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最終章

安桐和安夫人一起去的警察局。明確說出電話是他們打的,沒有誣告誰的意思,隻是看到報紙上的女人疑似顧淺凝,驚了一下,就想到舉報,懷疑當年的事情可能有差池。

沒想到是一場烏龍事件。

警察自然會盤問幾句,問他們哪裏得來的根據,是看到照片裏的本人了,還是有什麽其他的證據懷疑是幾年前死去並注銷掉身份的顧淺凝?

安桐麵露難色說:“舉報的時候隻是懷疑,沒什麽確鑿的證據……今天之所以過來,就是因為看到照片裏的本人了,果然是弄錯了。意識到事情搞錯了,就馬上過來說明一下。是我們舉報有誤,所以我們願意承擔責任,並向受害者賠不是。”

這樣一說就清了。

季江然早已經給警察局裏的人打過電話,事情被當成一個笑話一筆帶過去。

而安桐和安夫人被狠狠的警告,如果再有下一次,一定會受到法律的嚴厲製裁,就不是一句舉報錯語,警告一下就能了事的事了。

安桐連連點頭:“我知道,我知道……以後不會這麽魯莽了……”

一從警察局裏出來,外麵就有記者將人圍上了。有幾個記者安桐還認得,都是幾家知名報社的,業界裏的權威……季江然還真是麵麵俱到。大家七嘴八舌的問起來,要怎麽說不用別人教,但凡長腦子的都該清楚。

鏡頭前歉意連連,自然是衝著季江然的。他成了本次事件的最大受害者,關於對他的名譽造成的不利影響,安桐和安夫人當著這麽多媒體記者的麵同他道歉。

不用想,後續報導馬上就會出來。季江然寬容雲雲,遭受誣陷,最後以包容收場,收獲一片掌聲。

事態看似平穩下來。

簡白鬆了口氣:“這事終於過去了,可以睡個安穩覺了,這些天嚇得我半死。”

季銘憶卻不像她那麽輕鬆。坐在那裏還是愁眉不展:“你想的太簡單了,事情要真這麽容易過去就好了……隻怕不是我們想象的那樣。”畢竟症結還在那裏。

簡白才喘順的一口氣,又提了起來:“你什麽意思?安家不是出麵解釋清楚說這是舉報錯誤,而江然也給朋友打電話打點過此事了,還有什麽不妥當的地方?”

季銘憶搖了搖頭,說不出來,隻覺得自己老了,腦子真的是不好用了。

好幾天沒看到孫子了,明知道穆紹然就在這個城市裏,卻不能親近,這些天總跟掉了魂似的。

“我上樓給紹然打個電話。”

簡白知道他想孩子了,她也想。以前不知道也就罷了,現在不行,一天都離不了。

“你別老勾搭他,弄得全家人心神不寧的,隻會更想。見也見不到,你們爺們還讓不讓我過日子了。”

季銘憶不聽她的,還是上樓打電話。

安桐他們一從警察局回來,安子析就給季江然打電話。

開門見山:“這樣你滿意了吧?”

季江然陰森森的笑著:“大嫂是個聰明人,還是跟聰明人打交道更方便。不過我還是喜歡看你的傻樣,純真。以後在我麵前不要暴露你的精明嘴臉,你懂得的。”

安子析怎麽不懂得,裝瘋賣傻好了,不要妄想跟他玩智力遊戲,鬥智鬥勇。那樣的話,季江然一定容不下她。不說會將她碎屍萬段,也差不了多少。

“二少放心好了,我在你麵前什麽時候真的聰明過?”

季江然提醒她:“隻要別犯傻就好……傻人有傻福,除非足夠精明。可是,你還不夠。”

跟他比起來,她的確不夠聰明。安子析想明白了,她才從苦海中脫離出來,沒有必要再跳下去。想一想這些年過的多不容易,何必跟這個男人犯擰。她根本就不是他的對手,想將他脫垮,除非魚死網破。可是,她不想那樣就毀滅掉。

最後季江然還是讓人送來了禮物。

安家人感歎,這可真是個讓人心驚膽戰的人。

那一遝遝的照片,按理說是很可人的。小男孩兒白白胖胖的一張臉,在陽光下仿佛透明了起來。

安家人之前不明所以,圍坐在一起一張一張的看著。心想,這一定就是安安。小家夥真的長大了,很可愛,一側臉頰上竟有深深的酒窩,長的很像安子析。所以小娃娃很有幾分俊俏,長大了也一定差不了。

安子析忍不住笑起來,一張一張的翻過去,愛不釋手。看到最後一張,煞白了臉。狠狠的咬了下嘴唇,心髒狠狠一跳。

孩子的心口上用紅筆打了一個大大的叉號,還配有一把匕首樣的圖案。

安子析握著照片的手忍不住發抖。季江然不信任她,就像這樣,不僅看到她的心裏去,指出她的向往,同時又重重的威脅了她。一箭雙雕,他玩起來還是這麽順手。

安夫人也看到了,捂著嘴巴尖叫了一聲。

“啊……這是什麽東西?”

安桐拿到手裏,直接說:“季江然在威脅我們。”

“我們盡快辦理出國吧。”安子析瞳光裏一片暗沉,當機立斷說:“既然他給我們指出一條路,如果不按著他的想法去走,季江然一定很不滿意,他現在比任何人都信不過我們。會把我們當隱患一樣死死的盯緊,到時候做什麽都麻煩。”

安桐點點頭:“說的有道理……我們安家現在真的沒辦法跟他相抗衡,既然你裝傻的事情都被他看破了,再同他僵持下去,那就是傻了。我們得認清這個事實,如果連這個自知之明都沒有的話,一定比幾年前還慘。這兩天我就著手辦這件事……”

安子析狠戾的說:“在走之前我還要辦一件事。”

季江然喝多了,頭疼的厲害,躺在沙發上一動不動。

安子析被壓製住了,保證不會出什麽問題。除非她一家幾口的命不想要了,不過季江然覺得今天的安子析不會犯那樣的傻。這些年她吃盡了苦頭,該比任何人都想好好的活著,對那個非人的苦難懼怕不已。

而她的腦子素來轉悠的快,認清現在的她更加不是他的對手。況且季江影死了,他們之間的危險關係也不複存在。安子析知道現在收手,沒有後顧之憂。

但是,季江然清楚,麻煩實則一點兒沒有消除。隻是那些可見的,可以防備的東西變成了隱晦的,成了肉眼看不到的危險因子。威脅時時存在,這才是真正致命的大麻煩。

所以輕鬆不了,一口氣仍舊漲在胸口滿滿的,不能不顧一切的奔過去緊緊擁抱。

下人端著醒酒湯過來。

“二少爺,喝點兒醒酒湯上樓去休息吧。”

季江然平躺在沙發上,用手臂摭住眼睛一動不動。

他不上樓,不休息,回到臥室也是一樣靜悄悄的。他沒辦法睡覺,腦子裏亂糟糟的。寧願在這裏呆到天亮。太安靜了,可以將電視打開,不看也能將聲音開得很大,熱熱鬧鬧的,總比靜得讓人心裏發慌要好得多。

不是一點兒辦法都沒有,辦法他早就已經想到了。可是,那跟割他的肉沒有什麽分別。

這世上最殘忍的事情不是不曾擁有,而是擁有了之後,在變得不能割舍的時候,連血帶肉的扯下去,最是殘忍至極。

薄雲易回來的時候,薄東勝在書房裏等他。薄雲易問了下人一句,扔下西裝外套直接上樓了,敲了兩下門板進去。

薄東勝摘下眼鏡。揉了柔眼眶,問他:“吃飯了嗎?”

薄雲易沒胃口,謊說吃過了。問他:“爸,我拜托你的事情怎麽樣了?”

薄東勝認真的看了他一眼,微不可尋的歎口氣說:“你料想的沒錯,消息已經從地方傳上來了。顧淺凝身份特殊,檔案消除了,可是,我倒覺得這些年他們那個組織沒有停止對他們那一批人的調查,至少是有監控的……不過我托了可靠的朋友隨時留意這事,總算才有個風吹草動,一報上來的時候就壓下來了。我也通過關係跟大家解說過,說那僅是無稽之談,其中的一些私人恩怨牽扯,當不得真。事情算是平息了。可是雲易,這種事情你該是明白,掉以輕心一定不可以。‘顧淺凝’那個人已經‘死’了,就一定不能再現身,否則不可避免的就是大麻煩,她脫不了身的。”

所以當初穆西的選擇是對的,她就該把自己藏起來,一輩子銷聲匿跡,不要現身。

薄雲易懊惱的說不出話來,是他將人找出來的。那時候沒人懂她,緊緊的抓住,隻是不想放手。甚至有幾個瞬間想不明白,她為什麽這樣頑固?

現在她的處境四麵楚歌,變得難過起來,他也覺得整顆心跟油炸的一樣。仿佛從來不曾在她危難的時候真的懂她,有的隻是那些讓人茫然無措的追悔莫及。他該勸她的,勸她遠走高飛,何必指一條明路讓她飛蛾撲火。

是他對不起她!

“爸,你再幫我想想辦法,無論如何不能讓人真的調查整件事,我不能看她有麻煩。”

薄東勝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雲易,你要知道,死了的人,再走在陽光下,一定會引起驚忪和混亂。不要說穆西是個有特殊身份的人,一個普通的人出現那種狀況同樣會被關注。即便是我這個得到應允的人,當時重新站到人前來,激起怎樣的驚濤駭浪,你忘記了?”

他對穆西的用心良苦,薄東勝都了解。很早前薄雲易就跟他打過招呼,那時候天下太平,他便想到防範於未然,隻怕她會擔什麽風險。

正是因為這樣,薄東勝第一時間得到消息。運作就已經開始了,最終起到很大的作用,事情半路攔截之後被壓了下去。表麵上看似平靜了,可以告訴他喘一口氣。但是終究不是釜底抽薪,燎原之火什麽時候再度會泛起來,吞噬一切,誰都說不準。

薄雲易知道薄東勝做了不少。

“爸,這事謝謝你。”

薄東勝笑他:“什麽話,跟你爸還這麽客氣。”轉而又道:“不過還是要跟你的朋友溝通一下,這樣不是辦法,早晚都是事。我也不想看到她有事,當年要不是那個孩子,你今天就不能平靜的站在這裏跟我說話了。所以我真心的勸她,不如改變一下生活方式。”

“我知道,爸。”薄雲易沉沉的說,就先出去了。

回到房間給季江然打電話。

喝多了,接起來的遲緩,一聽到薄雲易的聲音,一下就精神了許多。

薄雲易說:“二少,風聲傳到上麵來了,不過暫時壓下去了。可是,一定還會泛起來。”他想了一下,薄東勝說的有道理。消失的人就是消失了,再現身一定不可避免的引起恐懼和混亂:“如果你真的愛她,讓她遠走高飛吧,這樣不是辦法,早晚會出事。”

季江然握著電話,修指收緊,骨節突起來。而一雙眼呆滯的盯著不知名某處,泛著紅血絲,十分明顯。

看吧,他想到的辦法一直恐懼著說出來,如今從一個人的口中聽到,當即就難過得瑟瑟發抖。

任何一個有理智的人為了保全她和孩子,都會揮刀將他們從他的身上砍下來。一塊連著心的肉,有多疼?

季江然一隻手按著胸口,沉悶得呼吸一下都痛不可遏。可是聲音平靜:“我知道。”

這是唯一的辦法。

不想看她去死,就隻能將她送走,遠遠的,此去經年,形同陌路也好。

基地既然得到了風聲,即便現在相信是無稽之談,也會盯上他。會盯多久?一年?兩年?三年……或許是一輩子?沒人想象得到。

不想露出破綻就不要跟她有接觸,自若的過自己的生活。與其將說將他們送走了,不如說從此斷絕聯係,各過各的。以後他的生命裏,再也沒有一個叫做穆西的女人。

薄雲易知道季江然知頭醒尾,不用他說,他一定都想明白了。閑話一句沒有說,就掛斷了。

那個女人找回來了,最後又失去了。怎麽想都感覺跟做夢一樣,恍惚的不得了。到現在他竟有些分不出真假了。

真的將她找回來了嗎?

薄雲易站在窗前一根接一根的抽煙,終於懂得穆西為什麽料想到有這樣的結果還要一無返顧的回去。她真的太愛那個男人了,她一直都是勇敢的人,敢於冒那樣的風險。其實不是風險,是她瞅準了那明媚的火光,覺得歡喜,縱身一躍撲了進去。在她心裏一定要感覺值得,否則她不會大膽的這樣做。

這世上有幾個人敢像她那樣去愛一個人?竟是懷著灰飛煙滅的決心。

其實穆西後悔了。

後悔一任性,便不顧一切的回來。早在季江然想要伸手推開她的時候,她就該帶著穆紹然順勢走得遠遠的。天邊也好,就是不要來到他的身邊。

隻是到了這個時候,她終於醒悟到,無論是哪一種結果,隻會讓他更難過。季江然將是那個最最難過的人!

如果早在Z城的時候,她不貪戀他的溫度,將滿滿的愛壓下去。會不會到如今,都會活得灑脫自在,即便隻是表麵風光?

