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中央警衛師(一)
吳征萬萬沒有想到,等他和蔡中押運物資回來,媳婦和孩子會出現在麵前。
媳婦和孩子已經脫掉了破爛不堪的衣服,換上了幹淨衣服,一家人見了麵,知道了爹娘的情況,抱頭痛苦一場,就休息了。
第二天中午睡醒後,吳征發愁了,怎麽安置這娘們兩個呢?隨隊伍走?不可能,紅軍紀律是不允許的。要知道,離開蘇區時,多少女戰士,多少領導人的家屬都被留在了蘇區。再說,現在是轉移時期,帶上他們,隻能拖累部隊。就地安置?恐怕部隊走後,此生就再無相見之日了。思來想去,沒有辦法。後來心一橫,還是留下吧。
吃飯的時候,吳征端著碗,邊吃邊想著如何開口。媳婦看著他的樣子,心裏已猜了個七七八八,邊吃飯邊落淚,淚珠掉到碗裏,再咽到肚裏。
伢子不知道父母的心事,隻覺得紅軍的飯真香,哧哧溜溜的吃個不停,一會兒功夫就把一大碗飯吃了個底朝天。吃完了,還拍著肚皮直嚷好吃。
吳征還是開口了:“伢子他媽,吃完飯,你帶著伢子走吧,我這裏有上次上級獎勵的幾塊銀元,你拿上。”
媳婦一聽,扔下碗,抱著孩子嚎啕大哭。
伢子現在明白了,原來爹是要趕自己和娘走啊!馬上瞪著烏溜溜的眼睛對吳征說:“爹,我們不走,我們要當紅軍,你給我支槍,我要打白狗子,給爺爺、奶奶和村裏的人報仇!”
吳征心疼地摸著伢子的頭說:“傻孩子,你還沒有槍高呢,怎麽能當紅軍?等你長大了,再當紅軍,好不好?”
“不好!我和娘都要當紅軍!離開紅軍,我們會被白狗子抓去殺了的!”伢子大聲直喊。
吳征歎了口氣:“伢子他媽,我也知道,讓你們走,恐怕我們一家一輩子就再也見不到了,死了都埋不到一起。可是部隊正在轉移中,隨時都要打仗,我們不能拖累部隊啊!”
媳婦抹了一把臉:“我不拖累部隊,我會打槍,也會照顧傷員,你去給領導說,我要當紅軍,我和伢子保證不拖累你們!”然後又哭開了:“你知道不知道,我們娘倆這兩個月,就今天算是睡了個安穩覺。一路上,我們都是鑽在亂墳堆裏睡,啥時間敢睡死啊!”
吳征還要勸,媳婦哭著說:“我想好了,就是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反正我們娘倆離開部隊,下場你也清楚。”
吳征是團領導,輜重營是直屬部隊,宿營的地方和劉一民不遠。吳征老婆的哭聲早就驚動了劉一民和蔡中。劉一民以為這一家人一定是說起了死去的親人,所以沒有理會。蔡中坐不住了,在一邊直歎氣。劉一民問他為什麽一直歎氣,蔡中說不知道多少紅軍戰士的家屬都被敵人禍害了,慘啊。最慘的恐怕是那些留在蘇區打遊擊的女戰士了,想都不敢想啊。
這下劉一民明白了,吳征一定是在攆媳婦離開部隊,媳婦才一直在哭。就對蔡中說:“走,我們看看去。”
吳征一看團長、政委來了,忙起身敬禮。媳婦也不再哭了,站起來低著頭用手捏弄著衣角不說話。伢子躲在吳征背後烏溜溜的眼睛在劉一民和蔡中臉上轉來轉去。
劉一民說:“嫂子來了?咦!怎麽哭上了?是不是老吳欺負你了?”
一句話剛說完,吳征媳婦“哇”地一聲就又哭開了。
劉一民心說,真是越活越笨了,怎麽說話呢!就趕緊說:“嫂子別哭了,有什麽事和我說,我和政委給你做主。”
伢子從吳征背後伸出頭說:“紅軍叔叔,我和娘要當紅軍,爹說怕我們拖累部隊,要攆我們走。”
劉一民拉過伢子問:“幾歲了?叫什麽名字?”
