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八四章 年貨

離離原上草,一歲一枯榮。

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

白居易的這首千古名篇,就寫於皖東北名鎮符離集,當時他16歲。那個時候,符離集風光秀麗,白居易在這裏一住就是22個年頭。後來他到大唐帝京長安去遊學求仕,敲門磚就是這首名詩,一時間名聲大振。

現代人知道符離集,多數人並不知道符離始建於周,曾為州、郡、縣三級政府所在地,有過輝煌燦爛的曆史,不知道文起八代之衰的大文豪韓愈和自喻文治武功“十全老人”的乾隆皇帝都曾在符離集流連忘返,留下過精彩詩文。也不知道1917年至1921年間,有一個西洋奇女子受美國基督教會委托,在宿縣居住生活了四年,在與地方的農業、教育、醫療合作過程中,積累了豐富的創作素材。她把宿縣叫做南徐州,後來她以南徐州貧瘠的黃土地上的生活為素材,創作了影響深遠的小說《大地》,榮獲了1938年的諾貝爾文學獎。這個奇女子就是賽珍珠。

更多的人知道符離集,都是因為這裏的一道特色名吃——符離集燒雞。

在軍事家的眼裏,符離集可不僅僅是有全國三大燒雞之首的符離集燒雞了。他們看中的是符離集皖北門戶的戰略位置。還別說,這小小的符離集真不簡單,津浦鐵路、合肥到徐州公路都從鎮子經過,水運可以經唐河、濉河、連運河到洪澤湖入長江,可達江蘇、山東、上海等地。還有個有利條件是,這裏是大平原,海拔一般在15——40米左右,偏偏符離集就三麵環山,雖然山逗是丘陵,但在平原地帶,就是難得的易守難攻之地了。

臘月二十三這天,是傳統的小年,送灶王爺上天。善良的中國人都期盼灶王爺上天言好事,能讓來年風調雨順、五穀豐登,因此家家祭灶,喜氣盈盈。可惜現在是抗日戰爭時期,日軍占領下的符離集顯得陰森森的,隻有鎮子口的日偽軍崗哨的刺刀在寒風中閃著寒光。

在符離集及其周圍老鄉們的眼裏,現在的皖北名鎮符離集無疑就是人間地獄。

鬼子占領宿縣後,漢奸陳巽生等組織了偽縣政府,在日軍的扶持下,拉攏散兵遊勇、流氓無賴,建起了偽保安總隊部和警察局。在各區設立偽警察所和保安隊,配合日軍統治宿縣。日軍為了鞏固交通線,在宿縣縣城設有日軍宿縣警備隊和憲兵隊,兵營設在東關崔園,俗稱“小東京”,是日本常駐軍基地。

由於符離集特殊的地理位置,日偽軍在這裏設了據點,駐有一個日軍警備中隊和一個偽保安大隊。說是保安大隊,實際上隻有200多號人,典型的番號大兵力少,是這個時候偽政權地方治安部隊的真實寫照。不過,偽軍保安隊的戰鬥力不可小視。他們都是兵痞土匪出身,心都讓豬油蒙了,敢搶敢殺,禍害起老百姓來,比小鬼子一點都不差。在日軍眼裏麵,隻要有皇軍壓陣,這幫家夥的戰鬥力比正規的皇協軍都強。

小鬼子邪性的很,燒殺搶掠無惡不作。去年小鬼子剛來的時候,苻離鎮北街王老三家年僅17歲的女兒臉抹鍋灰裝成老太太,藏在草垛裏,嚇得一聲不吭。就這還被四個小鬼子搜出,**致死;劉二拴老漢的老婆年已經60歲了,滿臉苦楚皮,黑瘦黑瘦的,仍被五個鬼子逮住**。最可憐的是符離集周圍的村鎮,日偽軍占領符離集後,為了粉飾太平,在鎮子裏幹的禍害人的事少了一點,但是他們把刺刀對準了周圍的村子,在夾溝集一次就就用機槍屠殺200多人,塗莊80多戶400多人,被日軍用刺刀捅死80多人,21戶被日軍殺絕,20多名婦女被強奸、**。小鬼子幹的事情就是畜生也幹不出來,二家張一個雙目失明的瞎婆子快臨產了,鬼子掃**時未能逃脫,被日軍抓住日軍**後,用刺刀剖腹,把胎兒挑了出來。農民張體仁一家四口被鬼子抓住後,小鬼子為了取樂,放出軍犬,一群鬼子兵圍著,看軍犬一口一口把四口人撲倒撕咬,鬼子兵在一邊談笑,張體仁一家在哭喊,隻有那比狼還狠的軍犬在享受著饕餮大餐。