可是,現在走到了絕路上,才幡然體會到生活真的是沒有如果的。雖然每天晚上季江然給她打電話的時候,總是安慰她,一定會有辦法,他一定想得出……而她知道,一定已經沒有辦法了。

他們終究沒有了回頭路可以走。

時間很晚了,穆紹然已經睡下了,穆西赤腳坐在沙發上。回望三千裏路雲和月,方覺得一開始就踏上了一條不歸征程,注定過程辛酸,結局苦難。他們果然都是上天操縱的玩偶,命運變遷,更多的隻是無能為力。

最後她躺在沙發上睡著了,客廳很大,夜裏有一點兒涼,其實這個季節完全不用開冷風,到夜深還是會有一點點的冷意。穆西越睡越冷,最後蜷縮成一團。

後來被人抱到懷裏來。

穆西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是季江然,他仿佛微微的笑著,一張俊朗的容顏離得她很近,所以即便光色暗淡,還是看得十分清楚。眼睛特別明亮,星子一般。她一下縮到他的懷裏去。

季江然蹭著她的發頂,輕輕柔柔:“怎麽不去臥室睡?睡在這裏會感冒。”

穆西伸出手摩挲他的臉頰:“你今晚怎麽不給我打電話?我一直在等。”環住他,整個人紮到他的懷裏去:“我快想死你了。”

季江然更加難過起來,吻著她的鬢發:“我也想你,想瘋了。”

這樣的幾天就已經想得快要發瘋,兩個人都是。季江然想不出,要怎麽把她送出去。幾年,甚至是一輩不再相見的日子,不知道能不能捱得過去。

抱起她上樓。

邊說:“事情平撫下來了,所以我能來看你。就想著不給你打電話了,給你一個驚喜。”

穆西眼光發亮,時至今日她已經可以做個溫柔的小女人。

“真的是驚喜,沒想到你會來看我。要是知道這樣,我就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點兒了,你看我現在,亂糟糟的。”

季江然哄著她:“現在就很漂亮,你在我眼裏永遠都是最漂亮的。”

永遠,一個讓人無限感慨的字眼。聽起來竟是人心慌慌。

果然,他說出來:“雖然保證安子析那裏不會再出什麽差子,公方和輿論也暫時平靜下來了,可是,我想你們基地不會一點兒警覺都沒有。他們會若有似無的開始關注我,監視倒不至於,隻是……”

“隻是你以後的人際交往極有可能會被盯上。”查他肯定不可能,基地是合法組織,會保障公民的基本權利。但是,像季江然說的,一定會開始留意他。

穆西將話攔下來,她是基地裏走出來的,他們接下來會有怎樣的措施,她比誰都明白。

“我們要有很長一段時間不能見麵了對不對?”

季江然已經抱著她走到臥室,放到**看著她。就是這樣一個女人,抽去了他的骨頭,讓他看一眼都覺得舍不得。

“是要有一段時間不能見麵了,趁著輿論平息這段時間,正好可以把你和紹然送出去。”

擔心她不會走,打她回來的時候就說過了,要把紹然留下來。所以又說:“這一次之所以會平撫,是因為薄雲易托人在上麵壓製,但是第一次能被當成無稽之談,再有一次,一定會信以為真。”

留下來就傻了,隻有死路一條。

如果她不想走,是生是死他會陪著她。如果她想好了,要走一條逃生的道路,他一定不會阻攔她。比起失去她的痛苦,他更想她活著!

沒想到穆西應得這樣痛快,攬著他的脖子,明豔如花的笑著。她說:“好。”

鼻骨酸到極至,可是沒有哭。沒想到到頭來還是不能在一起,隻有天涯海角這一條路可走。

他們的宿命是一個圓,掙紮過,努力過,轉了一圈又回到原點上。他還是得送她離開,此去經年,相見無期。

穆西這樣聰明的女人沒問他多久還能相見,但是他們卻要拿一輩子來做這個萬全的準備。否則不論多少年過去,一切仍舊隻是今天的重複。

她以前是不怕死的,不想逃了。想把穆紹然留下來,讓他認祖歸宗,和爸爸生活在一起。而她哪怕活一天,也要有他在。在晨光灑向大地的時候,可以在他的懷裏醒來。

可是,現在不行了,她不能死。

季江然怔了下,薄唇動了動:“小西……”

穆西偎到他的懷裏來。

“我們就要分手了是不是?將來你會娶別的女人吧?讓她給你生兒育女,過平凡又和樂的生活。”她的聲音很輕,像羽毛一樣微微撩撥在他的心口上。她努力的笑了一下:“真好……你好好過日子吧,媽說的沒錯,要有一個女人來照顧你,大家才會放心。你就當我們已經不在了,不要再傻下去了。其實我以前有過幼稚的想法,哪怕一輩子不見光,像地下情人那樣跟你在一起也好。現在想一想,那是不可能的。隻要我們有聯係,總有一天要這樣。隻得狠心斬斷了,才會真正的相安無事。”

季江然微一張口,聲音便哽住了。沙啞的說:“以後就算沒有你了,我也不找別人。”

穆西說:“季江然,你別犯傻。”

季江然緊緊的抱著她。

“其實我多想跟你們一起遠走高飛。”

穆西捧著他的臉頰:“那樣跟不走有什麽分別,你消失不見了,問題一下就顯現暴露出來了。”拉著他躺下,手臂纏到他的腰上說:“你必須留下來,要一如既往的過日子,證明那些言傳都是笑話,就是對我們最大的保全了。”

那麽心疼他,他成了留下來承受痛苦的那一個。

“如果有來世,我好好的投胎,做一個平常人家的女兒,再不給你添這樣多的麻煩。”

季江然還是忍不住那眼淚大顆大顆的流下來,黑暗中微微的哽咽,不讓自己發出聲音,反倒像一隻困獸。那淚水一滴一滴沒到枕頭裏,整個眼角都濕漉漉的。命運殘酷,竟容不下他們這樣一對苦命鴛鴦。

“如果有來世,我們都不要做人了。做一株連理枝,你長在我的身上,我提供養分供你生長。把我這輩子虧欠你的,一點一點的還給你。”

穆西嗬一口氣,笑起來:“好啊,來生我們做連理枝。”

她扯著他的大手探進衣服,放到自己的肚子上。

“你抱一抱我。”

季江然本來就在抱著她,她這樣說,他抱的更加緊。就像要將她融入骨髓中去。

穆西跟他十指相扣,之前冷透的身體一點一點的暖起來。

彼此相互容納,隻有這個時候,兩個人是最最親近的時候,以後不會再有了。穆西可真是貪戀他的溫度和氣息,哪一樣都如同烙在她的靈魂深處,抹都抹不去。

穆紹然知道穆西要帶著他離開,卻一句疑問的話都不說。小家夥特別聰明,相信穆西做出的決定一定有她的道理。

所以當季銘憶和簡白過來看他們的時候,還一直安慰他們:“爺爺,奶奶,你們別傷心,有時間我會回來看你們的。”

他這樣說,他們隻會更傷心,不停的抹眼淚。

簡白的眼睛都哭腫了,舍不得穆紹然。抱著說:“奶奶的心肝寶貝兒,才回來,又要離開了。”

季銘憶看在一邊不說話,隻怕說太多,會讓孩子們難為。既然要走上這一步,一定是沒有其他的辦法。

隻在一邊提醒簡白:“你控製一下自己的情緒,別讓孩子們看了難過。”

簡白擦了擦眼淚,勉強的擠出笑。

“奶奶不傷心,隻是舍不得你。有時間一定要回來看爺爺奶奶……”這樣的遙遙無期,很難報什麽指望,由其他們一把年紀,很怕自己等不到那一天。

季江然已經讓吳勝超安排送他們離開的事宜。

也隻是送出A城,至於穆西要帶著孩子去哪裏,他不問。也不讓穆西告訴他,隻怕說出來了,他一定管不住自己的心,到了一個極至的點上,再也不堪負荷的時候,就會忍不住的奔過去。那時候一切都將功虧一簣。

穆西看到他在陽台上抽煙。

天黑下來了,陽台上隻有一點兒淡薄的光。而他指間的煙就顯得特別明亮,一閃一閃的,像螢火蟲一樣。

那樣一個寂寥的輪廓,長身玉立,又披星戴月。臉上線條繃緊著,由其下巴那裏,說明他是不高興的。季江然一不高興就會這樣,情緒上不怎麽看得出,下頜線卻會繃緊。

穆西走過去,從身後抱緊他的腰。

“以後少抽一點兒煙。”

季江然扣緊她的手指:“我知道。”

穆西想讓他高興一點兒,可是連她自己都不高興,難過得隻想掉眼淚,所以找不到話來哄他。

囑咐他要幸福,要過得好,可他又不見得是那種肯聽話的人。

隻說:“把小包子留下來吧,讓他陪著你,這個謊很好圓,你就說是其他女人給你生的……”

“你住口!”季江然轉身拍在她的腦袋上,那一下很重,震得她的眼淚到底掉了下來,他又心疼的不得了,隻得將人收到懷裏來。“這種話怎麽能亂說,我不會讓別的女人給我生孩子,謊話也不行。紹然是個懂事的孩子,有他陪在你身邊我比較放心。”

從此再沒有什麽可以給她,她要走,他不會攔她。隻是再不能攜手歸去,就隻能讓他們的孩子陪著她。

穆西的眼毛濕透了,很長,沾上眼淚之後霧氣蒙蒙的,漂亮的不可思議。臉頰也哭得紅紅的,吹彈可破,於是誰都不敢用力。不論說話,還是微笑,都隻是輕輕的。怕一用力,一切平和都散了。

她的手軟軟的纏在他的腰際,手指纖細,無名指上套著他給她的戒指,還是當年裝過定位儀的那一個,早已經被她給拆掉了,可是戒指仍舊保留著。

忽然沒什麽力氣,軟弱得隻想哭泣。她啞著聲音說:“紹然你就留下來吧,爸和媽也不能沒有他。不用他,也有人陪著我了。”

拉下他的手,放到自己的肚子上。

這是一個奇跡,卻讓她變得這樣無措,連最初的心意都打亂了。知道的那一刻不知道是驚是喜。她又有了他的孩子,讓穆西做夢都沒想到,像是上天無聲無息恩賜下來的禮物。驚喜之後,同時認清楚,她將不能陪在他身邊了。隻有逃走這一條路,才能完好的將孩子生下來。

季江然怔愣的眯起眼睛,不可思議的看著她。

“你懷上了是不是?”

穆西彎了彎嘴角:“本來是想無論如何都要留下來的,哪怕最後隻是死路一條,能跟你在一起,有一天賺一天。可是,現在不行了,這條命不再是我一個人的,我一定要把孩子好好的生下來。”

季江然嘴角抿得很緊,抽搐了幾下,到底忍不住那情緒的迸發,幾乎一下刹哽咽的哭出聲來。

他要拿她怎麽辦?

從來沒有這樣欣喜過,又從來沒有這樣絕望過。

那樣的滋味哪裏比死了好受。

曾經為自己有一雙翻雲覆雨手,終有一天要像現在這樣在劫難逃。

鄭夫人這幾天頭疼的厲害,不得來醫院裏檢查一下。

有朋友在這裏當醫生,看過之後告訴她:“沒什麽事,看來是你這幾天睡眠不好,回去之後好好休息,喝一些安神補腦的藥就好了。”接著樂嗬嗬的說:“是不是要當奶奶了,所以激動得睡不著覺啊。”

鄭夫人怔了下。

隻是反應不及。

其實鄭方和顧淺雲離婚,周圍的人還都不知道,趕在鄭方和顧淺淺有染的這個節骨眼上把婚離了,讓別人聽到難免七嘴八舌,隻怕被說得很難聽。所以就一直瞞著,打算過一段時間再說。

醫生看她那樣子,以為是刻意繃著。就說:“別裝了,高興就說出來吧。都是老朋友了。淺雲和鄭方結婚這麽多年,終於懷上了,我都替你高興。”

鄭夫人整個人卻跟遭雷劈了一樣。

慌慌張張的上了車,心髒撲通撲通直跳。在車上就給鄭方打電話:“顧淺雲懷孕了,你知道嗎?你怎麽不跟我們說一聲……這麽大的事……”

鄭方也有些懵了:“媽,你聽誰說她懷孕了?”

“我剛從醫院出來,你許阿姨說的。前幾天顧淺凝才來這裏做過檢查,兩人還碰上了,這事一定假不了……”

不等鄭夫人說完,鄭方一下將電話切斷了。直接開車去顧家找顧淺雲,路上給她打了幾通電話,可是顧淺雲不接。

氣得他一把將藍牙扯了下去。

滿腦子都是,顧淺雲懷孕了。

不是不可能,離婚前的很長一段時間她一直在吃藥,是有心想要一個孩子。所以每晚他回去,兩個人都會十分刻意,以至於有那麽幾天倦怠的不得了。

後來搭上顧淺淺,便將她冷淡下來了,這樣的‘功課’也不願意再做。沒想到她竟然懷孕了,卻是在這個時候。

鄭方一直在外麵叫門。

顧淺雲考慮到影響不好,整個單元都聽得清清楚楚,不得將門打開。

鄭方一進來就問:“你是不是懷孕了?”

顧淺雲一陣心酸,連眼眶都熱了起來。

刻意板起臉,提醒他:“我們離婚了,我的事跟你有什麽關係?”

鄭方抓緊她的手臂:“我是孩子的爸爸,怎麽會沒有關係?”