伢子回答說:“紅軍叔叔,我8歲了,小名叫伢子,大名叫吳鋒。”
劉一民又問:“能給叔叔說說為什麽要當紅軍麽?”
伢子瞪著眼說:“白狗子把我爺爺、奶奶、姥爺、婆婆都殺了,我要當紅軍為他們報仇!”
劉一民摸著伢子的頭說:“當紅軍是要流血犧牲的,你怕不怕?”
伢子馬上說:“不怕,狗熊才怕呢!”
劉一民又問:“那要是白狗子抓住你了呢?”
伢子恨恨地說:“我咬死他們!”想了想又說:“他們抓不住我的,我會上樹、翻牆、鑽狗洞,我能跑了的。”
幾個人都哈哈大笑。末了,劉一民說:“這個兵我收了,就留給老吳當通訊員吧。還有上次胡老虎救回來的紅小鬼潘明亮,就給政委當通訊員。嫂子去衛生隊。不過,都要學會打槍,要有自保能力。這事就由老吳負責教。”
吳征忙說:“使不得,使不得,這樣會拖累紅軍的。”
劉一民說:“不要再爭了,我們紅軍革命的目的是什麽?不就是建立新中國,讓下一代過上幸福日子麽?革命來革命去,連老婆孩子都保護不了,還鬧什麽革命啊!”
後來,李英,也就是吳征媳婦跟隨紅軍走完了長征,成為眾多走完長征的女紅軍之一。年老的時候,總是有記者采訪,問她當年為什麽參加紅軍,長征中最難忘的事情是什麽?李英的回答是不參加紅軍就會被還鄉團殺死,長征中最難忘的事情就是在通道找到了紅軍。一輩子最感激兩個人,一是胡老虎將軍,二是劉一民同誌。
從吳征那裏出來,王同生和胡老虎就找來了。原來,王同生找的那個工匠不簡單,叫曾照,原是漢陽兵工廠的工程師,早年受我國著名化學家、兵工事業先驅之一的許建寅保薦留學美國,學的就是槍械製造。不想廠裏高層有人垂涎妻子的美色,隻好舉家逃離漢陽,準備去美國或香港。由於是高級技術人才,離開漢陽後就被通緝,美國是不用想了,香港也不用想了,連上海、廣州都不敢去。無奈之下隻好往偏僻的西南走,到了通道沒有錢了,不得不隱姓埋名,靠幹一些鐵器修理的小活過日子。他說可以幫助紅軍修理、改造甚至製造武器,但是希望紅軍能幫他全家逃出國去。
劉一民一想,好像曆史上沒有這個人物啊,難道又是一個被曆史淹沒的人才?不管他,先見見再說。
見到曾照,劉一民就知道這是個真正的人才。
曾照留個分頭,高高瘦瘦的,白白淨淨的,戴著一副近視鏡,看上去細皮嫩肉,很像個鋼琴演奏家。
劉一民拿了張紙,隨意畫了一枝看似獵槍的槍,對曾照說,他師傅有一種這樣的獵槍,能不能仿製。曾照看了就說,你這不是獵槍,而是霰彈槍,又叫散彈槍,第一次世界大戰時就已經裝備部隊,優點是殺傷麵大,缺點是射程太近。
劉一民又問能不能把這種槍改裝成象花機關一樣的自動槍。曾照說理論上所有的武器都是為了戰爭需要而產生的,也就是說所有的槍都可以改裝成自動槍或半自動槍,但是對機械、鋼材要求標準就高。國際上還沒有人研製可以連發的霰彈槍,但是步槍自動供彈早就在研製中。國內原東北軍的兵工廠就曾經研製過自動供彈的半自動步槍,具體結果不清楚。
劉一民就隨意說,如果讓你研製,不知道行不行?曾照說隻要有設備、有材料、有時間和環境,可以一試。
劉一民心裏想,人才啊人才,估計將來到延安後隻要自己畫個大致圖紙、提供個思路,什麽火箭筒、高射機槍、反坦克炮都可以自己製造。當然,前提是自己得想法給他弄設備、材料和配套的技術人員、技術工人。劉一民就突發奇想,把王家烈或劉湘的兵工廠搬走怎麽樣?想想長征路上搬這些重家夥不容易,但是要是到延安後,去把閻錫山的設備搬走,那不是就近多了麽?那豈不是槍、炮、子彈都可以造了麽?哈哈,我看可行。
閻老西做夢都想不到,在遙遠的湘西南,有個叫劉一民的家夥惦記上自己的寶貝了,而且後來還真的被他弄走了。當然,這是後話。
劉一民有點擔心的問曾照:“我聽說國外有種槍,叫狙擊步槍,可以打很遠,精確度很高。不知道你幫我們在槍上安裝的望遠鏡,能不能保證射擊效果啊?”
