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3)多老了還叫哥哥
想起自己的證件,結果那姐弟兩個竟然無聲無息的跑走了。
摸出電話打給吳勝超,告訴他:“讓z城當地機關查一下一個叫做穆紹然的人,四歲,有一個姐姐,叫什麽我不知道,問清楚他們住在哪裏。”
吳勝超馬上給那邊的公/安機關打電話,讓他們查一下當地居民,可是沒有一個弟弟叫穆紹然的姐弟倆。吳勝超就讓人將所有叫做‘穆紹然’的人口查了一下,在z城總共找到四個,僅有一個四歲的小男孩兒,不是本地居民,辦理的是臨時戶口。沒有姐姐,而是跟媽媽生活在一起,叫做穆西。
吳勝超將電話打過來,逐一報備。
然後說:“季總,沒有你說的姐弟倆兒,唯一一個四歲的小男孩兒叫穆紹然的,跟媽媽住在一起,叫穆西。”
季江然隻是不說話,默念了幾遍“穆西,穆西……”漸漸品出味道來,想起穆紹然一口一個小西的叫著,頓時有所悟。
告訴吳勝超:“將他們的地址查清楚,給我傳輸到手機上來。”
掛斷電話,桃花眸子凜冽的眯起來,小家夥在說夥,看來分明是一對騙子。
先說無父無母,跟姑媽一起生活,又說跟姐姐相依為命……而查到的結果卻是,那個叫做‘穆西’的女人分明是他的媽媽。
看來他所說的姐姐未婚先孕生下一個孩子,就是穆紹然的媽媽了,生下的那個孩子就是他。
他就說哪有正常人家會讓一個四歲的孩子跑到酒吧裏賣唱,受了委屈也不吭聲,分明就不是一般的孩子。既然要靠那樣賺錢,又怎麽可能住得起這樣高檔的酒店。
季江然頭疼,竟然被一個孩子騙,實在太喜歡他了,連這點兒判斷能力都沒有了。
可是,要他的證件有什麽用呢?用來詐騙,做違法的事?
他本來是打算先去一趟z城,又想到沒有證件,各種不方便,連酒店都沒辦法住。
而簡白又打來電話催促他:“江然啊,你不是說很快就回來了,這都幾天了,怎麽還沒回來?不是事情都已經辦完了,今天能到家吧?”
季江然想了下,還是決定先回a城。
家裏沒什麽事情發生,季銘憶和簡白也都好好的。
見他回來,簡白很高興。
“江然啊,你可算回來了。媽在景城飯店包了一桌席,咱們一起去吃。”
季江然蹙眉:“媽,就是為了吃一頓飯,你這樣催我?”
簡白嗔怪:“我這孩子,吃飯是小事嗎?人活著不就是為了這張嘴。你不是一直喜歡吃那裏的東西,也有段時間沒去吃了,正好一家人一起,熱熱鬧鬧的。”
季江然先上樓去洗澡,風塵仆仆的趕回來,再想一想之前的事,實在沒胃口吃東西。
可是簡白興衝衝的等著,季江然換好衣服之後還是陪她過去。
“爸呢?”
簡白說:“他臨時被老朋友約去喝茶下棋了,癮上來了,不肯跟我們一起去吃飯,不管他。”
沒想到不是全家宴,還有簡白的朋友,季江然平時都叫她“張阿姨”。
張阿姨樂嗬嗬的審視季江然,西裝筆挺,眉目俊朗更是不用說,在整個a城都是出了名數一數二的,現在看著也比以前穩重許多,這樣一想,真是好一段時間沒看到他了。雖然住在一個城市,可是年輕人跟他們這些年長的日常沒什麽交集,又每天都忙,偶爾去一次季家也遇不上。一晃幾年的時間就已經過去了。
問他:“江然現在工作很忙吧?”
