變幻不定。

昨天,有人送了張帖子給他,邀他今日此時,在臨江仙的這間雅間中相聚。

灑金染香的帖子沒有署名,隻附了一塊玉佩。

福壽雙全紋的青玉佩,和柳府壽宴那天,換掉壽禮的人留下來的青玉佩一模一樣,顯然是一對。也就是說,邀他前來的人,定然就是換掉壽禮的人。之前那人悄然無聲的換掉柳瑾一陷害他的壽禮,代之以柳老夫人傾慕已久的雲京注原本,卻不留姓名,隻留下這塊青玉佩。現在這人用青玉佩邀他來此,自然要露出真麵目了,難道說真是……

就在這時,房門“吱呀”一聲打開。

柳恒一轉頭望去,神情中流露出難以抑製的震撼和驚訝:“是你?”

來人穿著寶藍色繡碧海遊龍圖的圓領袍,腰間係著條玉白色腰帶,用金線繡著精致的花紋,玉冠束發鳳眼修眉,臉上帶著溫和儒雅的笑意,給人一種溫潤如玉的感覺,唯有淺笑的眼眸中偶爾閃過的幽亮光澤,會讓人心中一震,恍悟此人並不想所表露出來的這般無害,不是別人,正是六殿下宇泓瀚。

看著柳恒一驚訝的模樣,宇泓瀚微微一笑:“柳大人以為是誰?”

“這塊玉佩,是六殿下的?”柳恒一將玉佩遞了過去。

宇泓瀚在旁邊的紅木雕花椅上坐下,結果玉佩,笑容溫淺:“如果不是我的,我和柳大人又怎麽會在這臨江仙的雅間相見?”

用青玉佩將他遇到這裏,那麽來的人,自然就是青玉佩的主人,柳恒一當然明白這點。隻是之前對這玉佩的主人猜測過千萬遍,卻無論如何都沒有猜到六殿下身上,眼下看到宇泓瀚,心裏實在太過驚訝,就忍不住脫口而出,話一出口便意識到自己的愚鈍。

收斂起驚訝的神色,柳恒一拱拱手:“家母壽宴之時,柳某被小人陷害,多謝六殿下相助!”

宇泓瀚隻是微微笑著,並不接話。

柳恒一神色頓時尷尬起來。柳府壽宴,六殿下換掉壽禮,對他恩德匪淺,原不是這麽一句輕飄飄的“多謝”就能夠了結的。而且六殿下留下玉佩示恩,顯然是有所圖。隻不過因為對方是六殿下,而這些年來,六殿下在朝堂存在感一直很弱,遠不如七殿下和九殿下聲勢奪人,因此柳恒一心中便猶豫起來,不願意輕易表露心意,因此隻是輕飄飄帶過,想要讓六殿下先開口,自己看情況再權衡定奪。

沒想到他不說話,六殿下也不開口,反倒讓他無所適從起來。

“六殿下邀臣到這裏來,不知道有何指教?”見六殿下顯然比他更能沉得住氣,柳恒一隻好開口試探。

宇泓瀚悠悠一笑:“壽宴當天,本殿下換掉柳大人的壽禮,留下玉佩,今日又以玉佩相邀,如果說柳大人連本殿下為何請你到這裏都猜不出來的話,那顯然是本殿下看走了眼,白費心思!既然如此,柳大人就請回吧!壽宴上的事情,盡可以當做沒有發生過,而本殿下也不曾邀約柳大人至此!”

說著,手微微一動,做了個“請慢走”的手勢。

柳恒一怔住了。

如今朝堂風聲最盛的兩位皇子,七殿下高傲自負,九殿下張揚恣肆,相比較之下,這位六殿下就顯得格外溫和,對誰都是笑意迎人,因此柳恒一看到來人是宇泓瀚,便也存了三分輕視之心。然而現在接連兩次交鋒,他卻都無法掌握六殿下的心思,反而自己被六殿下一個微笑,一句話弄得無所適從,反複猶豫不定,這才驚覺,即便平日裏不惹人注意,但六殿下終究是六殿下,帶著皇室血統,不容小覷!

想到這裏,柳恒一心思反而穩了下來。

如果說六殿下並不如表麵看起來的那般無能懦弱,相反,胸中另有溝壑的話,又故意示恩於他,顯然有拉攏他的意思。如果哦要追隨六殿下的話,當然六殿下越有才能越好!想著,柳恒一終於收起來了之前的輕視之心,換上了一副恭敬的神色,恭聲道:“六殿下有話請盡管說!”