曾照回答說:“不是專業的瞄準鏡,效果自然不好。但是如果射手水平高,還是沒有問題的。因為安裝專業瞄準鏡的作用,就是提高射手的觀測距離,從而提高射擊精度。我在美國留學時,到幾家大的兵工企業實習,就曾經組裝過狙擊槍,技術沒問題。要是將來有機會,搞一些專業的瞄準鏡,就可以組裝高質量的狙擊步槍。可惜這種機會很少。劉團長還是考慮一下,如何幫助我們出國吧。”
劉一民字斟句酌地說:“曾先生學成歸國不就是為了報效國家麽?現在日本入侵,先生應該以自己所學為全民族抗日建功立業。何必出國呢?參加紅軍吧,把你的本事拿出來,製造優良武器,幫助我們打敗日本侵略者,建立新中國。將來,你就是我們新中國軍工事業的重要創始人,男子漢大丈夫,機會就在眼前啊!”
曾照說:“誰不想抗日啊,可是你看國民政府會抗日麽?他們不是整天忙著打你們麽?我估計,等他們把你們消滅了,日本人也就把中國占了。我算看透了,國民政府那幫渣滓吃喝嫖賭樣樣精通,關於民生建設概不過問,指望他們早晚亡國滅種。再說了,我頂多能幫助你們修理一些打壞的武器,想製造太難,恕我直言,你們現在連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何談設備、材料和製造啊!”
劉一民笑笑:“曾先生,眼光放長遠一點,我們是有困難,而且是很困難,但困難是暫時的。相信我,設備材料都會有的,穩定的環境也會有的,隻要有了人,什麽奇跡不能創造啊?來吧,加入紅軍吧,我們一起創造奇跡!”
曾照有點心動。劉一民看火候差不多了,就趁熱打鐵:“曾先生,一個是去美國、香港當個一般的工程師,終生默默無聞;一個是做未來強大的新中國的軍工事業的泰山北鬥,名垂青史。你會選哪個呢?叫我選,我一定選後者。男人麽,誰不想青史留名呢?”
曾照忽然提了個很書呆子的問題:“劉團長,你也知道我太太很漂亮,你能保證你們紅軍的大官不會見色起意麽?”
劉一民撲哧一聲就笑了出來,弄得曾照很不好意思,扭扭捏捏的。劉一民拍拍曾照的肩膀:“情人眼裏出西施,你是太喜歡你太太了,才覺得她特別漂亮,別人不一定也認為她很漂亮。放心吧,等你見了我們的首長們,你就知道他們是一群這個民族、這個時代的知識精英,你想的事情,是絕對不會發生的。”
就這樣,曾照帶著他的太太和一雙兒女參加了紅軍,當了紅18團槍械修理所所長,當然是光杆兒所長。許多年後,為人民兵工事業鞠躬盡瘁的曾照將軍、曾照院士去世了。人們在他簡短的遺囑中發現這樣一句話:“終生感激劉一民同誌,他是我一生的導師。在他麵前,我願執弟子禮。”
剛送走曾照,蔡中、劉建立、李清、吳征就一起進來了,臉上都有一種隱隱約約壓抑不住的興奮。
劉一民笑著說:“沒有說開黨委會啊,怎麽來的這麽齊啊?”
蔡中說:“剛才你和人談話時,中革軍委來電報了,怕影響你談話,沒有打擾你。恭賀你,劉師長!”
劉一民說:“什麽劉師長,開什麽玩笑?”