季江然給長輩添茶,坐下來說:“是挺忙。”
幾人聊了一會兒,包間門打開,又走進一個人。
匆匆忙忙的,一臉歉意:“對不起,我遲到了,正好趕上堵車,是我時間算計不周到,讓你們久等了。”
張阿姨瞥了她一眼:“瞧你這孩子,也真是,大家都在等你……”然後給季江然介紹:“這是我的外甥女,叫龔文,比你小三歲,都是年輕人,應該很有話聊。”
季江然神色裏略見不耐煩,這氛圍轉變得著實讓人不悅。本來陪著女眷坐在這裏閑聊,就已經讓他心生倦怠了。涼涼的看了龔文一眼,來人一身青蔥色的裙子,小家碧玉型的,五官也是那種十分精致小巧的。這樣的女孩子一般都很得老人的喜歡,由其是媽媽就喜歡這樣典雅的,常常覺得這樣的女孩子穩當,將來一定很會過日子。
龔文坐過來跟簡白和季江然打招呼。
“阿姨,二少,你們好。讓你久等了,真是不好意思。”
簡白意味別樣的看了眼季江然,笑著說:“別這樣說,我們也是剛剛到,正好喝茶聊天,否則平時哪有這樣的機會。”
季江然修指閑散的轉著杯子不說話,神色漫不經心又冷淡。
龔文盯著他手上的小動作,竟然不敢看他的眼睛。這個男人豐神俊朗,眼神說不出的淩厲,讓人不敢直視。
季江然竟是這樣咄咄逼人的說話:“你連直視我都不敢,我們怎麽聊?”
龔文的慌亂的抬頭,臉就有一點兒紅了。
簡白拿胳膊肘兒不著痕跡的撞了他一下。
笑著打圓場:“他就是這個脾氣,在辦公室裏跟手下人說話說習慣了。”側首看他:“別板個臉,我們又不是你的員工,現在是下班時間。”
張阿姨笑著說:“男人事業心強是好事,要每個年輕人都能像江然一樣就好了。”
簡白點點頭,說:“既然人到齊了,咱們讓服務生上菜吧?”
張阿姨說:“好啊。”
其實菜剛上來,都還沒怎麽動筷子。
簡白突然對張麗敏說:“對了,麗敏,我之前看到一個玉鐲子,一直想買下來,沒人給我長眼,總覺得不放心,你在這方麵不是很在行?”
張麗敏放下筷子:“我是有點兒研究,好壞還是基本分得清,以前家裏不是經營過一段時間這種生意麽。在哪裏看上的?我陪你去看看。”
“就在對麵的那家珠寶行裏,我也是才想起來。”
張麗敏“哎呀”了一聲:“快關門了吧,那家關門一向早,要不我們現在去看看。”
簡白說:“也好。”
兩個長輩就這樣自然而然退場了。走的時候交代兩人:“你們慢慢吃,我們先過去看一看。”
簡白刻意對季江然說:“好好照顧龔小姐,如果我們回來晚了,吃完飯你就先將她送回去吧,別等我們了。”
人一走,龔文手裏的筷子便不知道怎麽動好了。
季江然靠到椅背上,端起茶水來喝。
“你不是a城人?”
龔文搖頭:“不是,我是b城的。”
季江然淡淡的眯起眼:“那你可能沒聽說,我是結過婚的人。”
龔文其實沒想到季江然說話這樣犀利,見麵時的第一句就有些讓人堵得慌,接下來的每一句也都是言詞冷淡。不過她雖然看著性情溫婉,卻不是內向的人。
“我聽我小姨說起過,這些我都知道。”
“她怎麽跟你說的?說我老婆已經去世了?”
龔文點點頭。
季江然蹙眉:“那她有沒有告訴你,我老婆是怎麽去世的?”
龔文睜大眼睛看著他。
季江然告訴她:“其實在我結婚之前,我還有過一任未婚妻,不過結婚前一天跳樓自殺了。而我老婆是墜樓和身亡……私下有人說我克妻,誰知道呢,反正大家都這麽說。龔小姐覺得我們要相處一下試試嗎?”不等龔文說話,好整以暇提醒她:“下樓的時候一定要當心。”
這樣晦氣的話說出來總讓人覺得慎得慌。
龔文早聽說季江然**不羈,聽到的說法也是褒貶不一,有人說他好相處,有人說他陰晴不定,根本就摸不透。不過那些終歸隻是聽說,今日一見,才算徹底領教過了。龔文實在沒辦法招架這樣的人,硬著頭皮也不想再坐下去。
最後還是先退場了,真像是著了他的魔道,下樓的時候一心一意盯著樓梯的每一個台階,踩在哪一階上都是小心翼翼,仿佛提了一口氣。
季江然動了下唇角,一個人安靜的把飯吃完。
簡白厲聲厲色的電話很快打過來,吵嚷著:“季江然,你剛剛做了什麽混帳事?”