按鎮子裏的私塾先生的話說,這小鬼子壞事做絕,天理難容,早晚有一天上天會把他們收了去的。

果然,小鬼子的暴行犯了眾怒,宿縣地下黨組織遊擊隊了,領頭的是宿縣有名的丁茂修,民國十九年他就挑頭搞了石梁河武裝暴動,參與組織了中國工農紅軍獨立師,擔任副師長。可惜,暴動時間不長,在唐溝被泗縣警備隊和四個區的民團包圍,隊伍被打散了。現在,丁茂修和他的戰友們又拉起了宿縣抗日遊擊總隊,就活動在鐵路西邊,幾次襲擊鬼子偽軍,小鬼子現在再也不敢向過去那樣,一兩個人就敢到村子裏作惡了。

就這還不算,前一段時間八路軍主力南下蘇北,把小鬼子打的屁滾尿流。他們的一支部隊,竟然敢攻打蚌埠,把小鬼子耍的團團轉。可惜他們沒有到符離集來,要是他們來了,這鎮子裏的鬼子漢奸肯定就是一個死字。那多痛快啊

鬼子漢奸不這麽想,他們越發地凶殘了。現在小鬼子出門掃**與過去不同,過去逮著老百姓都殺,不問青紅皂白。現在日偽軍要殺老百姓多了個借口,就是殺土八路。小鬼子崗哨見人就問:“你的土八路的幹活”?回答少有不對,就會被小鬼子抓起來,重則直接屠殺,輕則敲骨吸髓,讓家屬拿錢來贖。把個符離集變成了人人談虎色變的地獄。

到了下午的時候,天上突然飄起了雪花。北風嘶吼著,好像是為雪花伴奏,一朵朵、一片片六角形的雪花,隨著風勢,擺動著輕盈的舞姿,非常寫意地隨風曼舞、徜徉,似乎在告訴剛剛立春不久的大地,春來了,春來了

辛苦的生意人可沒有這種詩意。馬上就要過年了,四鄉八村的生意人有的就冒死到符離集來進貨,想趕著年關的利市賺一點。這一下雪,他們坐不住了,慌裏慌張收拾行囊,有車的忙著吆喝夥計套牲口;沒車的也顧不得搞價錢了,把褡褳往肩上一撂,就往鎮子四麵的出口趕去,生怕耽擱時間長了,大雪封路,回不到家。

那些在公路上走遠路北上徐州或南下宿縣的行旅就不同了,一下雪就慌忙往符離集鎮子裏趕。反正天要下雪了,得到鎮子裏歇歇腳,看看雪下的大小再說。

明知道這符離集鎮裏是龍潭虎穴,但是那些生意人就抱有僥幸心理,覺得大不了破財消災,多給小鬼子和二鬼子們點錢,興許就沒事兒,總比在雪地裏凍死強吧。再說,這符離集卡著公路,想饒也繞不過去,隻能硬著頭皮往裏闖了。

這下,鎮子城門口的日偽軍們樂了,耍威風的機會來了,發財的機會來了。

這個時候,多田駿還沒有當華北方麵軍司令官,他那套囚籠政策還沒有機會出籠,日偽政權還不知道良民證的威力,誰是土八路、誰是大日本的朋友全靠哨兵們肉眼辨認、搜查和漢奸告密。這樣一來,事情就變得既簡單又複雜。簡單的是,隻要在身上一搜,沒有發現槍支和反日宣傳品就可以放行。複雜的是,遇到商賈行旅,日偽軍崗哨可以肆無忌憚地詳細盤查,把貨物翻的亂七八糟。

鎮子裏的人要出去,鎮子外的人要進來,符離集南北出口的日偽軍哨卡上的崗哨忙起來了。特別是偽軍,咋咋呼呼的,見人都往屁股上打一槍托,罵罵咧咧的,直到等待盤查的生意人抖抖索索從懷裏摸出幾張軍票才肯放行。