蔡中拿出電報說:“你自己看吧。”
劉一民一看,電報內容有四點:一是通報紅軍黎平整編情況,撤銷紅八軍團建製,部隊分別編入紅一軍團、紅三軍團;中央紅星縱隊、紅章縱隊合並為一個縱隊,充實戰鬥部隊力量;幹部團加入一軍團序列,與紅二師一起,歸總參謀長劉伯承直接指揮。二是紅18團不再回歸三軍團建製,改稱“中央警衛師”,下設警衛一、二、三團。師長、黨委書記劉一民,政委、黨委副書記蔡中,黨委委員、參謀長劉建立,黨委委員、政治處主任李清,黨委委員、後勤處長吳征。各團領導由師黨委研究報紅軍總政治部任命。三是中央警衛師任務與原紅18團任務同,遲滯牽製敵追剿軍主力,掩護紅軍主力行動。具體作戰時間、作戰區域由師領導視敵情變化決定。四是前18團電報提出派人與何健談判一事,委托警衛師代表中央實施,可談可不談,但陶廣、章亮基須釋放,不宜槍斃。電報簽發人是中革軍委主席、紅軍總司令朱德。
劉一民心裏納悶,怎麽給個中央警衛師的番號啊,原來的中央警衛師不是已經劃歸紅8軍團了麽?看來,曆史真的是由於自己的到來發生明顯變化了啊。曆史上,紅8軍團撤銷建製後1000人並入了紅五軍團,現在人多了,分別並入了紅一軍團和紅三軍團,加上自己送去的湘軍俘虜,這兩個軍團從人數上已經大大加強了。看來,自己已經在改變曆史了。
想到這裏,劉一民有點不好意思的說:“各位領導,我們是不是升官升的太快了啊!”
蔡中說:“不是我們升的快,是你升的快。這是中革軍委對你的能力和貢獻的肯定。師長,我們是不是盡快研究一下三個團的幹部,上報中央批準啊?”
李清說:“還要搞一個隆重的中央警衛師成立大會,鼓舞士氣。”
吳征說:“我們現在物資充足,可以搞的熱鬧點。”
劉建立說:“成立大會要搞授旗儀式,體現我們中央警衛師軍威莊嚴、不可侵犯。”
劉一民想了一下,說:“這昨天剛成立三個營,幹部調整一遍,今天又調整,速度有點太快。我提個方案,大家議議,看行不行。師直屬部隊不動,一、四、六營編為警衛一團,高原任團長,洪超遠任政委、雷鳴任參謀長;二、五、七營編為警衛二團,張洪濤任團長,趙山任政委,李亦默任參謀長;三、八、九營編為警衛三團,陳大勇任團長,史然任政委,陳大中任參謀長。為了確保部隊戰鬥力,這些團領導所兼營長職務一律不免,再打幾仗,讓下麵的幹部再鍛煉鍛煉,提拔的太快不好。”
蔡中考慮一會兒,說到:“這個方案我看基本可以,建議調整一下史然和陳大中的位置,陳大中善於做思想工作,在新兵營幹的很好。史然比較擅長軍事指揮和參謀,在教導隊是副隊長,教導隊長李亦默任二團參謀長,史然不應該超過他。建議陳大中任三團政委,史然任參謀長。”
劉建立、李清、吳征都認為可以。
劉一民說:“還是政委心細,調整一下更合適。其實,這幾次戰鬥下來,幹部們的表現我很滿意。幾個團長人選不說了,原來都是主力團長出身。洪超遠也是主力團長出身,趙山、雷鳴都是合適的主力團團長人選。不急,部隊還要擴大的,隻要我們打得好。就按政委調整的意見上報中革軍委。政委和老吳籌備一下,明天早上7點舉行中央警衛師成立大會,然後就要準備打大仗了。我寫封信,李清負責派人與何健聯係,怎麽著也得讓這老混蛋出點血。參謀長抓緊部隊整訓,特別是三個新成立的營,要蹲下去,一個連一個連的檢查,確保拉上去的時候不拉稀。”
劉建立說:“放心吧,我現在就去。”
看幾個人分頭忙活去了,劉一民喃喃自語:“薛嶽將軍啊,你的中央軍現在到了哪裏呢?好期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