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情斷義絕,莫錦好早已在心中不將自己當成了莫家的人,所以從頭到尾,她才會如此的淡然,冷靜,她根本就不在乎莫府的死活,不在乎莫府會因此受到怎麽樣的災難。

莫錦冉不由自主,生出了一種滅頂的恐懼感——難道天真的要滅了莫家,就因為她和母親沒有管住自己的嘴巴,就因為她們母女試圖挑釁莫錦好?

“當初的路侍郎夫人,不過是隨口說了一句‘清風不識字,何故亂翻書’,就惹得皇上大怒,將她誅殺了,還不顧朝中百官的求情,將路府給滅門了。”錦好微微一笑,看向麵色越發蒼白的莫錦冉:“二姐姐一向聰慧,這事情應該記得比我牢吧。路侍郎的夫人不過是一句戲詩,就落得個滅門的下場,二姐姐和大伯母可是明目張膽的辱及皇上,這下場會是怎麽樣?兩位都是聰明人,不用我說吧!”

路家滅門,自然不會隻是路侍郎夫人的一句閑詩,自然有別的原因,但是最直接的導火線,就是那麽一句閑詩,因為皇帝號清風居士,路夫人這閑詩的確有譏笑皇帝的意思。

莫錦好的這番話,像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王氏再也忍耐不住:“你……這個賤丫頭……”她整個人從椅子上衝了下來,上前就想掐住錦好的脖子:既然她要落得死無全屍的下場,憑什麽這個賤人就能無事,還不如在死前掐死了她,讓姚麗娟那個賤人傷心欲絕,她也算狠狠出了一口惡氣了。

在眾人的驚呼聲中,錦好卻依舊一派平靜,甚至嘴角掛上了笑容,異常平和的迎了上去,隻是當王氏的雙手靠上她脖子的時候,她淡淡的開口:“大伯母,我是太後欽賜的一品博學,大伯母若是掐死了我這個一品博學,那可就不是斬刑了,而是千刀萬剮,不知道大伯母能不能忍受得了,真是令人擔心啊,一千刀啊……”

千刀萬剮?

這四個字鑽進王氏腦袋的時候,她硬生生的刹住自個兒手,錦好脖子上傳來的溫熱之氣,像是會燙手一般,讓她猛的跳了開去,隻是一雙眼睛氣的冒煙。

莫錦好今兒個是故意挖了這麽大的陷阱讓她們母女跳,她一定是故意的,莫錦好明明知道姚麗娟就是她不能碰的禁區,可是卻那麽大刺刺的說出來,明知道姚麗娟現在是三品淑人,她罵不得,卻誘著她往陷阱裏鑽,讓她落得個要殺頭的罪名。

莫老夫人醒過神來,趕緊讓示意王氏到她身邊去,再對錦好道:“好孩子,你也別氣你大伯母,她也是急得沒法子了。祖母知道你這孩子人緣好,身邊都是些有本事,有地位的人,你去求求他們,一定能想到法子的。”

錦好聞言,搖了搖頭,露出為難的神色:“可是大伯母和二姐姐出言辱及皇上,這是不爭的事實,若是不加以懲罰,即使我去求情,隻怕也無補於事。”

莫老夫人雙目一亮:“你是說若是懲罰了你大伯母和二姐姐,這禍事就能避免了?”

錦好想了一下,才道:“孫女也沒有多大把握,畢竟這是辱及皇上的大罪,不過總得試試不是嗎?”

王氏麵目怒容,杏眼圓睜,她惡狠狠道:“你一句試試,說得倒是輕巧,若是避免不了,豈不是要我們母女白白受罪了。”

錦好冷笑:“這話說得,好像大伯母是為我莫錦好受罪,為莫家受罪似的,說到底,今兒個這禍事還不是大伯母和二姐姐自個兒嘴上不修口德,為莫府招來的,要錯也是你們兩個自個兒的錯,怎麽能怪到我的身上,怎麽能怪到莫府?現在要你們為自個兒的錯誤承擔責任,這有什麽錯的。”

王氏又氣又急,又怒又怕,麵紅耳赤了半天,忽然發狠:“我今兒個偏就不受罰,看你能耐我何?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用心,不就是想要借此機會除去我們母女嗎?你心裏不就是一直藏著一口氣,要蘀你母親出氣嗎?”

能耐你何?