季江然好脾氣:“在飯館裏我能做什麽混帳事,還不是吃飯。”
“龔文是怎麽回事?我不是讓你好好照顧她麽,你講了什麽難聽的話,把人家氣走了?”
季江然已經明顯不高興:“媽,以後這種事別再有了。你們女眷再吃飯也不要拉上我,你知道我沒興趣,這讓我很煩感。”
簡白苦口婆心:“江然,你聽媽說,媽這樣做也是為了你好。你已經三十來歲的人了,總不能一直這樣生活下去。而且咱們季家也就你這麽一個兒子了,你也得為整個季家想一想……”
“媽,你要執意說這事,我可掛電話了。你當初是怎麽答應我的?”
簡白知道不能一兩句話就說服他,於是說:“那行,回家再慢慢說吧。”
季江然扔下筷子,“啪!”一聲摔到地上去。他最不愛聽這樣的話,這幾年每次簡白說起來他都特別厭倦。
穆西睡足了,才爬起來整理行李,將衣服一件件的拿出來掛到衣櫃裏。收拾的太匆忙,幾件裙子都壓皺了,不熨一下根本沒法穿。
弄好了衣服,又去整理包裏的化妝品。
伸手觸到硬硬的東西,拿出來一看是證件。就已經懵了一下,意識到那樣迷迷糊糊的,是把別人這麽重要的東西裝回來了。細看證件上的名字,僵在那裏徹底不能動彈。
上麵的名字那樣觸目,“季江然”,三個字,就跟敲進腦袋裏的一樣,一字一字的敲,用力到極至。仿佛幾年來都執意不去想的字句,這一下找個夠本,讓她想起得驚心又動魄。
穆西吸了下鼻子,不覺然地溫了眼眶,這個感觸來的實在太猛烈,一切都那麽的不設防,收也收不住。就那樣驚怔又悲情,跟做夢一樣。連心裏的百味陳雜也是,一時間猶如洪荒泛濫。
竟有這樣猝不及防的時候。
她有些自欺欺人的想,一定隻是重名,這世上名字相同的人那樣多,不計其數。
可是上麵有照片,名字相同,長相再一模一樣的人,一定是沒有的。
穆西握著證件的那隻手微微的打顫。
她已經不能思考,可真是報應,她昨天才驚了薄雲易一下,接著就被雷劈到了,赤果果的現世報。
室內沒有開冷氣,穆西卻出了一身的冷汗。
穆紹然正好進房來,看她傻坐在那裏,眼眶紅紅的。
“你怎麽了?哭了?”
穆西吸了吸鼻子,隻說:“你看我,太糊塗了,把別人的證件拿來了。”
穆紹然看了一眼,責備她:“你怎麽這麽馬虎啊穆小西,這麽重要的東西你給裝回來了,那個哥哥怎麽辦?”
“哥哥?”穆西將這兩個字咬得有點兒重,然後把身份證拿到他眼前:“他都這麽老了,你叫他哥哥?”
穆紹然摸她的額頭:“你沒發燒吧?你覺得現在是計較這個的時候麽?是不是得想辦法還回去。”
穆西想了一下:“算了,還什麽還,他一定有辦法補辦。”
忽然又想起什麽,猛然抬頭:“你之前去逛街,就是跟他一起?你跟我說實話,你們是怎麽認識的?是他找上你的對不對?他都跟你說了什麽?”