就在日偽軍崗哨忙著盤查行人、大發橫財的時候,北麵徐州方向公路上來了一撥商人,趕著三十幾輛馬車,車上拉著林林總總的年貨,一看就知道是從徐州進貨回來的大商戶。

今天在北門帶班的偽軍是保安大隊的一個排長,名叫陳寶才,是洪澤湖土匪出身,由於睡了瓢把子的壓寨夫人,逃出洪澤湖,投奔了日軍。這家夥和別人不同,他之所以當漢奸,是因為天生嗜血,喜歡殺人,覺得這兵荒馬亂歲月,最適合他了,可以隨意弄錢睡女人,還可以拿人的心髒下酒,比過去當土匪幸福多了。

陳寶才站在北門碉堡裏看見來了三十幾輛馬車,知道生意上門了,直接出了碉堡來到了門口,大聲吆喝開了:“都他媽的給老子讓讓,急什麽急?是不是怕回去晚了老婆被別人睡了啊?”

這家夥,張嘴就是一股臭氣,但就是沒人敢惹

陳寶才來到馬車隊跟前,一手提著王八盒子,一手掐腰,吆喝到:“喲嗬這是哪家商鋪的車隊啊好大的排場麽老板呢?也不出來和弟兄們見個麵?”

這馬車隊的規模比較大,趕車的、保鏢的,加上商號的夥計,差不多一、二百號人呢

戴著禮帽、穿著棉袍的掌櫃從後麵一輛馬拉轎車上下來了,走到陳寶才跟前,滿麵笑容,雙手打拱,說道:“老總辛苦、老總辛苦。小號設在蚌埠城裏,老板沒來,我是二掌櫃。快過年了,城裏的皇軍說想要點北地年貨,老板就派鄙人去徐州采購。還好,徐州的皇軍很照顧,小號在徐州買了不少可以孝敬皇軍的年貨。這不,正往蚌埠趕呢,天就下雪了。想到鎮子裏歇歇腳,等雪駐了,再走。這是皇軍的通行證,請老總行個方便”

陳寶才一聽是蚌埠城裏的商鋪,就覺得有點喪氣。他知道,這年月,能在蚌埠城裏開這麽大的商鋪,那一定和日軍或者漢奸們有關係,否則辦不下去。

陳寶才不死心,也不接通行證,兩眼咕嚕嚕往馬車上亂瞅。

那掌櫃看不是戲,慌忙從兜裏掏出一把銀元,塞到陳寶才口袋裏,滿眼都是懇求之色。

陳寶才掏出一塊銀元,用中指和拇指捏著一邊,猛地一吹,放到耳朵邊聽了一下,這才滿臉堆笑,學著小鬼子的語氣,揮揮手:“快快的開路快快的開路”

陳寶才確實是土匪出身,知道拿人錢財替人消災的道理,親自領著車隊過了北門哨卡。

車隊過哨卡的時候,陳寶才忍不住又伸手去摸兜裏的銀元,尋思著今天晚上去誰家偷女人。

心裏正美的時候,就聽那二掌櫃笑吟吟地說道:“老總,皇軍和弟兄們都很辛苦。小號的車隊以後常在這條路上走,少不得麻煩各位老總。快過年了,小號從徐州帶回來的年貨還看得過眼。鄙人想,給皇軍和弟兄們留點年貨,權當結個善緣,以後還請弟兄們多照應。”

陳寶才心裏恨不得把這三十幾車貨物全留下呢,隻不過怕商隊有日軍做靠山,得罪不起。一聽掌櫃的這樣說,陳寶才馬上就咋呼開了:“讓開讓開,都他媽的讓開。蚌埠的老板給弟兄們送年貨來了”