錦好在心底嘲笑王氏的天真,事情都到了這等境地,她還徑自做著美夢,實在是可笑至極——難不成,她以為她這樣耍無賴,就能避過去了。

她今兒個就讓王氏看看,她莫錦好出手,是不是她耍賴就能躲過懲罰去的。

莫錦好吸了一口氣,看向一旁沉默的黃氏,清了清嗓子,緩緩地道:“四嬸子,我瞧著這時辰,祖父和父親,四叔都應該回來了,還請四嬸子派個人快去請各位長輩過來,大伯母和二姐姐惹下這等滔天大罪,我一個女兒家絞盡腦汁想了這麽個法子出來,卻不被大伯母接受,還說我別有居心,我哪裏還能管得了這事,還是讓長輩們處理吧!到時候,不管莫家是抄家滅門,還是斷子絕孫的,都跟我沒有關係,也不是我招惹過來的。”

莫老夫人的身子一抖——她被錦好的話給刺激到了,抄家滅門,斷子絕孫,多麽可怕的事情啊。

若是讓莫家無後,她如何擔待得起,哪怕就是犧牲了自己,她也要保住莫家的後代啊。

莫老夫人不是被錦好恐嚇住了,而是她知道,當今皇帝滅了的門,絕對不是一個兩個。

莫家……說不得也會落得如此的下場。

黃氏心中早就對王氏不爽了,現在見錦好收拾她們,立刻配合了起來,當下就對著身邊的小桃紅道:“沒聽見五小姐的吩咐嗎,還不去帶人去請老太爺,二老爺,老爺過來。”

莫府的下人心裏對這對母女都厭惡到頂,也不等小桃紅吩咐,就主動站出來,要和她一起去找幾位男主子。

果真是眾人團結力量大,沒一會兒,莫家的幾位當家老爺都給請了過來,每個人的臉色都很難看,尤其是莫老太爺,一張臉黑的像是鍋底灰一般。

請他們過來的下人,顯然已經將事情說清楚了,當然介於對王氏和莫錦冉的惡感,多少帶了些個人情感色彩,這事情全都是王氏母女挑起來的,半句都不提錦好的錯,因而在幾位莫家的主子眼裏,這時候的錦好就是純潔的小綿羊。

是王氏和莫錦好無事生非,不修口德,辱及當今聖上,以至於為莫家招來天大的禍事,純潔小綿羊錦好有心挽救莫家上下,卻被王氏斷然拒絕。

真是目光短淺,沒有見識的婦人。

莫說是進門的媳婦和嫁出去的女兒,就是莫家的當家主子,這時候也要舍棄,比起莫府上下的性命來,一個人的性命,榮辱,實在算不上什麽。

何況,錦好根本隻是說要懲罰,也沒說要了她們的性命。

這下子,根本不用錦好開口,眾人已經認定了是王氏和莫錦冉的錯。

莫二老爺一進來,人還沒有站定,嘴裏的訓斥就開始了:“你們兩個實在不知輕重,皇上是你們能夠辱及的嗎?無知婦孺,呆在後院,就該閉上嘴巴,老老實實的,偏是心眼跟針尖那麽小,計較之前的事情做什麽,現在好了,惹下這般滔天大禍,我也保不了你們了!”

話音一落,再惡狠狠的奉上一個怒眼,麵無表情的坐在椅子上,心裏卻是七上八下,他好容易才混上一個六品州官,若是這事情傳揚出去,也不知道皇上會不會因此對他生厭,他這前途會不會因此而……

莫二老爺越想,心裏越是放不下,麵上也就越是難看,對王氏和莫錦冉更是惱怒異常,隻恨不得自個兒從來沒娶過這麽無知的女人,沒生過這麽個沒腦子的女兒。

到了這時候,在莫二老爺的心裏,念念不忘的還是他的前程。

莫老太爺亦是雙目圓瞪:“蠢物,真恨不得一腳踹死了你們兩個蠢物,不過是讓你們受些懲罰,居然就推三阻四的,難道你們為了自個兒的臉麵,就要陷莫家於水海,就要讓莫家一門都上斷頭台不成?”

錦好唇角勾勒出一個淡淡嘲諷的弧線,她早就知道,不管是莫老太爺,還是莫二老爺,都是唯利是圖,都是標準的投機者……哪裏會真的看重婦人的尊嚴,就是性命也是他們眼中隨時可以索取的。

為了莫府的安危,犧牲媳婦和外嫁女兒的尊嚴,算什麽,就是犧牲了她們的性命,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而這其中包括她莫錦好,現在之所以,她莫錦好成了香饃饃,也不過是因為她在他們的眼裏攀了高枝,有著更多的利用價值。

這就是她的親人,而這樣的親人,她實在找不到可以親近的理由。

按照,莫老太爺和莫二老爺的說法,王氏和莫錦冉此時就該自個兒以死謝罪,保住莫家才是應該的。

她自然不是同情王氏和莫錦冉,而是有種感同身受,因為若是今兒個,她處在王氏和莫錦冉的位置上,他們會一樣這般說話。

王氏傻傻的聽著莫二老爺的話,似是不敢相信自個兒的耳朵,莫二老爺與她幾年未見,一見麵沒有互說衷腸,沒有別後離情,居然一張口就指責她。

這個人是她的丈夫嗎?