顧淺雲煩燥的甩開。

“鄭方,你醒醒吧,我們已經離婚了,當我從你們鄭家清身出戶的那一刻起,我們就注定沒有一點兒關係了。”

鄭方哄騙她:“淺雲,我們不能在這個時候較勁,好好談談行麽?”

談的次數還少嗎?隻離婚之前就不知談了多少次。結果實在令人失望,除了離婚,就沒了其他的路可以走。也才讓顧淺雲看出這些年夫妻情分的寡淡。

“我給過你機會的,是你不要。是你們鄭家一手把我推出來的……鄭方,我知道自從我們顧家沒落了,你們鄭家人就再沒把我放在眼裏過,我就像個包袱一樣,現在好不容易甩出去了,你們不該舉杯慶祝麽?”

傷心的時候總會有一種蠻力,仿佛不顧一切。最後還是將鄭方推了出去,告訴他:“別再來找我了。我不想看到你。”

房門一下關上。顧淺雲力氣用盡了,沿著門板虛脫的滑下來,抱住自己終於忍不住的痛哭失聲。這個孩子她盼了太久,如果是之前的任何一個時候,她一定樂壞了。在鄭家都能揚眉吐氣一點兒,麵對鄭夫人的刻薄尖酸也不至於忍氣吞聲。可是,沒能得償所願,偏偏是這個時候。

她現在連一個完整的家都不能給他。

顧淺雲倚著門坐了很久,一直哭一直哭,直到哭累了,隻剩下微微的抽搐。側首看向窗子,外麵的天已經黑了下來。而茶幾上的電話響著,不用看也能猜到是鄭家人打來的。他們想要一個孩子,如今她懷上了,他們便想出爾反爾的把她喚回去。就像她的自尊形同虛設,招之則來揮之則去,一切方便到隻看鄭家的心情。

她覺得煩燥,過去將電話關死。

知道這樣不是辦法,接下來鄭家會無休止的過來煩她。他們不會容許鄭家的孩子生在外頭。哪怕孩子生下之後重新將她掃地出門,也會想方設法將孩子奪回去。顧淺雲在鄭家生活了八年,鄭家為人處事的方法她怎麽可能不清楚。

當晚便像瘋了一樣收拾東西。

她幾乎整晚沒睡,裏裏外外將東西都整理好了,值錢的東西帶在身上,放到一個行李箱裏去。停下來的時候天還沒有亮,整個人不太舒服,有一點兒反胃,於是給自己衝了一杯麥片喝。

冰箱裏有有食物,本來是她新近儲備的。找來方便袋裝進去,清空之後將電源關上。

時間還早,離天亮還隔著一個最黑暗的時候。她坐在沙發上喝麥片,盯著小小的地球儀發呆。

黎明一來,她就提著行李箱出來了。

先是去了東帝,真的很早,季江然還沒有上班。

等了近一個小時,季江然的車子開了過來。司機將車門打開,季江然西裝革履走下來。晨光裏細微如畫,氣質脫俗,即便麵無表情的一張臉,也顯得神采飛揚,並非與整個世界格格不入,隻是一眼就能看到,鶴立雞群。

看到顧淺雲後,眯了下眼。

“怎麽這麽早來這裏?”

顧淺雲的臉色很蒼白,笑了一下:“我要離開了,來跟你道個別。”

季江然請她:“上去聊吧。”

顧淺雲拖著行李箱跟他上去。

顧夫人死了,她也沒有什麽親人了。至於顧淺淺……顧淺雲冷笑,如果不是拜她這個妹妹所賜,世界在眼前崩塌的或許不會這麽徹底。是親人,還是仇人,她一時間真的要想不明白了。

而她孤家寡人,說一句珍重的人都沒有。出門的時候卻突然想到季江然,其實跟他也有些說不著。這些年他雖然顧及顧夫人,但是兩人的關係不熱切,跟以前一樣冷淡。季江然不喜歡她,而她也十分忌憚他的邪氣,但是這些年顧家是他在撐著,顧淺雲想,是要跟他說一聲的。於是就來了。

坐下之後,秘書給她上來一杯咖啡。

顧淺雲道過謝意後,對季江然說:“我要離開了,走之前來跟你道個別,這些年謝謝你對顧家的照顧。”

季江然閑散的靠到辦公桌上,漫不經心的挑眉:“離開?你的日子不過了?”

顧淺雲說:“我離婚了,要去國外,想一個人清靜一段時間。”

季江然桃花眸子淡淡眯起來:“鄭方那樣的男人離了也沒什麽可惜。”轉身拿起一張紙,在上麵寫了什麽,撕下來遞給顧淺雲。“這個你拿著吧。”

顧淺雲怎麽能要他給的錢。

“二少,這個我不能收。我身上有錢,從鄭家出來的時候,我把嫁妝拿回來一部分,維持正常的生計沒有問題。我來這裏,隻是想跟你說一聲謝謝。不知道以後還會不會再回來了,所以二少保重。”

她要去機場,季江然讓自己的司機送她過去。

那張支票到底沒有拿,被顧淺雲放到了茶幾上。

其實已經很滿意了,世界並非空空****。隻是這些年顧家收受季江然的恩惠太多太多了,當年無論如何沒想到,許多年後,顧家要由這個男人來撐著。

顧淺雲坐在車上,靜默的看著窗外熟悉的景致極速滑閃過去。那些熟悉的街道,建築樓群,車水馬龍……通通帶著A城特有的氣息,被無情的甩到身後去,跌跌撞撞,竟像碎在了她時光的盡頭。顧淺雲想,短時間內她是不會再回來了。

顧淺淺想起緊要的東西要回家拿,一張銀行卡還放在家裏梳妝台的抽屜裏。可是,又想到顧淺雲離了婚無處可去,一定會住在家裏……還不知道她已經離開了,所以猶豫了很長時間才決定過去。也沒什麽怵頭的,畢竟臉都已經撕破了。覺得難堪,見了麵幹脆話都不說,隻當沒有看到她。最糟糕就是吵一架,任她說幾句難聽的話,她完全可以不放在心上。

這樣一想,心裏踏實許多。打上車回去,自動拿鑰匙開了門。

進去的時候還是提了一口氣,看到家裏靜悄悄的,鬆了下來。看來顧淺雲沒有在家,一定是出去了,所以快速回房間準備拿上了就離開。

順帶將其他重要的東西也都收到包裏一並拿走,省著下次還要再跑回來。至於那些衣服和鎖碎的生活用品,幹脆就不要了。

隻是從房間裏出來的時候,注意到家裏的空**與整潔。那樣清冷的井井有條,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模樣。不知怎麽,她的心竟然沒由來的空了下。沒有急匆匆的離開,而是推開了主臥的門,**的被縟都被收拾起來了,櫃子上,梳妝台上……哪裏都是一幹二淨,那些落了灰不容易清理的東西都用一塊布蓋著。

顧淺淺扶著門框站在那裏一動不動,不知道站了多久,回過神來,又輕輕將門關上。裏裏外外的看過,一切都收拾好了,家裏的水電都被關上了。隻有她的房間原封不動,明顯沒有人進去過,還都是原來的樣子。而整個世界,都已經不一樣了。

她不用再慌慌張張的逃竄,竟不再急著離開,坐到沙發上呼吸困難。坐了整個下午,其實不知道自己想的什麽,大腦一片空白。

出來的時候碰到鄭方。

拉著她問:“你來這裏做什麽?找你姐的麻煩是不是?”

顧淺淺看到這個男人有些不耐煩。

“我來拿東西,誰的麻煩都不找。她離開了,我找她什麽麻煩啊?”

想走,一下被鄭方扯上胳膊,疼得她直皺眉。

就聽他大聲問:“你姐走了?她去哪兒了?”

“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她無聲無息的離開了,她怎麽會知道。

走著回去的,所以回到家的時候已經很晚了。穿著高跟鞋,走的十分緩慢,之前沒注意,快走進小區的時候,總覺得後麵有人跟著。路燈不是特別明亮,回過頭看,樹影斑駁,風一吹就張牙舞爪的,是有點兒嚇人,可是卻沒看到什麽人。

顧淺淺被自己的疑神疑鬼嚇到了,不敢再胡思亂想,步伐快了起來。

顧淺淺的工作就是這樣,沒個固定時間下班。什麽時候被男人帶出去了,就可能整晚都不回去。

這些天她的心裏慌慌的,自打顧夫人去世,她就不太敢走夜路。每次慌忙的回頭,又不見得真有什麽人。心中暗暗說,媽,我錯了,你原諒我,千萬不要來找我。

直到進了樓裏才安下心,電梯門打開,進去之後喘口氣。不等關合,一個男人走了進來。

顧淺淺嚇了一跳,身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可是男子並沒有看她一眼,進來之後按了下樓層,就一直盯著跳動的數字看。

顧淺淺站在他的身後打量,這樣安靜,而且不跟她去同一樓層,慢慢的安下心來。太疲憊了,想睡覺,所以什麽都不願意多想。

電梯門打開,她直接走出去。才走幾步,身後忽然有人圍抄上來,不等她發出驚叫聲,嘴巴已經被嚴嚴實實的捂起來。是之前電梯裏見到的男人,從她包裏翻出鑰匙之後,眨眼拖到門內。

顧淺淺嚇壞了,心裏不好的念頭升騰。第一個念頭就是劫財劫色,現在這種入室犯罪的人不少。

男子順手將人按到沙發上。

沒有開燈,而那人又戴了帽子,連長相都看不清楚。在電梯裏也隻是看了一個背影,根本隻是朦朧的一團影,像鬼一樣。

顧淺淺絕望起來。

可是,她料想中的事情沒有發生。

男人將她按到那裏之後,將按在她嘴上的手拿開。

顧淺淺驚呼:“你要做什麽?你到底是什麽人?”

男子哼笑:“你不用知道我是誰,有人看你的眼睛和手不順眼,聽說你不安份,我是收錢財,來替人消災的。”

顧淺淺一聽更慌了。

“是什麽人讓你過來的?我求求你,求求你放過我吧……我把我的有的錢都給你……”

可是無論她怎麽求,男人始終無動於衷。不敢拖得時間太久,隻見他從口袋裏拿出一把匕首。不等顧淺淺厲聲尖叫,男子再度捂上她的嘴巴。

“掙紮也沒有用,小姑娘以後嘴巴不要那麽毒,手腳也要安份,別妄想要別人的命之前先將命給丟了。”

顧淺淺寒至心底。

拚命的掙紮,可是尖利的刀鋒已經落下來。她拚命的搖頭,拚命的掉眼淚。終究隻是徒勞。

疼意滲透四肢百骸,更甚的是驚恐……

溫熱的**順著眼角往下淌,往下淌,即便是黑暗,她的一隻眼睛也麻木的感知不到了,被溫熱的**迷漫,她想尖叫,可是沒有辦法,聲帶都要扯破了,隻有沉悶的嗚咽聲。

接著是手腕,被尖利的刀鋒挑斷了。

入骨的疼意伴著心底裏的驚恐與絕望,顧淺淺很快昏死過去。

室內迷漫著重重的血腥氣,男子壓低帽簷走出來。

打電話說:“辦利索了。”

那一端似是說了讓他離開的話,男子便說:“錢一到帳,不用到明天早上我就離開A城,沒人查得到。”

穆西下來的時候,季江然坐在沙發上接電話。

語氣不熱衷,半晌嗯一句,其實他同別人講電話的時候就是這個模樣。漫不經心的,卻不是在敷衍,隻道:“你把帖子送到吳秘書那裏,那一天他會提醒我。”

穆西貼著他坐下,耳朵湊近去聽聲。

想聽聽他在跟哪個人說話。

季江然拿胳膊撐開她,刻意逗她似的,不允許她靠近。看到穆西拿眼睛瞪他,嘴角彎了彎,仿佛漫不經心的笑著,一伸手攬過她,對那邊說:“沒事就這樣吧。”

接著就掛斷了。

穆西指著他:“是哪個美女打來的電話?”

“林嫣然,他過幾天舉行婚禮,請我參加。”

季江然拿了一顆葡萄放到嘴裏,他討厭吃酸,眼睛眯了一下,連咀嚼的動作都停頓了一秒,勉強咽下去。

“怎麽這麽酸?”

穆西拿起一顆放到嘴裏:“還好吧,我覺得挺好吃。”

季江然有一點兒絕望:“酸男辣女,你好這口,不會又是個兒子吧。”

“兒子怎麽了?你怕兩個兒子將來要娶媳婦負擔重啊?”