她幾乎一刹就緊張起來,季江然又要算計什麽了對不對?難道他已經知道她沒死,也知道穆紹然的存在,想把孩子騙回去?穆西身體裏的一根弦一下繃緊,整個人就跟驚弓之鳥一樣,緊緊的盯著穆紹然。
穆紹然看她那個樣子,就像他交友不慎,遇到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人,被她看出蛛絲馬跡,一下誠惶誠恐。
彈了下她的腦袋:“小西,你正常一點兒吧,幹嘛大驚小怪的,說了平時讓你少看鬼片。不是他找上我的,是我在酒吧裏傷了手,怕你擔心就想在走廊上站一會兒,等到血液凝固了再去找你的時候正好碰上他。他用領帶幫我包紮傷口,第二天我唱歌做為答謝。後來去酒店的餐廳吃早餐時意外碰上,其實他也不知道我住在那裏,看到我時也很驚訝。還算談得來,就一起去逛了逛,事情就是這樣了。”
他小小年紀,敘述起一件事情已經十分有邏輯,而且語話清析。
穆西自然聽得再清楚不過,卻總是懷疑事情沒那麽簡單。她就是被季江然給嚇怕了,想著他那個人不簡單,做什麽事情都是有目地的。
穆紹然安撫她:“我知道你擔心我,可是小西,你也不用這麽緊張兮兮的。我看他真的不像壞人,我的直覺告訴我,他對我沒有惡意。”
自然不會有惡意,這個就算穆紹然不說,她也知道。季江然再人麵獸心,也不能對自己的親生骨肉怎麽樣吧?但是,他真的不是好人!
可是她怎麽有這樣的想法?穆紹然是她的孩子,跟季江然一點兒關係都沒有,以前沒有,以後更不會有。她一直忌諱自己有這種纏綿又依賴的想法,會讓許多事情變得扯不清。於是一直都是這樣告訴自己,穆紹然隻是她的孩子,跟其他人一點兒關係都沒有!就連她,也已經執意不再想季江然,畢竟這一輩子都不可能再見麵了。
或許就像穆紹然說的,隻是巧合,而他真的不知道穆紹然是誰的孩子……
“包子,你確定是無意間撞上的?他有沒有對你說過什麽奇怪的話,或是讓你去哪裏之類的?”
穆紹然翻了下白眼:“小西,你怎麽突然變得緊張兮兮的?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穆西斂了下情緒。
當即語氣淡然,隻是乏力:“不是,看到突然將一個陌生人這麽重要的證件拿回來了,有些意外罷了。”
她讓穆紹然先出去,說她想睡一會兒。她需要安靜一下好好思考。
這一切都太突然了,平靜了四年多的時光,有一種驟然被打亂的錯覺。頓時千頭萬緒,才需要好好的想一想。
可是,躺回**卻並不能思考。她將那兩個證件收到枕頭底下,手指輕輕的劃割著,有一下沒一下的,身份證淩厲的邊緣劃著她的手指,有微微的痛觸,
穆西心裏一陣陣的發酸,竟然是他……
穆紹然三番兩次遇上的大哥哥竟然是季江然。
穆西反反複複的對自己反問,怎麽辦?其實並不知道自己問的是什麽,也一定想不出答案。迷迷糊糊的睡著了,做了很多夢,千奇百怪的。
等到醒來的時候,天都已經黑透了。
室內的大燈開著,她翻了個身,家居服被汗水濕透了。坐起身,摸索著開冷風。
穆紹然坐在椅子上,聽到動靜跳下來。
“小西,你感覺怎麽樣了?”
穆西迷迷糊糊的,隻說:“好熱,幫我把冷氣打開。”
穆紹然反倒將遙控器拿開了。
“穆小西,你生病了,剛才發燒了,開什麽冷風。”
“我生病了?”穆西摸自己的腦袋,是有一點兒燙,不過自己倒是沒什麽感覺,就是全身軟綿綿的,沒什麽力氣。“包子,你吃晚飯了嗎?”
穆紹然讓她躺下:“你別管我,我又餓不著。我給你買了褪熱藥,你先把藥吃了。”
他去把水拿過來。
穆西把小小薄薄的藥片一口吞下去,抹了一下嘴角的水漬說:“有包子真好,要是沒有你,我就死了。”
“少胡扯!”穆紹然瞪她,他都快緊張死了,她還在這裏跟他裝大尾巴狼。“你怎麽突然就發燒了呢?你不是很不容易生病麽?”