王氏被莫二老爺的話給驚的懵掉了,就是莫老太爺後麵說得話,一句都不曾入了耳裏,她興匆匆的而來,原來等待她的,居然是丈夫無情的嘴臉。

而莫錦冉自始自終都是低著腦袋,柔柔弱弱的沉默著,因為她的頭很低,所以誰也不能看見她臉上是何表情。

不曾陷入過如此混亂的莫四老爺,瞧著眼前這紛擾,忍不住頭疼,雖然他心裏也非常怪王氏母女惹下了這等大麻煩,可是父親和二哥,一開口不思如何解決眼前的麻煩,而是一個勁的責怪王氏母女,這也太本木倒置了吧!

難不成,這樣就能解決了問題?

“父親,二哥,事情已經這樣了,再責怪下去,也不能改變事實,不如一家人先坐下來商量個對策來。”他擔心再這般下去,不但於事無補,反而耽擱了彌補的時間,要知道皇帝的內衛諸多,誰知道莫府裏,有沒有內衛的影子。

“是啊,老爺,雖說大房的惹下了這麽大的禍事,可是她一向心直口快,也非故意的,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咱們還是想個法子,先度過眼前的難關。”莫老夫人看向一邊的垂著頭的莫錦冉,語氣顫抖了一下,才道:“二丫頭,你一向是個識大體的,應該知道傾巢之下焉有完卵,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為了莫家,也隻有難為你們母女了!”說到後麵,這話隱隱就有些懇求的意思。

錦好眼睛一縮,心中的狐疑越發的大了起來:不對勁,非常的不對勁,莫老夫人與莫錦冉之間,絕對的不對勁。

莫老太爺氣得怒瞪了莫老夫人一眼:“都是你慣出來的。”聽聽,哪個長輩這樣哄小輩的,惹出了這麽大的事情,就是打死了,那都是活該。

“來人,大夫人和二小姐,旅途勞累,一時夢魘了,胡言亂語,給我……。”

錦好突兀的打斷莫老太爺的話:“祖父,到底是一家人,可不能要了大伯母和二姐姐的性命,依我看,咱們後宅的事情,不論國法,就用家法處置吧!”

莫老太爺心中其實也有些不忍,王氏也就罷了,媳婦沒了,再找就是了,可是莫錦冉到底是莫家的骨血,聽錦好如此說,正中下懷,忙點頭應了下來:“好,就用家法處置,杖藤鞭……五十!”

王氏一聽,頓時咬牙切齒,瞪著莫錦好:“你,好毒!”

錦好做出一個委屈的表情:“大伯母,您又誤解我了,這跟我沒有關係,我是存心要保住大伯母和二姐姐的性命,不過,既然大伯母不喜歡,那我就請求祖父,讓他不按照家法行事,就按照國法辦事吧!”

王氏一梗,頓時一句話說不出來了:按照國法行事,那就是砍頭了,雖然家法五十藤鞭,那是要將屁股打爛,可是比起丟掉小命,似乎爛屁股也不是多麽難以讓人接受的事情。

王氏被錦好說得啞口無言了,可是一直沒有開口的莫錦冉,忽然抬起頭來,伸手拉了王氏一下,哽咽道:“母親,我們母女給莫府帶來這麽大的災難,祖父沒打死了我們,就是顧念骨肉親情了,咱們就莫要再為難祖父了。”

莫錦冉拉了王氏委委屈屈的跪倒在莫老太爺的麵前,給他磕頭:“是我們母女的錯,都是我們母女不知輕重,還請祖父責罰,不管是打還是殺,絕無半點怨言。”

語氣平和,態度溫和,言語更是溫順,莫老太爺心裏倒是驚訝莫錦冉的大方得體,瞧著那白皙小臉上的淚珠兒,覺得有些不忍心了,但是不忍心歸不忍心,比起全家的性命來,孰輕孰重,莫老太爺自己還是拎得清的。

錦好看著莫錦冉離去的位置,赫然有一截指甲落在地上,不由得暗笑:看來莫錦冉絕對沒有她表現出來的那麽淡然,否則這地上也不該有這斷甲。

什麽樣的人,就要用什麽樣的招數,莫錦冉最好麵子,五十藤鞭落下去,疼痛倒是一個方麵,最難受的卻是她的心,她丟不起那個人,入府?第?203?章?四季,禮物茶點,綢緞特產,從來也不敢斷了,都是記在心上,小心翼翼讓人給祖母您送貨回去。”

這些財物上麵,錦好從來不心疼,若是銀錢能買到安寧,那是最好不過。

多年之前,就料定會有今日的事情,所以這些禮物,她都是送得聲勢浩大,就是莫老夫人想抵賴也不成。

她倒要看看這偏心的老太婆怎麽應付下麵的局麵,她要讓莫老夫人親自體驗來自丈夫賜予的疼痛——一如當年,她讓莫二老爺賜予她母親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