再重的負擔,也不至於讓兒子娶不到老婆。

季江然說:“我想要個跟你一樣的女兒,不想要臭小子。”

穆西跟做賊似的:“這話要是讓小包子聽到,他會挑你的理,一準以為你是嫌棄他。”

“我哪是嫌棄他,我是嫌棄我自己,怎麽種一個就是兒子。”

穆西罵他:“你真惡俗。”

最平靜的日子也就這樣,在一起的時間也就這幾天。等到吳勝超將一切辦理妥當的時候,他們就離開了。這樣的日子要扳著指頭數,十個指頭也嫌多。所以格外珍貴,珍貴到每個人都戀戀不舍,每一分鍾的呼吸都像是踩在刀鋒上,疼得直吸氣。隻怕時間跟流水一樣,這樣小心翼翼,還是眨眼就過去了。所以每一秒鍾都不想浪費掉。

季江然說:“明天我不去上班了,在家裏陪著你。”

纏綿之後有一些累,兩個人懶洋洋的靠在一起,身上都是汗,可是不想動彈。甚至撐著眼皮覺都不想睡。即便漫不經心,也想有一句沒一句說話。穆西枕在他的胳膊上,緊緊盯著他的一側臉頰,不老實,手指沿著他的臉部線條,一點一點的鉤畫。

昨天晚上本來睡得很熟,穆西卻突然醒來了。做了一個夢,所以很難過。睜開眼的時候心裏仍舊是空的,黑暗中眼眶霧汽蒙蒙。就將床前的睡燈打開一盞,坐起身來看他,那眼淚止也止不住,劈裏啪啦的往下掉。最後趴到他的胸口上,聽到他熟悉的心跳,覺得一切都極不真實。直到被他下意識攬緊,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眼睛,問她:“怎麽還不睡?”她才重新縮到他的懷裏睡去。

穆西“嗯”了聲:“好啊,不要去上班了。”

季江然一隻手覆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暖暖的,一整晚都不想拿下來。就像這樣就能將孩子捧在掌心裏,他虧欠穆紹然的,隻怕欠這個孩子的更多。

穆西攥緊他的手掌:“放心,我會好好的照顧他。我活著為了什麽,我們舍棄這麽多為了什麽,不就為了這個孩子麽。所以我們對他的愛一點兒都不少,足夠了,你不要感覺虧欠。”

季江然薄唇抿緊死死的,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喉嚨發酸,動了動,隻是擠出一句:“我聽聽聲音。”

哪裏能聽到聲音,隻怕還沒有一顆黃豆粒大。

可是他趴在上麵很認真,穆西撫著他的頭發也不忍心告訴他,其實什麽都聽不到的。

可是,季江然太愛這個孩子,也太虧欠這個孩子,即便知道隻是徒勞,還是緊緊的想要抓住不放。

季銘憶比簡白能撐住事。

就算心裏難過,麵對穆西和穆紹然的時候也盡量表現得平靜。但簡白不行,一看到穆西和穆紹然,不等說話,眼眶就先紅了。

拉著穆西囑咐很多話,告訴她生孩子的時候有很多很多的講究,保養不好,就會落下病根,以後隻有自己遭罪。

穆西好好的聽著:“媽,你放心吧,這些我都知道。”

簡白拉著她的手:“是我們季家對不起你,以前沒能好好對你,現在想彌補,老天又不給這個機會了。生孩子這麽辛苦的事……”

穆西笑著說:“媽,你放心吧。我會把孩子好好的生下來,說不準什麽時候就帶回來了。”

她還是想把穆紹然留下來。

可是季江然無論如何不同意,他不會再在她的身上割舍什麽。

就連簡白都這樣說了,所以出乎意料。

一定免不了淚眼婆娑,但還是說:“小西,就讓紹然跟著你吧。我們雖然舍不得,可是……這些年是你一個人辛苦把他帶大的,他又那麽懂事,不能到了這個時候我們就把他奪過來……江然說的對,有他陪著你,我們也比較放心,你和孩子們都要好好的……以前是媽做的不好,對不起你,你就當我老糊塗的,不要跟我一般計較……”

穆西被她說的難過,微微的點頭。

季銘憶最受不了這樣的氛圍,拉過簡白:“你去樓上陪紹然玩一會兒,不是有話要跟他說。”

簡白上樓去。

季銘憶和穆西聊了一會兒。

同樣囑咐她一些事情,隻是不像簡白說的那樣宛如生離死別式的淒離。

季銘憶最後眼眶之中也有一些渾濁,卻明顯更加理智。

“孩子,即便這個時候你們為了自己的孩子不得不分開,也不用太絕望。沒人說就是一輩子不會見麵……等時間久一點兒,風聲徹底過去,我們一定會把江然還給你,讓你們一家團圓。”

是啊,人活著為了什麽?不就為了希望。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所以通通掙紮著,一心要自己活下來。

穆西重重的點頭:“爸,我相信一定會有那麽一天的。我一定會把孩子給你們送回來,讓他們認祖歸宗。”

季銘憶隻是感歎:“好孩子……”

看來一切都辦理妥當了。

因為季江然眉眼間的憂鬱越來越重,他就跟個重度的抑鬱症患者一樣,心事重重的看著窗外,發上很久的呆。隻要不是當著穆西的麵,他可以一個表情都沒有,一句話都不說。還從沒像這樣在工作上失了準頭,第一次在商業談判中沒有占到便宜,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說的什麽,大腦一片混亂。之前的高層會議開到一半,就讓助理宣布散會,而他站在辦會室的窗外向外眺望,第一次有了跳下去的衝動

他不說,以為分離就不會到來。

又明知道騙不了自己,再怎麽麻痹神精,還是要送他們離開。

而那一天終是來了。

吳勝超給他打來電話,說:“季總,明天淩晨三點,我去接夫人和小少爺……”

季江然掐滅手裏的煙,強迫自己打起一點兒精神來。樓下在準備晚宴的東西,今天晚上他們要辦一個小小的家庭聚會。簡白給每個人都精心的準備了禮物,說要辦得熱熱鬧鬧的。季江然知道他們同時給穆西和孩子們準備了很大一筆錢,唯怕他們虧待自己或者生活的不夠優渥。

穆西在廚房裏幫著準備了一會兒食材,被簡白推著出來。

“小西,你去休息一會兒吧,這裏用不到你。去跟江然說一會兒話也行。”

穆西回臥室。

季江然坐在床沿上沉默的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麽,一句話也不說。

穆西過去挑起他的下巴,揚起嘴角說:“季總裁,你怎麽了?”

季江然一臉的疲憊,眉宇間的抑鬱太重了,重得穆西都擔心起來。他這樣怎麽行?

坐下來攬上他的胳膊:“你這樣,用不了多久就得進精神病院了。不要說我在嚇唬你。”

許多年前簡白就懷疑他是精神出了問題,輕微抑鬱一定是有的。穆西擔心一切並未好轉,反倒複加之後,他真的會瘋掉。

季江然彎起唇角,笑意不達眼底:“別胡說。”

穆西捧起他的臉:“季江然,你答應我幾件事吧……”

季江然扯下她的手,桃花眸子微微眯起來:“你答應我幾件事吧。”

穆西重重點頭。

“好啊。”

到頭來,季江然發現自己還是放不開,還是想自私。若說這一輩子哪一時不灑脫。就是在這個女人麵前,斤斤計較,小肚雞腸。商人銖毫必計的算計在這裏體現得淋漓盡致。可是,那一口氣他鬆不下。

目不轉睛的看著她:“你要答應我,不論我們多年不見,哪怕是一輩子,你都不要以愛上別人,在你的心裏,滿滿當當的隻能是我一個人。其他的男人多看一眼都不行,到死,你也隻能是我的老婆……我真的……真的不敢想象你跟其他男人在一起的樣子,那樣不如要了我的命……”

穆西被他給說笑了,“撲”一聲笑起來,眼淚也跌跌撞撞的淌了下來。

“季江然,你傻死了。我答應你,但是你也要答應我,以後不要再這麽心事重重的了。你年紀又不大,為什麽要這麽憂鬱。我答應一輩子隻喜歡你一個人,心裏隻有你一個,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能不能高興一點兒?我知道你的日子很難過,孩子都被我帶走了……可是,為了我們你一定要好好的。”

“你不要管我過得好不好。”季江然抓起他的手,他根本不可能再生活的好,看了她一眼:“不要讓我答應你忘了你,我不會答應,我不能愛上別人,我也不能讓別的女人來照顧我,我誰都不需要。”

看吧,他們從來都是這樣傻。

穆西在他的唇角吻了下:“你不要忘了我,但是你要學會善待自己。”

季江然輕輕的:“我不會。這一輩子我都不會放過我自己。”

穆西就想勸他,放過自己吧,好好的生活下去。可是,季江然最不想做的,就是這個。他就是這樣狠戾的一個人,傷害起別人的時候,往往都是先行試過那苦,其中各種滋味,沒人比他更了如指掌。

就像他沒有辦法不愛她。

不要懷疑這個世界上的情癡,不用挖地三尺,就能找來一個。不懂得,是因為沒遇上。

季江然的電話響起來,看了一眼,是吳勝超打來的,看來公司出了什麽事情。季江然掛斷電話後說:“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來。”

“你去吧,我正好化妝換衣服。”

她今晚要穿禮服,把自己打扮得跟妖精一樣。

司機在外麵等,季江然出門了。

穆西開始對著鏡子打扮,她很會上妝,配哪一種衣服,何等場合,連帶人的心情也都考慮進去,化出來的妝必然美豔。

季江然最喜歡她穿紅色的禮服,就連穆紹然也喜歡,越是喜歡,越不讓她穿。穆紹然說她那樣子是招搖過市,其實就是吃醋。

穆西去試衣間裏將禮服拿出來換上。

季江然還是在家庭宴會舉行前準時回來了。

來樓上叫穆西。

進來之前叩了兩下門,穆西以為是別人,推開門看到是他,一計白眼拋給他。

一襲耀眼的紅裙子,回頭展顏一笑:“快過來幫我把拉鏈拉上。”

懊惱的不得了,怎麽老是犯這樣的毛病,衣服時間久了不穿拉鏈就會變鈍,由其是這種隱形拉鏈真是不太好用。

季江然怔了下,動了下嘴角那邪氣的一抹鉤子啊,整個人仿佛豔光流轉,還是走了過來。

狹長的眸子慵懶的眯著,灼灼的自鏡中打量她。白皙修長的手指,亦是骨節分明,男人的一雙手竟跟藝術品似的。伸過來幫她把拉鏈拉上,指腹觸到她的肌膚,涼涼的。

穆西縮了一下身體,回過頭笑著:“你別碰我,癢死了。”

季江然漫不經心的掃了她一眼:“怎麽不穿內衣?這麽低的衣服不是全走光了?”

穆西罵他老土,其實他不是土,若是別的女人,他巴不得別人什麽都不穿,過足了眼癮才好,男人最不怕的就是這樣。衣香鬢影,他見識的還少麽,什麽原理參不透啊。穆西知道他就是小心眼,轉過身來嘻嘻的衝著他笑。

“看到了麽,乳貼,就是法寶……再說是家宴,怕什麽走光。”

季江然不自在的抿了下唇角,伸手幫她按上。

“行了。”

穆西就那樣在他麵前塞了塞,覺得妥當了,轉過身來讓他看整體效果。

“季總裁,我漂亮嗎?”

季江然若有所思的看著她,自然是漂亮的,從來都知道她漂亮,不單是花容月貌,身材生得好。隻那媚眼如斯的勾魂一笑,突然一間夜就能風花雪月起來。真真是妖精啊,美輪美奐。在遇到她之前,他甚至不知道女人可以美得這樣豔又這樣妖,那種若有若無的肆無忌憚,是其他女人比不得的。那樣妖氣,足以抵過千軍萬馬。

穆西見他隻是定定打量,卻不說話。過來攬上他的脖子:“你不說話,我就當你是看傻眼了。”纖細的手指像蛇一樣滑到他完美到無可挑剔的臉頰上,再到他的眉眼間去。“公司的事情處理好了對不對?”

看到他俊朗的眉目舒展了一點兒,似乎不那麽陰鬱了,之前濃雲滾滾的,看得她驚心動魄。就怕轉身離開了,他真的撐不下去。

季江然抓緊她的手,半晌:“下去吧,都在等我們。”

穆西挽上他的胳膊。

季江然換過衣服了,襯衣換成了黑色,沒打領帶,領口閑散的開著兩顆扣子。之前抽了太多的煙,看來也洗過澡了,隻有淡淡的香水味,煙草味淡了很多。

而他一隻手攬在她的背上,光滑的一片,那樣妖嬈的曲線,腰線快到了底線,欲語還休。

席間還是樂樂嗬嗬的,每個人都是笑著說話,好像有意將那種悲涼難過的氛圍壓下去。豈不知這樣要多麽努力,多努力才能隻保持微笑,而不讓眼眶溫潤掉下淚來。

穆紹然小小年紀,異常懂事,不停的給季銘憶和簡白夾吃的,放到兩人的碗裏去。然後說寬心的話:“等我長大了,就把爺爺奶奶都接過去一起住。”

簡白一口食物哽在嗓子眼裏:“好……好……爺爺和奶奶都等著。等著我們紹然來接我們過去養老……”

季銘憶抬手撫摸孩子的頭發。

“紹然一定要說話算話,爺爺會活到一百歲等著你。到時候你一定不能嫌棄爺爺奶奶年紀大了,什麽都做不了,隻會給你找麻煩。”

穆紹然脆生生的說:“我不嫌棄,我會好好的照顧你們。”

穆西低著頭真的一口都吃不下。再多的美味也如同嚼蠟,一點兒償不出味道。

季江然夾了她愛吃的菜放到碗裏來。

“你多吃點兒。”

穆西在桌下抓起他的手,緊緊的,聲音很細微:“老公……”

季江然怔了下,反手握緊她的。

隻簡單的說了句:“快吃。”

她不是那種情緒會失控的女人,多少讓人有些無措,心酸到無與倫比。

季江然隻怕再多說隻言片語,她就會當著眾人掉下淚來。怎麽可以讓她一並崩潰掉……將她的手按到自己的腿上,他的手掌今晚隔外的冷,跟冰塊一樣。可是這樣緊緊攥著她的,穆西還是覺得溫暖。他是她生命中一片晴好陽光,照進來的時候,她的生命才開始複蘇繁衍,真正的有了意義。

