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那些花兒 第四節

曾有人說,父親與兒子,是天生的對手。隻有當父親漸老,兒子漸漸成熟懂事之後,那本互相敵對的父子,才會漸漸變得有如兄弟一般。

因為男人,生下來就是要爭霸的。即使是父子,即使爭的隻是一家之霸權,那也是要爭的。

而逐鹿天下,卻是每個男兒的夢想。誰不想權傾天下,隻手遮天?

隻有在充斥著血與火的亂世中,男兒的**才能最徹底地爆發,男兒的生命才能最燦爛地燃燒,男兒的夢想,才能最淋漓盡致地實現!

即使一將功成萬骨枯,那埋骨黃土之下,生命已然消逝,或留名於青史,或連姓名都未曾留下的豪男兒們,也不枉到世上走了一遭,也不枉為夢想博了一回!

夜色褪去,天色漸白,京城又開始了一天的繁華。

宋府的早餐準備好後,宋無命丫鬟去請小姐來用餐。可是過不多時,那去請宋清來吃早餐的丫鬟便臉色煞白地跑了回來,顫聲道:“老爺……小姐她,她……”

宋無臉色一沉,一顆心頓時變得冰涼,道:“清兒她怎樣了?你倒是說啊!”

那丫鬟急得快要哭出來了,帶著哭腔說道:“小姐她不見了!”

“你說什麽?”宋無身子晃了晃,險些栽倒,“清兒不見了?該死的,怎麽可能?我怎地沒聽到半點動靜?”說罷,展開身形,閃電一般射向宋清的閣樓。

那丫鬟卻在身後叫道:“老爺,奴婢已經仔細找過了,隻找到了這張字條……”

宋無頓住身形,折返回來,一把搶過丫鬟手中的字條,叱道:“既有字條,為何不早說?存心氣死老爺我嗎?”

那丫鬟噤若寒蟬,不敢搭腔。所有人都知道,宋無把自己的寶貝女兒,看得可是比命都重要的。

打開那張折得整整齊齊的字條,宋清娟秀中又帶著剛勁風骨的字體躍入眼簾:“爹爹,女兒隨秦三公子去逛京城了,今天日落前必定趕回,請爹爹不必擔心。清兒字。”旁邊還有兩行鬼畫符般的字跡:“龍吟公安否?小侄秦三有禮。清兒來京城日久,卻未曾見識過京中繁華,小侄鬥膽,帶清兒逛一日京城。小侄武功蓋世,安全方麵不成問題,請龍吟公務必安心。”落款處畫著一個亂篷篷的野人頭像,正呲牙大笑。

龍吟公氣得三屍神暴跳,跳腳大叫道:“秦三,我要你血債血償……償……償……咳咳咳……快過來給老爺我捶背……岔氣兒了……”

踏著清晨時分那微涼的晨露,三少牽著宋清的小手,徒步行走在京城最繁華的小前門大街上。

此時雖還是清晨,可是小前門大街兩旁的店鋪都已經打開門麵開始做生意了,早點鋪子、酒樓、茶樓、客棧此時生意都紅火得很,一籠籠熱騰騰的包子剛端出來就賣得精光,一根根剛出鍋的油條麻花也在出鍋的瞬間就被搶空。

為免麻煩而穿著男裝的宋清,嗅著空氣中的油煙味和各類早點的香味,興奮地就像個小孩子一般,蹦蹦跳跳地走著,不時擠進人群中去買些小東西。一個小籠包啊,一根小麻花啊,一塊豆腐幹啊,一隻鹵雞蛋啊什麽的,買了就往嘴裏塞。

看著宋清吃得小嘴和小手上沾滿了油膩,三少好奇地問道:“你死的時候一定沒吃頓飽飯吧?要不怎麽像餓鬼投胎似的,逮著什麽吃什麽?”

宋清瞪了三少一眼,道:“你知道什麽?從小啊,我就很少有機會出門。就算出門呢,身前身後也是呼啦啦一大群人,從來沒這般自由過。要吃這些小東西那更是不可能,爹爹說這些東西不幹淨,油也不好,吃了對身體不好,所以根本就不讓我吃。我上輩子可是最喜歡吃這些街邊攤檔上的小吃了,今天好不容易出來一次,怎能不一次吃個夠本呢?現在不吃,以後可就沒機會了哦!”