是啊,好好的,怎麽就突然燒上來了呢。而且一燒就是好幾天,越是不容易生病的人,生起病來越不容易好。就那樣反反複複的,說不上哪一時就燒起來,輕微燒,吃點兒藥睡一覺就好了,可是不去根。
整個人看起來奄奄的,沒有什麽精神。
穆紹然擔心的不得了:“穆小西,要不然我們去醫院吧,這樣不會把你燒傻了吧?”
穆西哼哼:“怎麽會傻呢,我懷你的時候有一段時間燒的可比這厲害,也沒見我傻了,你更是猴精……”
往事不堪回首月明中。
穆西不再說下去,側身躺著,安靜的看窗外,窗外的月光很好,一輪月亮又大又圓。
穆紹然看了她一會兒,其實這些天他有話想問她,卻一直沒有說。奈何他不說,她也不說。他有些耐不住性子了:“小西,你是因為看到那個男人心情不好嗎?”
穆西心裏微微的動了下,一隻手下意識伸到枕頭底下。
她說:“你想哪兒去了,我不認識他,怎麽會心情不好。”
穆紹然不問了,一看就是在說謊,既然是不相識的人,為什麽看到那個男人之後逃也似的離開京都。而那個男人一路緊追不舍,眉頭緊鎖的模樣,分明是痛觸。
幫穆西掖好被子,穆紹然安靜的回房間。一直隻是想不明白,當年她為什麽要帶著他獨自離開?到現在還在躲著那個男人,是那個人做了什麽對不起她的事情麽?
兩人說得完全不是一碼事,卻不自知。
穆紹然已經有些咬牙切齒,一定是那樣。穆西是個不容背棄的女人,一定是那個人做了什麽讓她感覺不可原諒的事,才會帶著他遠遠的走開。
而他越發肯定,那個人一定就是他的爸爸。
否則穆西沒道理這樣失魂落魄。
穆紹然想,他或許該去一趟京都,找那個男人問清楚。他絕不允許有人欺負穆西,不論過去,現在還是以後。
薄雲易幾天來一直打不起精神。
開會的時候,弄錯了數據,這樣低紙的錯誤他還是頭一次犯。連自己也覺得煩燥,摔了文件夾子宣布散會。
他這樣分明是在跟自己鬧脾氣。
上官小小聽說之後,跑上來看他。
“薄雲易,你到底怎麽了?”自打那天晚上喝了酒,跟她打電話說看到顧淺凝之後,整個人就跟鬼上身了似的。她有些擔心的湊上來觀察他的臉色,真的很難看,睡眠不好吧,臉色蒼白。微微的抿著唇,那樣子真有幾分猙獰:“心事重重,又沒有精神,你不是掉魂了吧?”
薄雲易蹙眉:“你是神婆/子?上官小小,你不用工作是不是?你真當我們公司是福利機構,養閑人呢是不是?”
上官小小咂咂舌,不僅沒精神,還脾氣火爆。
“你跟我說說,到底怎麽了啊?莫非你們男人也有生理期,一個月也要煩燥那麽五六天?”
薄雲易拿筆敲她的腦袋:“出去,出去,少在這裏給我添堵。”
她真的隻是擔心他。
被他趕了,也沒動彈,靜靜的問他:“你是不是太想顧淺凝了?”看薄雲易怔愣坐在那裏不說話,眼神馬上變得渙散起來。她暗暗的歎了口氣,果然。
他對顧淺凝的想念就像有一個周期,每每轉到那一點上,萬念俱寂。
“薄雲易,四年的時間過去了,再沉的夢也該要醒一醒了。她已經離開了,雖然這個事讓我們深感痛心,可是,我們活著的人一定要學會麵對現實,不能一輩子生活在不見光的陰影裏,否則一定活不長。”
薄雲易抬起頭看她,要他怎麽說?說他看到顧淺凝了,即便那個女人化著濃麗的妝,他仍舊認出來那個女人就是她。可是他找國家安全/局的朋友查了所有名叫“顧淺凝”的檔案,卻沒有她。
這個女人早在四年前就注銷死亡了,從此這個世界上是還有許許多多叫做‘顧淺凝’的人,可都不是她。
也就是說,到現在隻有他一人堅信她還活著,給他的生命點燃了一點兒希冀之光,就像是黑暗呆久了的人,偶然看到一點兒明光,竟晃得他睜不開眼。於是他欣喜,他激動,高興的喊破喉……在別人看來他隻是魔障了,像個瘋子一樣大喊大叫。
“如果我說顧淺凝還活著,你信不信?”