否則她可能永遠隻能是個殺人武器,沒有感情,不怕被傷害。殺了別人,再被別人殺,刀尖上舔血,最後死了都不知道這個世界上原來還有這樣你儂我儂,粘粘連連的溫情,就像這樣,扯也扯不斷。

大家都很有眼力見。

季銘憶看到簡白和穆紹然都吃飽了,就說:“我們上樓去再看看紹然還有什麽東西沒有準備好,不要落下了。”

於是紛紛上樓了,餐廳裏隻餘下季江然和穆西兩個人。

燈光,蠟燭,紅酒……還有她紅色的宛如血滴的妖豔禮服。這樣一個緋色如靡,燃燒綻放的夜裏,仿佛注定要成為生命裏最最燦爛的一夜,就像許多溫吞的日子裏那一個不容忽視的閃光點,硬生生的嵌進人的眼眸中,刺得眼那麽疼,太美了,隻是眯起眼,卻不忍真的閉上視而不見。

再過一年,兩年……都會被銘記在心坎裏,永不能磨滅。

一段虛妄的愛情,在這一夜裏盛開又死去了。

愛過知情重,醉過知酒濃,花開花謝終是空。

季江然將杯中**喝下去。

竟像有些微醉,側首看著她,餐廳的燈光勾勒出她華麗剔透的輪廓。那五光十色的燈光照進她的眼睛裏,寶石一樣,熠熠生輝。

他看的很專心,俊眉微蹙,目光凝聚,他全神貫注的樣子很好看,坐在辦公室中一定也是這個樣子。

穆西笑了一聲,將臉一揚,逮到他的唇。

季江然仿佛被嚇了一跳,眼睛驟然眯起來,而她整張臉近在眼前,影影綽綽的,呼出的氣息暖暖的,帶著一點兒芳香的酒氣。揪住他的衣領,微微的叫他透不過氣來。下意識伸出手來想推她,可是柔軟芳香,叫人沉溺,竟像是那些讓人沮喪的紙醉金迷,帶著一點兒靜夜微闌的糜爛,捧起她的臉狠狠的回吻她。

仿佛是偷來的好時光,連他也不想放手了。

親了好一會兒,他的手漸漸有了溫度,流連在她的臉上,輕輕的摩挲。

嗓音沙啞:“以後不要化這樣的妝。”

穆西隻微仰著臉,望著他。

靜夜微涼,拂人衣襟。燈光打在他的臉上,竟有一點兒奇異的微藍。眉眼間細碎的鋒芒,仿佛淡淡的星帶,若有似無。而他整個人脆微如畫,像是一軸畫卷,西風起時破碎了,卻永遠碎在她的心裏麵。

他們都像是渴睡的人,這樣看著不願醒來。

最後還是穆西先說:“季江然,我改變主意了,以後你一定不可以愛上別人,到死都隻能愛我一個。不要多看其他的女人一眼,你的心裏眼裏隻能裝著我一個人。”

季江然不知怎麽,彎了一下唇角,仿佛是無奈的說:“好。”

他一輩子不愛上別人!

“我們跳一支舞吧。”穆西拉起他。

季江然去將音樂打開,很緩慢的一支舞曲。

兩個人靜靜相擁,季江然的手指扶在她的腰際,有了溫度之後,不再像冰冷的水滴。

其實這世上不是遍地都是負心人,很多人是想要在一起的,可是沒能夠。

你愛著他的時候,他也愛著你,是多好的事。一定要在一起,因為下一秒,可能命運改寫就錯開了。不過不要後悔,沒在一起,那不是你的錯,也隻是天意弄人。

穆西穿上高跟鞋,枕在他的肩膀上剛剛好。

那一晚她做了一個好夢,真的是個好夢。夢裏她推開一扇門,金光鋪陳,仿佛霞光萬丈。地上是軟綿的紅毯,她赤著腳走進去,手裏拎著高跟鞋。看到室中有吧台,男子修長的手指執著酒杯,喝酒時抬著下顎,優雅而慵懶,端得是賞心悅目,直將這霞光道道比下去,

穆西丟下鞋子跑過去,從身後緊緊的抱住他,用力到手指都要斷掉了,跟十根纖細的枯木一樣纏緊他。

男子頓了一下,倏地轉身,目光襯著此時晴好的光線,他給自己十秒鍾的時間看清楚,十秒一過,待看定了她晶亮的眼眸,不可遏製的擁緊她,啄疼她的唇齒,記憶閘門霍然拉開。

那個場景仿佛是許多年以後。

許多年以後,他還能那樣抱著她。那樣的場麵,真是醉人。

他在盡頭等著她,完美的收場,兩個人的天長地久。

笑著醒過來,夢是反的,撕心裂肺,枕在他的懷裏沒有永遠,卻不敢哭出聲來。他睡得那麽熟,像個疲憊的小孩子。

穆西像那晚一樣,指腹滑上他的臉龐,看一眼,再看一眼,記清楚,一定要記清楚。

午夜鍾聲敲響的時候,她就要離開了。就像穿著水晶鞋的仙度瑞拉,這是他的王子,幻想有一天會把南瓜車變成華麗的馬車,接她回來過童話般幸福快樂的生活。

她吸了一下鼻子,眼淚還是沒進他的襯衣裏。

季江然靜靜的隻是不說話,空氣中有酒氣和香氣,還有緩緩如流水一般的音樂。而她的氣息就像清澈的溪水,響徹耳畔。忍不住擁緊她一些……其實無論如何她都不是最悲傷的。

獨上高樓,望盡天涯,在這場蝕骨的癡纏中,的確有一個一意孤行的人。獨孤於月下寂影裏,守著散淡柔情的每一寸光陰,拋卻了自我,努力的活到老。

季江然修指撫上她的輪廓,想起那句長的是寂寞,短的是歡顏。

走吧,走了沒什麽不好。

他啞了一下聲音說:“時間差不多了,去樓上休息一會兒,吳勝超過來了我叫你。”

穆西抓起他的手腕看時間。

指腹一下收緊,從他懷裏退出身來。

季江然又催了她一句:“去樓上睡一會兒吧。”

他坐到沙發上點著一支煙,男人寂寞的時候就喜歡抽煙,微低著頭,眼睛淡淡眯著,是冷的柔光,樣子很有幾分性感。

穆西站在那裏沒動彈。

季江然抬起眸子:“怎麽還不上去?”

“你不陪我?”

“你先上去,我抽一根煙。”順手扯了一下領口,襯衣的鑽石袖扣閃閃發著光,刺進她的眼睛裏。

穆西就走過來,俯下身定定的看著他,然後準確無誤的叫出他的名字:“季江影。”

男了執煙的手頓了下,須臾,懶洋洋的抬起頭。仿佛是漫不經心的微笑:“這樣你都看得出?”

果然是精明的女人。

穆西胸膛鼓動得厲害,一下一下的,跟打鼓一樣。一下抓起他的手腕,告訴他:“季江然的表戴在右手上,而你的在左手。”

她說話大喘氣,就跟溺水的人一樣。真的有些傻眼了,怎麽會是他?

“習慣可以改的。”

穆西哼笑:“他的右手腕上有一道疤痕,幾個小時之前我才看過,不是說抹掉就能抹掉。”

季江影吐了一口煙圈,將手裏的煙掐滅。撐著額頭閑散的看人:“是又怎麽樣?準你偷梁換柱,瞞天過海,別人也一樣可以。”

他的眉眼照季江然比起來,本來就多了一份冷清。而季江然沾了一點兒妖豔,是那種傾國傾城的顏色,男人極少有的。除此之外,兩人的五官有那麽六七分相像,在旁人看來,倒是一眼看出這是一對親兄弟。

穆西也一早就覺得兩人眉眼相近,細觀察,可不止六七分那麽多

“你的臉?”

不不……何止是臉,連風度和氣息都能相似得可以瞞天過海。

“仿著他的樣子整過了,是不是一模一樣?”

天呢!

穆西抑鬱的偏過頭,惡狠狠的歎氣,怎麽會是這樣。

吐氣:“你不是已經死了?”

季江影若有所思的看著她,跟角噙著一抹鉤子。

“你就那麽想我死?嗯?不是死了,是你男人把我藏起來了,他想把我從絕境中拉出來,保我一條性命,於是我就被他強製性的看管起來了。”

季江影在這個世界上注定活不下去,而季江然不想他在泥潭中越陷越深,他們是從小一起長起來的,他怎麽會看著別人要了他哥哥的命?

“他沒想著我會活過來,不過我命大,真的就活過來了。幹我們這一行的生命力不可思議的頑強,這個你是知道的。他就將計就計將我藏起來……讓世人以為我已經不在了,反倒季江影注定不能活!”

穆西壓製著自己強烈的呼吸:“從此你就以季江然的身份活著?那他呢?”

季江影挑了一下眉毛:“他自然是帶著你們母子遠走高飛,過他想要的生活。而我留下來做個‘人質’,在世人的眼皮子底下過一輩子,讓他們知道那些猜想有多可笑。”

他們都算得償所願,這樣的轉換,簡直天衣無縫。

如此一來,他不用銷聲匿跡,季江然也可以順理成章的逃開。他們又跟全世界的人玩了一次障眼法,明顯成功了。

“他一早就知道?”

“不知道,這是我送給他的大禮。他讓我活著,自己承擔一切,我也總不能見自己的弟弟痛苦的過一輩子。”他的目光一深,極其深邃的一點幽光,又是那樣莫測的神色:“現在的季江然什麽都不想要,他隻想要你。”

江山自輕,美人恩重。

季江影淡淡的笑了聲:“他為你做過什麽,你永遠都猜不到。”

穆西盯緊他,隻是不說話。

季江影起身站到窗前,背對著她說話。嗓音懶洋洋的,又宛如清涼的夜風。

“你之所以順利完成任務,能夠助基地粉碎一切,你以為是你們多麽英明神武?是他有意敗給你的!你那麽傻那麽執著,他明顯是心疼了,不想你再折騰下去,基地派給你的這個任務太艱巨,硬碰硬,你有一百條命也不夠死。”

“‘戰士不是機器,你們通通都想錯了’這是他一早跟我說過的一句話,我不理解,你也不理解。他素來就瞧不上我們,像個機囂一樣。他在做戲,助你如償所願。他一定早就知道你還活著,在他割腕自殺之後?或者安葬你的時候?”

季江影也說不準,可是他猜,季江然一定早就知道穆西還活著。當時太傷心,一切都是茫的,宛如心死,什麽都看不清楚。可是一旦清醒下來,他不會看不出一俱屍體的破綻。

而季江影也早就說過,季江然的算計從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更說不準到哪裏結束。他最會的就是做戲,演繹出的效果比真金還真。他故意喪失心智,痛到無心做任何事情。正好給了基地那樣一個恰到好處的可趁之機。

於是他們就真的出手了,將他讓渡出來的東西輕而易舉的摧毀掉。豈不知那些對於季江然來說,就像泛起的華麗氣泡,那些唯美他分分鍾就能重新締造,如何肯真的放在心上。

“如果不是他有意的,那樣一個信息基地會一朝之間被你們摧毀殆盡?他要是隻有那麽些本事,就不會小小年紀隻手摭天了。我們一起創造的信息中心,有多強大,沒人比我更知道。他不過就是愛你,還真的肯下血本。但我想,這些年他的難過不是假的,我這個弟弟為你中了毒,隻有你可以輕易殺死他,不要辜負他。當年他知道你活著,卻不去找你,我想跟現在一樣,他是怕了,隻怕一見到你,他的失心瘋就會發作。不見到,他隻是折磨自己。他怕一見到,就沒辦法再撒手了。那樣的偏執一定連他自己都害怕。我們都討厭做沒把握的事,因為我們害怕掌心驟然一空的感覺。”他轉身,定定的看了她一眼:“我該叫你穆西小姐吧?這個男人千算計,萬算計,不過因為他愛你。此去經年,不要依仗著他愛你,就做傷害他的事。”

季江然已經在另一個城市等著他們。

穆西提著行李出來的時候,幾乎雀躍的就要飛起來。她想,自己可真是變態。她總不能在這個時候表現得無盡歡愉,讓人一眼看出破綻。分明之前在飯桌上她還險些淚奔,就要沒辦法控製自己的情緒。

重要的是季江影就在身後,半椅半靠在客廳的大理石柱子上,領口開著,有公子哥懶洋洋的**不羈。她從樓上下來卻略過他,那個人現在在所有人看來是她的老公,是她最戀戀不舍的男人。而她這樣走掉像什麽樣子?是不是該轉過頭去給他一個擁抱?可是她沒頭沒腦,已經讓他占去那樣多的便宜。

手臂被人扯了一下,不等她有什麽反應,已經跌進一個懷抱裏。被他緊緊的抱住,隻說:“你沒什麽話對我說?”