三少看著宋清雀躍的樣子,心裏卻感到一陣酸楚。她隻剩下三年的生命,確切地說,是兩年零九個月的生命,每過一天,她的生命就會消逝一點。

三少不由又想到了昨晚與宋清談天時,宋清說起的那一句話:“既然你要逐鹿天下,如果想娶我,便用大秦的江山作為迎娶我的聘禮吧!反正我的命不會長久,這江山終究也是你的。”

那時候,看著淺笑嫣然的宋清眼神中蘊著的淡淡淒婉,三少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了。

三少後來又問了宋清一句:“你……真的肯嫁給我?”

宋清道:“反正也給你親過了,手也給你拉過了,嫁給你又有何不可?其實對我來說,嫁給誰都一樣,與其嫁人,倒不如不嫁,在有生之年多陪陪疼我愛我的爹娘。但是你既想娶我,我便給你這個機會。而且……”

“而且怎樣?”

宋清神情複雜地看了三少一眼,淡淡地道:“而且也隻有你這般擁有很多女人的男子,才不會因我之逝而心痛。就算你真對我有情,會真正心痛,也會因其他女子的吸引,而忘了自己的痛苦。那樣的話,我便不會因未能陪你走完這一生而慚愧……”

聽到這句話時,三少破天荒地生出了一種想哭的感覺。

談了半夜,兩人在宋清**相擁而眠,卻什麽都沒做。這是三少首次美女在懷卻未曾亂來,連三少都對自己欽佩萬分。

今天一大早,趁著天還未亮,宋府諸人還沒起床,三少便帶著宋清潛出了宋府,帶她來逛這可能是大秦帝國所在的星球上,最最繁華的天京城。

兩人在小前門大街上一直逛到午時過後。看看天色,太陽已經漸漸移到頭頂上了,宋清吃多了小吃肚子還不怎麽餓,可是三少卻沒怎麽吃那些小玩意兒,到這個時候,腹中已是空空如也。

兩人攜手走進了一家裝璜華麗的酒樓,上了二樓找了個視野最好的靠窗包廂。

夥計沏上香茶,服侍兩位客官坐好之後,三少又擺出敗家少爺的本色,一張千兩的銀票往桌子上一擺,大聲道:“先來碗魚翅漱漱口,最好最貴的酒菜隨便上,把這桌子擺滿,少爺我今天要大開吃戒!”

夥計愣愣地看著三少,問了一句:“公子爺,您要幾副碗筷?”

三少道:“兩副啊!你還有點兒眼力界兒嗎?這不就我們兩個人嗎?”

那夥計連連點頭:“對不住了公子爺,小的還以為公子爺您還有朋友要來,恕小人多嘴了!小人這就照吩咐去辦,您先等著,漱口的魚翅馬上到!”

“等等!”三少喚住夥計:“銀票拿走,多的不用找了,算你的小費。”

那夥計頓時暈頭轉向,險些栽倒。他們這酒樓,雖然是極高檔的了,可是一桌酒席擺下來,最好最貴的菜色上齊,再加幾壺好酒,至多至多六百六十六兩銀子,那剩下的三百四十四兩還不全歸他了?

大發橫財的夥計沒口子道謝,近乎飄一般地出了包廂。

看著夥計神魂顛倒的樣子,三少不由大笑不已。宋清白了三少一眼,道:“你給這麽多錢幹嘛呢?”

三少正色道:“當然是顯擺來了,擺闊來了!第一次請你吃飯,怎麽都要做點麵子上的功夫吧?”

宋清撇了撇嘴,道:“浪費。你要有這麽多錢,怎地不去捐款賑災?好多老百姓連口飽飯都吃不上,要不然怎會有人造反?”