雖然說他承認六殿下並不簡單,但是接下來的事情,還要看六殿下的言辭和心胸。

“聽說柳府壽宴之後,柳老夫人對柳大人格外另眼相看,說起來也有一段時日,柳老夫人也入宮探視柳貴妃不少次。不過,似乎柳貴妃和七皇弟對柳大人的態度卻無甚變化。”既然柳恒一端正了心思,宇泓瀚便也不繞圈子,緩緩地道:“聽說娘娘的芍藥花宴上,柳二夫人為柳貴妃解圍,柳貴妃卻並不放在心上,反倒是柳夫人直言七皇弟寵妾滅妻的事情,明著譏刺柳二夫人,反而被柳貴妃讚說心直口快。柳大人,本殿下沒有說錯吧?”

這件事才發生在昨天,柳二夫人回府後曾經詳細地告訴他,柳恒一當然記憶深刻。

見他目光陡然幽深起來,宇泓瀚淺淺笑道:“柳大人認為,柳貴妃為何會這樣做呢?她素來是注重顏麵的人,柳二夫人算起來也是她的嫂子,這樣做未免太過不留情麵了,不大像柳貴妃平日的為人呢!柳貴妃又為什麽要刻意做出這麽一副姿態呢?”

柳恒一默然無語。

許久,他才緩緩道:“柳貴妃這是在告訴柳瑾一,也是在告訴我,就算我現在討得老夫人的歡心,也不可能就此取代柳瑾一的地位。柳府當家作主的人,柳貴妃心中的兄長,七殿下的舅舅,仍然是柳瑾一,讓我不要起不該起的心思,安守本分,否則隻是自取其辱!”

能夠說出這番話,宇泓瀚就知道柳恒一的心中定然因此悲憤不甘。

“那柳大人可知為何會如此?”

柳恒一沉默著不說話,隻是神色顯得有些頹然。

“因為柳貴妃和柳瑾一的關係,不是單單靠柳老夫人維係起來的。”見他不答,宇泓瀚便開口道,“或許最開始,是因為柳瑾一在柳老夫人眼前的看重,柳貴妃才會和他親近,提拔倚重柳瑾一,一個宮內,一個宮外,珠聯璧合。但這麽多年合作下來,彼此幫助對方度過無數危機。這種常年一來共同利益形成的聯盟,比起虛無縹緲的親情來說,要穩固可靠得多,到了這時候,柳老夫人的看重隻是錦上添花,早已經不再是決定性的因素。所以,無論柳大人怎樣討好柳老夫人,卻無法取代柳瑾一的地位,甚至會因為這種心思而被柳瑾一忌憚,想要徹底鏟除你,以絕後患!”

這種情況,柳恒一又如何不知道?

柳瑾一和柳貴妃的聯盟已經牢不可破,他想要擺脫柳瑾一的桎梏,想要依靠柳貴妃是不可能的。但是他是柳家人,是柳貴妃的庶兄,因為這層身份,已經被打上了柳氏一族的烙印,想要另求他路,顯然也不現實。何況如今風頭最盛的兩位皇子,一個是柳貴妃的親子,一個是柳貴妃的養子,都和柳貴妃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柳恒一現在就陷入了這樣一個尷尬的境地。

“但現在,柳大人有個機會,可以和人形成如柳瑾一和柳貴妃般的聯盟的機會。”宇泓瀚道,黑眸湛然生輝。

柳恒一抬頭,看著宇泓瀚,依然沉默不語。

他當然明白,六殿下所說的機會,指的就是六殿下自己。若不是為了拉攏他,六殿下也不會留玉佩示恩,又邀他來此,和他慢慢講說柳瑾一和柳貴妃的事情。但是,六殿下那句“如柳瑾一和柳貴妃般的聯盟”固然讓他怦然心動,卻並沒有就此失去理智。

“既然六殿下如此坦誠,臣也不敢虛言。從六殿下進門到現在的表現,臣能確定六殿下您的確才能傑出,絕非等閑之輩。不過,眼下七殿下和九殿下聲勢正盛,相比較而言,六殿下您未免太過弱勢……說句僭越的話,結盟是為了利益,不是為了結盟而結盟!您想要說服臣,至少要給臣信心才行!”