他是故意的。

穆西悶著聲音說:“該說的之前不是都已經說過了。”

季江影當著那一些人的麵捧起她的臉:“記得想我,別對不起我,千萬別出軌。”

穆西拿眼睛瞪他。

季江影似笑非笑,嘴角的那抹弧度邪魅橫生。明知道她沒辦法反抗,又不能硬生生的推開他,隻能幹瞪著他。

“你不打算跟我吻別?”他得寸進尺,明顯是在逗她:“這麽一別,說不準什麽時候還能再見,現在不親我,以後你可能就沒有機會了。”

穆西揪上他的衣服領子,在別人看來是親昵。她的手勁很大,卻已經氣勢洶洶。

別人也以為這是難舍難分,不好說什麽,紛紛走出去,將空間讓給兩人。

穆西哼聲:“你的戲演完了,能放開了吧?”

季江影放開她,隻說:“沒良心的東西。”說著,捏起她的下巴,就那樣猝不及防狠狠咬在她的下嘴唇上,唇齒間當即腥鹹一片。而他的聲音緩慢的拉出一道慵懶的尾音,深邃的眉眼,離得她很近,隻一線間的距離:“下輩子先遇上我,中間不要再有別人。”

他給她的那些疼,抹也抹不去。

要出來抱一抱穆紹然,小家夥也以為是自己的爸爸,親近的攬著他的脖子。

“爸爸,你要好好保重。”

季江影就說:“你也是,好好照顧你媽媽。過不了多久我就把你接回來了,等著我。”

時間差不多了,一家人淚眼婆娑的告別之後,坐上車離開。

路兩旁是暈黃的路燈,散著幽暗的光,世界都沉在一片渴睡中,沉寂得醒也醒不來。

穆西的心裏並不平靜。

今晚的一切太震撼了,打季江影跟她說起那些真相到現在,兩個小時的時間過去了。可是,她的心裏仍舊心潮澎湃。之前又驚又怕,難以置信,怎麽會是這樣?

季江影沒有死,葬禮是季江然一手操辦的,任何人都沒有插手,哪裏有人會問起他火葬的是誰?在那個驚忪又哀慟的時刻,誰會顧得上許多。

就是當時那個被順勢隱匿起來的男人,從現在起置換了他弟弟的整個人生,要以這個身份活一輩子。

穆西腦子有一點兒混亂,這樣一說,這世界是沒有季江影了,還是沒有了季江然?

事到如今,她真的被算計得一塌糊塗,早已經分不清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可是她不害怕,也不覺得困擾,或者難過。管它呢,是啊,管它呢……反正季江然是愛她的,他對她所有的算計,都是因為他愛她。

所以奇跡才會一次一次的發生,之前他們才生離死別的痛心過,眨眼她就可以和自己心愛的男人長廂廝守,可以在他的懷裏醒來,有他陪著將孩子生下來……

竟跟做夢一樣。

跟這兩個男人接觸的那一刹那開始,一步一步走在陰謀與陷井裏,心驚過,沮喪過。到頭來,卻是這樣。沒想過,卻滿足。不是恍然一夢,是什麽?

人一走,簡白就開始嘩啦啦的掉眼淚。難過死了,緊緊的揪著胸口的衣服,明顯那裏疼的厲害。

季銘憶也沒辦法安慰她,因為他不比任何人好過。也是老淚縱橫,多心疼自己的孫子,卻不能留在身邊。

季江影本來坐在沙發上抽煙,看到兩個老人那樣,不是不心疼。按滅之後說:“爸,媽,你們別難過了,下學期我把紹然接過來,讓他在這裏上學。”

簡白驚喜的抬頭:“你說的是真的?”問出之後又沮喪,一定是假的。連他都不跟穆西聯係了,他們去了哪裏?怎麽把孩子接回來?一切都是再現實不過的問題了。分明是在哄她。

季江影按了按太陽穴說:“當然是真的,這種事情我怎麽會騙你們。”

季銘憶板著臉:“你把紹然接回來,穆西怎麽辦?”

季江影涼涼說:“這個用不著我們操心,會有人將她照顧得很好。”

他不想多說,時間不早了,通通折騰了一夜,催促兩人去休息,季江影也想靜一靜。

諾大的房間空下來,這本來就是他的房子,可如今每個角度裏張揚的都不是他的氣息。女人的芳香,加上孩子的奶氣……季江影的頭疼得更厲害了,十二點鍾聲敲響的時候,她就真的離開了。之前他們還跳一支優美的舞蹈。美人枕在肩頭,柔情似水,是他一輩子不曾見過的溫柔嬌俏。鍾聲一響,偷來的時光要還回去。她不再是穿著織金衣賞的公主,踢掉鞋子,赤腳站在毛絨的地毯上,隻是不可思議的盯緊他。跟看鬼一樣……哪裏是臥室裏那個回頭展顏一笑,讓所有男人再劫難逃的女人。

午夜鍾聲敲響的時候,

她的夢醒了,而他的卻剛剛開始。

楊時風生病了,電話裏聽著就不精神。

上官小小問他:“在哪兒呢?”

“醫院。”又叮囑了一句:“你別過來,現在感冒的特別多,別再傳染你。”

上官小小沒聽勸,還是拿著包趕過去了。

楊時風坐在病房裏打點滴,隻有他一個人,很安靜,拿著一份報紙看,燒的厲害,所以頭暈眼花。

隻是沒有事情做,於是盯著版麵一字一字吃力的看著。

忽然就被人給抽掉了。

抬頭看到上官小小,笑容大大的,跟窗外的陽光一樣燦爛。

“我還以為你是鐵打的呢,看著高高大大的,一點兒感冒病毒就把你給放倒了啊。”

楊時風高興,忽然不覺得那麽暈了。

嘴角一動:“聽你這意思是瞧不起瘋毒啊?”

上官小小將下巴一樣:“我本來就不怕它,誰像你啊,體質這麽弱。”

“我體質弱?你是沒趕上,知道這次感冒多嚴重嗎?我們公司幾十號人就請病假了。”

上官小小安慰他:“別擔心,好好休息很快就好了。”又問他:“要不要吃一個蘋果,我給你削一個。”

“好啊。”

上官小小就坐到床邊來給他削蘋。速度倒是很快,她是有功底的。有一年薄雲易也是生病了,重感冒,她去醫院裏看他。那個大爺毛病多,蘋果即便洗了也要削皮。因為感冒不舒服的緣故,所以脾氣格外大。上官小小幫他削蘋果吃也不滿意,又薄了又是厚了的。他住了幾天院,倒是把她的水準練出來了,到底讓薄雲易無話可說。

楊時風樂了:“你這手法可以啊,看著還挺專業。”

上官小小誠實的說:“我上學的時候修的真不是削蘋果這個專業。”把削好的蘋果遞給他。

楊時風被她逗笑了。

上官小小一個轉身的瞬間,角度的問題,刹那間覺得熟悉,仿佛在哪裏見過他。但又實在想不起是見過,“咦”了一聲,問他:“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

“想泡我?”楊時風眉毛一擰:“你這搭訕的方法太老土了,我們男人都不稀罕用的東西,你用來打發我?”

上官小小拍了他一下:“你別胡扯,我說正事呢。”

楊時風眯起眼睛若有所思的看著她:“你真的不記得了?”

聽他這意思是真的見過麽?

上官小小努力的想了一下,最後仍舊隻是搖頭:“真的不記得什麽時候見過你。”

楊時風就說:“在Z城,那天晚上你在酒吧喝多了,我去洗手間的時候打你身邊經過,被你一伸手拽了過去,分明調戲我來著,問我一夜情願不願意?”看到上官小小不可思議的張大嘴巴,他笑了:“我肯定很有節氣的說不願意,然後說,小姐,你喝多了。你聽完還罵了我一句。”

上官小小問他:“我罵你什麽了?”

“你罵我說‘你才是小姐,你們全家都是小姐’。”

上官小小的臉一下就紅了。

楊時風不在意似的接著說:“後來薄雲易回來了,我就退場了。結果在洗手間裏撿到你,話說能在男洗手間撿到一個如花似玉的女人也不容易。我一邊感歎自己好運氣,一邊將你拎了出來。說實話,我不太適應自己上廁所的時候有女人加入這種事。”

上官小小暗暗的“啊”了一聲,原來是這樣。難怪覺得他熟悉,又無論如何想不起在哪裏見過。那時候喝多了,分不出今夕何夕,隻記得一個朦朧的輪廓倒是她的風格。

“那你見麵的時候怎麽不說?”

楊時風隻是笑:“我要說了,你不尷尬?”

若不是認出她就是那晚的女人,那次相親他一定不會去。那段時間工作本來就忙到不可開交,而每次相親不過應付家裏人,實在沒興致跑到其他城市去相親。可是看到照片之後,一下便笑開了。沒想過竟有這樣巧合的事。

上官小小也很不可思議。

這樣都能碰上,世界真是說大不大。

楊時風笑了一聲:“我被你輕薄的次數可不少了,你不打算對我負責麽?”

上官小小拿眼睛白他:“我怎麽輕薄你了?”

楊時風好整以暇:“你把我當小姐也就算了,兩次讓我陪睡,你良心上過得去麽?”

正好護士走進來,聽到楊時風的話,笑了一聲,巡視了一下又馬上出去了。告訴楊時風:“拔針的時候叫我一聲。”

那樣他們也不用中間過來打擾。

上官小小總覺得那眼神不對,問他:“你是不是認識她啊?”

“我不認識她,是她認識我。我媽是這家醫院的主任,我每次生病來打個針,都是興師動眾的,搞得我也很沒辦法。”

上官小小緊張了一下:“那會不會碰上你媽啊?我還是先走吧。”

楊時風拉住她:“我們又不是偷渡,你至於偷偷摸摸的麽。”

結果上官小小在那裏呆到下午才回去。

晚上的時候感覺不妙,發現自己也感冒了。楊時風去酒店裏帶她去醫院,路上上官小小跟他抱怨:“都是你傳染給我的,要不是你,我能感冒麽。”

楊時風似笑非笑:“我又沒對你做什麽,怎麽傳染你啊。”

上官小小說話沒動腦:“你還想做什麽啊?”

“呃。”

眼睛一下張得老大。

楊時風已經吻上她,嘴唇軟軟的,涼涼的。不過很快就放開了,他嘴角的弧度明顯。

“再傳染回來好了,我覺得我已經恢複的差不多了。”

一個人抱你的時候你不排斥,吻你的時候你也不排斥,甚至覺得他的氣息幹淨的讓人喜歡,上官小小就想,這樣算不算很心動啊?

她的軍師是這麽告訴她。

斬釘截鐵的說:“上官小小,你失守了,心都滄陷了,繳械投降吧。”

上官小小抱著電話一陣失神。來這裏的時間不短了,跟楊時風相處的時間更是不短了,憑心而論,越來越喜歡他。晚上煲電話粥的時候常常被他逗得開懷大笑,其實想一想,說的都是最尋常的話。而哪一天他要加班忙起來,電話打晚了,或者怕影響她休息幹脆就不打了,她反倒空****的睡不著覺。那樣子就跟得了相思病似的,以前她看到宿舍裏有人這樣,就是這樣嘲笑人家的。

薄雲易歎口氣:“傻丫頭,你這是動心了,還想什麽呢?”

上官小小隻是沒想到她會這麽容易的喜歡上一個人,所以有些難以置信。

嘟囔:“我以為要喜歡你很久的。”

薄雲易就告訴她:“你或許沒那麽喜歡我,是你自己高估了自己的真心。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將自己的思想都局限了。你是不是這些年隻以為我一個人是男人啊?”

真真是當頭一棒,上官小小堅守了這麽多年的真心,好像一句話就被說破了,破到自己都像沒了底氣。

怎麽可能是這樣?

她分明隻愛薄雲易一個人的,這麽多年都隻愛他。可是,轉而一想,除了薄雲易,她還將誰看成一個男人去真心對待過?仿佛真的沒有過。

薄雲易在她眼裏就像一個巨大的發光體,他聰明,他英俊,他幾乎無所不能。而她看到一個男人就要拿來跟他做比較,比不過他就自動忽略過去。便感覺黯淡無光,所以不能看到。以這樣的心意去找一個人,又有哪一個能被她看在眼裏?

其實這個世界上有許多很好很好的人,隻是有些人癡了,閉起眼睛來不想不看,就以為全世界隻那麽一個人最好。

她真的是傻了。

上官小小打了針,吃了藥,腦袋暈暈沉沉,如果不是這樣,可能還沒有勇氣打這一通電話。

“楊時風,你喜歡我嗎?”

楊時風倒有些被她問懵了,笑著說:“我不喜歡你,我喜歡誰?你以為我平時是在哄你玩呢麽?”

“那你怎麽不向我求婚?”

上官小小覺得,一個男人若真心喜歡一個女人,是不是會很想娶她。

楊時風默了一下,歎口氣:“你怎麽知道我不想娶你?我特想娶你,做夢都想娶你做老婆。我是怕你不願意嫁給我,而我一張嘴說這話,就把你給嚇跑了。”

上官小小罵他:“你個傻子。”

然後就掛斷了。

楊時風卻高興得整晚睡不著覺。淩晨兩點的時候還是爬起來,開車去酒店按響她的門鈴。

上官小小穿著睡衣,打著哈欠來開門。看到楊時風手裏的東西愣了下,覺也醒了大半。

“你怎麽?”

他就是有辦法,這個時間還能買到鮮花,大紅的玫瑰,嬌豔欲滴,仿佛還帶著露珠。

而楊時風專注的凝視著她。

“我來求婚。”說著他便跪下了,跟變戲法似的,奇跡般的變出一隻紅錦盒,彈開之後是一枚精致的鑽戒。“上官小小,嫁給我。”

上官小小有些不能反應,愣在那裏傻看著他。甚至懷疑自己這是不是在做夢啊?