三少點頭道:“說得有理。但是你認為,如果我把我的錢全都捐出去賑災的話,就比如我捐一千萬兩白銀吧,最後能有多少落到受災的老百姓手裏?如今朝廷的腐敗你是知道的,這大額捐款是必須通過官府接收發放的,上下級層層盤剝之後,最後能落到老百姓手裏的,能有個十分之一就不錯了。

“退一萬步講,就算受災老百姓能分文不少得到捐款吧,他們又能拿錢買些什麽?在每年受水災旱災最重的那些省份,一兩銀子還不如一兩大米實惠。可是我能用錢買了米麵之後,運去那些地方發放嗎?不能,官府會治我一個屯積糧食,意圖謀反的罪名。就算能講清楚,我收集的糧食,也會被官府征去,以代為發放之名,行貪汙盤剝之實。

“既如此,我又何必要出錢去養肥那些貪官?還不如為這些開館子的老板夥計增加點收入,至少這錢是直接落到了他們手中的。”

宋清嗔道:“你淨講些歪理,這怎能作為不捐助百姓的理由?”想了想,宋清又道:“不過細想起來,你說的也有一定道理。大秦帝國官場腐敗成這個樣子,就算真捐錢,也隻是養肥貪官,老百姓根本得不了半點實惠。”

三少喝了口茶,慢悠悠地道:“所以說,捐贈也隻是治標不治本。要想讓老百姓真正過上好日子,就必須國家安定,政治清明,官員廉潔。現在大秦帝國哪一點都沾不上,所以也是到了該亡的時候了。若我君臨天下,嗯,倒是可以效仿前世地球上,搞一個救助基金,由最剛正不阿、廉潔奉公的官員管理,允許下麵辦事的小抽一點油水,但是絕不可過多,否則必嚴辦。”

宋清笑道:“照你這麽說,倒是不覺得貪有什麽不對了?”

三少搖了搖頭,道:“世人趨利,若想真正杜絕貪汙腐敗又談何容易?官官相衛曆來是官場上心照不宣的事實,就法刑法再嚴苛,也絕不了人的貪欲。所以,隻能因勢利導,不能強行堵殺,否則必然生亂。別忘了,這是帝王家天下的封建社會,朝代可以更替,可是社會製度的改革,卻是不可能的。改革製度,還需要漫長的歲月,或許在我們千年之後,會有人能慢慢完成這一壯舉。”

宋清笑道:“聽你說得頭頭是道,小女子敢問公子,以前是學哪一科的?”

三少自負地一笑,道:“哲學。敢問清兒姑娘,以前又是學什麽的?”

宋清微笑,道:“主修經濟管理,輔修新聞。”

三少訝然道:“不簡單啊!這兩科,可都是實用類的啊,比起我那談起理論頭頭是道,實際上卻派不了多大用場的哲學,在大秦帝國這樣的社會,可是強了許多啊!”

學經濟管理和新聞的,必然要學政治經濟學,確是比較實用的學科。

宋清對著三少拱手笑道:“三少爺過獎,小女子才疏學淺,哪比得上哲人的思想深遂?三少爺文武雙全,不僅理論水平過人,而且一身武功也是萬人敵,小女子佩服佩服!”

兩人相互吹捧一番,對視一眼,不由同時捧腹大笑起來。

三少拍著桌子說:“過癮過癮,這些話也隻能跟你說了,憋了這麽多年,還沒遇上一個能講這些話的人,可把我憋壞了!”

宋清笑道:“我還不是一樣?若跟別人說起這些話,誰能聽懂,誰會相信?”

兩人談笑中,酒樓的夥計們已經開始上菜了。每上一道菜,便有個夥計扯著嗓子大聲通報菜名及原料、特色、吃法,看起來也頗像那麽回事,不愧是京城中的大酒樓。

不多時,酒菜上齊,色香味俱全的各類佳肴掛了滿桌,七種不同的上好美酒也各上了一壺。三少揮退準備服侍二人用餐的夥計,關好包廂門,給宋清和自己各斟上一杯酒,道:“清兒姑娘請自便吧,我就不招呼了,都快餓死了,得好好大吃一頓。”

還沒動筷,便聽包廂門外傳來一把聲音:“還用得著問嗎?當然是最好最貴的酒菜擺滿一桌!站住,這一千兩的銀票拿走,剩下的不用找了,算你的賞錢。”

宋清笑道:“看來又來了個跟你一樣好顯擺的……”說話間一看三少,隻見三少渾身僵硬,那筷子也伸不出去了,隻愣愣地坐在椅子上發抖。