上官小小輕吐一口氣:“薄雲易,你可真是瘋了。”
看吧,他猜想一定會是這樣。
將她推出去,瞌上門抽煙。
知道她活著又怎麽樣?天大地大,他不知道要去哪裏找她。
想起那個粉嫩玉雕的小男孩兒,一定是她的兒子吧?當年她沒有死,而是將孩子生下來躲起來了。
可是,就連季江然都不認得那個叫做穆紹然的孩子……
穆紹然?!
薄雲易消沉了幾日之後,終於重新反起來,死而複生。眼中有了光彩,打起精神做事,風風火火。
給朋友打電話,讓他幫忙查一查一個叫做“穆紹然”的小男孩兒,為此他還刻意去酒吧確認過,的確是叫穆紹然,今天四歲。
當晚朋友便將資料傳輸給他,呼啦啦的一大排,全國有那麽多叫做‘穆紹然’的人,四歲的男孩兒也有好多個。
他將信息整理出來,分別在不同的城市。
於是他請了假,將公司交給其他人打理,又打算雲遊四海了。
上官小小罵他:“薄雲易,你瘋了,你手上有case,如今不是你的休假期,你大腦被驢踢了是不是?”
薄雲易隻是想,有生之年,他可以辜負任何一個人,可是,他不能再對顧淺凝不好。不論萬水千山,他一定要找到她。哪怕傾盡所有。
“小小,你不用勸我,我自己在做什麽,我很清楚。”他已經將工作交代得很清楚了,上官小小想拉也拉不住,走前又說:“你也整理一下,讓財務室讓工資發給你,離開這裏愛做什麽做什麽去。”
“薄雲易,你不講江湖道義,你被鬼上身了,就拿我開刀是不是?我哪一天不是兢兢業業,勤勤肯肯,你憑什麽開除我啊?”
薄雲易笑:“就憑我是你哥,你是我妹,就憑我是你老板,憑我們一起長大,馬上收拾東西滾蛋。”
上官小小說:“好吧,好吧,你更年期,我不跟你計較。”她指著他的鼻子:“此處不留爺,自有留爺處,老子不伺候你了呢。”
薄雲易大笑:“這個覺悟就對了,哥走了。”
他前腳一步,上官小小便愣在那裏。
他就這樣瘋瘋傻傻的,什麽時候是個頭呢?哪一時想顧淺凝了,借酒裝瘋。即便是夢到她,都會是一場低靡,上班打不起精神,吃飯也像在數米粒。現在好了,說是見到她了,背上包說走就走。這麽大的一個攤子都不管不顧起來。
上官小小盯著他腳上那一雙花白的鞋,整天西裝革履的人,他有多少年沒穿過這種價碼的鞋子了?
最後還是追出來,在他身後大喊:“薄雲易,你給我站住!”
薄雲易回過頭,陽光那樣濃烈,將他整個人渡上了一層金光,閃閃發亮。
而她看著他,竟然睜不開眼。喉嚨裏酸的厲害,所以不敢有太多表情,隻是輕輕說:“如果這一次再找不到她,你就死心好不好?以後都別再想她了,好好過日子。”
薄雲易知道她是怎麽想,怕他一輩子就這樣瘋癲下去。
他說:“好吧,我答應你。”
上官小小跟他揮了揮手:“那快走吧,別磨蹭了。”
他走了,她又孤立無助起來。
仿佛整個世界空了下去,其實有的時候她不是不懂薄雲易心中的苦觸,正因為懂得,所以倍感憐惜。
她替代不了顧淺凝在他心中的位置,唯一能做的,隻是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的等著他。等他哪一時走累了,肯回過頭來。她不敢保證自己韶華永駐,永遠都能笑嫣如花。卻敢承諾,自己會一輩子站在那裏,隻要他一回頭,就能看到她。
這世上其實有很多很癡很癡的人。你不懂得,那是不曾遇上。
“穆小西,我覺得該把證件給人家還回去。”然後挑明意圖:“所以我想去一趟京都。”
穆西眼皮沒抬:“你去吧,你前腳一走,我後腳就從窗子上跳下去。”
穆紹然眯起眼:“穆小西,你能不能別鬧?”