於是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頰,問他:“疼不疼?”

楊時風很誠實的告訴她:“疼。你要是不信,掐自己一下試試看。”

上官小小就真掐了自己一下,果然很疼,吸了一口氣。

楊時風哭笑不得。

“傻丫頭。”起身抱住她,耳語一般:“嫁給我好不好?”

這個時候求婚真的有好處,本來就迷迷糊糊的,腦子根本不靈光,困意加上微許的感動,稍一發酵就能讓人無力招架。上官小小竟真的繳械投降了,竟然點一點頭,任楊時風將戒指套到了她的手上去。

太荒唐了,還沒有跟家裏人招呼一聲,就收了別人的鑽戒,上官紀東和張玲一定會驚掉下巴。

可是,當晚哪能想那麽多。

鮮花,鑽戒,再有一個五官端正的極品男人,比美酒還要醉人。由其俯身親吻她的時候,動情到嘖嘖歎。上官小小一雙手臂軟軟的纏在他的腰上,竟然沒有推開他。

怎麽被楊時風抱到**的都不知道。

隻是後來少女的純真被撕破了,疼起來,才反應過來,想起來發脾氣。無限委屈的捶著他。

“你別動。”

聲音軟軟的,更像是伸吟。

楊時風真的停了一下,緊接著不能自抑,動作近乎狂野。

上官小小漂亮的眼睛都哭腫了,早上醒來之後背過身去不理他。

楊時風從身後攬著她,軟軟的說好話。

“生氣了?嗯?你都是我老婆了,這事以後每天都會有。”

上官小小哼了一聲。

“我不嫁了。”

“那你不是虧大發了?”楊時風忍著笑:“你一意氣用事,疼也白疼了。還不如死死的扒著我不放,讓我對你負責任。咱們今天跟家裏人說一聲,把證領了吧?”

上官小小從來沒想過自己竟是這樣把自己嫁了,閃婚。領證的時候楊時風是說,九塊錢買不了吃虧也買不了上當,可是,真將紅本本拿在手裏的時候,怎麽都感覺是被他給騙了。

不過有一個男人肯這樣騙著你,處心積慮的把你騙到手做老婆,也是好的。隻怕這世上沒一個人肯來這樣騙你,還是要湊湊和和的把證領了。

醫生說可以出院了。

顧淺淺坐在**反倒一陣失神,整個人跟抽去靈魂的玩偶娃娃一樣,不覺得欣喜,甚至邁不動步伐,不想從病房裏走出去。

她的人生徹底陷入一個死角。

一隻眼睛看不到了,一隻手也毀掉了。她成了重度殘疾的人,連養活自己都變得困難起來,就連之前的墮落也沒有資格了。

警察已經備了案,正在調查整件事,卻是一點兒進展都沒有。

顧淺淺為他們提供了一個人的名字:安子析。

可是警察根本不信,直搖頭:“她是重度的精神病患者,怎麽可能,你再想一想別人吧。”

眼角有一絲鄙視,被她捕捉到了。心裏更加憤慨。他們怎麽會相信她,她這種風塵中打滾的女人,交際圈的淩亂,同樣滿意謊言……

給他們再多的時間也一定查不出結果。

顧淺淺再不抱什麽希望,是她逼自己一步一步的走向了滅亡,到了這一刻已然無法回頭。

她一從醫院出來,就給熟悉的人打電話,讓他幫忙包一輛車。

吳勝超推門進來。

“季總,這些是要你簽署的文件。”

季江影接過來放到一邊。

吳勝超又將一張喜帖放到辦公桌上。

“這是林小姐結婚的帖子,時間是明天。”

季江影淡淡的眯起眸子想了下,林嫣然,季江然投資的那家店麵的女老板兼設計師。

隻說:“我知道了。”

他上午有會,下午還有一場談判。之前吳勝超又說東風地產的老總請客,這樣一來晚上又加了應酬,一天的時間都排滿了。

沒辦法回家吃飯,就給簡白打電話。

簡白在電話裏提醒他:“少喝一點兒酒,喝了酒千萬別開車。”

季江然的神色軟了一下:“我知道了,媽。”

晚上的時候喝多了,對方很有一套,叫了美女去作陪,青一色的水靈。

有幾個都是業務上的老朋友了,謹慎的同季江影說笑。

“二少的桃花開的從來都旺,風流倜儻就是了不得,小姑娘都喜歡,隨隨便便就是頭版頭條。”

對方的經理站起身來倒酒。

季江影喝得有些多了,修指下意識攔上杯口,漫不經心的笑著:“現在的媒體讓人頭疼,多大點兒事都能炒得沸沸揚揚。看來得把女人戒了。”

幾個人哈哈笑起來。

“二少要是金盆洗手,得哭死多少小姑娘。”指著坐在他身邊的那個女人說:“今晚你好好伺候二少。”

季江影飄飄的看了女人一眼。

站起身去洗手間。

出來的時候靠到走廊的牆壁上點著一根煙,看到包間門打開,魅惑的眯起眼。

女人心跳的厲害,都說季二少長著女人不及的一張臉,傾國傾城,果然讓人無力招架。

“二少,怕你喝多了,我出來看看。”

季江影修指滑上女人細膩的臉頰,嫩滑的觸感,可是心不癢,是空的。

還是俯下身來親吻她,吻了一會兒放開,桃花眸內依是清冷的顏色。

“改天吧。”

從會所裏出來,幾個老總道過別後,司機將車門打開。

季江影靠到倚背上閉目休息。

車子忽然停下來。隻聽司機說:“季總,前麵堵車了,好像發生了車禍。”

司機下去查看狀況。上來後唏噓:“真出車禍了,現場慘極了。”自鏡中看了一眼,才說:“好像是安小姐……”

因為安子析做過季家的大少奶奶,季江然的司機也是認得的。

季江影睜開眼睛,接著推開車門走下去。警察還沒有到,現場已經被人圍得水泄不通,卻將那一塊閃出來。

女人躺在一片血泊中,風起,是讓人作嘔的鹹腥之氣。而女人就躺在地上,那樣子是死不冥目,睜著大大的眼睛,仿佛正看著季江影走來的這個方向,其實已經奄奄一息。

季江影停在那裏,看到地上散落著許多照片,都是孩子的燦爛笑容,一張一張的,被蔓延的血跡浸透之後,暗光之下漸漸的看不清楚。

燈光投下來,血液也呈現深邃的色澤,越發的肮髒。

安子析手裏還捏著一張照片,指腹動了動,想捏得更緊,可是沒有力氣。

季江影走過去,蹲下身看著她。

安子析也注意到他,瞳光渙散,一定猜不出他是誰。可是那嘴角隱隱一動,仿佛是彎起,卻拚盡了全身力氣,又一口鮮血漾出來,沿著嘴角往下淌。目光直鉤鉤的望著他,漸漸的沒了聲息。隻那眼睛瞪得大大的,像是困倦的漩渦,邪惡的吞卷著一切,到最後也沒能閉合。

其實她的眼睛很漂亮,這個女人怎麽都算A城數一數二的美女,許多年前風光的不得了。季江影還能想起她那時的笑嫣。現在看來,一切美的東西都幾近不真實。

一陣風起,將她手中的照片吹起來,呼啦啦的刮跑了,她到底沒能握住。

被季江影拾到手中看了一眼,那樣精致的小男孩兒,有可愛的童顏,一定是她的兒子。忽然想起電影中的一個橋段,男主角死去的時候,奄奄一息隻說出一句話:“我要去法國。”隻因為那裏有他要找的人。

安子析這是要去哪裏?

季江影抬手覆上她的眼睛。

睡吧,她活的太撕心裂肺了,這樣會輕鬆許多。

救護車很快趕過來,安子析被當場確定死亡。

而那一輛翻毀的車裏拖出的人還有一口氣息沒有斷掉,身上都是血,季江影已經有些認不出她。近五年的時間過去了,那時候顧淺淺還是個囂張跋扈的小丫頭,隻有十幾歲,而如今卻是二十幾歲的女人,連風韻都不同了。

季江影眯起眸子想了一會兒,才隱隱猜出那是誰。

顧淺淺被救護車拉去醫院。

車上有人不停的跟她說話,告訴她清醒一點兒,不要睡。

可是,她困的不得了,也累的不得了,真的很想睡去。

這一切都是她自己找來的。

她害死了自己的孩子,摧毀了姐姐的家庭,斷掉了母親的性命,其實在此之前她是想跟顧淺雲爭那棟季江然買給顧夫人的房子,賣掉之後來還房貸的……

顧淺淺開著車不顧一切撞上去的時候,心忖,自己這一生可真是作惡多端。

現在好了,一切都結束了。她再不用糾結要怎麽活著,亦不用在泥潭裏苦苦掙紮,她隻需帶著這個心狠手辣的女人去死,從此一了百了。

安子析提著行李到路邊等車,看到迎麵撞上的汽車,逆著光,眼睛刺痛,根本看不清車內景致,卻仿佛看到顧淺淺眼中的一無返顧。隻一隻丹鳳眼,恨意滿滿,毀天滅地。

下意識驚叫出聲。

而顧淺淺嘴角彎起來,笑得詭異而猙獰,吞噬人命反倒有了別樣的快感,全身的細胞都要暴烈開來。於是停不下,加大油門撞上去。看到安子析像一葉扁舟似的**起來,劃出令她心悸的弧度,再重重的摔到地上去。一隻手忽然用不上力氣,車子向路邊的護攔撞去,翻毀之後擦出耀眼的火花。

帶著迷人眼眸的絢麗,消弭一切。

顧淺淺歪在那裏,終於想要放棄掙紮,任生命像一條湍急的河流一樣帶走她。

她仿佛看到了顧夫人,站在那裏微微的衝她招手。她想,走吧,何必還呆在這個世界上?

很小很小的時候,蹣跚而行,母親總是張開懷抱站在前麵。

她咿呀學語:“媽……媽……等……”

救護車內醫生連連搖頭:“不行了。”

顧淺淺的下葬事宜是鄭方一手辦理的,沒有別人,隻能是他,按理也輪不到他。

可是,還是他將人給安葬了。

卻不是為的顧淺淺,而是顧淺雲,這是他此生為她做的最後一件事。

其實那天他跑去機場了,可是顧淺雲早已經走了,他找遍了整個機場大廳,沒有找到,隻是雜吵的人群,一張張陌生的臉,而他紮在人堆裏,第一次覺出恐慌。於是坐到椅子上喘氣,將臉埋到掌心裏不想亦不看。真的,他竟然不敢看。

那一眼的荒蕪,是從未有過的茫亂。

世俗將他們拉扯得變了形,折合出一個屈辱又軟弱的形態。不想的時候不覺得難堪,等注意到的時候,已經扭曲得麵目全非。

這個人是誰?

當然是自己,卻連自己都不忍直視。

鄭方這樣醜陋的人,那一刻盯緊無數陌生的人來人往,虛弱到舉步為艱。

季江影一進來,便有無數的人跟他打招呼。時至今日林嫣然也有了一席地位,倒是請來不少重賓。

一進來有人上來攀談。

季江影沒有帶女伴,單手插在褲袋裏走進來,依稀是當年的風範。跟人附耳輕言,微一偏首,看到一身華麗禮服的林嫣然。

笑著走過來:“二少,你終於來了。”

季江影嘴角一鉤,眉梢一抑,給了她個似笑非笑含笑臉:“這身禮服好看。”倒是他的一慣風範,不吝嗇讚美身邊的女人。林嫣然道過謝謝,季江影才又說:“恭喜。”

林嫣然真正的笑起來,還是說:“謝謝。”

季江影的目光波瀾不驚的藏著氤氳,總覺得說不清,哪裏有人看得懂。

“聽說女人結了婚會變傻,看來是真的。”

林嫣然嗔了他一眼:“二少,今天我結婚,你怎麽還跑來刻薄我。”

季江影說話的時候語速放慢,總像是漫不經心的拉長尾音,即便有笑也是悄然,慵懶又邪肆,帶著一點兒勾魂的味道,不會顯得凜冽。沒有辦法,季江然演繹了一把年頭的花花公子哥,於女人就像是一道無法抗拒的漩渦,不可自拔的跌進去。多年來成了習慣,聲音低沉,張弛有力,他總要慢慢的學來。

沒在那裏逗留太久。

本來是場歡宴,可是巴結他的人太多,不時就有人上來附帶著談公事。季江影多少有一些煩感,林嫣然察言觀色看出來了。

貼心地遞上一杯酒來,順勢說:“二少,你要是今天很忙就先回去吧,能來走一趟已經很讓我的麵上有光了。”

季江影不跟她客氣。

“還真有事要辦,那我先走了。”

他一路從宴會廳裏走出來。

無數人一聲二少二少的跟他點頭示意。而他麵帶笑容,漫不經心的回望,那笑容亦是無可挑剔。

吳勝超和司機過來接他,車子等在外麵,要去外地出差。此刻就直接去機場。

季江影一上車就給家裏打電話,說他去哪裏出差,幾時回來,免得讓他們擔心。

時至今日,格外珍惜這樣的和樂融融,險些失去了,再也找不回。

上官小小回京都之後,跟朋友再聚,其實就已經是有夫之婦了,隻是這一次太倉促,閃婚可能都這樣。大家還不知道,訂婚宴及婚禮都還沒有辦。

楊時風已經在和家裏商量時間,選個吉日辦盛大的婚宴,兩地都要舉行一次。按他的說法是:“我要讓所有人知道你是我楊時風的老婆了,以後哪家的公子也別惦記你,你也少給我惦記別人。”

上官小小哇哇叫:“你結婚之前怎麽不這樣啊?不覺得你這麽霸道呢。”

“那時候我沒上崗,沒有發言權。現在不一樣了,在其職謀其位,你是我老婆,就該歸我管。”

上官小小惡狠狠的罵他:“你們男人沒一個好東西,都是披著羊皮的狼。”

楊時風笑話她:“這麽一聽好像風情萬種,閱人無數一樣,其實就我一個男人。”

是啊,她沒有風情萬種,也沒能閱人無數。愛過一個,嫁了一個,不用扳著指頭數,一目了然。

想起來,要打電話跟薄雲易說一聲。

楊時風就說:“一起吧,這些年薄少不是很照顧你,跟你的親哥哥一樣,該請他吃一頓飯的。”

正好都在京都商量辦喜宴的事,就給薄雲易打電話。

薄雲易那種場麵人,由其還是這種事,一定風姿款款的來赴宴。

席間倜儻的端起杯子,和楊時風說感激的話:“以後我妹就歸你照顧了,這丫頭看著任性,其實特別懂事。以後你就多擔待包容,我先幹為敬。”

他一直都將她當妹妹待。

上官小小轉動著手裏的杯子,低著頭,忽然鼻骨一酸,就想掉下淚來。不是難過,就是有一點兒感動。時至今日她沒有變成怨婦,還能覺出感動,連自己都覺得不容易。她和薄雲易通通這樣不容易!

