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情思
陳立軍倒不懷疑宋毅會貪圖小便宜故意把價格往低處說,他就擔心宋毅為了照顧自己的家庭狀況,會死命往高處報價。雖然兩人今天才剛見麵,可他已經承情太多,不敢領他太多恩情,要不將來怎麽還得清。
但陳立軍對古玩一點都不了解,這時候也隻能先聽宋毅的,以後打探清楚了再做定論。
見到陳立軍的表現後,本來宋毅起初還對他家精美的茶具有點意思,因為那茶盤像是紅木的,很有收藏價值。可這時候,他也不好意思再提,同時在心底告誡自己,收到一個建窯兔毫盞就該知足,別貪圖太多。
來此的主要事情搞定之後,幾個人也就安心喝茶,其間王雨主動挑起普洱茶的話題。
宋毅知道這事情是瞞不了的,他也有自己的說辭,“普洱茶想要被大眾接受很困難,因為需要投入的實在太大,光是宣傳的花費起碼就高達以億計,還要取得政府的大力配合才行,沒有足夠的物力財力是絕對沒辦法辦到的。可普洱茶的功效確實是實實在在的,總有一天會被越來越多的人接受,趁著現在價格低也不被眾人知曉它價值的時候收購當然是最劃算的。”
聽他這麽一說,王雨的心思也淡了。就算知道普洱茶十年後會漲價,她也不會有宋毅這樣大的魄力花費巨資去收購。
普洱茶這東西,買得少了根本賺不了什麽錢,買得多了陷在裏麵的資金又多,萬一哪天周轉不靈的時候變現還很困難。以她最樸素的觀點看來,捏在手裏的現金才是最保險的。何況,普洱茶的存儲並不簡單,哪像翡翠毛料,隨便找個角落都可以。有那閑錢,還不如多囤積幾塊翡翠毛料,貿貿然進入自己不熟悉的行業可是做生意的大忌。
宋毅也不忌諱她,更不會瞞著蘇眉,和陳立軍商量起收購普洱茶的事宜來。
其中宋毅也說了他的要求。那就是沒有要求,對他來說,隻要能在年底之前收購滿四百噸普洱茶,趕上明年的台灣普洱茶熱,他才不管陳立軍交給誰去做。
陳立軍這時候也正式接過了這個任務,剛剛雖然賣古董賣了十萬塊錢,可陳立軍卻覺得那錢來得有些讓他不知所措,真正靠自己的能力去賺的錢才更讓他覺得安心。
知道宋毅喜歡普洱茶,陳立軍還把家裏珍藏的兩個十多年的普洱茶餅送給他。
日漸黃昏,銀行早就下班,宋毅身上沒帶那麽多現金,和陳立軍約好明天騰衝城裏見之後,便向他告辭。
宋毅剛跨出門,陳立軍就拿著那個黑碗追了上來,讓他先把這個所謂的建窯兔毫盞帶回去。宋毅推拒不得,也就遂了他的心願,帶著茶盞出了門。
上車的時候,蘇眉選擇坐在車後麵,和旁邊宋毅說起了悄悄話,並問起他這個黑碗的真實價值。
宋毅向她解釋說,一般宋建窯黑瓷,國內的價格基本在三到五萬左右。可像這樣保存完好又有兔毫變的建窯兔毫盞不多,價格會更貴一些。
高古瓷器曆來就有“牆內不香牆外香”的傳統,國外元朝以前瓷器價格普遍會比國內高出一大截,如果這件瓷器拿去參加拍賣的話,賣個十多二十萬也是有可能的。尤其在日本,這樣的黑瓷非常受歡迎,可不管是宋毅還是陳立軍,都不希望它流落到國外去,所以宋毅就給了他一個比較折中的價格。
宋毅也對她說了,“古玩這東西,也要看在誰手裏。就拿這件建窯兔毫盞來說吧,如果在民間收藏家手裏,即便它再珍貴,價格也高不到哪裏去,因為認可的人不多,願意出錢購買的人自然就少。可在我的手裏的話,有爺爺的名頭在,說它是國寶級的珍品也不稀奇。”
“那些沒有得到專家認可,但卻是真正的古董的不是很冤。”蘇眉為之咂舌,她沒想到古玩這行還有這麽多門道。
宋毅點頭道,“我其實也不想承認,可這就是現實的社會!因為沒有得到眾人認可而流失的文物也不在少數。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因為這不是一兩人的原因,專家也沒辦法做到麵麵俱到,想要保住文物不往外流,還得大家一起努力才行。可照目前的形勢看來,想實現這一目標任重而道遠。現在最普遍的情況是老貨賣不過新貨,全民搞收藏的實質就是絕大部分人都在撿破爛,還把破爛當寶貝。”
蘇眉不太懂得古玩,也沒太大的興致,可聽宋毅他說得有趣,時不時插上一兩句。可知道她對這個不感冒,也不跟她多發牢騷。
對兩人的親密行為,王雨見慣不驚,自顧自地開車回家。
王雨留兩人在家裏吃晚飯,宋毅在哪吃飯都無所謂,勤快的蘇眉就去幫她做飯。
宋毅則和黃永東聊起緬甸那邊的形勢,估計一時半會之間是沒辦法弄貨過來,這一來就有得等了,可兩人都沒辦法,誰叫那邊局勢那麽混亂。
黃永東家裏的毛料宋毅都看過,可賭的他都買下來切開了。可賭石這行的,就是得有耐心,有的人幾個月甚至幾年看不對一樁貨也不奇怪,畢竟不是人人都像宋毅一樣敢賭,偏偏他的運氣還真不錯!