穆西本來在吃東西,看到他那個模樣就一陣心堵。
“你怎麽有那麽多的小動作,早知道你長成這號模樣,我就該把你送人。”
“我的長相礙著你什麽事了?”穆紹然發現女人任起性來是完全沒有道理可講的,簡直胡攪蠻纏。“你能讓我省點兒心麽,有事沒事這樣威脅我有意思?”
“怎麽會沒意思。”她就是個賴皮纏,眉眼都是懶洋洋的,漫不經心說:“小包子,我不能沒有你,一天看不到你,我就吃不下去飯。”
穆紹然板著臉,嘴角卻忍不住動了一動。好吧,他承認自己有點兒開心,這一招真的很受用,自己在她心裏的存在感竟然這樣強。
“可是,穆小西,即便是這樣,你也不能耽誤我幹正事啊。”
穆西提醒他:“你才四歲,你想幹什麽正事?”她故作驚怔:“你不會在京都有喜歡的小姑娘了吧?”
穆紹然臉都紅了,一直紅到耳根。
“穆小西,你瞎扯什麽呢?”
穆西就嗬嗬笑:“總之你不能離開我身邊半步。”
“小西,咱能講講道理麽?乖,你聽我說,人家大哥哥那麽重要的證件都落在我們手裏了,一定急壞了,估計還在酒店裏等著呢。他還送了我那麽多禮物,我們不能無情無義啊。”穆紹然哄起人來也是很有一套。
穆西沉沉說:“你當他傻啊,他看你不在那裏了,肯定就自己想辦法了。”她不記得季江然什麽時候會那樣沒腦子,等到日落西山不是他的風格。她斜眸睨他:“那個男人都那麽老了,你還叫他哥哥。”
“你又沒見到他,怎麽知道他老?不知道多年輕呢。”
穆西就忍不住撫上自己的眼角。
“沒看也知道不年輕了,身份證上的年紀比我還大呢。”
穆紹然看了她一眼,接下來的話沒有說。
穆西伸手揪他的耳朵:“你想說我看著比他老?”
穆紹然沉了下嘴角:“咱能不動不動就吃幹醋麽?男人和女人有法比?”他伸出小手過來攬上她的脖子,難得叫她:“媽媽,你就讓我去一趟京都吧,做人要有原則,我真得還給他。”
“叫奶奶也沒用。”
穆紹然鬆開她。
“我以後不理你了。”
這才像個小孩子,氣衝衝的回房間。
穆西將枕頭底下的證件翻出來,銷毀吧,省著穆紹然老是惦記這件事,不如讓他死心。
可是劃著了火柴,最後還是吹息。除了這一點點東西,再找不到跟他更親近的了。
收到櫃子裏,去穆紹然的房間哄他。
拉開門縫叫了兩聲:“包子,小包子……”
穆紹然靠在床頭看數碼相機裏的照片,見她進來,放到床頭櫃上,鑽進被子裏一直將被子拉到頭頂上。
穆西過來坐到床邊,扯了扯他的被子:“你是想把自己悶死麽?那樣也死的舟忒窩囊。”
穆紹然呼地坐起來。
“你就不知道哄哄我?”