端起酒杯說:“薄雲易,我敬你一杯吧。”

薄雲易眯起眼:“你叫我一聲大哥會死啊?”

上官小小“撲哧”笑了,若是以往她一定不會叫,今天竟真的叫了。

“好了,讓你占一次便宜,大哥,我敬你一杯,這樣你滿意了吧?”

滿意,怎麽不滿意,妹妹嫁了個如意郎君,哪個當哥哥的不欣喜若狂。

他感歎了一句:“上官小小,你終於是認清幸福的方向了。”

就為這一句話,上官小小當場哭起來。當然不會嚎啕大哭,隻是簌簌的掉眼淚。

薄雲易先退的場,酒闌人散。楊時風和上官小小先送他離開,霓虹燈裏他衝著兩人揮一揮手,跳上他那輛德國小跑。

接著上官小小說她有一點兒頭暈,和楊時風兩個人先不急著回去,又找地方坐了一下,醒醒酒再說。

上官小小以前不止一次跟楊時風說起薄雲易,楊時風也知道這個男人是上官小小最刻骨銘心的初戀。

這一次上官小小搖了搖頭,又哭又笑的說:“薄雲易跟我說,或許我沒有那麽喜歡他。我真是難過的不得了,或許就是那樣。可是,我以為自己是拚了全力來喜歡他的,這一輩子也隻喜歡他一個人。有一天發現自己將自己都騙了,我竟然那麽不真心。還嚷著自己最全心全意。就好像自己是個傻瓜,我真的很難過。”

楊時風伸手攬緊她,輕輕拍著她的背。

“我理解你,你一定很空洞,很茫然,沒想過從小到大認準的事情是假的,那樣的落差是誰都會感覺無力且難受。可是,你沒有失去什麽。反倒你要感謝你有薄少那樣的好哥哥,他將你保護的很好,從來沒有騙取過你的感情,以至於你滿滿的都是得到,一點兒沒損失什麽。”

是啊,薄雲易沒給過她希望,她的真心雙手奉上,他再安好的將它放回去。摸摸她的頭,說她一句:“傻丫頭。”告訴她這個世界上的男人都是壞坯子,讓她小心保護起來,不要輕易奉上,對他也不要。

上官小小覺得,如果曾經喜歡的人不是薄雲易,而是別人,或者早就沮喪,或者將自己毀掉了,不會走到今天,有機會碰上自己的幸福。再想想,這一路其實是薄雲易陪著她走過來的。他不僅沒有踐踏她的真心,也不是看不到,不感動。他通通都看在眼裏,知道人的一顆真心有多可貴,便像個哥哥那樣替她守護起來。

這麽多年,她就像他的一個大女孩兒,長到今天,是她的幸福。

喜歡薄雲易不單有苦觸,那些甜頭當時不覺得,後來慢慢的償到了,覺得那樣好。連自己都忍不住感動得淚流滿麵。

上官小小不停的往楊時風的襯衣上抹鼻涕和眼淚。然後斷續的說:“其實薄雲易這些年一直都挺苦的,他就是表麵瀟灑。他那個人特別固執又死心眼,認準的東西就很難改變。所以這些年他苦極了,我就看他哭過……”

如果不是被震撼,或許還不會放手。

想一想,又覺得是命。真正要在一起的人找來了,機緣巧合,必然要放手一個人。

楊時風就安慰她:“不用擔心,他一定會幸福的,沒有人會執迷不悟一輩子。”

上官小小央求他:“你陪我去做一件傻事吧。”

楊時風問她:“有多傻?悄悄的可以,隻要不是特別丟臉。”

上官小小跟他保證:“真的不會很丟臉。”

楊時風這樣寵她,就載著她去了。到了之後才知道是上了她的惡當。

他想退縮,上官小小緊緊拉著他的衣袖。

“楊時風,你要這會兒跑路,信不信我跟你絕交?”

“我們是領證的合法關係,不是非法集會,你這麽江湖義氣也沒有用。”

上官小小馬上就改了:“那我就跟你離婚。”

“別呀。”楊時風逗她:“才結就離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調戲民政局。不就是出糗嗎,來吧,反正京都認識我的人不多。”

而且他想不出上官小小能想出什麽糗事,畢竟在天橋上,畢竟是個成年人……然而他高估了上官小小。

楊時風苦笑了一下,好吧,當他沒有遐想連篇過。

上官小小指著下麵的滾滾車流說:“我們兩個一起大聲的喊幾嗓,這樣可以抒發心情,效果很好的。”

楊時風忠肯的提議:“要不你再想想別的抒發感情的事情,例如你回去寫幾首抒情散文。”

上官小小打斷他的話:“你別扯了,我又不是中文係的。來吧,趁著人多,熱鬧。”

楊時風一臉黑線。

“喊什麽啊?總得有個押韻的口號,或者中心思想之類的吧?”

上官小小想也沒想:“我們就喊,薄雲易,你一定要比我幸福。”

楊時風僵了一下:“你明擺著刺激我麽。”

“你到底喊不喊?”

上官小小今晚喝得有些多,所以多少有些任性。

楊時風是極排斥這種行徑的,可是,看她那個樣子,竟然抑製無能。軟軟的,還是從了她。

“喊吧。”

和著夜風很大聲,兩個成年男女跟神精質似的,引來過往人群的側目,有人還在掩著嘴偷笑。一定感覺這兩人要麽是喝高了,要麽大腦被驢踢了。

可是上官小小不顧一切,楊時風便也無所畏懼。

連著吼了幾嗓,安靜下來,異常安靜。耳畔呼呼的風聲,像是破空傳來。

楊時風側首,看到上官小小的眼睛裏亮晶晶的,好似天上繁星點點,可是沒有哭,嘴角呈現微笑的弧度。這個女人隻要一喝醉,就是格外的小孩子氣。她說過的,曾經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時常算計,覺得很辛苦,原來她不是那種極有天賦的人,決意再不為難自己。

所以,重新簡單快樂起來了。

上官小小沒看他,首都沒有偏一下。手掌曲起,呈喇叭狀,由於用力身體微微的弓著。她說:“楊時風,我愛你!”

楊時風怔了下,眸光灼灼。

這還是上官小小第一次對他說愛。刹那間高興起來,無與倫比:“上官小小,我愛你。”

那一晚他們瘋了,聲音在城市的上空回**。其實天橋上人來人往,可他們不在乎,仿佛入無人之境,肆意的呐喊,這世界本來就毫無道理,不過你愛我,我愛你,你愛他,他愛她……

可是,愛一個人,要什麽道理?

上官小小和楊時風跳過訂婚宴,直接籌備婚禮。

先在C城舉辦了一場,重賓雲集。舉辦之後覺得大傷元氣,楊時風和上官小小一致決定暫時緩兵,喘口氣再來京都舉行。那種非賢即貴的地方,到時候隻怕更得累得跟條狗似的。

上官小小親自給一些朋友打電話。打到A城來,隻說:“二少,我下星期一結婚,你看著辦。”

季江影跟上官小小不熟,好衝的丫頭,就說:“我想好怎麽辦了。”

“過來自己訂酒店。”這樣不周到,對季江然上官小小真就敢說出來。

季江影眉眼平靜,卻漫條斯理:“我想好了沒時間,不過去了。”

“二少,你怎麽這樣?好歹當年我也救了你一命,結果我結婚這樣的大事你都不過來。”

“你救過我的命麽?忘記了。”

上官小小被他氣死了,這個男人越來越像個無賴了。

“二少,你這樣……”她心灰意冷了:“當我沒說過。”

她是這樣說,季江影卻不會真的就不過去。讓秘書備了重禮一起帶過去,哄得上官小小眉開眼笑。

拉過楊時風給他介紹:“這是A城年少多金,一表人才的季二少。”

楊時風伸出手來:“認得的,季總哪個會不認得。”

彼此之間說了一些客套話。

這樣一看,季江影倒也想起來了,以前的確是見過。品行端正的男子,上官小小沒有看走眼。

那樣的場合一定會碰上薄雲易。

在人群中搜尋了一圈,出來的時候看到他在外麵大廳的石柱後麵拋硬幣,拋起來,準確無誤的接到掌心裏。玩味的一鉤唇角,再將掌心坦開……想必自己也覺得幼稚,厭倦了這樣的自己,一切意興闌珊都寫在臉上。

季江影走過去。

“薄少不會用拋硬幣的方式來做選擇題吧?”

薄雲易看到季江影,西褲筆直,身材挺拔。嘴角一彎:“還真是。”

“結果呢?”

薄雲易漫不經心的挑眉:“答案已經有了。”

其實從來都不複雜。

懶洋洋的靠到石柱上,沒看他:“她過的怎麽樣?”

季江影掏出煙點上,同時遞給他一根。

“不知道。”

一定很好,也不看是誰在陪著她。

薄雲易倒是有一點兒意外:“你不擔心她?”

裝得還真像。

“不擔心。”季江影的桃花眸子眯起來。

裝出來的又怎麽樣?這世上多少不都是一半真心,一半假意的活著。他看向薄雲易,隻怕連問話的人同樣沒能幸免。

其實心知肚名,所以誰都不再多說。

上官小小在京都的婚禮一舉行完畢,薄雲易背起行囊出發了,這是他選擇的結果。要出去沒有方向,漫無目地的走一走。結果停下來的時候,竟是去了東北。

恰巧逢上初雪。

初雪呢。

連自己都要無話可說,那一場雪下得很大,大到讓人迷亂。天地之間都是模糊不清的光景,隔著一場落雪紛飛,這樣模糊的意識反倒容易讓人想起往事。

許多年前……

許多年前怎麽?

不知道的人永遠不會知道,知道的一輩子忘不掉。

她的眼中很亮,像是有一道光,伸手接住落雪,抬頭看天的時候,刻意吊起眼角,很是妖嬈。

薄雲易從沒見過那樣一個女人,冰天雪地之中,周身仿佛散著馥鬱的馨香,帶著酒的濃烈與甘甜,孜孜的要讓他上癮。

他醉倒在一個女人甜溺的眼窩裏。

落雪,佳人,眼眸中的一個倒影,自成一景。

下午的時候他上山去看外婆,她的墓地在山上。

那時候雪已經下了大半天,終於停下來,路上積了厚厚的一層,車子開不上去,隻能停在山下徒步走上去。每走一步陷下去,一直沒到膝蓋,馬丁靴裏灌滿了雪,融化之後絲絲的冷意入骨。

這個時間哪裏會有人上山來,大雪封侯,路上一個腳印都沒有。薄雲易一步一步緩慢的往上走。走了許久,想起來回頭。

不想,真的還有其他人。

數十米遠的地方,女子即便穿著大衣,纖細得也宛如微茫,隔著有一點兒遠,陽光灑下來,又是那樣濃烈刺眼,一切都看不清楚。竟不像是真的。

隻見那人低著頭,一步一步走得認真。沿著他的腳印上前,他的步伐很大,一步一步的踩上去有一點兒吃力。遠遠的看著,竟像是一蹦一跳的。

薄雲易笑著歎氣。

轉身繼續朝山上走,步伐明顯小了一些。

一步一步的陷下去,積雪沒過小腿,沒過整個膝蓋。長長的一條路,隻有一排隱隱重疊的腳印。陽光下是一個個的雪窩窩,慢慢的融化掉。

……

------題外話------

丫頭們,結局了,寫得不是很順利,也不順手,或許天數太多,太放鬆了~~嘻嘻,其他的一切故事在番外裏說,包括小西和江然隱居之後,還有江影的,謝謝大家陪著一起走到這裏。謝謝!丫頭們,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