在黃永東家吃過飯後,兩人就回家,蘇眉去看書,宋毅出乎她預料地沒有去弄石頭,而是在燈下把玩他今天剛收到的黑色茶盞。
有了陳立軍送的普洱茶,安靜下來的宋毅可以好好品茶。
盡管沒有什麽茶具,可宋毅追求的是意境,而不是像日本人循規蹈矩一樣的形式。雖然形式在文化傳承的時候有著積極的作用,可太過了同樣不好。
宋毅收來古董並不是放在那裏好看的,像這建窯兔毫盞本來就是用來品茶的,如果把它高高供起反而不美。
洗淨茶盞,將普洱茶餅切下一小片放進去,倒入剛燒開的水,輕輕**漾之下,黑色底瓷上兔毫畢現,像是要漂起來一樣,美不勝收。
宋代的大名士蔡襄在《茶錄》中就有這樣的記載,“茶色白宜黑盞、建安所造者紺黑、紋如兔毫,其坯微厚、之難冷、最為要用、出他處者、或薄或色紫、皆不及也”,說的就是用兔毫盞品茶鬥茶。
此情此景,宋毅腦子裏頓時浮現出了古時文人鬥茶時雋永優雅的畫麵來。也讓他對宋代文人恬淡典雅,但在平靜中求變化的審美情趣有了新的認識。
舉盞嗅著普洱茶沁人心脾的茶香,宋毅忽然想起了林寶卿,她身上的少女芬芳,還有放在她那裏的汝窯香爐。
香爐不用說,自然是用來焚香的,隻是古人焚香的方法和人們想象中的在香爐中點燃線香相差太遠。
點線香隻是最簡單的方法,古人焚香步驟很多,所需的香具也和茶具一樣多,在這點上,品香和品茶倒是有相通之處。
品香和品茶一樣,同樣是件雋永美好的事情,“紅袖添香夜讀書”最能說明一切。
宋毅此前曾查閱過不少資料,得知古人焚香大致的程序是:把特製的小塊炭墼燒透,放在香爐中,這香爐可以是瓷香爐,也可以是銅爐或者其他香爐。
然後用特製的細香灰把炭墼填埋起來,再在香灰中戳些孔眼,以便炭墼能夠接觸到氧氣,不至於因缺氧而熄滅。在香灰上放上瓷、雲母、金錢、銀葉、砂片等薄而硬的“隔火”,小小的香丸、香餅、香料碎片,便是放在這隔火板上,借著灰下炭墼的微火烤焙,緩緩將香芬發揮出來。
古人在談到銷香之法時,總是用“焚”、“燒”、“炷”諸字,但實際上並非把香直接點燃燒掉,而是像這樣將香置於小小的隔火片上,慢慢烤出香氣。
很顯然,焚香的過程相當煩瑣。
然而,這還不算完事,香一旦“焚”起,還需要不停地加以觀察,否則,“香煙若烈,則香味漫然,頃刻而滅”。不過,炭墼或香餅埋在灰中,看不到,如何判斷其形勢呢?正確的方法是用手放到灰麵上方,憑手感判斷灰下香餅的火勢是過旺還是過弱。
於是,唐人詩詞中除了“羅衣欲換更添香”之外,還喜歡描寫女性“試香”的情景,描寫女人如何“手試火氣緊慢”,如和凝《山花子》描寫一位女性:“幾度試香纖手暖,一回嚐酒絳唇光。”
在香餅、香球或者香料片焚盡之後,便要往香爐上添加香料。“夜讀書”的書生自然不需親自去折騰,否則時間都花費在這上麵,還讀什麽書。
添香的自然是女性,紅顏知己或者青衣丫鬟,於是便有了“紅袖添香夜讀書”的雋永詩句。
而品香則是在焚香的基礎上發展起來的,但品香一般都是用瓷香爐。瓷香爐簡潔優雅,在品香的時候傳遞起來也方便。
鬥香則和鬥茶類似,文人騷客齊聚一堂,將各自帶來的香料焚上,供眾人品評。
品茶和品香,是古時愛好精致生活的文人雅士最愛的活動,也是宋毅曾經的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