他這話算得上無理,但宇泓瀚不怒反笑。

“我這個人在這裏,難道說還不能夠讓柳大人有信心嗎?”宇泓瀚淡淡一笑,“柳府壽宴上,我能夠撞破柳瑾一陷害大人的事情,這是我的運氣;能夠隱秘地將打碎的壽星獻桃古瓷瓶換掉,這是我的能力;能夠有雲京注的原本,讓柳大人有機會討好柳老夫人,這是我的本事;而留下玉佩,當時不說破,卻到現在約柳大人過來,這是我的眼光……運氣,能力,本事,眼光,以及柳大人您方才所看到的我,這些加在一起,難道說還不能夠讓柳大人有信心嗎?”

柳恒一微怔,前麵的話他還能夠明白,最後說到的眼光……

突然間,柳恒一心頭一震,驟然抬頭看著宇泓墨,心中的驚駭難以言喻。

當初在柳府,六殿下能夠留下姓名讓他感激,卻沒有這樣做,而是留下玉佩,等到現在才聯係他……柳府壽宴,他的壽禮大放異彩,討好了柳老夫人,當時他的確很感激換掉壽禮的人,但是因為在柳老夫人麵前有了體麵,所以一門心思想要借柳老夫人攀上柳貴妃和七殿下,因此也隻是感激,如果那時候六殿下來拉攏他,十有八九,他會拒絕。

但現在不同,芍藥花宴上,柳貴妃刻意的冷落和警告,讓他大受打擊。

六殿下隻怕早就料到了這點,所以故意讓他去撞得頭破血流,好讓他明白,就算有柳老夫人,柳瑾一和柳貴妃仍然關係緊密,他絕無可能取代柳瑾一!但是他又不想一輩子被柳瑾一拿捏,為他做嫁衣裳……在他這般心灰意冷,進退維穀的情況,六殿下約見他,的確讓他喜出望外,即便對方是弱勢得似乎毫無指望的六殿下,他仍然猶豫不決。

對事態的發展,對他心思的把握,都判斷得精準無比。

六殿下說得沒錯,這是他的眼光。

有這樣精準的眼光,說明六殿下能夠將目前的形勢看得清楚透徹,並非不自量力的妄想!能夠跟隨一個眼光精準的人,是種運氣,因為,有這樣精準的眼光,就不會犯糊塗,即便最後不能坐到最高的位置,也絕不會等閑。

柳恒一不得不承認,被六殿下這樣一說,他的確更加心動。

從某種程度來說,他的心思和反應,更證明了六殿下不同尋常的地方。

“我也明白柳大人的顧慮。不過,柳大人若是隻想求得安穩,仍然為柳瑾一做事,不起別的心思就足夠了。既然想要更大的利益,就必須要冒一定的風險!我現在的弱勢,對柳大人反而更有利,不是嗎?因為這樣,我需要倚重柳大人的地方就更多,將來如果能夠成事,我也會更加器重柳大人。”宇泓瀚清楚地知道他心中的猶豫,緩緩道,“當初柳瑾一和柳貴妃合作的時候,柳貴妃也不過剛剛入宮,正因為有諸多需要倚重柳瑾一的地方,才能有今天柳瑾一穩若泰山的地位,不是嗎?”

雪中送炭,才能夠讓人銘記,錦上添花的人永遠隻能隨大流而已。

柳瑾一驀然抬頭,緊緊地望著宇泓瀚,雙手握得緊緊的,眼眸中神色變換不定,許久像是下定了決心,驟然起身,對著宇泓瀚拂衣跪下:“臣柳恒一叩見六殿下,從今往後,願任由六殿下驅使!”這就是表示臣服之意。

不為其他,隻因為六殿下這個人!

雖然現在的情形看起來,六殿下最為弱勢,但是七殿下和九殿下也並非鐵板釘釘。九殿下的名聲一直是硬傷,在禦史台那裏彈劾成堆,清流眾人對他也不是很感冒;而七殿下雖然說如今身份最為尊貴,聖寵隆盛,似乎是最有可能繼位的人,但最近寵妾滅妻的傳言,也讓他的名聲蒙上了陰霾,芍藥花宴上柳貴妃又出了事端,被削掉權柄,將來形勢的走向還很難預料……更何況,宇泓燁是柳貴妃的親子,和柳瑾一關係親密,隻怕他也很難搭上線。

相比較之下,六殿下雖然不算突出,但是也沒有明顯的把柄。

如今七殿下和九殿下相爭,鄭修容被賜予協理六宮之權,形勢變成了一灘渾水,前景未卜。而六殿下又胸有溝壑,說不定到時候反倒是六殿下坐收漁翁之利!更重要的是,今日的短短接觸,柳恒一對宇泓瀚的為人和手段謀劃,也有了足夠的信心,認為他有機會勝出!