“我又不是你女朋友。”看他陰沉著臉,笑了笑:“再說,我哄你你又不肯聽,你知道我不喜歡做無用功。”
她伸手拿起床頭櫃上的相機看。然後爬到**來。
“包子,今晚我睡這裏吧。”
穆紹然哼了聲:“回你自己房間去。”
她被趕出來,前腳被推出,後腳“砰!”一聲,門板就被關上了。
天下的男人不論年紀大小,竟都是這副鬼樣子,哪有生個女兒貼心。穆西恨不得將他塞回肚子裏,重新再生一次。
手裏還捏著他的相機,回到房間,坐到**一張一張的翻看。
慌慌張張的難過,慌慌張張的無措。
他果然還是那樣年輕,時間沒在他的臉上留下哪怕一絲半點兒的痕跡,笑容依舊明快,像陽光一樣,眼光燦爛無比。透過一層玻璃,看他的眉梢眼角都是笑意,跟身側那張稚嫩的小臉竟然如出一轍。都是那樣細長上翹的眼角,臉部線條清析,剛柔並濟,略帶妖嬈,男人哪有這樣的豔色,可是他們有。這樣的男人天性風流,討厭極了。
當年的他就是那樣沉重,在她的身上輾過去,留下深邃的痕跡,連孩子似都是沿著那道痕跡烙印出來的。
她辛辛苦苦把他生下來,兩個人一並死裏逃生,連她都沒有想到。可是,這個孩子竟然一點兒都不像她。身上全部是另外一個人的影子,說話的口吻,那囂張霸道的語氣,還有那無與倫與的長相,和抿動嘴角亦或微微眯眼的小動作……也通通像極了他。
他到底是怎樣的毒物,竟像是浸進了她的骨子裏,漫進四肢百骸。
即便生個孩子,也全部是他的因子。
仿佛她全身上下都已經失守,也全部是他的印記,所以沒什麽獨立特行的東西可以給孩子。隻是她自己不知道而已。
穆西抱膝坐在那裏,還是忍不住一張一張的翻看。
四年多的時間過去,她生了孩子,變成了媽媽。對著鏡子看自己的時候,都覺得有往時沒有的風情。可是他依舊隻是曾經的模樣,沒有她,他還是那樣好好的活著,世界並沒有因為少了她而變得有所不同。
原來愛情會有時,再咬牙切齒的承諾也會變得雲淡風輕,微不足道,甚至不被人們再記起。
沒有了彼此,他們仍舊好好的活著。
穆西失眠了,一整晚沒有睡,早上頂著黑眼圈爬起來。想拿眼影摭一摭,可是不管用。
穆紹然掃到她:“沒睡好?終於知道愧對於我,無心睡眠了吧。”
穆西說:“昨晚我想了一晚,發現白生你了。”
這是個原則性的問題,就算再憎惡一個人,也不帶這麽滅絕性打擊的。
穆紹然認為穆西這樣是完全否定了他存在的價值,一個沒有價值的人存活於世,跟一塊朽木有什麽區別。他不幹了,於是問她:“穆小西,你別吃了,把話說明白,你什麽意思啊?”
穆西說:“我頭疼。”
“別岔開話題。”看她半死不活,終歸還是不忍心,過來替她按了按太陽穴:“到底是怎麽了?”
“我可能真的是老了。”
吃早餐的時候,簡白隔著一張桌子問。
“江然,你什麽時候再和龔文吃一頓飯?”
“龔文?”季江然本來在看報紙,聽到簡白問話,漫不經心地抬頭看了她一眼,似已經完全不記得龔文是什麽人了。“吃什麽飯?”
簡白鬱悶的看了季銘憶一眼,笑著說:“就是上次你張阿姨給你引薦的那個朋友,她外甥女,還記得不?”
“不記得。”他將報紙放下:“媽,我沒時間幫你應付那些七大姑八大姨,我這兩天還要去外地出差,你沒事就別盯我了。”
便是連簡單的三明治都不吃了,起身走出客廳,給吳勝超打電話:“把這幾天的行程表重新安排一下,我明天要去z城,讓司機開車送我去,那邊你幫我安排好。”
去開一張臨時身份證吧,這樣的麻煩事,想起來就牙齦癢癢。
簡白不悅的跟季銘憶抱怨:“你看到了嗎?他這是誠心的躲我。”
季鉻憶皺了下眉頭,也是愁眉不展。
“是不是他對那個龔文實在看不上啊,你再給張羅個別的。”
簡白白了他一眼:“得了,哪一樣的他會喜歡?那個龔文我看了,挺文靜乖巧的一個小姑娘,跟他這個脾氣正合適,否則找個跟他一樣的,還怎麽過日子。”
“可是他就是不喜歡,你有什麽辦法?”
簡白的確沒辦法,她再熱切管什麽用。季江然就永遠這麽不冷不熱的,說再多也聽不進耳朵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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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就相見了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