吆喝完,陳寶才就咋咋呼呼地喊來幾個偽軍,趕著前麵的兩輛車就進了北門旁邊的偽保安大隊的院子。

二掌櫃和夥計們沒辦法,隻好趕著車跟著陳寶才進院子去了。

這二掌櫃真不愧是走南闖北做大生意的,出手非常闊綽,整整卸了五車的年貨,粉條、海帶、醃鹹魚、鹹鴨蛋、花生油等等,全部堆倒了院子裏。

這麽大的動靜,炮樓裏的、宿舍裏的偽軍全出來了,連皇軍指導官也來到了院子裏,嘴裏不住聲地喊喲西。

商隊的夥計們表現的很殷勤,抱著年貨就往炮樓裏、宿舍裏、碉堡裏送。

陳寶才一見皇軍指導官和大隊長都出來了,趕緊跑上前去敬禮報告,開始表功,說是他發現這個商號車隊後,前去盤查,見有皇軍的通行證,查驗清楚這是蚌埠城裏皇軍朋友開的商號,就和掌櫃的套近乎,說動掌櫃的給弟兄們和皇軍留年貨。

皇軍指導官聽後張眼一看,夥計們和保安隊的士兵都把年貨搬進炮樓、碉堡了,哪裏還有皇軍的份?馬上就不願意了,抓住陳寶才的領子就吼開了:“你的,良心的大大的壞了年貨的,統統地送給皇軍保安隊的,統統的不準留”

陳寶才是湖匪出身,最知道察言觀色,鬼子指導官這一說,他馬上就點頭哈腰到:“太君說的是,年貨都送給太君,保安隊一點都不準留”

說完,也不等偽保安大隊長發話,陳寶才就竄到了二掌櫃麵前,揮著手槍喊道:“太君說了,年貨統統送到皇軍那裏去,保安隊的統統不留”

令陳寶才想不到的是,滿臉笑容的二掌櫃這個時候翻臉了,劈手從陳寶才手上奪過手槍,指著他的腦袋就喊開了:“不準動舉起手來老子是八路軍宿縣抗日遊擊總隊的丁茂修,來給你們算賬來了”

丁茂修低估了這幫由土匪、流氓、兵兵痞組成的保安隊,隻見陳寶才稍一愣怔,猛地往下一蹲,躲過了丁茂修的槍口,兩手一圈,就摟住了丁茂修的雙腿,一下就把丁茂修掀翻到了地上,兩個人滾到了一起。

不等陳寶才從丁茂修手裏奪回手槍,就聽站在丁茂修旁邊的一個保鏢打扮的小夥冷哼一聲,略一彎腰,抓住陳寶才的衣服一用力,就把他整個提溜了起來,手臂用力,直接把陳寶才在半空裏掄了個園,朝著鬼子指導官扔去。

等丁茂修從地上爬起來的時候,那小夥子已經撲到了鬼子指導官和偽保安大隊長跟前,劈手奪過鬼子指導官的指揮刀,扭住他的脖子猛地一扭,那小鬼子就軟綿綿地倒在了地上。

偽保安大隊長倒也光棍,伸手就掏出了手槍,嘴裏還不忘咋呼:“土八路來了,快開槍”

偽軍們的槍聲沒有聽到,倒是丁茂修情急之下舉起手槍就要朝偽保安大隊長射擊。隻聽那小夥子一聲大吼:“不準開槍”丁茂修連看清楚都沒有,就見偽保安大隊長的頭咕咕嚕嚕在地上亂滾,鮮血噴了一地。

丁茂修這才想起跟著自己來的,是老八路,那保鏢打扮的小夥子據說是八路軍教導師特務營的二連長,叫趙勇剛。他們的槍都是可以連發的自動步槍,都藏在拉年貨的車上呢

丁茂修不知道,八路軍教導師特務營二連長就是特戰大隊二中隊中隊長,隻不過他們是特戰隊,對外隻稱特務營。趙勇剛的大名也隻有教導師主力部隊的幹部們知道,那是需要保密的。

在丁茂修和趙勇剛動手的同時,那些偽裝成趕車的、商號夥計、保鏢的特戰隊員們都動手了。偽軍本來就隻有二百多人,和特戰二中隊人數差不多,基本上是一對一,那些偽軍如何能是戰士們的對手?基本上都是三下五除二就被解決了。可惜的是,沒有留下什麽俘虜,原因是丁茂修和特戰二中隊匯合後,說的都是宿縣日偽軍的罪惡,戰士們知道這幫保安隊比正規偽軍還壞的多,血債累累,下手都不容情。

時間不長,一隊偽軍就排隊走出了營房,朝著小鬼子警備中隊營房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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