就像六殿下所說的,他如今聲勢弱,那麽柳恒一的機會就更大!

知道柳恒一是認可了他這個人,宇泓瀚微微一笑,扶他起來,隨即又笑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之前柳大人想必是認為,換掉壽禮,留下玉佩的人,是九皇弟,所以看到我才會如此驚訝,我沒有說錯吧?”

柳恒一微怔,隨即點頭道:“六殿下英明!”

“其實,柳大人也並不算猜錯,能夠換掉壽禮的人,必然對柳大人和柳瑾一的情形很熟悉,才能夠明白壽禮中的玄機;而能夠在柳府自由出入,換掉壽禮而不驚動任何人,不但要有超絕的武功,還要對柳府的守衛十分熟悉才有可能做到,除了九皇弟不做第二人想!”宇泓墨笑著道,眼眸中有著無限深意,“換掉壽禮的人的確是九皇弟,但是留下的玉佩是我的,今日來見柳大人的人也是我,難道柳大人還不明白這代表什麽嗎?”

柳恒一愕然抬頭,目瞪口呆。

難道說……九殿下和六殿下聯手了?而且,九殿下換掉壽禮,留下的卻是六殿下的玉佩,也就是說,九殿下要將這功勞推給六殿下,是在為六殿下造勢,換而言之,兩人之間,六殿下是占據主導地位,而九殿下在從屬地位,九殿下這是要扶持六殿下上位!

如果說有九殿下的支持,再加上六殿下本身的聰慧和手段……

“臣誓死追隨六殿下!”柳恒一的信心頓時更充足了。

宇泓瀚微笑:“柳大人請起吧!”

雖然說,他能夠一開始就亮出宇泓墨這張王牌,但那樣的話,柳恒一真正選擇的人就不是他,而是宇泓墨。所以,他要先用盡種種手段,讓柳恒一對他產生敬畏之心,認可他這個主子,之後再拋出宇泓墨,柳恒一隻會更加確定自己選擇無誤,對他更加敬服。這也是一種馭下的手段……所以之前宇泓墨特意強調過,他必須要先靠自己的本事收服柳恒一。

宇泓墨,他這個九皇弟……實在是個很厲害的人物!

而更難得的是,有著這樣的手段和勢力,宇泓墨卻沒有絲毫野心……當初在柳府壽宴,看到柳恒一和柳瑾一的神色變化,宇泓瀚便猜到壽禮的事情有異,尤其是那副雲京注的原本,更是讓他懷疑到了宇泓墨的身上。

畢竟,閔朝安留下來的遺作很少,會費盡心機尋找到原本,除了真心癡迷於閔朝安書法傑作的人,也就是想要借此討好柳老夫人的人了!但若是前者,好容易得到雲京注的原本,又怎麽可能輕易轉手送人?所以,能夠擁有雲京注原本的人,定然是為柳老夫人求得此物,柳府的人絕無可能,宇泓燁沒有這個心思,那剩下的就隻有當初被柳貴妃撫養的宇泓墨了。

不知道他究竟耗費了多少心血,才找到這本稀世墨寶。

從這本雲京注原本身上,他就能猜測出,宇泓墨對柳貴妃的情意。然而,還沒有來得及送出,他便和柳貴妃以及柳氏反目成仇,以至於這本墨寶一直塵封匣底,直等到這次柳老夫人壽宴……原本是用來表現孝心的東西,最後卻是用來算計柳氏,這何其諷刺?

然而,宇泓瀚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隨後宇泓墨到他宮中,將這枚玉佩轉贈給他,就這樣拱手將功勞想讓,由他來收服拉攏柳瑾一!由此可見,宇泓墨對皇位,真的一點企圖心都沒有,否則又怎會將這樣的機會讓給他?

一個手段厲害,卻又毫無野心的人……

柳貴妃真是昏了頭,三年前竟然做下冷翠宮的事情,生生將宇泓墨逼成了仇敵!否則的話,以宇泓墨的重情,和他對柳貴妃的情意,現在幫著柳貴妃,再加上宇泓燁的強勢,隻怕這太子之位,早就是宇泓燁的囊中之物!隻可惜,柳貴妃居然擔心宇泓墨會威脅到宇泓燁的地位,因此狠下毒手,硬生生給自己製造了一個如此可怕的敵人

或許這是母妃在天之靈在保佑他!

宇泓瀚想著,緩緩出了雅間,忽然看到迎麵走來的人,頓時微微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